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就是点的这种香,提神醒脑,背书快!”
望子成龙的长辈们,
一窝蜂地涌进铺子,叶秋水赚得盆满钵满,
一边嘿嘿笑一边在心里说。
对不起了,哥哥!
她哪里想到外面会传成这样嘛,但财运来了挡也挡不住,旁人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总之钱赚到了就是。
远在省城的江泠收到她的信,看到她在信上提到这件事。
她写信不像别人,开头说什么见字如晤,末尾顺颂时祺,各式规整庄重,叶秋水的信都是大白话,写她每日做了什么,干了什么事,还写去书房借看了他的藏书,告知他一声,信里还提到,王夫人的儿女从京师回来了,她险些认不出来,王绪维带回来的活络香油很好用,叶秋水效仿此物,做了一些其他东西,卖得很好。
字字充满生机,读她的信,就仿佛有个活泼灵动的小娘子跃然纸上,江泠嘴角不自觉地翘起。
一旁的府学同窗见状,十分惊奇,夸张地瞪大眼睛,“嘉玉,你在看什么,居然还看笑了?”
省城的大官听说过江泠的名讳,在他到省城读书后,还特地召见过他,言语里有赞赏之意,县学与府学的同窗对江泠的态度截然不同,以前,江泠被严知州举荐入县学,同窗们虽不会明目张胆地欺负他,但也多有嘲讽与鄙夷,来了府学,没人再敢轻视解元,无论先生还是学子都十分亲近,所有人都对他的腿疾表示惋惜。
在这个功名大于天的世道,腿疾算什么,考中了,才有说话的底气。
能考进府学的,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都有真本事,更何况还是解元,府学的学生不会幼稚到去做排挤谁的事,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未来的人脉!
江泠看着信,读了几遍,听到同窗询问,回答道:“是我妹妹的信。”
“你还有妹妹?”
“嗯。”
同窗咋了咋舌,对此难以想象。
江泠不苟言笑,在府学里,一心都扑在读书上,省城繁华,下了学,大家都爱结伴出去闲逛,但江泠从来没去过,他要么坐在自己的住处看书温习,要么就去找先生请教,次数多了,先生都有些怕他了。
这样清清冷冷的一个人,方才说到自己妹妹时,眉眼会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像是融化的雪山。
他人虽冷淡,性子却是极好的,有什么事情找他,江泠都会答应,考试前找他问功课,江泠也会事无巨细地回答。
这么一想,他与妹妹感情好,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难以想象的事。
年关将至,城里有集会,杂戏,大家都想去凑热闹,过年的时候,府学的看管也没有那么严,每次大家商量着去哪儿玩时,都会象征性地询问一下江泠,虽然知道他不会去。
但这次,同窗问起,“嘉玉,晚上我们要去保宁坊玩,你去不去?”
保宁坊是府学附近的一条街道,因为来往人多,附近多是学生,隔不远又是达官贵人居住的地方,所以很繁华。
江泠放下书,说:“去的。”
同窗们顿时呆住。
“你……你也去?”
“嗯。”
江泠站起,“走吧。”
同窗们还没回过神,呆呆道:“噢……噢走走、走。”
几人结伴离开府学,外面繁花似锦,街上满是喧哗声,叫卖声此起彼伏,同窗们沿街一路吃一路买,江泠只是看,偶尔停下。
“郎君,买磨喝乐吗?”
小贩笑着问道。
江泠垂着目光,仔细挑选,最后指了指一个粉面圆眼的小女孩,“有没有其他衣裙?配饰?”
“有的有的。”
小贩找出许多精致的小衣服,配饰。
江泠挑了一件杏黄的衣裙,付给商贩钱。
过了一会儿,又停在卖香粉首饰的铺子前,站在柜臺前认真挑选。
这些都是小娘子才喜欢的玩意,同窗见了,下巴都要惊掉了,几个人面面相觑,江泠那冷面少语的模样,长得再好看,小娘子见了也害怕,他看着生人勿近,大家想象不出来他会喜欢谁家的小娘子。
江泠买了东西出来,想到叶秋水在信上提起她最近在研究药理,又打转去旁边的书局买了两本医书,打算明日随信一起寄回曲州。
一出门,看到同窗们贼兮兮地盯着自己,神情各顶各的古怪,他提了提手里的东西,说:“给我妹妹买的。”
江泠出门,又去香铺买了两盒香膏,同窗看向他,这总不能还是给妹妹买的吧。
然而他却说:“我妹妹喜欢这家铺子的东西。”
上次来省城,她带了许多回去,还分给了其他伙伴。
同窗们:“……”
“嘉玉,你与你妹妹感情真好。”同窗们打趣:“我们还以为你是背着我们有什么相好了。”
江泠看过去一眼,目光淡淡。
同窗们知道他这个人不爱开玩笑,说了两句便止住了。
回到学舍,江泠将东西收拾好,装进箱子,提笔在信纸上写字。
“芃芃吾妹,展信佳……”
问候语写完,与叶秋水的来信一样,也没什么规矩,一页页的白话,写他来府学进学已二月有余,老师同窗们待他都很好,昨日,省城下雪了,年关将近,不知芃芃有没有多添衣?
……
曲州开始下雪了,过几日就是新年,叶秋水给铺子里的伙计都包了一份红包,早早放了假。
她收到江泠的信,他还给寄了许多东西,箱子沉重,叶秋水请了两个伙计才抬回家。
里面什么都有,玩的,吃的,看的书,塞得满满当当的。
这是这么多年,叶秋水与江泠分开的第一个冬天。
……
除夕的时候,王绪维与王聿章一起过来喊叶秋水去家里吃饭。
王绪维拉着叶秋水的手说:“芃芃,你哥哥不在,你一个人多孤单啊,去我家吧,我娘请了戏班子来唱戏,湖心亭还有烟花放。”
“是啊是啊。”
王聿章不好意思开口,妹妹说一句,他附和一句。
叶秋水怕麻烦别人,开口拒绝,急得他脸都红了。
见此,王绪维缠住她的手臂,摇了摇,连声哀求,“好芃芃,去吧去吧。”
叶秋水顿时无奈,拒绝不了,只能道:“好吧。”
她坐上王家的马车,几个人一起离开。
王绪维得意地看了眼兄长,压低声音说:“今年你的压岁钱都归我。”
王聿章心服口服,“都给都给。”
郎君和小姐回府,王家的除夕宴比往年热闹数倍,锣鼓喧嚣声连绵不绝,迎客亭里挂着彩绸,每个丫鬟婆子都换了喜庆的新衣,湖面上波光粼粼,远处,有长明灯冉冉升起,登上阁楼,万家灯火,尽收眼底。
王绪维拉着叶秋水去放烟花,王聿章跟在她们身后,烟花乍响,小娘子仰起头,嘴角笑容清浅,眼底璨若明星。
“芃芃妹妹,这个给你。”
叶秋水扭头,王聿章递给她一盏鱼灯。
样式精巧,可爱。
叶秋水眼前一亮,接过,“真好看,谢谢聿章哥哥。”
王聿章笑容腼腆,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
戏台上余音袅袅,唱的是《穆桂英挂帅》中的一折,伶人手持马鞭,模仿握缰绳的动作,唱腔抑扬顿挫,快板锣鼓时缓时急,仿佛真的万马奔腾。
叶秋水看得很认真,王绪维突然说道:“我想去骑马了,哥哥,开春后我们去城郊骑马吧。”
王聿章颔首,“好啊。”
京师的郎君贵女们都会骑马,精通六艺,兄妹俩在外祖家的时候也学过。
叶秋水好奇道:“骑马?”
王绪维问:“芃芃,一起吗?”
“我不会骑马。”
“那没事!”王绪维笑了笑,说道:“我哥哥教你,兄长骑术精湛,在京师的时候,我的骑术也是他教的!”
王绪维拍了拍一旁的兄长。
叶秋水看别人骑过,鲜衣怒马,迅疾如电,她眼里露出向往,“可以吗?”
“当然可以!”王绪维先答道,又看了看一边,“是吧,哥哥?”
叶秋水一起看向他,小娘子眼里写着期待。
王聿章脸很红,幸好烟花闪烁,旁人都看不清。
“可、可以的,我教芃芃妹妹就是了。”
第71章
他很想芃芃。
开春后,
冰雪消融,曲州的冬天不算严寒,来得快,
去得也快。
叶秋水将铺子里的生意交给掌柜看管,
同王绪维她们一起出城。
道旁浅草冒芽,柳絮翻飞,王家的郎君与小姐出门踏青,
十几个奴仆跟在后面,队伍浩浩荡荡,一路出城,
引得百姓注目。
城郊江畔,微风和煦,叶秋水从马车上跳下来,
环视四周。
仆人牵着一匹小马驹上前,毛色雪白,
神态灵活,
王绪维已经先跨上马了,
拉着缰绳在江畔转了一圈。
王聿章低声细语,
告诉叶秋水,要怎么上马,怎么握住缰绳,
控制方向。
叶秋水听得很仔细,
点点头,站在一旁跃跃欲试。
少年姿态灵活,
翻身上马的动作很娴熟,
他目视前方,眼神锐利,
一声厉喝,骏马已疾驰上前,王聿章勒紧缰绳,发丝飞扬,肩上披着的火狐大氅犹如翻腾的霞海。
叶秋水视线随着他移动,眼睛微微瞪大,双手轻轻拍了拍,神情惊奇佩服。
“好厉害!”
她眼眸明亮,笑容璀璨,声音清又甜,几个字将王聿章说得飘飘然,下马的时候脚底都有些浮了。
他将马牵到叶秋水身旁,说:“芃芃妹妹,你试试。”
“好呀好呀。”
叶秋水上前,回忆他刚刚的动作,踩着马鞍,一跃而上。
王聿章牵着缰绳跟在一旁,“对,夹紧马腹,不要急,重心下压些,别害怕,我牵着呢。”
叶秋水动作很谨慎,不敢乱动,王聿章很耐心,一遍又一遍地教,等叶秋水学会自己控马,缓慢地走动时,王绪维已经跑了好几圈回来了,她一头汗,身上都有些热,催马来到二人身边,看到王聿章垂着眸子,温和浅笑的模样,啧啧两声,“哇,哥哥,你当初教我骑马的时候可不是这样,我学得慢的时候你可恼了。”
王聿章瞪她一眼,一转头再看向身旁骑着马的小娘子时,又恢复笑意。
叶秋水学东西很快,只一会儿,不再需要王聿章陪同,她自己便能独自握着缰绳,沿江畔缓步走动。
大半日过去,日头渐沉,下人提醒他们该回去了。
三人骑马回到城内。
叶秋水骑的小马驹是王聿章让人寻的,性子温顺,没有脾气,但是跑得慢,很适合小娘子出门游玩。
不过叶秋水还是更喜欢他们那种高头大马,跑得快,看起来也威风。
回到城内,叶秋水将前不久做好的香包送给王家兄妹俩。
王聿章接过,郑重地挂在腰间,说道:“我定然日日戴着,睡着了也不摘下。”
“那不行的。”
叶秋水道:“这里面放了可以提神醒脑的药草,若是夜里都戴着,恐怕就睡不着觉了。”
王绪维捂嘴偷笑,“就是放了毒药我哥哥也会戴着不摘啦。”
“王绪维!”
王聿章咬牙切齿,想骂回去,又怕影响形象,憋红着脸,快被她气死了。
叶秋水立刻摇了摇头,解释:“我看过医书,还给大夫闻过,没有毒的,这些草药药性也不会相克,你们放心戴着。”
她听不懂旁人的揶揄之意,以为王绪维是担心她技艺不精,做出来的香包可能有毒。
听了这话,王绪维不由唉声叹气,“芃芃,不是啦,我相信你。”
她发觉,芃芃在某些事情上好像很迟钝,她兄长成日献殷勤,媚眼却都是抛给瞎子看,傻芃芃根本看不懂。
叶秋水还是有些担心。
为了消除她的顾虑,王绪维立刻将香包挂在了腰间。
“芃芃,过几日咱们还去城郊骑马。”
她转而说道:“还让我哥教你。”
“我已经学会了,不用麻烦聿章哥哥的。”
叶秋水笑了笑,今日在城郊,王聿章一直在教她,自己都没有空玩。
“不麻烦不麻烦!”王聿章一听,连连摆手,“不麻烦的……”
他舌头像是打结,“你别多想,我就乐意……我就想教你……”
声音越说越小,意识到自己失言,懊恼地捂着脸扭头跑了。
王绪维:“……”
满脸写满怒其不争,叉着腰,气了好一会儿,回头与叶秋水约定,“芃芃,下次一起啊,没事的,我们谁跟谁啊,我先走啦。”
“好。”
叶秋水对她挥了挥手,目送王绪维骑马追上兄长,两个人走远了。
回到家,叶秋水回想今日在城郊骑马的事,坐到桌前,埋首写字,告诉江泠,她会骑马了……
过完年,省试越来越近,府学内的气氛很紧张,过年的喜庆荡然无存,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紧张,府学的学生废寝忘食,一头栽在功课上,江泠已经许久没出门过,除了看书,写字,他已分不出精力再去做其他的事。
收到叶秋水的信,江泠看了几遍,没法像上次那样,抽出时间给她买许多东西寄回去,只盼着省试63*00
早日考完,能回去见她。
大梁的省试在京师贡院举行,一过完年,各省的学子都开始赴京赶考,有些更偏远地区的学生,可能解试榜刚公布就要动身。
江泠随老师同窗一同前往京城,路上舟车劳顿,许多人水土不服,莫说继续温习,不吐得昏天黑地就算不错了。
江泠坐在车上,没有看书,而是拿出信纸,一页一页地写从省城出发,去往京城这段路途中,山海地势、人文风俗的变化,每到一所驿站,他便将信寄出。
到京师的时候已是正月底,朝廷为赴京赶考的学生准备了住处,京师比曲州要严寒许多,江泠翻出箱子,里面有叶秋水很早就准备好的冬衣,护膝,他穿在身上,外面风大,手脚却依旧暖和。
一路北上,京师的繁华与庄严渐渐在眼前展现。
来自四面八方的学生站在城门处,手持文书,一个接一个排队入城,御前街上商铺林立,人声鼎沸,茶香酒气混杂交融,一派生机勃勃的市井景象。学生们走进城,穿梭于熙攘的人群中,步履迟缓,走一步看一步,每一步都踏出了对未来的渴望。
京师的繁华超乎想象,令他们心驰神往,每一个来到此地的学生,眺望远处皇城,都仿佛置身于未来梦想的起点。
抬首,皇城的轮廓逐渐清晰。红墙金瓦,雄伟壮丽,宛如空中楼阁飘渺遥远,却又真实可感。城墙高耸,绵延不绝,飞檐角楼,如龙虎腾空,一砖一瓦皆透露着王朝的厚重与尊严。
同窗们迷了眼,江泠环视四方,心中也澎湃激动,热血霎时沸腾。
张教谕怕学生们看傻了,催促大家赶紧回客栈。
江泠收回目光,背着行囊,外面大雪簌簌,客栈点着炭火,温暖如春,进了门,大家跺了跺脚,坐下喝一杯茶,或饮一杯酒,心里的澎湃还没有彻底平静,坐在一起闲聊,无心功课。
江泠钻进屋子,喝完热茶,坐下拿出书开始温习。
来了京城多日,他都没有出去闲逛过,从早学到晚,除了吃饭睡觉,不管什么时候来找他,他都在看书,张教谕对此很满意,放心地出门去探望京师旧友了。
一日,背完书,江泠发现箱子里的笔墨用完了,外面天寒地冻,他不忍麻烦店里的伙计,自己套上厚重的披风出门买东西。
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江泠进了书局,挑了两支笔,一锭墨,付完钱拿着东西就走,一转身,却正好与一孩童撞上。
那孩子四五岁的模样,横冲直撞,也不看路,险些磕到桌角,江泠扶起他,拍了拍他蹭脏的衣摆。
男孩衣着华贵,脖子上挂着金玉长命锁,一看就是家里千恩万宠长大的。
“有没有磕到?”
江泠问道。
男孩摇了摇头。
“宝成,宝成!”
有人连声唤道,江泠抬起头,看到一个贵妇人往这个方向跑来,神情焦急。
他看了一眼,神情一瞬间怔忪。
妇人看到男孩,跑上前,蹲下身一把将他搂住,左看右看,语气有些责怪,“你吓死娘了,雪地路滑,跑那么快干嘛!方才是不是摔跤了,可有受伤?”
“没有,阿娘。”男孩转过头,看向一旁呆怔的江泠,“刚刚这个大哥哥将我扶住了,我没有摔倒。”
妇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少年个头很高,肩身宽阔,气度不凡,神色有微微的呆愣。
见她看过来,江泠下意识垂下眼眸。
数年过去,他快认不出宋氏了,她比他记忆里的更雍容华贵,满头珠翠,年纪好像并没有老多少,看着幼子时,眼睛里的慈爱快要溢出。
宋氏没有认出他,她的注意力都放在幼子身上,抬头说了一句“真是谢谢小郎君了”,便又低下头,牵起孩子的手,拉着他走进书肆。
男孩蹦蹦跳跳,仰头说:“娘,我想看连环画。”
“不是说好来买字帖的吗?你该用心看书,不然做不出题,夫子又要打你手板子。”
“可是我想看嘛,求你了娘,我想买《武松打虎》。”
他撒撒娇,祈求。
妇人微笑,语气宠溺,弯腰点了点他的鼻子,“好好好,给你买,你开心最重要了。”
江泠站在屋檐下,回头看着这一幕,飞舞的雪花飘进他的衣领中,江泠冷得瑟缩了一下,回过头,拎着自己的东西,走出书肆。
宋氏和离后一直待在京城,丈夫是太常少卿,二人育有一子,今年五岁。
至于以前在曲州发生过什么,那都已经过去的事情了。
江泠拂去肩上的霜雪,回到客栈,坐了一会儿,从箱子里翻出叶秋水之前的书信。
他都妥帖地保存着,就连粘了胶水的封口都是完完整整的。
每一封抬头都写着“哥哥嘉玉收”。
江泠打开,看她一点正形也没有的字,读她天马行空的书信,心头那难以言说的波涛渐渐平静下来。
许久,江泠放下信纸,有一个念头势如破竹般,占据心头所有的情绪,难以抑制。
他很想芃芃。
很想。
……
曲州入春后,气候渐热,草长莺飞,叶秋水向人打听到,省试是在二月,她没了心思做生意,虽然与江泠分隔两地,但还是忍不住为他紧张,仿佛要考试的人是她一样。
叶秋水已经许久没给江泠写信了,她怕他忙于功课,自己的信会打扰到他。
其实她积攒了许多信纸,只是忍着没寄出去而已。
二月一到,叶秋水也不爱出去玩了,经常去城外的寺庙上香,为江泠祷告。
能不能考上无所谓,但求京师一行平安顺遂,哥哥早日归来。
王家兄妹邀请几次,不过叶秋水都没有心思玩,他们就陪她一起去山上上香。
“芃芃,你别担心啦,你哥哥肯定能考中的。”
王绪维爬上石梯,“我娘说他是解元,万里挑一,就算考不上状元,总能当上官的。”
“我不求哥哥考什么状元,平安就好。”
寺庙在山顶,山路难爬,王聿章伸出手,轻声道:“芃芃妹妹,来,我拉你。”
叶秋水伸手扶住他的手臂,笑了一下,“多谢聿章哥哥。”
“没事。”
“怎么不拉我?”
王绪维皱了皱鼻子。
“你爬得比我都快,该是你拉我。”
王聿章瞄她一眼。
“哼!”
王绪维翻了个白眼,继续往上爬。
“这几日就在省试了,芃芃,你兄长考完试会回曲州吗?”
“嗯,他说他要回来的。”
王绪维想了想,说:“可是考完一个月后要放榜,他回来也得等到殿试完吧,那时都六月了。”
叶秋水抿了抿唇,思索一番,好像是绪娘说的那样,六月,真是好久啊……
“总之哥哥会回来的。”
江泠答应过她的。
“太好了,到时候我一定要登门拜访。”
王聿章笑起来,“我真想见见解元,同他探讨功课,一定领悟颇深。”
叶秋水听到这句话,说道:“我哥哥人很好的,你要是问他,他都会认真为你解答。”
“嗯。”
王聿章点点头,“真期待见到令兄。”
也不只是探讨学问,他还有许多话要同芃芃的兄长说。
几人登上山顶,叶秋水走进寺庙,为江泠祈求平安,希望他能高中,早日回来。
他不在这半年,她学会许多,她会骑马了,等他回来,叶秋水要教江泠该怎么骑马。
……
省试在二月,三月放榜,四月殿试,会试取中后,就有了做官的资格,杏花开放时,省试在京师贡院举行,规模比解试更大,也更加严苛,贡院附近方圆数里全部戒严,道路封锁,不允许任何人出入,考生们拿着装有号码的考篮走进贡院,考试期限内,不准再离开。
每一间号子外都有两名军士把守,这阵仗比地方考试吓人得多,有同江泠一起进京的府学同窗吓得腿软,坐下来后就不敢再乱瞟。
钟声一敲响,大家埋头动笔,十几载寒窗苦读,成败在此一时。
江泠翻开考卷,提笔落字。
时间一点点过去,香一根又一根燃到底,最后一根烧尽时,钟声再次敲响,考生们停笔,江泠直起身,等待卷子被收上去。
省试结束,大家陆陆续续离开贡院,考完,整个人就如同脱力般,江泠很难受,腿又麻又痛,强撑着走出贡院,在道旁坐了一会儿,缓了缓,才起身回客栈。
张教谕没有问考试的事,只让伙计赶紧准备热水,吃食,大家都饿坏了,又累又饿,一个个埋在桌边狼吞虎咽,一向礼数周全的江泠也没好到哪里去,吃饭比平时快上许多。
休息几日,在客栈睡得昏天黑地,等大家缓过劲,又相互结伴出去游玩。
京师繁华,不管考不考得中,都不能辜负此行。
江泠却第二日就收拾东西出城。
张教谕拉住他,“下个月就要放榜,你去哪儿。”
“回曲州。”江泠买好了礼物,给叶秋水带的东西装了两箱子,他已叫人搬上马车。
“回曲州做什么?”
“接我妹妹过来。”江泠说:“去岁我答应她,明年就接她来京城。”
“一来一回……这路途有点赶啊。”
京师到曲州快些的话路途也要十多日
张教谕算了算,“你不能等放完榜再回去?”
他真是念着妹妹,这时候,难道不是等放榜最重要?不看到结果,哪还有心思考虑到这些?
江泠原本也是这么决定的,等放完榜,参加完殿试,已经是五月了,路上再走个十几天,回到曲州,已是盛夏。
不过他现在改变了主意。
江泠摇头,“不等了,现在就回去。”
张教谕纳罕,“有这么着急?”
他颔首,郑重道:“归心似箭。”
……
开春后,叶秋水经常同王家兄妹去城郊骑马,踏青,别的时候她都在铺子里研究药理,本来只是为了捣鼓合香配方,时间久了,叶秋水发现医书很有意思,找老大夫请教的次数越来越多,后来,她竟也学会替人把脉,能看懂最简单的病理。
只是离真的治病救人还远得很,如今只能叫做兴趣爱好。
二月底,寒食节。
叶秋水与王家兄妹一同出城踏青,放风筝。
天气热起来,换掉冬日厚重的棉衣,穿上罗裙,绣鞋,叶秋水沿着江畔放风筝,跑来跑去,衣袂翻飞,似绽开的花蕊,小娘子笑容明艳,一旁的王聿章都要看呆了。
他红着脸,给叶秋水递巾帕,“芃芃妹妹,擦汗。”
叶秋水接过,“多谢。”
她扯着风筝跑了许久,额头出了汗,脸也有些红。
王聿章忸怩地别开目光。
三个人玩了许久,傍晚才慢吞吞骑着马回城。
王聿章送叶秋水回家,走进巷子,他先下来,走到叶秋水的马驹旁,抬手。
叶秋水扶住他的手臂,从马上跳下,仰起头,冲他笑了笑,“谢谢聿章哥哥。”
王聿章扬唇,“不用谢。”
二人转身,发现门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身形挺拔,气质清正。
江泠目光落在二人身上,开口,声音沉沉。
“芃芃。”
第72章
“我想求娶令妹。”
话音刚落,
叶秋水眼前一亮,同归巢的雀儿一样冲上前,一头栽进江泠怀里,
抱住他的手臂,
仰起头,目光中满是惊喜,“哥哥,
你怎么回来啦!”
江泠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考完试就回来了。”
叶秋水呆呆地笑着,
紧搂着他不放,她还以为,哥哥要再过几个月才能回来。
不远处,
王聿章看到叶秋水家门口出现了一个陌生的青年,原本很警惕,
可看到她扑过去抱住对方喊哥哥,
他愣了一下,
回过神,
意识到,这个青年就是叶秋水的兄长。
王聿章冷静下来,肩背不自觉地挺直几分,
走上前,
“原来是芃芃妹妹的兄长啊。”
他抬手作揖,眼含微笑,
叫人如沐春风,
“江兄,久仰大名。”
江泠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没搭话。
他以前就不爱说话,长大后更加沉默寡言,眉眼周正凌厉,瞳仁漆黑,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颇有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