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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她一直以为是她的构陷。

    陆奉道:“你确实受了委屈。”

    红花是假,但那些苛待却是真。陆国公深夜把他叫到庭院,坚毅的脸上满是是疲惫。

    他拢共说了两句话。

    “你媳妇受苦了,你回头好生安抚。”

    “素娥……她不是这样的人。”

    老夫人关进佛堂后,管家权全部交到江婉柔手中,连陆奉也时不时回来坐一坐,问一句府中可好。

    ……

    “原来如此。”

    江婉柔神情恍惚,她看向陆奉,“这么多年,你怎么不告诉我。”

    陆奉挑眉,“我怎么说?”

    难到说他知道她构陷婆母?她那小猫儿一样的胆子,要吓破胆了。

    江婉柔噎住,过了半天,她幽幽道:“你那时有没有觉得,我是一个坏女人?”

    姨娘告诉她,男人都喜欢善良柔顺的女人,这也是她一直装作的模样。

    陆奉不甚在意道:“有些手段,不是坏事。”

    也正是如此,他才放心把府中交给她。她尽心侍奉他,为他生儿育女,教养孩子,那她于他就是一个好妻子。

    其余的旁枝末节,没有必要在意。就算她杀人放火他也会给她处理干净,更别提区区一点手段。

    她的小心思可不算少,陆奉看破不说破,有时候拿出来逗她,颇有几分意趣。

    江婉柔还不知道陆奉的坏心思,她靠在他胸前,低声道:“我们……好好过。”

    她忍不住想,要是当初没有陈王之祸,老祖宗仁善,公爹和婆母夫妻恩爱,婆母肯定不会再刁难她……等等,那陆奉就是皇子,她更攀不上他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江婉柔乱七八糟想着,一夜劳累,她在熟悉的怀抱陷入梦乡。

    ***

    在皇帝的头七,赵氏畏罪自裁,群臣痛哭,一代开国雄主彻底亡逝。史书上曰:帝承乱世之末,平四方之乱,励精图治开创盛世。帝崩,天地同悲,朝野上下恸哭,今上亲率百官,扶棺入皇陵,卤薄仪仗,鼓乐齐鸣,极尽事后哀荣。

    赵氏一死,陆奉对陆国公府轻拿轻放,以陆国公的赫赫战功为由,只收回了丹书铁券,降级公爵为伯爵,十年内不得入朝为官。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皇帝不想重罚。只要简在帝心,公爵伯爵有什么区别?至于十年内不能为官就更可笑了,陆家那两位爷也不是当官的料子啊,本身就是个白身,陆府的前途在下一代的子孙辈,十年的时间,不多不少刚刚好。

    原本想把陆府排挤出京中权贵圈的人咬碎了牙,上疏表示不服,陆奉看都没看就扔了。他们不解恨,把主意打到赵素娥身上,要将其鞭尸,挫骨扬灰,陆奉

    cy

    还没表态,反而是陈侯大怒,骂他狼子野心,敢质疑圣上的旨意,差点把早朝变成演武场,这事便不了了之了。

    陈侯是当年追随先帝打天下中,为数不多的还健在的人,他为人内敛谦逊,陆奉秘密宣见,把运送皇帝遗体的任务交给他,陈侯老泪纵横,重重磕了一个响头,“老臣,定不辱命!”

    至于赵素娥的尸身,她曾交代“远远埋了”,誓不进陆家祖坟。江婉柔在京郊为她寻了一处风水宝地,依山傍水,春天开满桃花,甚是漂亮。

    ……

    斯人已逝,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陆奉和江婉柔身为帝后,以月代年,守了三个月孝期,刚好在腊月结束。

    倒也不是很难熬,处理先帝丧事、登基大典、立后大典,处理前朝旧事,任免官员,稳定朝政,祭祀宗庙……陆奉比当齐王时忙多了,江婉柔也不闲着,先帝走得突然,交代了子嗣,惦记着他的兄弟们,三宫六院的后妃一点儿都没提,江婉柔身为六宫之主,听她们哭得头痛。

    对太妃们的处置,因为圣祖是开国帝王,没有可遵循的先例。打发去守皇陵吧,太刻薄,可住在宫里……老皇帝的眼光非常毒,一水儿花容月貌,年轻貌美的妃嫔,江婉柔不愿意。

    而且齐王府中还有十五个异族美人,陆奉登基,她们日日在齐王府盼星星盼月亮,等着皇帝守完孝期,预备封个一妃半嫔呢!

    第113章

    第

    113

    章

    江婉柔都在后悔

    那些美人可不老实,

    里头有个白皙丰腴的,好像叫“霜雪”,从前想着法儿见陆奉,

    出京前她叫翠珠盯紧她,那女子四处使银子打探王爷的喜好,过了段日子开始模仿她的穿衣打扮,江婉柔当然不可能叫她们进宫。

    好在后宫这些事,陆奉向来不过问。江婉柔不提,任由那些美人们在齐王府望眼欲穿,

    他压根儿想不起来,

    只问了为先帝生养过皇嗣的太妃。

    经过圣祖帝二十多年的励精图治,再加上和突厥一战,突厥求和纳的岁贡、抄陈复老巢时搜寻出来的金银珠宝,

    如今国库充盈,太妃们依旧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江婉柔不会在这上面苛待她们。只是生下子嗣的太妃好办,

    最起码有个孩子傍身,不闹腾。叫她愁的是年轻貌美的妃嫔。

    最小的才十六岁,甚至没来得及见先帝一面,

    就成了寡妇。

    花骨朵儿一样的美人,

    哪儿能甘心一辈子苦守皇陵呢,日日堵在凤仪宫门前哭。先帝尸骨未寒,就算是十六岁的太妃,

    按理说也算“长辈”,江婉柔从前经营了多年的贤惠名声,如今成为一国之后,自然也要做个“贤后”,

    待小太妃们非常客气。

    直到有几次,有人专挑陆奉在的时候来,女要俏,一身孝,哭得梨花带雨,通红的眼睛里跟有钩子似的,偷瞄皇帝。

    毕竟人往高处走,先帝崩逝,她们还是黄花大闺女,不甘心一辈子在宫中老死。今上年富力壮,在江婉柔多年的细心照料下,唯一的跛脚也看不出来,身穿明黄色的龙袍,冷峻威严,俊美无俦。

    和荤素不忌的先帝不同,今上的后宫只有皇后娘娘一人,皇子也才两个,虽说早早立了皇太子,但皇太子体弱人尽皆知,皇帝正值壮年,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

    江婉柔又不瞎,那眼神快黏在陆奉身上了,她心头大怒!想当初她也是在花儿一样的年纪嫁给陆奉,他摔断腿时,阴晴不定意志消沉,是她伺候汤药悉心照顾!国公府没有苛待她,她虽然称不上“糟糠之妻”,但眼看着自己辛勤浇灌的小苗儿,好不容易长成参天大树,旁人却想摘桃儿,气得江婉柔多用了两碗饭!

    皇后娘娘当晚就着手修订宫规,美名其曰: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用一条条宫规把小太妃们困在宫里为先帝祈福。一时间宫里骤然清冷了不少,连生养过皇嗣的太妃都不敢在江婉柔跟前拜谱儿,经此一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后娘娘不是个任人拿捏软柿子。

    而且这事做得光明正大,无可指摘。不打你,不骂你,没有在吃穿用度上克扣,小太妃们为先帝“祈福”,反而叫皇后落了一个贤惠的名声,这等手段,怪不得能独得圣上恩宠。

    能在先帝后宫平安产子的且抚养成人的,没有一个蠢货,立刻明白了宫中真正该讨好的人是谁。有人毛遂自荐协助江婉柔处理宫务,有人挑她得闲的时候过来打叶子牌,江婉柔从来没输过。还有人投其所好,不知从何处打听出皇后爱看话本儿,悄悄给她塞了一沓儿才子佳人的话本,叫她哭笑不得。

    此事叫江婉柔立了威,后宫的主子、奴才上赶着讨好她,江婉柔也逐渐适应“皇后娘娘”的身份。她飘飘然地想,怪不得都要做人上人,周围人全都捧着逢迎,没有一个人敢忤逆她。大权在握、生杀予夺。谁不喜欢这种滋味呢?

    ***

    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腊月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雪色裹满皇城,百姓却穿上了各种颜色的衣裳,准备红红火火过年节。陆奉趁着这段日子整顿朝纲,扶持亲信笼络政权,江婉柔也逐渐把宫务梳理地七七八八,越发有皇后的威仪。

    是夜,凤仪宫灯火通明,宫女和内侍被远远打发走,陆奉脱下硬挺的皇帝朝服,内衫半敞,眯着眼躺在江婉柔的腿上,享受她的轻柔按压。

    即使做了皇帝,陆奉每日早朝后依然练半个时辰的拳脚刀剑,他身上的肌肉流畅硬实,江婉柔揉得手都酸了,忍不住嗔怪道:“哼,就会折腾我。”

    又不是没有内侍宫女,非得叫她来。早朝也是,满宫那么多伺候的人,非得把她叫起来,像之前那样侍奉他穿戴。

    明明北上的时候,打猎烧水,他什么都会,怎么一回到宫里,连件衣裳都不会穿了呐?

    江婉柔泄愤地拧了一把他的腰身,陆奉闷哼一声,抓住她的手,低声笑。

    “折腾别人,你又不乐意。”

    今日除服,早在几日前,江婉柔就跟他商量,宫中开支大,新帝登基不宜铺张,也不好委屈了父皇的妃嫔,不如叫生养过皇嗣的妃嫔留在宫里,至于那些无子嗣榜身的,干脆放还回家,不至于叫人老死宫中。

    陆奉挑了挑眉:“朝廷穷的揭不开锅了?”

    那也不至于从女人身上克扣口粮。

    江婉柔笑意盈盈:“许多太妃们年岁尚小,连圣颜都没有见过,一辈子困在寂寥深宫中,可惜了。”

    更重要的是她怕关着关着,把人逼到绝境,做出什么傻事。不如抬抬手给人一条生路,大家都好。

    陆奉定定看了她一会儿,道:“早跟你说过,有话直说,少想那些有的没的。”

    他即将到而立之年,那些小太妃比江婉柔年纪都小,他若成婚早些,能当她们的爹了,江婉柔能看出来的,更逃不过他的眼睛。

    先帝眼光毒,能入宫的妃嫔个个花容月貌,美人暗送秋波,陆奉不仅心无波澜,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感受过日月之辉,又怎会为萤火之光停留。这些手段在他面前跟过家家一样可笑。少女欲拒还迎的青涩,初为人妇时的娇羞妩媚,还有如今糜艳的风情……他亲手催熟的果子,美妙的滋味,又岂是那些庸脂俗粉能比的?

    陆奉不爱弯弯绕绕,他看着她,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放心,不会有旁人。”

    不管是这妃那妃,还是齐王府的美人,亦或将来的秀女,都不会有。

    先帝都不爱用后宫

    cy

    平衡前朝,陆奉的脾气比先皇更硬,他不喜欢的,谁也勉强不了他。

    他早早立下太子,一来前车之鉴,先帝迟迟不立太子,叫兄弟阋墙,自行残杀。他断不能效其后路。二是为了江婉柔。这天底下唯一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百年之后和他一同合葬的,只有她。

    江婉柔当时怔愣良久,没有像从前那样装贤惠,认真中带着小心翼翼,道:“陆奉,皇帝说出口的话金口玉言,我当真了。”

    陆奉平静道:“我何时骗过你。”

    既然叫她忧心,送走便是。不过太妃们肯定不能送还回家,更不可能放任她们出去嫁人。即使有名无实,那也是他亲爹名义上的妃子,陆奉身为人子,总不能给先帝戴绿帽子。

    于是陆奉朱笔一挥,命无所出的太妃们迁往京郊的行宫,孝期一过就搬走,齐王府的美人本就是先帝硬塞给他的,一同送往行宫。江婉柔彻底放下心,就是事后陆奉总打趣她“小醋坛子”,逗得江婉柔气呼呼,又无可奈何。

    ……

    江婉柔一听这话,果然恼羞成怒,又狠狠拧了一把他的腰身,“你还说!”

    陆奉这回没有惯着她,一个呼吸间,他骤然睁开黑眸,翻身把她压在身下,沉声道:

    “胆子不小,朕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经过这几个月的磨合,陆奉和江婉柔在外是帝后,只剩两个人的时候还和从前一样,自称“你我”。江婉柔一点儿都不怕他,雪白的双腿缠绕上他的腰身,一点一点地磨蹭。

    “圣上冤枉,臣妾很乖的。”

    江婉柔浓密的睫毛翕动,睁着乌黑水润的眼睛,无辜又可怜。

    如果她的指尖没有在他的胸膛抚摸勾点,陆奉还真以为冤枉了她。

    整整守了三个月,不止陆奉,连江婉柔也渴得厉害。好不容易出了孝期,她提前沐浴更衣,擦了香粉,就算今晚陆奉歇在养心殿,她也要去给他送碗汤补补身子。

    陆奉直接来了凤仪宫,江婉柔有意引诱,她把肚兜儿解下,穿了一身火红色的寝衣,乌发半绾在颈侧,腰间用一根绸带束起,只要轻轻一拉,活色生香。

    奈何陆奉不上钩,明明躺她床上了,还装成一副君子模样,脱了外袍,竟只叫她给他按身子。

    江婉柔不信邪,悄悄拉了一下薄裳,露出雪白无暇的肩头,乌黑的秀发蜿蜒而下,压在胸前丰满的曲线上,陆奉撩起眼皮瞧了一眼,淡淡阖上眼眸。

    “怎么停了?继续。”

    怪不得江婉柔要拧他。

    ……

    她的肌肤比雪还要白,在红衣的映衬下莹润剔透,宛若雪压红梅。江婉柔勾唇一笑,心中暗恼:你什么德行我不知道?这会装什么大尾巴狼!

    她望着他黑沉的眸光,一点点拉起褪下的衣裳,把肩膀遮地严严实实。接着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吐气如兰:“臣妾困了,先行歇——”

    后面一个字没有机会说出来,在今晚的每一刻,江婉柔都在后悔。

    不是后悔挑衅他,而是太久没有亲近,她竟然忘了,陆奉活儿不行!

    忘备脂膏了啊。

    可惜一整晚,陆奉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晶莹的汗珠从雪白的鼻尖上渗出,黄纱摇曳,江婉柔眯着朦胧的眼眸,双臂无力垂下。

    她隐约感觉好像忘了什么事,可她的身心全被陆奉掠夺,身子软成了一滩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第114章

    第

    114

    章

    长生不老

    翌日,

    江婉柔午时才悠悠转醒,稍微一动,浑身又酸又胀,

    痛地她的秀眉拧成一团。

    “娘娘,您先喝口水,润润嗓。”

    翠珠端着一杯温水,半跪床榻前伺候。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翠珠和金桃从陆国公府的丫鬟成为齐王府的丫鬟,两人没觉出不同,

    反正都是伺候主子,

    换了个地方罢了。可这回随着江婉柔入主凤仪宫,两人摇身一变,从一介丫鬟变成了宫中有品级的女官,

    每月得到的“赏银”也成了“俸禄”,可谓天壤之别。

    连沉默内敛的金桃都红了眼眶,翠珠更不必说,

    日日细心妥帖,恨不得把江婉柔供起来。江婉柔就着她的手轻抿一口水,轻声问:“宫宴的单子拟好了么,

    拿来叫本宫掌掌眼。”

    年节将至,

    今年是新帝登基第一年,先帝未立中宫,江婉柔就是开国以来第一位皇后,

    今年的宫宴务必办得红红火火,江婉柔凡事亲力亲为,为此下了很大的功夫。

    有眼色的小宫女争着替皇后娘娘跑腿儿,翠珠服侍江婉柔穿衣。她肤色白,

    极容易留印子,雪白的身上青红斑驳,看得翠珠面红耳赤,低声道:“圣上也太、太孟浪了些。”

    江婉柔似笑非笑地斜睨她一眼,再次提醒她:“慎言。”

    翠珠什么都好,就是管不住这张嘴,皇帝也是她能编排的?往大了说就是大不敬,砍头也不为过。

    翠珠一怔,做了一个打脸的动作,连忙认错,主仆嬉闹间,宫女把年宴的名单呈上来,江婉柔累得手臂差点抬不起来,她忍不住低骂一声,“牲口!”

    “啊?娘娘您说什么,奴婢没听清。”

    刚告诫完翠珠“慎言”的江婉柔咬着牙,狠狠道:“你听错了。”

    昨晚赔了夫人又折兵,江婉柔现在十分后悔,当初陆奉问过她其中滋味,她昧着良心回了句“快活”,他不会当真了吧。

    他那驴一样的玩意儿横冲直撞,只会硬夯,把她弄得要死要活,他日后不纳妃妾,看陆奉身强体壮,她难道还要受三四十年的罪?

    江婉柔眼前一黑,差点把手中的礼单扔出去。

    “娘娘?”

    江婉柔摆摆手,忧愁地把这事装到心里,继续看宴客的礼单。宗室皇亲,朝廷命妇……从上到下看下来,江婉柔的眉心微微拧起。

    翠珠还以为她腰疼,给她垫了个软枕,过了一会儿,江婉柔忽然道:“人太少了。”

    “啊?”

    翠珠扫了一眼宾客的礼单,她不识字,但写得密密麻麻,实在算不上“少”。

    江婉柔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宗室皇亲,太少了。”

    先帝子嗣繁盛,光皇子皇女加起来就能坐满半个大厅,再加上成年的皇子娶妻生子,皇妃侧妃皇孙们,宫宴上热热闹闹,显得皇家枝繁叶茂,瞧着也气派。

    如今英王、敬王和贤王身死,他们意图给陆奉扣“忤逆谋反”的帽子,被陆奉原原本本还了回去,其妻妾殉夫,子嗣殉父,没有剩下一个活口。

    陆奉办事向来斩草除根,不留隐患。江婉柔带着孩子们经过那惊心动魄的一晚,她明白若是陆奉败了,那死的就是她们母子。妇孺可怜,但谁又来怜悯她和她的孩子们呢?她没有立场,也不会劝阻陆奉,自古成王败寇,皆是如此。

    除却三王,还有一个当日胆子小,不敢来敏王。先帝遗诏,叫陆奉善待手足,陆奉不打算对敏王做什么,头上的哥哥没了,他的年纪稍长,陆奉给他在京外封了一块土地。谁知敏王自己心里有鬼,怕皇帝面上分封,暗中派杀手暗杀于他,吓得两眼一翻昏了过去,至今缠绵病榻,不敢出府。

    这样一来,宗室人口少了大半,还有被圈晋的恭王……等等?

    恭王?

    江婉柔一惊,终于想起来她昨夜忘了什么事了,丽姨娘!

    她昨日接见朝廷命妇,受其跪拜,许久不见的秦氏竟然也来了。

    照惯例,皇后的娘家该晋封“承恩公”,以示皇恩浩荡。但皇帝对宁安侯府始终淡淡,宁安侯几次递帖子到皇宫,全都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一丝回应。

    圣上亲自执起皇后娘娘的手祭拜宗庙,今上二子一女,皆出自皇后腹中,自新婚后便独得圣上多年恩宠,中宫地位稳如泰山,却迟迟不封皇后的娘家。那岂不是说明,皇后对娘家有嫌隙,致使皇帝也不喜宁安侯府?

    宁安侯汲汲营营一生,没成想府中真飞出个金凤凰,江婉柔却不亲近娘家,最后什么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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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落到,两个不争气的儿子还在禁龙司牢里关着,当初是陆奉亲自下令,没有他的旨意,谁敢放人?即使大赦天下也没有那哥倆儿的份。

    自从宁安侯辞官后,侯府境况一落千丈,还有为了捞人四处活动,从中掏的金银,侯府日子应该不好过。秦氏那样一个要脸面的人,半黑半白的头发抿地一丝不苟,身上却穿着陈年旧缎,手腕上的翡翠手镯也不如从前的水头足。江婉柔淡淡扫了一眼,本不欲理会,谁知宫宴结束,秦氏却主动留了下来。

    待四周无人,她默不作声跪下来,从怀里拿出一张薄纸高高奉上。江婉柔打开一看,是她正需要的,“放妾书”。

    侯府对江婉柔没有生恩也有养恩,如今凭这张放妾书,恩怨一刀两断,丽姨娘自此后和侯府再无关联,作为交换,请皇后娘娘放过侯府,和她的三个孩子。

    江婉柔同意了。

    那两个“哥哥”与她本来也没什么旧怨,至于江婉雪……她心中琢磨,自从生完两个小的,她便没有打听过江婉雪的消息,她如今在哪儿,恭王府么?

    江婉柔揉着酸软的腰身,叫人扶着她,起驾养心殿。

    ***

    一朝天子一朝臣,朝堂暗流涌动,唯独裴璋气定神闲,稳如泰山。他一手促成的落云镇减赋,那里的百姓安居乐业,丰衣足食。还有他在胶州的政绩,南下捣毁陈复老巢,北上助陆奉攻打突厥,在陆奉幽禁王府时为其周旋,在旁人惊疑不定时率先跪下,高呼万岁。

    一步一步升上来,稳扎稳打的政绩,辅佐皇帝的从龙之功,裴璋至今仍是侍郎,一来因为他实在太年轻,二来没有等到每三年一次的官员考评,没有晋升的由头。但他入了阁,即使胡子半白的老臣也习惯地听一耳朵裴侍郎的高见,其地位权力,早已远远超出“侍郎”之位。

    正如此刻,他侯在养心殿外,朗声道:“臣裴璋参见圣上。”

    里头寂静无声,门外也不见内侍,他又禀告了一遍,里头传来一声异样的响动。

    裴璋第三次禀告,道:“臣有要事启奏,请见圣驾。”

    里头再没有发出过声响。

    裴璋思虑片刻,直接抬起脚步,推门而入。陆奉不是一个守虚礼的皇帝,而他确有要事,不得耽误片刻。

    他走进养心殿,陆奉大马金刀坐在龙椅上,面前是宽大的御案。裴璋面不改色,照常行礼:“陛下圣安,臣有本奏。”

    陆奉果真没有计较他的失礼,抬起下颌,“说。”

    裴璋道:“近来市井中有人私自贩卖丹药,称作‘逍遥丸’的仙丹,服之飘飘欲仙,恍若超出尘世。”

    陆奉挑眉,神色冷静,“这世上本无仙人,定是人祸作祟。”

    裴璋微微一笑,“正是。”

    “名为仙丹,实则暗含剧毒。以朱砂和罂粟相佐,久服必损身心,蚀其神智,气血皆乱,其害无穷。”

    陆奉坚硬的骨节轻扣了几下桌案,他忽然低笑一声,不在意道:“妖僧妖道惯有的把戏,不稀奇。捣毁巢穴,杀了便是。”

    每日呈到御案前的折子不计其数,有太多事等着陆奉裁决,将士们过冬的军饷,明年加开恩科,工部想造船出海,户部不愿意拿银子,闹到御前……这点小事,要不是裴璋亲自跑一趟,根本不可能上达天听。

    陆奉以为裴璋另有要事,结果裴璋只为一颗小小的“逍遥丸”而来,陆奉气笑了,嗤笑道:“从前朕只知裴卿志存高远,今日才知,裴卿于细微处更洞若观火啊。”

    裴璋没有解释,也没有像寻常官员那样诚惶诚恐地跪下,他温声道:“圣上言:这世上本无仙人。”

    “倘若有一道士向圣上进言,说北漠有古族,族中藏仙丹,服之可得长生,不老,不死。”

    他抬头看向陆奉,轻声问道:“圣上将会如何?”

    两人眸光对视,陆奉骤然沉下脸色,反问:“你在质问朕?”

    他是皇帝,九五之尊,全天下人的君父,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样说话!陆奉只当了三个月皇帝,已经把皇帝的唯吾独尊浸淫到了骨子里,裴璋看着他,甚至能隐约看到前世武帝的影子。

    裴璋垂下眼帘,“臣不敢。”

    “臣只是好奇。毕竟长生不老,臣也有些心动。”

    他选择辅佐他,企图阻止他的死,改变原有的轨迹,不叫大齐经历那风雨飘摇的二十多年。

    陆奉和武帝不同。他的腿好了,性情也不似武帝暴戾,和突厥一战更是和前世大相径庭。上一世,武帝御驾亲征,直捣突厥王庭,把王室的头颅割下来挂在城头上,屠戮数十万人,武帝崩逝后,突厥人愤而反击,给齐朝边境带来极大的动荡,数年不能平。

    他以为他成功了。但陆奉同样手刃兄弟上位。自登基后,他日渐独断专行,朝堂成了他的一言堂,群臣只听吩咐,不需要进言。

    倘若支持,陆奉不爱听拍马屁的废话,曾有下臣因为上的请安折子太繁琐被陆奉下令杖责,倘若反对,陆奉充耳不闻,但凭己意办事。

    裴璋陷入深深的迷惘,他真的扭转了大齐的结局么?他秘密关注上一世向武帝献计的妖道,却只抓住了他的徒子徒孙,那妖道逃了。

    裴璋更加不安,才有了今天的面圣。

    在裴璋的忐忑中,过了许久,陆奉轻哼一声,冷声道:“无稽之谈!倘若真有所谓的道士仙人,朕先把他的头砍了,再把身子剁了,他若还说话,朕才有几分兴趣。”

    “旁人也就罢了,裴璋,你聪明一世,怎么也被这些拙劣的把戏耍了?你是不是太过清闲散漫?朕发的禄米,不养闲人!”

    陆奉声声严厉,好在裴璋性情温和,为人豁达,倒也没有因此羞愤。虽然皇帝有几分武帝的影子,他们终究不是一个人,他也不会去求虚无缥缈的长生。

    他正要说话,余光忽然扫到御案。在明黄色的桌帷下,隐隐露出一小片霞红色、镶金边的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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