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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下人不敢让她们在门口等,

    早将她们请了进来,阮音刚走到垂花门,便见嫂子碧儿挽着曾夫人的胳膊从楼妈妈屋里出来。

    几个月不见,

    曾夫人依旧气势凌厉,

    穿的是赤色暗花缎绣鸾凤袍,圆溜的发髻上亦是一支赤金嵌珍珠的凤头钗,

    一双眉描得细细的,

    眉尾飞耸入鬓。

    相比之下,嫂子便显得低调许多,

    只一袭素面绿罗袍,梳着三绺头,用几支绒花点缀而已。

    她忙欠身行礼,“妤儿见过娘和嫂嫂。”

    鹤辞也跟着拱手道:“女婿给娘请安,不知您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快进屋里坐吧,兄嫂也是。”

    碧儿见他长相清隽,举止斯文,心头不禁泛了酸,却只能扯了扯嘴角道是。

    而另一边的曾夫人只拿眼梢瞄了他一眼,客气地笑笑,又转过头,将阮音细细打量了一遍,只见她锦衣华服,脸上也比在家丰腴些,可见王府的日子过得实在是滋润。

    她嘴角抽了一下,“看来女婿把我女儿照顾得不错,我瞧着倒胖了一点。”

    说完便招招手让她过来。

    阮音只得挪到她身侧,忍着恶心挽起她的手。

    曾夫人乜了她一眼,半开玩笑道:“自从回门那日,咱们娘俩匆匆别过,这都几个月过去了,怎么不见你回青源来走动走动?”

    阮音怎会听不出她话里的机锋?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她只能忍。

    她笑了下,连声道歉,“实在是女儿的不是,要不是府里杂事繁琐,一时抽不开身,理应是女儿去看望您才对,娘远道而来,辛不辛苦?要不我先领您到留墨斋见过祖母吧,婆母这会可能也在。”

    曾夫人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祖母和婆母是谁。

    这些原本就是妤儿的,凭什么她一个鸩占鹊巢的赝品,好处都让她占尽?

    她咬了咬后槽牙,挤出一抹笑来,“是该如此。”

    鹤辞引着她们往留墨斋走,后面的三人则慢慢踱着,碧儿一双眼左瞟瞟,右瞄瞄,最后定在阮音秀美的侧颜上,不冷不淡道,“妹妹看来日子过得不错,定是不知道娘和祖母在家多挂心你吧,唉,前些日子,祖母她老人家还滑了一跤,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

    阮音眸心闪动了下,“祖母摔了?严不严重?”

    鹤辞也转过身来问,“有这回事?怎么没早点差人递个消息来,郎中可有怎么说?”

    碧儿扫了他们一眼说:“小腿骨折了,怎么着也得休养几个月才能下床。”

    曾夫人接口道:“我来也是为这桩事,原本那天便打算让人递个消息,是你祖母不让说,我就想着,建京也不算远,不如亲自过来看看,一则来看看……你,二则,祖母这些天总念叨你,我想让你先回青源侍疾,也好尽点你的孝心。”

    曾夫人并没有与她商量的意思,她一贯如此跋扈,阮音也已经习惯了。

    她不动声色道,“既是祖母摔了腿,我自然应当回去看望,只是侍疾还要看婆母的意思。”

    她其实并不留恋那个家,不过终究与她娘分别了有段时日,再怎么着也得回去一趟。

    到了留墨斋,秦老夫人和睿王妃得知祖母摔了腿,便都开口让她回青源侍候祖母要紧。

    虽然秦老夫人和睿王妃都不喜阮家这个亲家,可毕竟面子上的功夫要过得去。

    比及暮色四合,不过敷衍了几句,便请曾夫人婆媳俩到偏院暂住一晚,明日再与阮音一起动身。

    偏院不大,比起雕栏画栋的其它院落,显得空荡荡的,雪洞一般,可见王府并不将她们阮家放在眼里。

    关上门,气得曾夫人狠摔了菩提手串,菩提珠子噼里啪啦滚了满地。

    碧儿弯腰拣着珠子,嘴里却安慰道:“娘,您先息息怒,小心隔墙有耳。”

    过了会,她用手绢包好珠子,拣张凳子边串起珠子边说,“今日一见,媳妇也算是开了眼了,王府这等高门大户,却没有容人的雅量……二妹妹也真是窝囊,就这么干看着,也不帮您说说好话,她也不想想,娘家被人看扁,她又能落着什么好处!”

    几句话一出,将曾夫人的心头火越煽越旺了。

    曾夫人怎又不知她的心思?好在她这个儿媳,虽有些不安本分,却是个蠢钝的,倒也不怕她翻出她手掌心里去。

    她剜了她一眼,才扯起一边嘴角道,“我倒不觉得她窝囊,只怪她在家那时我看岔了眼,才让她嫁到岑家来,我要知道她这么有能耐,就是宁可当日毁了这门亲事,也不叫她得逞。”

    说到这,她不免叹息一声,妤娘逃婚出走后,每隔大半个月才来上一封家书,却也只字不提她的下落,她不明白,那个褚少游真有那么好,好到她宁愿与家人断绝关系,也要跟着他过苦日子?

    就在二人出逃后,她曾对褚家二老威逼利诱,可无论怎么说,褚家人都摇头称不知情,气得她一气之下差点报官,可这不过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下策,冷静想想,为了她的清誉,只能一忍再忍。

    就在她收到她第二封家书的时候,她的心也已经麻木了,横竖她就当没这个女儿吧。

    可她精心为妤娘铺的路,最后怎可成全了梁贱人的女儿!

    碧儿偷觑着她的脸色,欲言又止道:“儿媳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有话直说。”

    “我看睿王世子倒是爱重二妹妹,他日只要他袭了爵,二妹妹就成了睿王妃,到时候,二妹妹想将她姨娘接过来享福,那也……”

    曾夫人立刻打断她,“享福?享哪门子的福?”

    碧儿被她唬了一跳,抚了抚胸口道:“依儿媳看,二妹妹却是个冷心冷肺的,也不知道咱们阮家,还能靠不靠得上她……”

    碧儿说的也正是曾夫人的隐忧,好在她手里还攥着梁镜心的奴籍。

    有了这张薄纸,也就如同扼住她的命脉,无论她飞多远,只要她扯一扯手中的线,不怕她不低头。

    曾夫人心烦气躁地摇动团扇,“行了行了,你不用说什么,我心中有数。”

    暑夏炎热,一想到刚才留墨斋和静思堂都放着冰鉴,这里什么都没有,顿时又热了几分。

    碧儿赶紧放下手中的珠子,一下下替她打扇道,“其实二妹妹长得倒还过得去,娘可还记得我堂兄?”

    曾夫人睨了她一眼,皱起眉头道,“好端端的,你提你堂兄做什么?”

    碧儿慢悠悠道:“不瞒娘说,前年堂兄见了二妹妹一面,回去之后便茶饭不思的,我原以为,我堂兄也不过是个八品小吏,怕委屈了二妹妹,才没敢向您提起这桩……”

    “那你现在提起……”

    碧儿掩下长睫,嘴角微僵道:“也没什么,就是前阵子回娘家时,听我娘说他还未婚配呢,我大伯大伯母急得不得了,偏他说……”

    说到这,她突然嘴皮子翕动了下,欲言又止起来。

    曾夫人眉心拧得可以夹死一只蚊子,“说什么,何必吞吞吐吐的。”

    “他说他谁都不想娶,要娶就只娶二妹妹。”碧儿说完,眼神心虚地闪烁了下,默默避开曾夫人如炬的视线。

    经她这么一提,曾夫人才恍惚想起前年春闱赶考时,他曾因大雨在阮家借住一晚。

    长什么模样她倒是不太记得了,只记得他形容清瘦,气质斯文。

    若是阮音没有顶替妤娘之名嫁入王府,她这辈子的归宿大概也就这样了。

    只是……

    她目光定在碧儿脸上,好半晌才冷哼道:“你倒是个热心肠的,身为妹妹,反操心起堂兄的婚事来,这倒也奇。”

    碧儿心虚地眨了眨眼,头压得更低了,“儿媳没有,只是见着了二妹妹,突然想起这桩事来……”

    曾夫人揉了揉太阳穴,挥手叫退,“行了行了,这天气热都热死了,还不如让我一个人消停会,你回屋去吧。”

    碧儿这才欠身告退。

    夜色寂静,只除了偶尔几声虫鸣,曾夫人褪去外袍躺在凉簟上,回想起今日发生的桩桩件件。

    几个月不见,阮音也不像在家里那般畏畏缩缩了,反而脱胎换骨,举手投足都落落大方。

    她这是在扮演妤娘?还是在家里时便有意装疯卖傻?

    这下,连她也猜不透了。

    第37章

    在场的人无一不红了脸。

    同一时刻,

    静思堂里。

    绮萝和春枝在外间给阮音收拾行囊,因归期不定,免不了还要多带几身衣物。

    阮音就坐在碧纱橱内,

    拿着绣花棚飞针走线。

    上回她答应鹤辞要给他做两条汗巾来着,

    刚好也快收了尾,于是便趁着这会抓紧时间绣了起来。

    鹤辞甫入隔扇,便见灯下坐着一道温婉的身影,

    朦胧的暖色的映衬下,仿佛柔若无骨的柳枝,弯弯地欹伸着。

    今日岳母骤然而至,

    他自是能察觉到她精神紧张,就是这会做女红,也显得格外仓促。

    “妤娘。”

    阮音下意识转过头,

    便见他走过来,亲昵地挨着她坐下,

    一手抚摸着细密的针脚,

    嘴里却慢悠悠道:“这东西不急,

    先放着吧,

    等你回来再慢慢弄。”

    阮音拍开他的手道:“你懂什么,我再缝个几针就好了,下回重新穿针反倒麻烦。”

    他也没再勉强,

    只静静地看了她一会才开了口,

    “你若实在不愿回,要不就称病不去吧。”

    “哪能这样的,

    ”她旋裙坐到另一张椅子上道,

    “虽然我不喜欢我那个家,可毕竟她也是我祖母,

    不管怎样,我总要回去看看。”

    “都依你的意思,若你觉得勉强,倒也不是非去不可。”

    “也没有勉强……”

    两人正说话间,绮萝叩响隔扇,轻声开口,“世子妃,明日的行囊准备妥当了,您用不用再看一眼?”

    “不——”

    “用”字还没说出口,另一道声音已接了口,“我来看看吧。”

    鹤辞说完便转了出去,蹲在地上检查起箱笼。

    阮音迟了一步出来,见他一脸认真地蹲在那里,便也没再近前去,而是抱着双臂靠在隔扇边上,静静地看着他。

    只见他翻了半晌,忽而抬起眸问:“月事带没有带?”

    话一出口,在场的人无一不红了脸。

    鹤辞也尴尬地咳了一声,起身吩咐,“那个……记得带上,还有,备些艾条和便药,银钱也多带点,以防万一。”

    一转身便对上阮音熟透的脸,还未开口,她便像一条鱼儿似的,扭身踅了回去。

    夜里撤去灯光,暖帐之下鳌波迭起,春色旖旎。

    一想到要分别,鹤辞便忍不住多·要了两回。直到第二天清早,阮音登车离去时,腿心仍是酸胀的。

    一辆马车,足足挤了三人,阮音一上车便觉得头皮僵硬,恨不得化成一缕空气。

    曾夫人扫了她一眼,问她,“怎么不见容妈妈?”

    阮音窒了一下,才缓声道:“还没来得及禀告娘,容妈妈手脚不干净,我放她出去了。”

    曾夫人眉骨挑成一张弓,音量也不自觉拔高了些,“你说什么?”

    阮音缩了缩肩膀,才嗫嚅道:“娘,你先别激动……听说容妈妈的丈夫管着铺子的账,那娘知不知道……她还有个儿子叫余曹的?”

    曾夫人皱起眉,“你扯他做什么?”

    “听说他染了赌,容妈妈几次三番偷首饰变卖,也是为了填他那个窟窿,至于其他的,我也不太了解,不过还请娘留个心眼,铺子里的账目给了余叔,也不知道干不干净。”

    短短的几句话让曾夫人的脸色变了又变,原本想斥责她的话到了嘴边便只剩下干巴巴的一句,“你现在倒是能耐了,就算容妈妈有一百个不是,你又有什么资格赶走她?”

    阮音低眉顺眼道:“是女儿的错。”

    碧儿凉凉的声音响了起来,“二妹妹这事做得确实欠妥,容妈妈好歹也跟在娘身边这么多年了,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哪能是你说赶就赶的?”

    阮音的头埋得更低了,“嫂嫂说得是。”

    这么多年的夹缝求生,她早已揣摩出一套为人处世之法。

    譬如现在,她两边这么一附和,“认错”态度十足诚恳,曾夫人的气焰也只能渐渐熄灭了。

    车子颠簸了大半天,终于赶在黄昏之前抵达阮家。

    周老夫人的状况看上去不太好,人往床上一躺,脾气也变得古怪起来,就连曾夫人都不爱往身旁凑,不过做做样子罢了。

    阮音到屋里的时候,她才睁开那双堆积着好几层褶子的双眼,木木地盯着她,一时像是没反应过来。

    阮音没想到她一下子苍老了那么多,枯瘦到微微凹陷的双颊,混浊的瞳仁也看不出神采,不禁心头微动,嘴唇嚅动,“祖母,我回来了。”

    “你是……”

    阮音走上前来,斜阳像跳动的火扑在她那张朝气的脸上,看得周老夫人眉心一动,“原来是音娘。”

    她眸中一闪而过的失望落入阮音眼里,她知道,刚才周老夫人是把她错认成了妤娘。

    她心头毫无波澜,只坐在床边的鼓凳上,目光扫向她被被子覆盖的双腿上,定了一会才问,“祖母,您的腿怎么样了?有没有好点?”

    周老夫人听后摆摆手,“唉,老了,不中用了。”

    阮音随口安慰,“您要放宽心,好好休息,过些日子就能下地了。”

    说着又扭头望向紧闭的窗,又见她被子盖得严严实实,便好奇问,“您冷不冷,不冷的话,我给您开窗透透气吧。”

    周老夫人眸心闪过一丝光,使劲点头,“好,你给我开扇窗吧。”

    阮音便走过去,推开槛窗,让夕阳倾泻进来,跳跃的橘色一直铺到被面上,狠狠撞击了周老夫人的心房。

    阮音回过身来才发现,周老夫人的目光近乎贪恋地凝住窗外盎然的一抹绿。

    她满腹疑虑地走了回来,又重新将目光放在那隆起的被子上。

    七月的天气,就算老人家畏寒,也不至于裹得这么严实才对。

    就在她胡思乱想间,周老夫人老脸突然憋得通红,指着床边的恭桶道,“音娘,我想解手。”

    阮音没有料理过骨折的老人,一时踌躇着不知怎么办,就在她端着恭桶进退两难时,只见周老夫人脸上的肌肉蓦然一松,一阵难闻的气味就这么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阮音没想到周老夫人竟等不及尿了出来,不禁低声道歉,“对不起,是我慢了,我让萍儿姐进来帮您吧。”

    周老夫人情绪激动起来,胸口起伏道:“萍儿让那姓曾的发卖出去了。”

    萍儿侍奉了周老夫人许多年,没想到,竟还能让曾夫人给发卖了。

    阮音瞳仁颤了颤,说:“那我叫房妈妈去。”

    说着便踅出屋子,在小厨房里找到熬药的房妈妈,将她拉了过来。

    两人忙得汗流浃背,这才换下了周老夫人尿湿的衣裙和被褥。

    房妈妈一边忙着给周老夫人擦身,一边道:“二娘子,真是麻烦你了。”

    阮音说掖了掖额头上的薄汗重新坐了下来,弯起嘴角道:“房妈妈是哪儿的话,我是祖母的亲孙女,本来就该尽点我的孝道。”

    晚上,周老夫人一改常态,紧紧拉着阮音的手不放,直到喝了宁神的汤药,才沉沉睡了过去。

    经过半日,阮音也算是看出了端倪。

    祖母这么一摔倒,曾夫人也渐渐不将她放在眼里了。

    对于祖母,她并没有多深刻的感情,那是因为在她孩提时期,她也常常受她冷眼相待。

    如今这样,也算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

    房妈妈见她从房里出来,便忍不住唤她,“二娘子留步。”

    “怎么了,房妈妈?”

    房妈妈往屋内瞟了一眼,这才压低声线道:“二娘子能否借一步说话?”

    阮音点头。

    房妈妈引她入了偏房,一面沏茶,一面与她话家常,“二娘子到了王府过得可还习惯?婆家好不好说话?”

    阮音接过她的茶,缓声道:“王府虽然人多事杂,处处都有机锋,可好在岑家祖母是通情达理的,有她在,倒也还算过得去。”

    “那就好,”房妈妈说完一顿,才犹豫道,“不过你是不知道,自从你走了之后,咱们府上真是……”

    阮音见她欲言又止,心下也有了猜测,只用茶盖轻刮浮沫道:“真是什么,你不妨直说。”

    房妈妈便把这几个月里大大小小的矛盾都说了出来。

    一是曾夫人和梁姨娘的争执,二是阮贤和碧儿的夫妻矛盾,三是两对婆媳的交锋,总之,到处都是鸡毛蒜皮。

    “老夫人这么一摔,夫人也就渐渐感到不耐烦,夏天出汗多,加上老夫人解手也不便,偶尔难免漏在床上,她便让人多盖上一层被子,以掩盖气味。”房妈妈说完叹了口气。

    阮音眉心微蹙,“我看祖母背上有好些的褥疮,都是这样捂出来的?”

    “可不是嘛,咱们郎主你也知道,向来是惧内,大郎也是不成器的……”房妈妈边说边偷觑她的脸色,声音也越来越低了下来。

    阮音睫毛动了动,淡淡回应,“母亲此举是过分了些。”

    “是这样,可是现在整个府里都是她说了算,我们这些下人,在她眼里连牛马都不算,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阮音眉心凝重,默默抿了口茶。

    房妈妈犹豫了下,又问:“二娘子是不是还记恨老夫人?”

    “我……”

    她的确无法做到心无芥蒂,可她既然来了,她的良心也无法忍受老人家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受尽欺凌。

    房妈妈见她眉心紧锁,不禁又道:“其实老夫人也已经后悔当初那么对你……”

    无论是真心悔过,还是为了拉拢她的权宜之计,这些年她和她娘在府里受的欺凌,都不可能这么轻飘飘揭过。

    她搁下手中的茗碗,拍拍裙摆起身道:“这件事明日我会跟母亲说,但我不能保证有用,只是辛苦你这阵子多费心些,等祖母身子好起来,她想必也就不敢这么嚣张了。”

    “多谢二娘子,你的宽容大量,奴婢会跟老夫人禀明的。”

    阮音走到门边,回过头来,挑唇一笑,“我不是大量,而是我还有良知罢了。”

    第38章

    她和妤娘越来越像了。

    阮音趁着夜色,

    慢吞吞地往回走。

    家里的庭院不及王府的宽敞,统共也没几盏灯笼,只是毕竟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

    一砖一瓦都已了熟于心。

    快到自己院子时,

    脚下一块石砖不知怎的松动了,一脚踩上去,石砖一晃,

    身子也跟着趔趄了下。

    站定时,只感觉右脚一湿,原来自己踩到一汪水上了。

    她提起沉重的裙摆,

    甩甩腿,刚要往前走,一抹暖色也点亮了她的周围。

    是梁姨娘,

    她挑着一盏灯笼寻了过来。

    “娘……”

    梁姨娘看看眼前容光四射的年轻贵妇,衣裳首饰,

    无一不是簇新的,

    只是白色的裙摆下缘多了圈格格不入的脏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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