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欢儿放好茶,给弘晴倒上一杯,就道:“表哥,我……抱我……”欢儿说着,就拉起弘晴放在腿上的左手,坐进他怀里。弘晴又笑了笑,搂着她:“还委屈么?”
“不了,都是我不好,是我想错了。表哥你对我真好。”欢儿抱着弘晴脖子道。她又是感动,又是有几分愧疚。
弘晴心里是满意的,这么容易满足的女孩子,才值得他宠着几分。
“嗯,以后别瞎想,有事告诉孤。”弘晴声音也柔和着道。
“嗯,我记得了。”欢儿答应了一声,就装着胆子抬头亲了亲弘晴的脸。她总是不大习惯这样,不在榻上,做这些总是不庄重的。她又是圣旨册封的侧妃,总是要注意身份的。
“自己身子不适,还敢来招惹孤?”弘晴却很喜欢她这样的小亲昵。只是还要故意板着脸吓唬她。
“不乖,就要受罚。”吓唬你也是愿意逗着你的一种方式吧?或者说罚你?
“人家哪有不乖,都很乖。”欢儿搂紧弘晴道。
“嗯,很乖,就是胆子小。明明是一只猫儿,却生的老鼠胆子。”弘晴摸着她的背,像是顺毛一般,带着笑意道。
欢儿果然像是一只猫一样炸毛了:“我不是猫,我不是老鼠,我……”她自己也说的乱了。
“那你是什么?”弘晴鲜少与欢儿这般幼稚的说话。
“那我是猫,是乖巧的猫,不会咬表哥,不会挠表哥。”欢儿笑了笑,做表哥喜欢的猫儿,也很好啊。
“嗯,乖。”弘晴亲亲她的侧脸,很是满意她这一份乖巧。
几家欢喜几家忧愁。
这边暖意融融,正院里气温低的却像是能冻死人。
孙权来说了弘晴撵走刘姑姑的话之后,太子妃就跟死了一样坐了半晌。他不敢置信,太子爷维护侧妃到了这地步?
她恨得想掐死欢儿。就这样的事,也要和太子爷告状,哄得太子爷撵走了人,好手段啊!倒是没看出来啊!
“去,再去找个姑姑派去,派一个老实的,听话的!”太子妃怒气冲冲的指着绿竹道。
“主子!”绿竹跪下急切道:“主子不能这么做啊,这不是……这……这不是跟太子爷对着干么?岂不是叫那边更如了意啊?”
站在一边的绿翘也忙跪倒:“是啊主子,这不妥,就算是要派人,也得缓一缓啊,这会子,太子爷还在那边呢。”人家刚赶走一个,你巴巴的马上就送去一个……
主子这是一股子火气上来了,这么做可是打太子爷的脸,主子这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啊。太子爷是什么脾气,休妻都敢做的人,这要是得罪狠了,可怎么是好?
太子妃气的扶着椅背,她也知道不能再派去了,只是这一口气咽不下去啊。
“那你们说,怎么办?就叫她这么猖狂?”
绿翘和绿竹对视一眼,今儿绿湖不当值,她们俩素来是话少的,竟然不知道如何说才是。
“主子,您千万当心身子啊,只要您生下了小阿哥,就稳当当的,她再厉害,也是侧妃,也得听您的啊。”绿竹道。
太子妃闭眼,又睁开,摸着肚子。快了,再有几个月就生了,只要是个儿子,只要是儿子……
“下去吧。”太子妃长长的呼吸了几口,总算是压住了那股子怒气。
绿竹绿翘出了外面,相视一眼,都是松口气。
“这样下去,可怎么是好。”绿翘叹息。
“谁说不是呢,自打侧妃进府,太子爷来了几次,我瞧着不怨侧妃,都是咱们主子她……”
“不要命了?”不等她说完,绿翘就一把捂住她的嘴,瞪眼。
绿竹使劲点了几下头,绿翘才松开她。
“哎,我不说了。只是……咱们小格格也可怜,这个月,主子就没去看过一回。”绿竹还是说了一句。
“好了,主子的事,咱们管不了。快去小厨房看看汤好了没,我去大厨房看看,晚膳还缺什么。”绿翘道。
实际上,大厨房哪里需要去看,要什么都早就备好了的。只是她心里烦闷,才想去走走。不然。提膳这事,自有人去的。
她们本是跟着正头主子,本该是风光无限的。如今却是这么个光景。真叫人憋闷。
太子妃刚进门的时候,也是温婉贤惠,与太子爷很是和乐。太子爷也愿意留宿的,那时候他们坐在一处,也有过说笑的时候。
也不知是打什么时候起,就都不对味了。
侧妃进了府,侧妃身份高贵,虽说是个庶女,可是却是皇后娘娘喜欢的侄女,太子爷喜欢的表妹。
可是……侧妃还没出招,太子妃就自己出昏招。
哎……这样下去,以后怎么过?过了年就是选秀年,只怕还有侧妃进府,身份也不会低的。
说起来,他塔喇氏家里不过是有爵位,却没有实权的人家,如何压人?失去了太子爷的宠爱,就一辈子不能出头了。
太子妃何苦呢?怀着孩子也不能侍寝,这半年劳心劳力的。哪里就如好好休养着,有了儿子不比什么都好?
第664章
永别
腊月十六一大清早,传来一个坏消息。
范氏病重。
李絮听见的时候,整个人傻了一样。病重,要是一般病重,不会这样惊动她的,只怕这是不行了……
这不亚于晴天霹雳。
“万岁爷呢?”她原本手里拿着一本书,扔下起身道。
“主子,您别急,万岁爷还上朝呢,您略等等?”巧珠道。
“快给我换衣裳,赶紧的,不等了。”万一真是……那总得见着最后一面啊。此时她心急,害怕,可是还没有意识到万一范氏真的不行了,会怎么样。
巧珠一边伺候李絮换衣裳,李絮泪珠子一刻不停的滴落。
等换好了,张德利也已经备好马车了。
“走吧,一会跟万岁爷说就是。叫孩子们下朝就往李家去吧。”
李絮一路哭,她怕啊,虽说这几年范氏身子一直不好,也知道会有这一天,可是还是好突然啊。她根本没法想象,那个如果,会是怎么样的后果。
紧赶慢赶,到了李家,却见门口已经挂了白。
然而,不管路上多块,等到了地方,李絮下了车,看着那白幡迎着清晨的风招展时,还是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了。还是……晚了么?
“主子!”巧珠一惊,忙扶住。李家人赶出来也是吓着了。
“快,快送娘娘回去吧。”李阔道。
“李大人,娘娘只怕……不愿回去的,还是先进去吧,好歹……也得见一面啊。”巧珠道。
虽说,身为皇后,本不该见一个已故之人的。可是,主子什么性子,她还能不知道?就算是万岁爷这会子在这里,也得由着主子见一面才是。
“好吧,赶紧的进来。”李阔看了看咬牙道:“臣失礼了。”
这情形,都晕了,左右都是李家人,也不用避讳了。他上前打横抱起李絮往里去。
这何止是失礼了,简直是死罪。皇后的身子,岂是外男能碰的?便是哥哥也不行啊。
李絮醒来的时候,顾不得想这是哪,做起来就道:“巧珠,带我去见我额娘!”
她当方才是做梦,额娘还在呢。
“是,主子,您先喝一口。”巧珠端来一碗红枣茶。
李絮哪里肯喝:“你越发不懂事了,喝什么喝,快点啊!”李絮翻身下了地,方才也没干给她拆开头发。
巧珠不敢再耽误,马上给她套上斗篷就扶着她往外去。
范氏咽气的时候,就已经换好了衣裳,这会子打扮好了,就在正院里停着呢。
巧珠扶着李絮进了院子,李成儒就带着众人跪下了。一院子的白衣素服,看着令人眼睛刺痛。
李絮示意巧珠去扶起众人,她自己却跌跌撞撞的进了屋子。
屋里,紫檀木雕花的大榻上,范氏闭眼躺着。
瘦得很,一身褐色万字纹的寿衣,头上是纯金玛瑙的首饰,额头上还有一个褐色镶嵌玛瑙的抹额。
手上一套四个玛瑙镯子,都是范氏素日里喜欢的。右手里攥着一个白玉的如意。正是以前李絮给的。
脚上是褐色绣着祥云的绣花鞋。雪白的袜子上绣着芝草。
她就那么躺着,像是睡着了一般。
李絮慢慢走过去,跪在榻前。泪水模糊了双眼,她不知道该说什么。额娘就这么不在了?
她甚至希望这是个梦。一会就会醒来的梦。
她这一生过的很幸福。四爷对她好,孩子对她好。可是,最初穿越来的时候,变成一个婴儿,那种忐忑不安害怕,却是范氏给了她安慰。
她抱着她,喂她吃奶。即便那时候她很排斥。可是后来,她习惯了,便不接受奶娘了。
范氏是个很好很好的母亲,她从来舍不得严厉教导,只是做样子罢了。
李絮的童年是快乐的,额娘从未因为她是女子,就对她不好。也从未因为期盼弟弟,就忽略她。
那会子,大夫虽说判断范氏不能再生了,可是他们也还是美欧放弃,照样吃药的。
可是,李絮从未觉得范氏有对她不好的地方。
她呵护着她,知道她去选秀,直到她遇见四爷。
便是四爷,最初也没有纯粹的疼爱她。可是范氏,她不一样。她是最无私的爱过她,一直爱着她的人。
这一点,李成儒都无法比拟。毕竟李成儒有三个孩子,而范氏,只有一个。
李絮的泪像是决堤了一般,她自责,悔恨。
若非她是皇后,也不至于范氏病的如此厉害,还不敢跟她说。也不至于见不到她最后一面。
也不至于叫她凄凄惨惨的上路。
她不曾经历,也能想象,一个老人孤独的面对死亡,自己唯一的女儿却不在,那种感觉真的很痛苦,一定很痛苦。
“额娘,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来迟了,额娘……”李絮忽然失声痛哭,将脸贴在范氏冰冷的左手上。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以前,这双手是温暖的,抚摸她的脸,她的头。
小时候,不乖的时候这只手做样子打她的屁股,都不是这样冷啊。为什么忽然就这么冷了呢?
“额娘,额娘……额娘……你起来啊,你……怎么都不见见女儿最后一面就走了,额娘……”李絮像是疯了一般大声哭,摇晃着范氏的身子。
“额娘……你起来啊,你起来啊!”李絮扑在范氏身上,哭的怎么的止不住。
然而,范氏永远永远不可能回应她了。
原来失去,就只这样的。永远永远失去了。
李絮大哭着,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弃的孩子一样。
谁也不敢劝,李成儒站在那里,也是老泪纵横。
“额娘,女儿不孝。”李絮依旧趴在范氏身上,声音小小的。
“虽然,女儿不是原装的,但是,您就是我的额娘啊,这一辈子,我感谢您,是有了您,我才有一辈子的的完整。我小时候活的快活。”
眼泪浸湿了李絮的衣裳,也浸湿了范氏的衣裳。
李絮起身,透过泪眼看范氏,苍白的脸,再也看不到了。
想到永远不能再见,她整个人像是抽走了灵魂一样,再次站不住。晕倒之前,她听见四爷的声音。
“娇娇。”
第665章
伤痛
四爷终究是不放心。
下了朝就得知李家出了事,再一问,李絮已经赶去了。
他换了朝服就往李家赶去。本不能进后院的,到底不是他一个帝王该去的地方,可是他的娇娇一定痛不欲生。
这一点,他到了李家看见那满眼的白,就知道了。
果然,就在他赶去的时候,就见他的娇娇已经哭道站不住了。
“爷……”李絮晕倒之前,就叫了这么一声。
“我来了。”四爷打横抱起她,任由她晕在自己怀里。
“万岁爷,这……这里不是您该呆的,还请移步吧。”李成儒摸了泪道。
四爷点点头就抱着李絮往前院去了。
按说,他该回园子的,只是他又怕李絮还有什么心愿。“去将太医带来。”
李家有两个太医,是一早就来了伺候的。
这会子来给李絮把脉。“娘娘是伤心惊惧太过,一时不支。醒来就好了。”
四爷叫太医施针将李絮唤醒。
李絮睁开眼,愣愣的看着屋顶。半晌不知道说话。
四爷心疼极了:“娇娇?”
“爷?”李絮看着四爷,不知今夕何夕。
“你怎么样?”四爷拉着她的手问道。
一瞬间,所有的事情都袭上心头,李絮想起了一切。额娘没了。永远没了。
她的泪又不由自主的落下来,她忽然起身,扑进四爷怀里,痛哭。
四爷不阻止她,抱着她轻轻给她拍背,一下又一下。
过了好久好久,李絮哭声渐弱。
“我们……回去吧。”李絮理智回来,就知道四爷也罢,自己也罢,都是不能留在李家的。
“好,爷会下旨,你额娘会风光大葬,娇娇要如何都好。”四爷给她擦了泪道。
“人都没了,再风光又有什么用?不用了,该如何就如何,太过了,阿玛也该受不了。爷,我想见见阿玛。”
李絮轻声道。
“好。”四爷答应了一声端起桌上的一碗热参汤道:“娇娇喝了这碗参汤,早膳不曾用,不撑不住的。”
李絮点点头,就这四爷的手,慢慢喝下那碗参汤。
四爷给她拉好衣裳,就出去了。
不多时,李成儒蹒跚的脚步进来。
他本就比范氏年长,所说身子还好,可是骤然受了这样的打击,也是像老了几十岁一般。
“娘娘吉祥。”说着就要跪。
“阿玛,别跪了。”李絮眼泪又落下,她头很晕,起不来。此时屋里只有她们父女两个。
李成儒见她挣扎着要起来,便赶忙上前:“别起来了,别起来了。阿玛不跪,不跪了。”
李絮一把抱住李成儒,就又哭了。
李成儒不是范氏,他多少年不曾被女儿抱着了,想起上一回,那还是她十来岁上吧?
这一晃,几十年就这么过去了啊。
“别哭了,别哭了,保重身子,你额娘最是放心不下你,你就别哭了。”李成儒也是老泪纵横。
“阿玛,额娘说了什么……什么话留给我么?”李絮说话都混乱了。
“她想你,想见你,又不敢早早叫人进园子,也没什么心事。就是担心你身子不好,过得不好。”李成儒坐直身子抹了一把泪道。
“我会过的好,我……阿玛,你也得好好的啊。”李絮道。
“哎,是,我们都得好好的。别哭了,你额娘看着咱们呢。你回来一次,晕倒两回了。”李成儒给她擦了泪道。
“回去吧,这不是你们该呆着的地方,万岁爷是什么身份,李家承受不起啊。你额娘的后事,有阿玛呢。”李成儒道。
李絮不说话,她难过甚至不满此时李成儒还担心李家,可是她又知道,这没错。
李成儒像是知道她的心思一样。
“阿玛知道,你总是怕你额娘委屈了。她一辈子就生了你一个,可是阿玛却有三个孩子。阿玛又不是昏聩的人,哪里会不懂?”李成儒叹息:“阿玛一辈子也心疼你额娘只生了你一个,你还嫁进了皇家。你哥哥好好歹歹,阿玛总担心他对你额娘不好。生怕万一是阿玛先去了,留下你额娘受罪。这也好了,好了,不怕她受罪了。”
李成儒又落下一行浊泪。一辈子的老妻,就这么走了,他如何不难过?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范氏与他,是一辈子的相濡以沫。谁也比不上啊。
“阿玛,是我……是我想多了。”李絮抱着李成儒的胳膊哭道。
“你是孝顺孩子,才会想这么多,阿玛都知道,别哭了,别哭了,回去吧。”
“嗯。”李絮点点头。
李成儒出去,四爷进来。
“回去吧?”四爷询问。
“嗯,爷,我头晕,起不来。”李絮眼红红的,鼻子红红的看着四爷。
四爷上前,扶起她,给她穿好斗篷,将风帽都戴好,毕竟哭的久了,着了风就不好了。弄好了才将她打横抱起,出了屋子一路抱上马车。
回园子的马车上,李絮靠在四爷怀里不停落泪。四爷只是叹息,不时帮她擦擦泪,却不阻止。
回了园子,四爷还是抱着她一路进了玉漱殿。
“爷,你别走。”四爷将她放下就被她拉住了。
“不走,陪着你。”四爷坐下给她解开斗篷脱了。
“用些饭菜好不好?”四爷轻声问。李絮想摇头,她一口也吃不下啊。可是一想,四爷一定也是没吃的,这会子,午膳都过了。便点点头:“一起吃。”
四爷摸摸她的脸叫人去预备了。
不多时,摆上清淡的一桌,四爷喂她喝了一碗汤,吃了一个小小的芝麻饼。四爷自己也没多吃。
见她不吃了,也不强迫她,叫人撤了桌子就抱着她。
李絮一句话也不想说,只是抱着四爷流泪。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四爷也不说话,只是轻轻拍着她,任由她的泪打湿四爷的衣裳。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外头天色都黑了,李絮终于累的半是昏,半是沉的睡着了。
四爷叹口气,给她擦了脸上残留的泪痕。
身为皇后,她本不该如此伤心,这也是失礼。
可是四爷哪里舍得说她一句。当年没了太后,四爷心里也是痛不欲生,何况她一个女子呢。
第666章
番外:辞世
范氏躺在榻上睁开眼的时候,天还是黑的。
身边已经没了人。老爷往前院去了,多少年了,他还是习惯早起。近来范氏身子不好,老爷都是陪着她的。
范氏试着坐起来,觉得比前几天精神了不少。
她心里知道,这是到时候了。她什么都不担心了,只是想念自己的女儿。
可是,又知道,她也委屈不了。万岁爷宠爱了几十年,那就一辈子了。这会子还担心什么呢?
老爷还有吴姨娘呢,虽说也比自己小不了几岁,但是到底是伺候了一辈子的人,也是妥帖的。
阔儿是个好的,榕儿也在家里,都会照顾他的。
她疼爱的欢儿,比较叫人担心,可是还有絮儿呢。都照看得了。
至于孙子们,说到底隔着肚皮呢,都有自己的依靠呢,谁也差不了。
她唤人进来伺候洗漱。
“你们去,把老爷他们都叫来,把我的寿衣也拿来。”范氏道。
丫头们都是一惊,就都跪下了,谁也不敢动。
“去给我把吴姨娘叫来。”
一个小丫头忙起身去了。
吴姨娘来后,就见范氏不对,她脸色也变了。
“你也看出来了?我这就是回光返照了。赶紧趁着我没断气,换了衣裳吧。别等了。到时候,人死了,身子都僵了,你们麻烦。”范氏对吴姨娘笑道。
“夫人……”吴姨娘叫了一声,眼眶就红了。
“你还非得等我咽了气啊?赶紧的吧。”范氏笑道。
吴姨娘是老人了,她哪里看不出,夫人这就是到最后了。便只得听她的,指挥者丫头婆子该拿衣裳拿衣裳,打水沐浴去。
等范氏穿好了衣裳,李成儒赶来。
她已经觉得呼吸不畅了。李成儒抖着手握住她的手,却说不出话。
“老爷……我要走了,你们都好好过吧。”
“夫人……”李成儒此时万般心痛袭来,只紧紧拉着范氏。
他心里对这个发妻是又敬又爱。年轻的时候,她用自己的嫁妆替他打理家事,撑着整个家,管理奴仆,叫他专心科考。
却从没有趾高气昂过一回。
她大婚的时候年纪太小,几年操劳太过,熬的身子不好了,几年也有不利孩子。
最后还是她主动给自己纳妾,这才有了吴姨娘。
而她自己,却只能在姨娘之后才剩下一个女儿。从此伤了身子,喝了多少药都没能再怀上。
说来她命好,有个做皇后的女儿。有个做九门提督的儿子。可是,前者她见了得跪,后者却不是她生的。
这会子,人要去了,也见不着闺女……
“夫人,是为夫的对不住你啊,叫你一辈子都不快活啊!”李成儒老泪纵横。
一辈子,范氏先是操心家事,后来又因为没孩子被族中人嫌弃。
李成儒虽说是个男人,也不是不理解吴姨娘进门之后很快有孕,并生下龙凤胎的时候,范氏心里如何煎熬的。
所以,他从不多留恋吴姨娘,即便她给自己生了一对男女,即便她也貌美懂事。
李阔李蓉之后,李成儒再也没叫吴姨娘有孕。
他心里始终是最敬爱发妻的。
“说什么对不住,我嫁给你,一点都不后悔。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有给你生儿子,可是,阔儿很好,也算是李家祖上积德了。”范氏笑道。
“是为夫的不是,当年只顾埋头读书,才苦了你。你进门的时候那么小,就叫你劳心劳力。”那时候的李家不见得多显赫。
可是百年的书香世家,即便李成儒这一支那时候很是不济,可是家里还能没有几个家生子老奴婢?那会子很是给范氏吃了不少苦头呢。她小小的一个人儿,与那些老奴婢们斗智斗勇,苦不堪言。
“都过去了,我没了,絮儿肯定伤心,她又身子不好,你劝劝她,叫她别那么伤心。”范氏声音已经变得很小了,她自己还不知道。“你的腿不好,要注意着,叫絮儿给你定时拍太医看看,虽说不要紧,可是疼起来也是疼的紧。阔儿身上的旧伤,也是阴天下雨就疼,也得注意着的……”
范氏脸色已经从红润转为了灰白,眼神也浑浊不清了。
李成儒握着她的手越发紧了几分:“是,我劝着,我会劝着。万岁爷也会劝着的。我的腿没事,我会定时看太医,阔儿的伤也没事,吃着药呢,好了很多了呢。你别担心。。”李成儒轻轻的拂过范氏皱纹极其稀少的脸颊道:“夫人啊,你放心,过个几年,为夫的就来找你,那会子,就谁也不用操心了。”
范氏笑了笑,灰暗的眼神最后一次闪了一丝光芒:“好,我等你,等着你。来世,咱们还做夫妻……我也不和那些个刁奴多费心了,都怨我笨。我……好好……好好养着……给……给……你……你……生……”范氏的话没有说完,就永远的闭上了眼。便是最最显赫的皇后的母亲,也逃不过生老病死,而与世长辞。
李成儒并没有嚎啕大哭,他只是紧紧攥着范氏的手,流着泪道:“是,夫人啊,来生,为夫的也不会只顾着读书,刁奴不好,都打出去,不叫你劳心劳力,咱们生儿子,生闺女,生他十个八个的。叫你生的不喜欢生了为止,咱们也不叫闺女选秀,就找个普通人家嫁了就是,隔三差五的,还能回来看看你。”
没有给李成儒生下儿子,是范氏一生的遗憾。叫李絮进宫,也是范氏的遗憾,即便后来有这滔天的富贵。
李阔李蓉与吴姨娘,王氏,巧月都在门外跪着。都是一脸悲戚。
李阔的悲伤最是真实。他是打小在范氏怀里滚过的,他是个粗人,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甚至没有李蓉那点子小心思。
吴姨娘的悲伤也不假,她丝毫没有夫人死了,就没人压着她的想法。一辈子,夫人明里暗里没有苛待过她一回。
李家里里外外挂上了白,派人进宫去报信。
李阔的两个大儿子也派人送信叫赶回来。
李成儒默默的坐着,看着丫头们来来往往,里里外外的忙活。他心里一片茫然。
第667章
解释
李絮与四爷回宫之后,孩子们也陆续到了。只有弘晴是和四爷一起来的。
弘昐弘昀弘明榕儿都随后赶来。晚一步的弘晖弘昼,弘昫,宫里的弘昁也都到了。
虽说范氏只是那几个孩子的外祖母,可是到底是皇后的额娘没了,弘晖等人也该来上一炷香。
至于弘昼,他自小没少跟着弘晴等人来李家,外祖父外祖母也是叫过的,更是该来。
弘昫弘昁与李家没什么关系,只是因为哥哥们都来了。
但是,即便弘晴几个是范氏的亲外孙,到底君臣有别,他们来也只是上香罢了,并不能留下来处理丧事的。
于是,弘晴等人上了香,烧了头道纸。就都各自回府了。
园子里,李絮睡得并不安稳。她梦见自己坐在苏州那老院子的秋千上晃悠着。
范氏依稀是年轻时候的样子,柳眉柔然,着实是美丽的女子呢。她笑着做针线,边看着她玩。
阳光暖暖的,身子很舒服。柳絮轻抚她的脸。
范氏放下手里的东西道:“这是给你阿玛做的,他喜欢额娘的针线。可惜以后就穿不着了。”
李絮似乎很小,奶声奶气的问:“喜欢就做啊,为什么穿着不着了?”
范氏笑了笑道:“额娘要走了呀,走了就做不了了呀。”
“额娘,你去哪?带着我啊。”李絮紧张的跳下秋千。
“额娘走了,带不了你。额娘最是不放心你和你阿玛的。可是也只得放下了。好啦,额娘走了,你们好好的过吧。”
范氏说完这话,就像是从天空中飘来的仙女一般,又要飘回去了。
阳光太刺眼,范氏穿着月白的汉服,渐渐就只剩下了一片白。
李絮惊慌的大叫:“额娘,你回来!”
叫了,她也醒了。
“娇娇。”四爷也坐起来,抱着她拍背。“做梦了?”
李絮看着四爷,是啊额娘走了。
“爷,额娘走了。”她轻轻的说着。
四爷只觉得这话好轻,轻的似乎是一根羽毛一样的重量,然而,四爷却知道李絮的伤心很重。
“人总会走的。还有爷,还有孩子们,还有你的阿玛,哥哥姐姐。”四爷道。
“我知道,我不会犯傻。我只是好难过。”李絮十分理智的抱着四爷道。
人就是这么神奇。
素来只有父母疼爱孩子至深的。而孩子们,却首先考虑自己。
若是一个母亲失去了孩子,寻死觅活不在少数。可是……孩子失去母亲,最深的,不过就是个悲伤。而悲伤总会好的。
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是最痛苦的事。而反过来,黑发人送走白发人,也不过就这么一场悲伤罢了。
“爷知道你这会子不想自己,可是为了爷你也得好好的。你看你阿玛,一夕之间就成了那样,要是你身子不好了,爷也不会好的。”四爷劝道。
李絮心里复杂极了。一边是范氏没了的痛苦,一边又是感动于四爷。
他是一个皇帝,他不该出现在死了一个臣子夫人的家里。
他全然是为了自己,不顾他帝王的威仪。
天知道,李絮晕倒那一瞬间四爷简直犹如从天而降啊。
她再大的悲伤都知道有人会撑着她。她可以放心的难过,痛苦,晕倒。
“总会好的。额娘也不会希望我折磨自己。我没有不好好的,只是我现在……真的什么也不想吃。”李絮道。
“那也得略吃点,你本身就身子不好。”四爷轻轻摸着她明显一天就瘦下去的脸道。
“好。”李絮一边落泪一边道。
巧珠端来了一碗面,正是李絮以前喜欢的鸡汤面,上头还有个鸡蛋。
她没食欲,还是强迫自己吃了半碗,将那个鸡蛋吃掉。
巧珠又端来一小碗牛乳,她喝了一小半,就再也喝不下了。漱了口去洗漱了一番回来挨着四爷坐下,却不说话。
四爷也不招惹她说话,只是抱着她。
“爷处理公事吧,抱着我就好。”李絮道。
四爷就嗯了一声。果然就那么抱着她。
李絮坐在四爷的怀里,抱着他的腰,闭眼想着范氏。四爷便叫她一边身子靠着书桌,一边身子靠着自己,开始办公。
从刚入夜开始,两个时辰,四爷早就腿麻了。李絮也早就又睡着。
她今日心力耗费太过,由不得她不睡着。
等四爷处理好了手头的事,便缓缓伸腿,不这样起都起不来了。
过了许久,四爷终于抱着李絮起身了。
四爷亲手给她解了衣裳,她睡得毫无知觉。
而弘晴府上,欢儿此时不能回李家,只有范氏出殡的时候,她才可以回去的。
弘晴回府,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一时顾不得来后院。
欢儿已经哭了一天了,她比李絮知道范氏病重要早,可是也一样来不及去看一眼。
她抱着枕头,哭的嗓子都哑了。
等到夜里,弘晴终于来的时候,一见她这样,就对奴婢们发作了。
“你们主子哭成这样,你们都是死人?不知道劝着?要你们何用?”
“表哥,呜呜呜呜呜。”欢儿也不管头发蓬乱,从踏上就扑下来,大冬天的光着一双脚扑进弘晴怀里。
弘晴多大的怒气也被她这一扑,扑的散了。
“怎的哭成了这样?伤心也得顾着身子吧?”弘晴道。
“我……我难过,外祖母……她就去了,我都没见着,我……表哥……”欢儿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只是难过,想哭。
弘晴打横抱起她放回榻上,回头扫视地上跪着的人。
“你们不会劝也就罢了,不知道去告诉孤一声?仇嬷嬷十个板子,其他人一人二十。现在就打。”弘晴道。
欢儿想求情,可是对上弘晴的眼睛就不敢了。
好在仇嬷嬷就十个板子,想来无事。只是她伺候了一辈子了,这种事多委屈啊。
众人没有求情的,没伺候好主子,挨打是必须的。
“你不用为他们担忧,没伺候好你,就是该打的。”弘晴给欢儿擦了泪道。
见她更难过了,弘晴小声道:“孙权不会下狠手,明儿她们还是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