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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用力捏碎他的双臂,

    关节反扣过去。金色灵力从指尖挥舞而出,化作绸带一般,穿过牢笼,

    将他死死捆住。

    而那绸带般的灵力,

    内侧却生出尖刺,如针一般深深扎在他那苍白发蓝的肌肤下。

    画鳞痛苦的弹动几下,想要化作蛟型,

    但绸缎仍是紧紧捆束在它皮开肉绽的身躯上。

    他明明已经痛苦不堪,但就是为了让她心里不舒服似的,还是低声笑起来:“羡泽的灵力贴着我的皮肤……我还从来没有这种体验啊。不过我更喜欢在宝囊里,

    到处漂浮的都是你的物件,

    你的气息。”

    羡泽面无表情,她手指捏诀,加固着牢房的结界。

    画鳞挤着凑过来,

    淌满血的脸颊贴着乌发:“羡泽。羡泽……好孩子,看着我,

    我可以效忠你,你看我已经是你的龙仆了,我可以帮你做很多事情……”

    她开始考虑要不要割了他的舌头。

    算了,以后还有事要问他,而且羡泽挺喜欢他现在无能发情的样子。

    毕竟画鳞还想翻身几乎是不可能了。

    他数百年的妖丹都被挫骨扬灰,已经没有能够震慑魔域的能力;他吃掉整个照泽千万个妖魔这件事会随着照泽坍塌而败露;臭名昭著、出尔反尔,不可能有任何魔域生灵效忠于他。

    他能做到的最大报复,不过是自杀并将葛朔也带走罢了。

    但偏偏他怕死到极点。

    她转身离去。

    画鳞盯着她背影,还有她盘坐妇人髻的长发,跌跌撞撞从水中起身,嘶声道:“你看着葛朔也是看着我!他若是生病便是我也虚弱了,他恢复了便是我也强大了,你看着他就永远都会想到我还在这牢笼阴沟里!嗬嗬、羡泽……你有没有想过,我永远都会出现在你生活里。”

    羡泽并未顿足,紧接着就听到了画鳞更癫狂的声音:“江连星是我的一部分,我还能跟他通感,我还能操控他还有辟鸣、哈哈哈哈辟鸣也被我寄生了,你身边根本无人可信!那只小鸾鸟,其实也在我体内被我控制了,他说不定会随时背叛你!”

    羡泽停住脚,表情甚至有点匪夷所思到想笑:“你想让我怀疑每一个人,但你知道吗?我身边的人其实都从来没有背叛过我。”

    画鳞像是被掐住了脖子。

    她没有说错。

    就算他自己的分身,也用最后的生命和灵魂把他内部打的千疮百孔,让他无法追杀羡泽。

    羡泽忍不住笑了:“而且小鸾鸟,你是说华粼?”

    画鳞又勉强的笑起来:“哈,你不知情的情况下,竟然给真正的鸾鸟起了华粼这个名字啊。”

    羡泽转过脸,露出笑容:“你在说什么?我身边从来都只有这一只鸾鸟,他陪我四百多年,死而复生。我不知道还有任何其他的华粼。”

    画鳞半张布满血污的脸一僵,不可置信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想要把华粼的存在抹去吗?那不是她爱过几百年的人吗?!

    他将华粼四百多年与她的回忆,当做爪子里握着的人生唯一一块糖,放在掌心小心舔舐,贪婪紧握,他那颗那颗软烂的心就因为窥探着华粼的一切,变得对她愈发扭曲幽深。而当她连假华粼的存在一切都否认时,画鳞只感觉心像是被她攥紧撕开。

    那种痛苦,竟是任何□□、妖丹被消灭的痛苦都无法比拟的。

    明明、明明他觉得只有活着是凌驾一切以上的。

    可为什么他觉得华粼的回忆让他感觉,被她否认存在,比死了还不如!

    羡泽转身离去。

    背后只传来画鳞歇斯底里的声音:“那是我的名字!那是你给我的名字我不许你这么叫别人!羡泽、羡泽……!你就是爱过华粼!”

    羡泽觉得不太理解:就是爱过又怎么样呢?没爱过又能说明什么?

    跟你画鳞有个屁的关系。

    那个华粼唯一的遗愿也是和你绝不融合啊。

    羡泽飞回地面上的时候,只瞧见月明星稀,蓬莱上方天空一片澄澈,映照的岛上有种柔和的明亮。

    他们那座院子坐落在山脚下,灯火昏黄,而且上山的栈道上,似乎是被点亮了灵灯,映照的蓬莱有种山中小村落的感觉。

    她在空中摇摇尾巴,好似将一切水汽与不快甩在脑后,往院落飞过去。

    夜色应该已经深了,羡泽还没落到院子中,就听见一声吹叶子的哨响。

    葛朔枕着胳膊躺在屋顶上,对她招招手。

    羡泽脚尖点在屋顶上,笑道:“我大老远还以为谁家在屋顶上晒带鱼呢。”

    他抖抖脚,叶片叼在嘴边:“我就权当是你夸我腿长个高了。怎么那么久?我从柜子里翻出两壶陈酒,想跟你一起品鉴的。”

    羡泽弯腰,手指勾起酒壶,果然里头都空了:“就给我留了两滴?怎么品鉴。”

    葛朔呵气:“我已经品鉴出结果了:一般。”

    屋顶上铺着一块皱巴巴的软毯,他躺在上头,胳膊状似无意的伸开,头偏向另一边看月亮。

    半天没有感觉胳膊上的重量,葛朔转过脸来,羡泽笑眼看他。

    葛朔就好像被踩了尾巴似的,又急又臊道:“干嘛啊,我感觉都半辈子没见到你似的,你就躺一躺呗我每次想要点浪漫,你那表情就跟吃了花椒似的!”

    羡泽笑:“我不讨厌吃花椒。”

    她把他胳膊抬起来,没有枕着,就这么跟他并肩躺在屋顶上。

    俩人都望着夜空上透亮巨大的月亮,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羡泽听到葛朔小声道:“那俩睡着了吧。”

    羡泽:“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再说没睡着怎么了。”

    葛朔啧了一声:“没睡着咱们就进屋去。”

    羡泽嘴唇弯起:“哦。这意思啊。不管他们睡没睡着,都别在屋顶上了,海岛上怪凉的,我怕回头一摸你屁股和后背,全都是一层露水了。”

    葛朔气笑了,从牙齿间呲出几个意味不明的音,像是能把她嘴给嚼了:“别说我嘴贱,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羡泽也跟着笑,偏着头看他。

    葛朔环顾四周的海面,水雾像是单面的镜子,隔绝了周围接近的可能,他们却能看清周围粼粼的波光。

    他呼出一口气:“我觉得蓬莱没有泗水的山里好呢。”

    羡泽知道他感怀的是什么,但她不愿意把话题往那方面引,笑道:“毕竟那是五百岁大苍鹭摆脱童子身的地方,你当然喜欢了。”

    葛朔又噎住了。

    羡泽忍不住笑起来。

    葛朔看着爽朗嘴贫,但其实在这方面相当笨拙慌张。

    在羡泽跟他孵化黑白两枚蛋的时候,关系其实就有些微妙了,但羡泽还记得他之前的拒绝,便还保持着距离。

    因为羡泽总是噩梦,葛朔早早就跟她同屋而住,只是二人之间隔着屏风。

    而且华粼出生之后,在六七岁之前都是保持着鸾鸟的模样,跟个小鸭子似的黏着羡泽,夜里也都睡在羡泽的床铺上。

    葛朔当时总提防怀疑华粼,所以更是不肯搬出去。

    这么“一家三口”睡了好几年,直到华粼开始化作人形,羡泽也嘴馋又喜欢热闹,他们也搬入尘世中稍微人多的村镇附近。葛朔教着华粼保持人形,绝不要在其他凡人面前展现出原形。

    这种情况下,华粼就不适合再跟羡泽住在一张床上,葛朔还用竹子给他另外做了一张床摆在隔壁房间。

    但华粼不知道为何,特别黏着羡泽,他夜里跑过来,被羡泽或葛朔抱回去几次后,要他好好睡在自己的床上。

    然后葛朔夜里就看见华粼小身板扛着自己的床,来羡泽和他的房间了……

    华粼怎么这么小就学会插足了啊!

    葛朔是真的很想跟羡泽聊天。

    他们俩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葛朔白天去城镇里看见卖猪肉的被戴了绿帽子都恨不得跟她八卦一番

    以前华粼听不懂又嗜睡,他们俩还能拿被子把孩子一盖,然后枕着胳膊看星星说那些没完没了的闲话。但现在的华粼已经能插嘴能跟着聊天,甚至追问“姘头”“绿帽”是什么意思了!

    华粼这么拖着床过来好几年,葛朔快憋死了。

    他甚至都觉得这小子重生后根本就没失去记忆!

    说不定就是耍心眼不想让他接近羡泽!

    葛朔自从出事之后,睡眠也很差,其实他也总是多梦惊醒,有时候半夜起身,看着羡泽抱着软被沉睡,肌肤莹润像是没有受过一丝伤,面颊被软枕压到嘴唇微张的模样,他会极其安心的靠在床边。

    只不过葛朔看到她旁边化作鸾鸟把脑袋拱在她胳膊下的华粼,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都被翻来覆去吃了那么多回,就别争了吧!

    不过这些想法一直葛朔没能说出口过。他一直觉得从羡泽那次亲吻他之后,俩人划清界限的尴尬已经过去了两百年不止,羡泽应该只是把他当做兄长竹马。

    他跟重生后的情人鸾鸟相比,还是亲疏有别的。

    直到有一次,华粼夜里偷偷溜过来挤到她床铺上,睡到早晨化成人形了还不自知,羡泽醒来发现,差点将华粼踹到床上。

    羡泽一脸严肃的将华粼拎到偏房去住,告诉他不经过允许不可以来她房中。

    华粼那时候被她骄纵坏了,指着葛朔道:“师父为什么就行!我也可以隔着屏风,不跟羡泽睡在一张床上”

    羡泽板起脸:“不行。不需要有规则,我说了不允许就是不行。”

    她可不想真把华粼变成童养夫,从小就过于亲近,长大后反倒会辨别不了对她是感情还是依赖吧。

    葛朔暗爽的都要握拳了。

    结果到夜里他就要笑不出来了。羡泽也想把他赶到比屏风更远的隔间去,她说:“我这些日子都睡得太沉,连华粼挤过来都不知道。而且也不怎么做噩梦了,不需要葛朔陪着我了。”

    葛朔想了半天的理由,最后他只好捂着脸装可怜说自己会做噩梦,所以不想身边离人。

    这招在羡泽小时候很好用的。

    神鸟们只要捂脸装可怜装受伤,羡泽总是会很担忧的靠近过来安慰,也会用灵力帮大家治愈。

    但葛朔却不知道,羡泽已经好几次在早上醒来看到葛朔衣衫不整枕着胳膊睡着的样子。

    乱糟糟的头发还像以前那样,每个早晨都如同炸了窝般不听话,可他敞开的衣领,却露出布满伤疤的麦色胸膛。羡泽留了一片龙鳞给他,他用红绳系着挂在脖子上,在睡梦中于锁骨上压出一点红痕。

    她感觉自己都快忘了的那种当年对他的……青睐与悸动又涌回来了。

    但她不确定葛朔是怎么想的。

    最近这几年,葛朔在捉弄她之余,从那些歇后语与俏皮话之间,嘴里溜出一两句害羞而轻盈的咕哝“羡泽像个小太阳”他总这么说。

    羡泽却觉得葛朔像是日光暴晒下河床上的石头,是她最喜欢睡觉的地方。哪怕睡到太阳落下山,她趴伏在上头,也能感觉到余温和安稳。

    羡泽好几次,几乎想要挤到他身边去,将脑袋挤在他胸膛上,两个人就这么蜷缩在一起睡去。

    但她忍住了。

    羡泽听见自己心里在哀叫:……住手吧羡泽。

    她也还记得当时他拒绝之后,俩人关系中淡淡的尴尬,过了好久才慢慢恢复亲密。

    她不想再跟葛朔疏远了。

    就这样吧

    于是在葛朔捂着脸说他自己会做噩梦的时候,羡泽叉腰道:“那你要是做了噩梦,就在隔壁喊,我会过去陪你的。”

    葛朔呆了一下,悻悻的把手放下来:“……那好吧。”

    他的侧间跟她只隔了一扇薄薄的木墙,那扇木墙上的门,在二人的默契之下,从来没有关上过。

    葛朔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真想张嘴装作自己做噩梦了。他都酝酿好了在脑门上抹水装汗,然后蹬腿揉被子说胡话

    但最终还是因为听到她睡着后平稳的呼吸,没能叫出声。

    算了,别吓她了。

    她说不定也会光着脚跑过来看他呢。

    这件事直到江连星来了才改变。

    江连星也不知道是在说书还是在戏台里,学到的宗门弟子生活,竟然早上鸡都没叫,就跑来到师父师母卧房里来请安。

    天色早到屋里还要点灯,羡泽和葛朔都迷迷糊糊的从两边隔间爬起来,一脸迷茫的看着江连星躬身行礼。

    他抬起头惊讶道:“师父师母不是住在一起的吗?”

    葛朔脑子都还没转过弯来,就看到江连星表情惊愕惶恐,好像是刚被收养就发现新爹新妈要离婚:“难不成……是师父师母感情不和?”

    羡泽还在困得脑袋直点,葛朔一下子清醒了,他脑子还没理顺,嘴巴就先说出口:“你师母生我的气了,把我赶过来睡了。我们、感情好得很!”

    江连星有些不安,目光在他们俩人之间游移。

    葛朔想到之前羡泽笑着说他们俩是“师父师母”就心头滚烫,脑袋也一热,他站起身走到羡泽身边,将赤着脚裹着睡裙的她一下子抱起来。

    羡泽吓醒了,下意识搂住他脖颈,对他瞪眼。

    葛朔板着脸对江连星道:“这些事还轮不到你过问,以后不要这么早来请安。出去吧。”

    江连星有些惶恐的低头又行了一礼,倒着退出去。

    葛朔也把羡泽放回床上:“你再睡会儿吧。靠、这小子是鸡变的吧,天都没亮请个屁的安”

    羡泽看他要挤上来,抵住他胸膛瞪眼道:“你这是要干嘛?”

    葛朔耳朵根烫起来,他厚着脸皮装傻道:“不是你说要演师父和师母吗?咱俩破绽太多了,师父师母不应该分住吧。”

    屋里昏暗,羡泽双瞳望着他,一点烛光在他背后的床柜上亮着,她面颊笼罩在他的影子下。

    葛朔心里一缩,正要起身,那点烛光因为他的离开而跳入羡泽瞳孔中。

    她忽然叫道:“笨死了。”

    羡泽哼了一声,裹着被子转过身去:“我什么时候说‘演’了?”

    葛朔没理解她是让他滚还是让他躺下的意思,他最终选择背过身去躺下。

    俩人脊梁热乎乎的抵在一起,葛朔琢磨了半天,到天亮了,他可算满脸通红的琢磨明白了。

    难道是说,不是“演”?

    就是师父和师母吗?

    第186章

    葛朔瞪她:“我偷什么情,我正大光明!”

    蓬莱的月色照在两个人身上,

    葛朔偏过头看着她。

    羡泽还在回忆着什么,仰头望着天嘴角带笑。

    葛朔觉得他自己不在她眼中了,他挤过来,

    手指捏了捏她圆润的脸颊,

    把她嘴唇捏的像小金鱼那样。

    羡泽拍开他的手,

    葛朔的脸颊下一秒就挤过来,胳膊用力抱着她肩膀,

    晃了晃:“别看了,

    月亮有什么好看的!”

    他有点粗糙的面颊使劲压着她脸上的软肉,

    有点赌气似的,

    羡泽被他肋骨手臂硌的身上生疼,

    她伸手推了推他下巴:“你把我勒死算了。别挤了别挤了,唔……”

    他侧过脸来,非常用力又带响的亲了她嘴唇一下。

    然后耀武扬威又隐隐不高兴似的看着她。

    这举动,

    简直就像个小孩子想表示“羡泽是我一个人的”。

    羡泽知道,

    葛朔估计醒来第二天就看到满院子的男人过来找她,心里已经很不爽了。但他正因为从来就知道她的性格,二人又是在一起最晚的,

    他没办法跟她生气,但又想让她知道自己不高兴。

    羡泽戳了一下他腮帮子:“干嘛?我也没把乱七八糟的人带到蓬莱岛上来。”

    葛朔心想,现在带上岛的那两个小子已经够危险了。

    他嘴撇道:“我没生气。都躺半天了,

    你也没亲我一下,

    我这嘴都闲着半天了。再闲下去我就要开始胡说八道了。”

    羡泽忍不住笑起来,她凑近,鼻尖先抵在一起,

    像是两个小动物打招呼似的蹭了蹭,才偏过头去亲吻他。

    葛朔嘴唇没有想象中那么干燥,

    估计是刚才他抿着舔了好几下,预备着亲吻了。他口中还夹杂着一点酒香,这陈酿味道并不像他说的那么一般。

    葛朔两只手紧紧扣住她肩膀,手背上因紧绷而青筋凸起,粗粝的手指却只是逗她一样,轻蹭了一下她的耳垂。

    羡泽手伸出去,抓了抓他乱糟糟扎手的头发。

    葛朔垂着眼睛,鼻腔中呼出郁结太久的气,他偏过头正要加深这个吻,忽然一点风吹窗户的响动,吓得他猛地转过头去。

    羡泽:“怎么了?”

    葛朔嘶了一声,探头看了看:“……谁还没睡着吗?”

    羡泽也往院子中看去。

    她注意到江连星窗子没有关严,一点点影子一闪而过,但也不确定。羡泽抱住他脑袋压低声音笑道:“你这种人就没法跟我偷情了,胆子太小了。”

    葛朔瞪她:“我偷什么情,我正大光明,咱们俩是师父和师母”

    他低下头来,羡泽手指抵着他下巴鼻子蹭着玩:“怎么还退步了。你第一次主动亲我的时候,表现的比这好多了。”

    羡泽还记得俩人第一次亲吻,是在那段“师父师母”的对话后不久。

    羡泽说完那句“我什么时候说‘演’了”之后,葛朔就一直没说话,跟她挤着背靠背睡在一张床上直到天亮。

    她也不确定他有没有理解。

    但第二天,葛朔在隔间的竹床就“莫名其妙”的塌了,他夜里站在床边,抱着胳膊厚颜无耻道:“没办法,床塌了,我不会修。那我就要住这儿。”

    羡泽心道:华粼的竹床都是你做的,还说不会修,真是睁眼说瞎话。

    但这也代表,葛朔应该听懂了,她抱着被子看着他:“我夜里踹人。”

    葛朔:“没事,小时候咱俩挤在一起睡,你也没少踹过我,我一直怀疑我皮肤捂不白都是被你踹的。”

    羡泽气笑了:“你怎么不说你不爱吃甜食也是被我踹出来的。”

    她裹着被子面朝里头倒头就睡,葛朔刚刚那么厚颜无耻,挤过来的时候却小心翼翼,真如一只鸟卧在沙中那般轻。

    他呼吸声都不怎么听得见,俩人又是背对背,他或许胳膊僵了,忍不住翻了翻身。

    羡泽立刻叫道:“啊!我的头发你压到我的头发了。”

    葛朔不敢乱动,他抬起身子,将她乌黑长发拨出来,羡泽正要抱怨的时候,就感觉到葛朔动作有点笨拙的将她的发分作几股,编成束发。

    以前没化作人形的时候,葛朔、华粼都会给她梳理鬃发,葛朔甚至还会用长喙替她理一理。

    等她化作人形后,葛朔和华粼都会给她梳头发,但因为她后来日渐跟华粼亲近,她起居也大多由华粼照顾,葛朔就再也没有碰过她头发。

    她跟华粼相互梳头的时候,葛朔哪怕有事来找她,也会远远在窗外树梢上假寐,等华粼从她身边离开一些的时候,才会俯飞下来落在她窗台上。

    这会儿他给她编发的动作也有点生疏,但羡泽还是心里发软。终于手指交错到她的发梢,羡泽将脸压在手背上,另一只手从枕头下拿出发带,甩给他。

    葛朔给她绑了个略显粗糙的蝴蝶结,咕哝道:“这就压不着了。”

    羡泽没有转过身,只是手指将发辫拨到身前,看了看发尾,道:“手艺太差了,你还要练。明天给我梳头发。”

    葛朔拿屁股挤她:“行行行,尊上大人,快睡吧。”

    俩人就这么背对背睡了好几天。

    羡泽觉得葛朔这么没脸没皮,喜欢她的话肯定就主动了吧。他一直什么都没做,她都有点怀疑他脑袋到底有没有转过弯。

    葛朔也急得都要咬指甲了,羡泽一向是那种对于喜欢的东西就要主动得到的类型,她以前对华粼那么主动又强硬,怎么对他就一点都没动作啊?

    是就没那么喜欢吗?是当年那点感情确实就淡了?

    要是她现在起来坐在他身上拍他的脸,要他醒醒,葛朔绝对嘴上嘟囔抱怨,但手只会抱着她的

    俩人都憋了好几天,直到羡泽提出想要去周边的某个城镇采买东西。

    她的意思是,江连星一直以为自己是凡人,他俩哪怕扮演散修,也要稍微出入城镇,看起来有点收入来源,否则就太假了。

    葛朔干脆去后山弄了些仙草灵药,说是要跟羡泽下山卖药换粮。江连星也想跟着去,但是被师父师母齐声拒绝,说要他们师兄弟看家不许随便出门。

    春色正好,羡泽和葛朔也不打算飞下山,二人背着竹篓,干脆赤脚穿登山屐往下走,时不时淌过溪流,走过碎石。羡泽哼着歌,心情很好的样子,葛朔走在前头,没有拿霁威剑,只用一根粗树枝开路,也忍不住动作轻快的敲一敲路过的石头。

    葛朔先是过溪水的时候扶了她一下,但随着往下走,二人的手就没有松开。

    葛朔偶尔回头两只手扶她的时候,竹笠压低,他没好意思看她的表情,但低下头也发现她沾了春寒溪水的脚趾泛着红。

    他脱口而出:“你脚冷吗?要不坐一会儿,我给你暖一下?”

    羡泽脚一滑,差点从碎石滩上摔下来。

    葛朔连忙抱住她。

    她身子一歪,腰腹贴着他的脑袋,撞歪了他的竹笠。背篓里那本来就不值几个钱的草药全撒了。

    她懊恼道:“你别乱说话,我被你分神,脚都没踩稳!”

    葛朔跟憋着一口气一样,将她抱到道旁倒下的树干那边,才放下来。他脸都红透了,回头竟然还想去捡那些草药。

    羡泽:“不要了,反正就是装装样子,也不是真靠那些换钱。我宝囊虽然不好使了,但多掏一会儿,还是能掏出值钱玩意。”

    葛朔还是施了个风诀,将地上的草药卷起来放到他自己背篓里:“拿你的那些宝贝换钱,容易暴露。”

    羡泽注意到他脸还是红着,额头都沁出一层薄汗,他不大自在的摘下斗笠扇了扇风。

    羡泽头一偏:“我有那么沉吗?把你累成这样。”

    葛朔想说“不是”。可想到刚刚整个脸都埋在羡泽柔软的腰腹上,额头还隐约能感觉到更软的……他脸上热的实在是褪不下去。

    他只憋出了一句屁话:“你比那两米长的大草鱼还沉呢。”

    羡泽也没好气了:“谁让你说什么暖脚之类的,我脚热乎的很,用不着你暖。”

    俩人顶了几句,羡泽也挪了挪背篓的带子准备继续下山,他们已经隐约能看到城镇的热闹。

    她刚站起身,葛朔背过身去,只有一只手朝后伸过来。

    他粗声粗气道:“走吧。”

    羡泽想了一万句嘴贱的话,但还是拽住他的手指尖,不情不愿似的晃着往前走去。

    葛朔手指用力往前一勾,从指尖相碰,变成了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指,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了。

    羡泽之前出入凡间城镇,容貌引来过不少人的侧目,她早就学乖了,从背篓里拿出幕篱戴在头上,跟葛朔一起走进市集。

    或许是他们哪怕看完了商品,垂下来时也会下意识牵在一起的手指;或许是挤在一起低声讨论的动作;或许是他们同样的背篓,同一块布匹找裁缝做的外衫几乎每一个店家都将他们当做了夫妻。

    葛朔嘴角有些压不住。

    他想侧目看羡泽的表情,但羡泽幕篱的轻纱遮挡,他看不真切。

    俩人走走逛逛,羡泽买了些调味品和香料,买了一堆包铜假玉的漂亮没用玩意儿,还惦记着给华粼和江连星都订了几身衣衫。

    背篓里还装了不少糕点与炸食,一直逛到天色傍晚,市集也慢慢散去,那些跟他们一样来采买的夫妇也都归家去了,他们才从城镇离开。

    这山脚下的城镇不是仙府,来往的修仙者很少,为了不引人瞩目,他们还需要步行一段到山上人烟稀少的地方,再飞回去。

    葛朔照旧在前面走,果然走了没一会儿就感觉到,羡泽另一只手在扒拉他的背篓。

    他头都没回也知道:“桂花糕放在下头了。”

    羡泽拽着他的手不肯走了:“背回去就压坏了吧。再说,华粼也要抢我的。万一那个江连星也是个贪嘴的,我就还要装出慈爱师母的样子分成三份”

    葛朔笑道:“你是宝囊里装着金山银山的人,还在这儿不愿意跟小孩分桂花糕。”

    恰好走到半山坡上,又一片从山上小瀑布形成的池塘,池塘边沿有许多水草和荷叶,也有块能坐的大石头,树荫笼罩正好也晒不到她。

    他干脆在这边放下背篓来,拿出装着桂花糕的纸包,她拆开来,自己拿了一块,又递到葛朔脸前。葛朔觉得自己的手有点脏,干脆就着她的手指低头吃了她拿着的那块,羡泽手指往后一缩,叫道:“吓死了,我以为你要咬我。”

    葛朔:“我就不爱吃甜的。也不爱吃你的龙爪子。”

    她捧着纸包,不着急的慢悠悠环顾山景,吃着桂花糕。日头西斜,照在她侧脸上,他跟羡泽就像是真的靠买卖草药为生的夫妻,回去还有两个小孩等着,而他们为数不多的独处时刻就在这条路上。

    他越想越觉得喉咙发痒,总觉得是桂花糕作祟,干脆拿着水囊走到瀑布边接了水回来。

    葛朔喝了一大口水走回来,就看到羡泽噎的捶胸顿足,连忙跑过来,把水囊往她嘴边一塞:“哎你是吃过山珍海味的,别这么没出息!”

    羡泽对着水囊啜饮好几口,才缓过来。

    葛朔这才想起来他刚喝过,有点不大好意思的看她湿润的嘴唇一直在抿着水囊壶口。

    羡泽也不想吃了,重新包起来,小口喝着水:“剩下的给他们俩分去吧。我吃伤了。”

    葛朔坐回在她身边:“早说不让你买那么多。给我喝一口。”

    羡泽没在意的将水囊递过来,他动作顿了顿,仰头喝了一大口。

    羡泽急道:“给我留点水。”

    葛朔只好再递给她,俩人交替着一人一口喝完了水。

    羡泽抿抿嘴唇,呼出一口气:“嘴里一股桂花味,对吧。”

    葛朔离她很近,但也没敢嗅闻,只是胡乱点点头。

    她笑着道:“以前华粼总喜欢在桂花树上睡觉,他羽毛都是香香的桂花味。我说很喜欢,但发现不到桂花的季节也有味道,后来才知道他做了桂花油抹在羽”

    羡泽还没说完,就听到葛朔有点恼似的道:“别说他了。”

    羡泽有些惊讶,转过脸来看他。

    葛朔摘了斗笠,低头手指捏着瘪下去的水囊,树叶漏下去的一抹夕阳正好从二人之间照过。

    羡泽隐约感觉到了什么,沉默片刻后道:“……那我们走吧?”

    她先一步起身,葛朔却忽然拽住她的手指,她往后趔趄一下坐回原位,刚要转头看他,就感觉到葛朔的手指捧住了她的侧脸,他垂下睫毛忽然靠近过来。

    湿润的桂花味触碰在一起。

    羡泽怔愣住。

    她还记得很久之前,她在船上亲他的时候,葛朔下意识想躲,甚至差点慌乱的叫出来。

    可他此刻却像是有太多情感,已经坚定不移的朝她倾过来。他粗粝手指捧住了羡泽的面颊和耳朵,羡泽感觉到他呼吸温热,因为接触到她舌尖而莽撞慌乱,却又丝毫没打算躲开。

    她心里涌出早就该如此的暖意,身子也慵懒又安心往后倒去。

    羡泽感觉他的手掌在她脑后垫了一下,她后背缓缓落在那块带着余温的大石头上。胸前是同样热烫的葛朔,她感觉自己手脚暖和的像是在火炉边的羊毛毯里酣睡。

    葛朔一只手撑在她脸边,他确实不太会亲吻,也没有什么经验,微微抬起脸喘气时,羡泽抬起手扣住他后脑,又将他压了下来。

    直到葛朔膝盖跟她交错,他放任自己的体重压在她身上,两个人都仿佛忘记身体使上任何的力气,她才终于觉得嘴唇发麻,撤开几分偏过头。

    她脸偏向一边,但眼睛仍是看向葛朔。

    他眸色在落日下像是琥珀,但也没有像以前那样不敢面对似的挪开眼睛,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然后伸出手将她鬓边的几丝头发别到耳后。

    第187章

    (小剧场)葛朔垂下睫毛:“……我自然是还很爱你。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

    俩人回去的时候一句话也没说。

    都忘了能够飞回去,

    就这么牵着手把木屐踩在山石土坡上走了回去。

    葛朔手是温暖又干燥的,又很用力,羡泽觉得自己手指都要被他攥得有了印子,

    但她没抱怨。

    他俩回到院子,

    看到坐在院落门口托腮等待的江连星,

    才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松开了手。江连星眼睛亮起来,连忙跑过来,

    抬手接住羡泽的背篓:“师父师母辛苦了,

    我来拿吧。”

    葛朔不太待见江连星,

    只是斜了一下眼睛。

    羡泽也怕把他那瘦弱小身板压坏了,

    说是递给他,

    自己一只手还拎着。

    等到俩人把背篓放在厨房,还是江连星把里面买的东西都拿出来归置好。羡泽对这处居所只是过家家的感觉,但江连星大有“终于有了家”的勤快满足,

    屋里屋外都扫洒过,

    忙的额头微微冒汗,把架子上的瓶瓶罐罐摆的齐整。

    羡泽看他穿的棉布衣衫,在弯腰的时候还能透出脊梁鱼骨般的凸起,

    显然营养是一时半会儿补不回来的。

    羡泽道:“背篓里有桂花糕,你拿去跟华粼分着吃吧。”

    江连星有点过于懂事了,拿出来之后立刻道:“师母先吃。”

    羡泽被噎得心有余悸,

    露出慈母笑容:“师母不爱吃。你拿去吧。”

    江连星眼里泛出感动,

    但他还是有点害怕华粼,最终是把纸包?*?

    放在华粼窗台上,远远叫了一声“师兄”,

    自己一口没吃就跑了。

    羡泽也没顾上他俩,她跟葛朔陷入了某种似尴尬似默契的情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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