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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她当即站起,“去找个偏殿,我给你看看。”

    “等等等……”

    薛琅又突然拉住她,“我知道是什么原因。”

    “什么原因?”

    薛琅嘴巴如同被黏住了一样,瓮声瓮气,从齿缝里挤出声音,“是……我想你,想进了骨子里。”

    叶秋水:“……”

    不远处,偷窥的狐朋狗友们爆发出大笑。

    她沉下脸,松开按在薛琅腕上的手,见她生气了,薛琅顿时慌了,连忙拉住她,“别走别走,我错了,都是他们非叫我说的,我给你道歉,我给你舞剑,在巴掌大的小鼓上舞剑,你看不看?”

    叶秋水抽身离去的步伐顿住,转过身来,屈服于好奇之下,“看……”

    薛琅扬起唇,恰好一段歌舞停了,他喝了两口酒,随便从侍卫腰间抽了一把剑,舞女们将手鼓放在地上。

    身着劲装的少年身姿矫健地站在鼓上,衣角随风轻轻摆动,仿佛是即将展翅高飞的苍鹰的羽翼。他的头发用一根黑色丝带束起,几缕碎发垂落在额前,却丝毫不影响他那双明亮而坚毅的眼眸,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宛如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

    薛琅缓缓抽出手中的宝剑,剑刃在阳光下闪烁着凛冽的寒光,好似秋水破冰而出,乐师见状,默契地奏起《相和歌》,宴席上所有人的目光皆向他看去,他的手腕轻轻一抖,宝剑便发出一阵清脆的剑鸣,仿佛是在向这天地宣告它的锋芒。

    随着一阵激昂的鼓点声响起,薛琅开始舞动宝剑,他的脚步轻盈而敏捷,在鼓面上跳跃、旋转,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鼓点之上。

    薛琅手中的剑如灵蛇出洞,时而刺向天空,剑尖直指苍穹云霄;时而横扫而过,剑刃带起一阵凛冽的风声,像是要斩断这世间的一切恶事。

    周围的空气仿佛也被这激烈的剑舞所带动,卷起一阵小小的旋风,吹起地上的落樱,使它们在空中打着旋儿,好似也在为少年的剑舞欢呼喝彩。

    叶秋水静静看着,目不斜视,薛琅每次跳起,大家皆屏气凝神,可薛琅回回都可以安稳地踩在鼓面上,众人又爆发出惊呼。

    他舞剑时也看着她,矫健的身姿如游龙,风卷起落樱,桃花纷纷扬扬,剑影如电,乐声渐急,一曲毕时,薛琅手臂端稳,收力后,剑尖缓缓落在叶秋水面前,其上卧着一朵盛开到极致的桃花。

    少年舞剑,赠花予美人。

    有官员忍不住感叹,“郎才女貌,简直天生一对。”

    叶秋水没有接花,薛琅笑了一声,收了剑,桃花落下,他随手捞过一壶酒,吊儿郎当地朝叶秋水挑了挑眉,“怎么样?”

    “厉害。”叶秋水毫不吝啬地夸奖,“侯爷让我大开眼界。”

    薛琅因她的夸赞,神情越发得意了。

    不远处,江泠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身旁官员一句“天生一对”,他心口被紧紧攥住,暗暗抽痛。

    因为他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很般配,一样的明艳张扬,站在一起,如同一副画卷。

    嫉妒的心越来越膨胀,无趣寡淡的江泠面对这一画面时,感到自惭形秽。

    喜宴结束了,靖阳侯难得回一次京城,官家留他多待一段时间,东宫喜事当天,薛琅舞剑的事传到皇帝耳朵里,她批阅奏折时淡淡一笑,“阿琅下个月就及冠了,也该成家了。”

    皇帝吩咐内侍总管去打听打听,薛琅喜欢谁家的姑娘,若是与掌医女使两情相悦,那也早日定下婚事,成全一段佳话。

    第125章

    “别搬走,好吗?”

    喜事过后,

    叶秋水在京师留了下来,她时常要去养心殿为官家请平安脉,叶秋水话少,

    为人沉稳,

    从不多话,哪怕在官家面前伺候,时常面见天颜,

    也不会露出一点得意之色,皇帝喜欢她,派出去打听的总管回来说,

    靖阳侯对叶女使多有关照,对她,同对其他小娘子的态度是不一样的。

    皇帝召薛琅的母亲李夫人进宫谈话,

    说起薛琅的婚事,以及人选,

    李夫人不是没听过京师的风言风语,

    说东宫大婚当日,

    靖阳侯舞剑赠花,

    郎才女貌,看着像一对璧人,且过去二人又在军营里共事过,

    想必是知根知底的。

    李夫人神情看上去不大乐意,

    又碍着皇帝的面子,不敢直言。

    只委婉地说道:“那位叶娘子,

    以前似乎是经商的?”

    出身太低了,

    薛家不管怎么说,也有从龙之功,

    就是储君,以前还姓薛呢,皇亲国戚,一介商女,实在有些配不上。

    可是听官家的意思,她倒挺满意这桩婚事,李夫人不敢将话说得太难听,那样就是驳了官家的面子。

    “嗯。”

    皇帝说:“是经商。”

    李夫人哂笑,“能得官家青睐,想必人是极好的。”

    听出她话里有话,皇帝侧目睨她一眼,“怎么,你嫌她出身差?”

    “倒也不是……”

    李夫人眨了眨眼,连忙解释,“只是阿琅他是个跳脱的性子,不着调,官家也知道,这孩子爱玩,臣妇一直想为他找一名端庄雅正的小娘子为妻,好替臣妇管管他,让他收收心。”

    那个叶小娘子,又是经商,又是跑去军营里当大夫,想来是个不安生的,若真迎进门,旁人还不得笑话死,靖阳侯府的夫人,是个赤脚大夫,这可如何是好。

    李夫人要面子,断然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就怕官家一时脑热,赐下婚约,那就真的推脱不掉了。

    “你放心。”皇帝淡淡道:“婚姻是孩子自己的事,他们若不愿结为连理,朕也不会乱赐婚,你倒也眼界放宽些。”

    “是是是……”

    李夫人松了一口气。

    回京的这些天来,薛琅已经在她面前念叨无数遍,说他和叶小娘子如何生死与共,她数次救他性命,少女医者仁心,经常设义诊摊子为城中穷苦百姓医治,没事还会倒卖皮毛,与不少楼兰商人相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都在发亮,李夫人却越听越皱眉。

    李夫人出身大族,百年名门,她亦知书达理,多年来操持内务,有条不紊,所以她希望薛琅的妻子也能做到这般,将来她才可以安心将府内一切事务交由儿媳打理。

    不管怎样,门第也不能太差,听人说,叶秋水家乡在曲州那种偏僻的地方,没爹没娘的,虽然有个义兄,在工部当值,但与靖阳侯府比起来也实在差得太远了。

    听旁人说起她的生平,就不像能打理内务的样子,更何谈相夫教子,侍奉公婆。

    她不满意这桩婚事,几次提醒薛琅,他都不当回事,依旧时不时去叶秋水家中拜访,叶秋水每次出门都能碰到他,她要去宫里当值,恰巧,薛琅也要进宫面圣,那便干脆赖着要和她一起同行。

    叶秋水提着药箱,从家中走出,薛琅果然等候在附近。

    她看了一眼,低声道:“你下次别来了。”

    “为什么?”

    “旁人看见了会说闲话。”叶秋水握紧药箱的提手,提醒他。

    “以前在军营里不都是这样,怎么反而回了京师顾虑还多了起来?”

    薛琅叹气,京师规矩多,眼睛也多,今日哪对郎君娘子走得近些,明日就会传出不少闲话。

    “由着他们说好了。”薛琅为所谓地道:“反正,我也会娶你,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不要胡说了。”

    叶秋水瞪他,“我没有同意过这件事。”

    “所以我在等你同意啊。”薛琅笑了笑,“我很有耐心,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叫‘烈女怕缠郎’?”

    “无聊。”

    叶秋水低声骂了一句,走到前面,忽然想起什么,转过头问道:“对了,你可知道西市附近有没有空院子?”

    “怎么?你要买院子?”

    “嗯。”

    叶秋水点点头,“在京师要待一段时间,以后也不是完全不回来,总该有个住的地方。”

    “你现在不是有住的地方吗?”

    “不是的。”叶秋水缓缓道:“我现在只是暂住在兄长家中,但我已经不是孩子了,不能一直赖着不走,我想这两天就买好院子,搬出去住,在西市离我的铺子也近些,方便。”

    薛琅颔首,“我替你问问。”

    他的朋友多,许多一起玩到大的狐朋狗友现在还在西市的太学,国子监读书,那些人比他了解得多,“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他抬手拍拍胸脯,笑容张扬。

    进了宫,照例为皇帝诊脉,帮吴院判打了会儿下手后,叶秋水去东宫见宜阳。

    储君要学治国之道,经史子集,从早学到晚,奉命教导宜阳的大臣们要求很高,并不会因为顾及储君的身份便缄默不言。

    罚抄,打手心也是常有的事,叶秋水要做的,就是帮被夫子打红手心的宜阳擦药。

    驸马也在,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宜阳看书时他从不打扰,只会默默地倒上茶,陪伴左右。

    宜阳接过温热的茶水,会仰起头朝他笑一笑。

    看来,二人的感情还算和睦,驸马不在的时候,叶秋水开玩笑地说:“还以为二位殿下会打架。”

    宜阳轻笑,“我没这么幼稚好不好,我既然选择了他,那自然会同他相敬如宾,芃芃,婚姻之事,并非一定要挑一个喜欢的人,合适才是最重要的,我需要一个能为我带来助力的驸马,而他也需要这个高贵的身份,我们各取所需,相安无事。”

    “我的意思就是……”宜阳放下茶杯,看着她,“阿琅堂兄就很适合你,你们年龄相仿,又共事许久,知根知底,我与堂兄一起长大,我知道他性子顽劣不羁,但他绝对是个好人。”

    叶秋水嘴角的笑意僵住,“我知道……”

    宜阳看着她,“芃芃,人不能总在一棵树上吊死,天涯何处无芳草不是?”

    宜阳劝她,早些尝试新的人和物,不要总是执着于旧事,叶秋水抿着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也许她们说的都很对,喜欢不如合适,合适才是最重要的,叶秋水想了许久,换一个人尝试着去喜欢,会不会能淡忘得更快些?

    她每日下值后都会去西市看宅院,晚上大多住在铺子中,已经许久不曾回家,一日前往檀韵香榭,竟然发现江泠坐在铺子里,看到她,他立刻站起,欲言又止。

    叶秋水怔忪一瞬,很快恢复如常,走过去。

    像一年前一样,江泠看着她忙活,等她看完账了,才想起来问他,“兄长,有什么事吗?”

    江泠问道:“五郎省试取中,家里备了饭菜庆祝,我来问问你,有没有空。”

    他不敢像上次那样,问她为什么已经许久没回家了,怕她不自在,又突然开口说要离开一事,只能依托于其他借口。

    听到他的话,叶秋水愣了愣,笑起来,“真的?”

    江泠点头。

    “那真是要恭喜五哥了。”

    江晖以后当了官,兄弟二人之间可以有照应,叶秋水为他们高兴,于情于理,她都要回去为江晖庆贺一番的。

    “兄长等等。”叶秋水站起身,“我同他们说一声就来。”

    江泠道:“嗯。”

    他站在门外,肩身清瘦,微风拂动他的衣摆,江泠静静地等候着,叶秋水同铺子里的伙计吩咐过事宜,从柜臺后绕出。

    “走吧,兄长。”

    铺子前停着一辆马车,叶秋水犹豫了一下,转而让人从铺子后头的马厩里牵出一匹马,她翻身而上。

    江泠看着她的背影,沉默无言,他兀自坐上马车,车夫已经跟了他许多年,还是他刚进京那年叶秋水花钱雇的,车厢内有许多她曾经留下的痕迹,垫子是她喜欢的颜色,小茶几上摆着的茶具亦是她挑选的,只是如今,叶秋水为了避嫌,不再和江泠同乘一辆马车。

    她和靖阳侯走得很近,同僚曾经向他透露过,官家有想要赐婚的打算,他们同他打趣,说以后同薛家结了亲,就相当于半个皇亲国戚,他们都很羡慕他有一个这么好的妹妹。

    听着这些恭维之声,江泠一点也笑不出来,他知道自己的脸色应当看上去很难看,所以等他们恭维完了,脸上的笑意转而变成了无措慌乱,他们也不明白究竟哪句话得罪了江泠。

    江泠控制不住,连假装也做不到。

    马车驶过繁华的街道,穿过小巷,听到潺潺的流水声,江泠掀开帘子,叶秋水已经下马了,将缰绳递给迎来的仆人,她率先走进去。

    江泠的同僚送来了许多贺礼,江晖连连摆手,看上去很不好意思,“这才只是通过了省试,还有殿试呢。”

    叶秋水手里也提着几副上好的笔墨纸砚,递给他,“那就先提前恭喜五哥。”

    江晖腼腆地笑,“我收下了,借你吉言。”

    冷清的院子里终于热闹起来,仆人在门前放了一串鞭炮,家中鲜少有这么和谐的时候,没有争吵,只有喜庆,席上几人也说说笑笑的。

    大多时候是江晖和叶秋水在交谈,江泠只偶尔应两声,他不说话,江晖就费尽心机将话题往他身上绕,江泠才肯多说几句。

    过几日,四房的人要过来探望江晖,江晖打算在外面重新租个院子,省得江家的人跑到江泠面前碍眼。

    吃饭的时候,他提起这件事,叶秋水随口道:“正好,我前几日相中了几处院子,可以带五哥一起去看看,就在西市。”

    “行啊。”

    江晖笑了笑,“那就麻烦叶妹妹了,我也不好一直赖在三哥这儿。”

    他一直待在江泠同叶秋水的家中,太碍眼了些。

    二人就着买院子的事深谈,江泠的神情却突然僵住了。

    看院子,为什么要看院子?

    他抬起头,看向叶秋水,神思恍惚,想到一个答案,心渐渐沉了下去。

    吃完饭,叶秋水去门房旁喂马,顺便消食,她捧着一捆马草,听着马儿咀嚼的声音,微微出神,眼前忽然一黑,有人在她身后停下。

    叶秋水回头,江泠看着她,袖中的手紧紧握住。

    一个站在屋檐下,一个立在庭院当中,明明只隔着几步远,却是一个在阴影里,一个在月色下,黑白泾渭分明,就像二人现在的关系。

    叶秋水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过来了,还一言不发,她抿了抿唇,正要问,江泠却毫无预兆地开口。

    “为什么要看院子?”

    叶秋水怔然,好半会儿才意识到,自己随口同江晖交谈时说的话,竟被他从中捕捉到了不对的地方。

    江泠整个人陷在阴影里,看不清他的神情,他的声音淡淡,语气也平静,可是只有江泠自己明白,他感受到自己已经快要撑到极限,他依靠所有的意志力,才能忍住此刻不爆发,伪装出平静的语气询问缘由。

    叶秋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本来想要等找好了院子,要搬走前再告诉江泠,但他却提前察觉到了。

    沉默片刻,叶秋水轻声道:“我想在西市盘下一间院子,住在那儿离铺子也近些,方便。”

    江泠说:“现在这个地方,离西市不是也很近吗?”

    当初他买下的时候就考虑到了这件事,叶秋水的回答,并不能说服他。

    没想到他不依不饶,叶秋水垂下目光,说道:“我想搬出去。”

    江泠指尖陷进掌心,“为什么?”

    叶秋水说:“就是想有个自己的家。”

    江泠听到他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这不就是你的家吗?”

    她避开他的视线,低声道:“我是觉得,这些年,太麻烦你照顾我了。”

    江泠看着她,心口的位置被挖空,原来酷刑也不一定需要工具,言语也是一种武器,虽不见血,可却伤人肺腑。

    他说:“我……我没有觉得麻烦。”

    叶秋水摇了摇头,“可是我觉得。”

    她抬起目光,看着江泠,说:“兄长,这些年,谢谢。”

    “我不要你说谢谢。”

    江泠与寂静的黑夜融为一体,天色太暗,看不见他眼底涌动的情绪,“别搬走,好吗?”

    叶秋水手指扣紧了,摇头。

    他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叶秋水的性格就是这样,她不喜欢藕断丝连,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和他继续维持着兄友妹恭的假象,做不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以后他要成家的,叶秋水总得搬出来,与其到那个时候,她陷在他的温情里再次抽不开身,倒不如现在就离开,对彼此都好。

    沉默再次覆盖,又是漫长难熬的寂静。

    叶秋水看了眼旁边已经吃饱喝足的马儿,解下缰绳,说:“兄长,那……我先回铺子了。”

    江泠没有说话,他只是站着。

    叶秋水牵着马出门。

    第126章

    一对璧人。

    叶秋水暂时住在铺子里,

    有时候吴靖舒也会让她去齐府住两天,齐家有不少未定亲的郎君,吴靖舒同她提过许多次,

    让她挑一个,

    吴靖舒帮忙说媒。

    叶秋水全都婉拒了,见状,吴靖舒同她打听,

    “你是不是喜欢靖阳侯,我听其他人提起过。”

    上次去某家赏花,那家的夫人便说起靖阳侯薛琅喜欢叶秋水一事,

    还说他经常登门拜访,靖阳侯的母亲李夫人也在,听闻这句话,

    神色不大好看,嘴角落下,

    沉声道:“婚姻之事,

    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不过是说过几句话,

    见过几面罢了,哪里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李夫人一开口,大家全都缄默不言,

    听得出来,

    李夫人对这桩婚事并不满意,不允许她们乱言。

    吴靖舒在一旁听着,

    气得脖子红,

    心里犯嘀咕,这是瞧不起谁呢,

    倒好像她们家姑娘要倒贴似的,别以为自己家是皇亲国戚就觉得了不起。

    吴靖舒敢怒不敢言,回到家中,见了叶秋水,忍不住同她打听,她是不是也喜欢靖阳侯,侯府那样的高门大户,规矩多,李夫人眼界高,以后怕是要磋磨她。

    叶秋水听了,直言:“没有,我与侯爷只是认识,我会和他说清楚。”

    “他是有些爱玩,无所顾忌,也不想想会不会影响到姑娘家的名声。”

    吴靖舒摸了摸她的头发,“你近来是不是在看西市的院子?”

    叶秋水点头。

    “你住在齐府一样的,咱们娘俩还离得近些,你确实不该总和江泠住在一块。”吴靖舒语重心长地说:“就是亲兄妹,到了各自婚嫁的年纪,也要避嫌,古人云,男女七岁不同席,虽说是个陋习,但总归也有对的地方,他将来娶妻了,难道你还要住在他府中?这让他的夫人该怎么想?你未来的夫婿,说不定也会介意。”

    叶秋水低着头,闷闷地“嗯”一声,“我知道。”

    吴靖舒拍了拍她的手,“我叫人给你收拾院子。”

    叶秋水在齐府住下了,薛琅不好再像先前那样总是登门拜访,叶秋水进宫的时候避不开他,薛琅一见到她便跟上来,步伐加快,追问:“你怎么了?你住在齐府,我都不好找你了。”

    “我早就说了,你没事不要总是找我。”

    叶秋水闷头往前走,“外面闲话传得那么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抱歉,是不是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到你这儿了。”

    薛琅紧跟着她,“你别听呀,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从来不在乎身份高低贵贱的。”

    母亲在他面前说过几遍,她不同意这件婚事,薛家是名门,主君娶妻,自然也要门当户对的女子。

    薛琅根本不在意,娶妻的是他,又不是他娘,管别人做什么,对他而言,喜欢才是最重要的事。

    叶秋水停了下来,“可是我也没说过我要嫁给你。”

    “我知道。”薛琅笑了笑,“不重要,我等你答应就好了啊。”

    他看上去一点也不气恼,势在必得。

    叶秋水只好说:“薛琅,我是救过你,但是,那只是因为我是大夫,治病救人是我的职责,换做任何一个人,我都会救他,我并不需要你回报什么。”

    “我没有非要你答应。”

    薛琅继续道:“我知道你有主见,你不喜欢高门大户的规矩,我也不喜欢,你嫁给我,我们就去西北,或者其他地方,我不需要你帮我料理内宅,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没有人限制你,想做生意,我陪你,想游山玩水,我也陪你,等以后天下安定了,我就解甲归田,陪你到处玩。”

    侯府中规矩多,李夫人想要为薛琅找一个端庄大方的女子为妻,帮他操持全家,但是薛琅并不需要,他只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随心所欲,不必被拘束。

    他伸手,拉住叶秋水,“你试试,不用立刻就嫁给我,试着喜欢我,怎么样?”

    叶秋水停下来,少年意气风发,一双桃花眼风流秀丽,瞳孔里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

    薛琅继续道:“试一试,成吗?”

    叶秋水拽紧了药箱的提带,“我要进宫为官家请平安脉了。”

    薛琅轻笑,“我陪你一起去。”

    二人走进皇宫,叶秋水去养心殿为皇帝把完脉,同女使说了些养身的方子,配好了药,前去太医署上值。

    快要入夏,气候渐暖,梅雨季即将来临,年初的时候,京郊东山上的积雪融化,山下河流水面上涨,恰逢梅雨时来临,工部紧急派了人过去修缮河堤,将山脚居住的百姓迁到安全的地方。

    从太医署出来的时候,雨声淙淙,叶秋水站在屋檐下,抬头看了看雨丝,薛琅忽然打着伞冲过来,“走吧。”

    叶秋水看向他,“你怎么还没走?”

    “同官家说完话后,我瞧了瞧天色,想到你下值的时辰也快到了,我找宫女要了一把伞,走,我来打伞。”

    薛琅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过来。

    叶秋水看了眼雨幕,“不用了,侯爷先行吧,我等雨停了再走。”

    “这就开始疏远了?”

    薛琅执拗地举着伞,“司天监的人说这雨要连着下好几天呢,你现在不走,一会儿雨可就下大了,走不了,你要是不愿意与我同撑一把伞,那你先拿着,我等会儿。”

    他将伞递到她面前,打算叫小太监重新去取一把过来,只是转身问遍了太医署的人,都已经没有多余的伞。

    眼见着天越来越黑,雨幕渐密,再不走宫门都要落锁了,叶秋水低下头,“算了,一起走吧。”

    薛琅轻笑,重新举起伞,“行。”

    宫道冗长,太监们贴着宫墙走,好躲避大雨,薛琅将伞往另一边偏去,叶秋水比他矮不少,伞要倾到她头顶,雨水才不会打湿她的裙角,才走了几步路,薛琅半边身子就已经淋湿了,可他却好像无所察觉一般,反而乐在其中。

    时不时偏头看一眼身旁的女子,她微湿的鬓发贴在脸颊上,雨水顺着小巧的下颌滑落,薛琅抬起手,指节轻触她的面庞,叶秋水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少女眼眸圆润明亮,白皙的脸庞犹如一尊玉质的瓷胎。

    薛琅拂去她下颌上的雨水,脸一下子就红了,“你脸上有雨水。”

    叶秋水抬手,摸了摸脸,“哦……”

    一扭头,发现宫道另一边走过来一队人,为首的着一身紫色官袍,打着伞,迎面对上,双双停下。

    伞面抬起,一张冷硬深邃的脸也逐渐显露出来,清冷的下颌,紧抿的唇,再往上是锋利的双眼,眉心微微下压,隔着雨幕,看不清神情,但却能感受到那道如炬的目光。

    江泠将二人同行,薛琅抬手抚摸她脸颊的动作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叶秋水怔愣了一下,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江泠。

    他手里握着卷宗,用大袖遮盖住,凉雨从伞面下飘过,落在他眉梢,划过硬挺的鼻骨,男人面无表情,目光如一把冷刃。

    薛琅先回神,隔着雨唤:“江大人,怎么这个时候进宫来了?”

    江泠沉默不语,他身后的工部官员答道:“京郊水位上涨,淹了几处村庄,我们是来禀报官家的。”

    “原来是这样。”

    薛琅点点头,抬手,虚握住叶秋水的手臂,“我们避一下,让他们先走。”

    叶秋水心神不宁,“嗯。”

    她垂下眼皮,同薛琅一起侧过身,让出宫道中心的路。

    工部的官员纷纷道谢,他们还赶着去宫里请示皇帝,耽误不得。

    江泠目光从低垂着头的少女身上划过,盯着他们相触的手臂,伞身向她倾斜,一把青竹伞下遮着一对璧人,他们靠得很近,薛琅像是要将她揽进怀里。

    胸口沉闷,这雨仿佛也飘进了江泠的心里,带来微微的寒意。

    越过二人,江泠收回目光,茫然地向前走去。

    身后,工部官员们小声交谈,“看来传言不假,靖阳侯是真的喜欢叶女使,京中又要有喜事了。”

    江泠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过,他走在前面,任渐急的雨打湿衣袍。

    梅雨季到来,大雨连绵不绝,京郊的水位越涨越高,工部派了许多工匠过去,通往东山的路全都被封锁了,山脚下的百姓悉数移至京中的安济院暂住。

    工部没有尚书,所有人都要听江泠指挥,他亲自前往东山,因为曾在儋州任职过两年,知道怎么应对潮汛,有条不紊地将附近的百姓撤走,开渠疏流,降低农田被破坏的范围。

    叶秋水知道他接下来会很忙,心里有些担忧,怕他不顾及身体,她配了一些用以应对腿伤的药丸,托江晖送给江泠。

    江晖接过,“叶妹妹怎么不自己去送?”

    叶秋水只道:“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江晖叹了一声气,握着药瓶,“行吧。”

    他戴上斗笠,带着药送去东山。

    因为大雨,薛琅也带兵去东山帮忙挖渠子,疏通堤坝。

    他看向不远处的男子,清瘦的江大人冒着暴雨穿梭于河岸边,指挥大家填补缺漏,他身上的衣袍已经完全湿透了,河流湍急,江泠费力地拉起摔倒的匠人,“大家注意泥沙。”

    “大人,雨越下越大了,您先回去吧。”

    有工匠看向江泠,劝他先去避雨。

    江泠没有动,不管事态再急,再危险,他都不会自顾自离开。

    雨水噼里啪啦地敲在窗户上,叶秋水笔下一顿,没有心思继续算账。

    她搁下笔,看了眼砸在窗台上的豆大雨珠。

    大雪过后,必有洪水。

    叶秋水很担忧,无心再继续查看账目。

    “出事了!”

    齐府的小厮急匆匆地冲进内院,“东郊出事了,今岁大雪,水位涨高不少,这梅雨连下数日,堤坝撑不住,今早一大半都塌陷了,工部的江大人带着人抢修了一整日才抑制住,但半个时辰前,江大人腿疾发作,摔进水里撞到流石,到现在还昏迷不醒,薛侯爷跳下去救人,手臂也被划伤。”

    叶秋水猛地站起,脸上血色褪尽。

    “人在哪儿?”

    小厮说:“在安济院!”

    叶秋水立刻冲出门,心下焦急,连伞都没拿,还是丫鬟追出来,“姑娘,伞!”

    叶秋水等不及了,从门房取出蓑衣披上,戴着斗笠,策马向城冬冲去。

    安济院设在城内,是朝廷专门为流民与无家可归之人设立的救置处,江泠摔伤后被官兵赶忙抬到安济院,里面有现成的大夫与伤药,薛琅也被带到安济院,他没什么事,就是手臂被流石划开了一道口子,毕竟是上阵杀敌的武将,身强体壮,大夫简单地为他包扎一番就好了。

    但是江泠的情况并不好,先前在牢里受过重伤,还没有完全修养好,身体一直很差,受过伤的腿又在水里泡了一整日,到最后无力支撑,才一时不慎摔进河流中,幸亏薛琅眼疾手快将他拉了出来。

    叶秋水一路狂奔,勒马时还未等马停下,她便踉跄地下来,推开面前的人,“兄长!”

    薛琅看到她,眼睛一亮:“芃芃,你是来看我的吗?”

    少女却好像是没注意到他似的,从他身旁直接略过,奔向后面的床榻。

    “哥哥……”

    叶秋水在榻边停下,看着紧闭双目的江泠,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她垂手摸他的脉象,但她的手一直在抖,连脉都把不稳。

    见状,一旁的大夫说:“江大人体力不支才昏迷,方才肺里的脏水已经吐出来了,还好头没有撞到石头,性命无虞,身上有些细细小小的伤口也都已经处理好了。”

    听大夫说没有大碍,叶秋水松了一口气。

    第127章

    狱中绝笔

    窗外大雨倾盆,

    叶秋水坐在榻边,将江泠身上的被子拉高些。

    工部的官员在门口探头探脑,“大人醒了吗?”

    “还没有。”

    官员声音放低些,

    “我们是来告诉大人,

    水势控制住了。”

    叶秋水点点头,“好,诸位辛苦了,

    等兄长醒了,我会转达给他。”

    “那就多谢叶女使了。”

    官员抬手作揖,戴上斗笠,

    再次冲进了雨幕中。

    叶秋水担忧地看着榻上的江泠,从昨夜到现在,他一直昏迷着,

    叶秋水看过他的脉象,63*00

    很虚弱,

    这两年他的身体好像越来越差了。

    形销骨立,

    以前的衣袍穿在身上,

    竟然有些空。

    知道他很忙,

    但是怎么瘦了这么多,比去年在西北见到他时,好像还要更瘦骨嶙峋些,

    叶秋水想到这次他摔进湍急的河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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