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老头!“老头!”
这一次,他脑海内没有声音回荡,无人给予辅助,帕列斯·索罗亚斯德依旧在沉睡。
伦纳德的呼吸一下变得粗重,脑袋忍不住跟随光芒的闪现左右移动,然后嗓音略显嘶哑,语气明显慌乱地喊道:
“老头!
“老头!
“老头!!”
声音逐渐变低,消失在了雷鸣之声里,伦纳德的脑袋一点点垂落,脸上又一次充满自责和痛苦。
他嘴唇一阵翕动,双手松开又握紧,整个人凝固了好几秒钟。
突然,他表情一下变得决绝,脸部扭曲地张开了嘴巴,用古赫密斯语低沉念道: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
“灰雾之上的神秘主宰;
“执掌好运的黄黑之王!”
祈祷声刚有落下,他脑海内就奇异地多出了一幅画面:
似乎变成了蜘蛛或畸形羽狼的因斯·赞格威尔正快速奔走,躲避雷击,时不时想要袭击自己或戴莉·西蒙妮。
而与正常不同,这幅画面里,因斯·赞格威尔的身影相当模糊,几乎是用一片红光来代替,只能用来确认位置。
伦纳德先是一怔,旋即笑了起来,笑得眼泪一滴滴滑落。
他毫不犹豫抬起左掌,将那只手套抵在了额角,然后用右手,紧紧握住了“窃运者”符咒。
“命运!”
艰涩神秘的古赫密斯语单词回荡之中,伦纳德一边让身前有透明书册凝聚而出,于“我来到,我看见,我记录”的飘渺吟唱里翻至其中一页,一边锁定了那长着不少白色羽毛的八条“腿”怪物。
银白的闪电猛地爆发而出,伦纳德·米切尔表情狰狞地扔出了那枚符咒,纵声喊道:
“去死吧!因斯·赞格威尔!”
这一声,他等待了好久好久,在内心反复演练了不知多少遍。
第二百一十三章
故事的尾声
“窃运者”符咒刚一离开伦纳德·米切尔的手,就消失在了半空,不知去了哪里,让他和因斯·赞格威尔所在的位置同时变得黯淡,就连膨胀开来的银白风暴都无法照亮。
这一刻,伦纳德只觉自己体表在发麻,似乎已经有闪电在上面跳跃,产生了针刺般的微痛,随时会让他的身体彻底碳化。
但接下来,他并没有被无法忍受的剧痛袭击,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不,有一件事情发生了,一道张开爪牙的闪电狠狠劈落于他的身前,击碎了地面,焦黑了泥土。
克莱恩在伦纳德·米切尔使用“窃运者”符咒的同时,主动让自己的雷击偏离了因斯·赞格威尔!
“啊!”
凄厉的惨叫随之响起,因斯·赞格威尔周围浓郁的黑暗未能抵消那一道道银白闪电交织成的风暴,任由身体被席卷入内。
他承接了伦纳德·米切尔被“闪电风暴”吞没的命运!
轰隆!
低沉的雷鸣猛地炸响,雷霆的森林迅速消散,可前一次闪电风暴还未彻底结束,高空又落下了一道又一道银白的电光,掀起了新的巨浪。
轰隆!轰隆!轰隆!
雷神的怒吼接二连三,刚才降低的闪电频率又恢复了正常,而且更加没有间隙,以至于因斯·赞格威尔所在的位置纵有一层层黑暗外涌,也无法泯灭全部的银白。
好几次风暴之后,刺目的光芒终于黯淡了下来,细小的电蛇虚弱地向着四周乱窜。
因斯·赞格威尔依旧立在那里,没有倒下。
不过,他有着漆黑眼眸、血红光团、神秘符号的头部已是裂开了一道又一道缝隙,缝隙里血肉焦黑,灰白色的液体正一点点溢出。
他肋部和腰间的四条“腿”也彻底焦黑,蜷缩了起来,似乎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掉落。
那上面,不仅白色的羽毛难见踪影,而且连缠在表层的血管都碳化粉碎,散了一地,与身躯高度一致。
但就算是这样,因斯·赞格威尔还是没有死,获得了神性的生物拥有着正常人无法想象的生命力!
他眼中血红的光团愈发浓郁,暴虐疯狂的气息再也无从减弱,心中充满了悔恨的情绪和想要发泄的冲动。
他恨自己最开始阶段只顾着逃跑,而不是击杀在场的敌人,那个时候,如果他毫无顾忌地使用自己的能力,毫无保留地展现半神的恐怖,绝对能于雷击之中,杀死戴莉·西蒙妮和伦纳德·米切尔,不至于被两个中序列的非凡者弄得如此狼狈。
“该死,该死!”因斯·赞格威尔发出咆哮,丢掉“0-08”这黯淡的羽毛笔,剩余的四条“腿”一撑,扑向了伦纳德·米切尔。
伦纳德刚要有所动作,身体忽然感受到了丝丝冰凉,似乎被一根根从黑暗里,从梦境中伸出的细长发丝缠绕了起来,再也无法动弹。
轰隆!
一道闪电劈下,打在了因斯·赞格威尔的身上,可他仅是摇晃了一下,又掉落了几块焦黑的血肉,并未停止袭击,甚至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经此一击,他无比确定,躲在幕后驱使闪电的那个人已接近界限,再也无法动用半神层次的能力!
而被根根无形发丝缠绕住的伦纳德,思绪飞快宁静,仿佛不想再抵抗,就这样在黑夜里沉眠。
没法动弹的他轻咬了下舌头,短暂恢复了一定的清醒,让身前那透明的书册再次响起飘渺的吟唱声:
“我来到,我看见,我记录!”
呜的风声猛地回荡,恐怖的龙卷风呼啸着奔向了刚好扑至的因斯·赞格威尔。
它扯断了那一根根黑色发丝般的虚幻事物,伦纳德随之获得了行动的自由。
呜!
因斯·赞格威尔被抛了起来,重重砸在地面,身上多了一道又一道深深的裂痕,里面流淌出苍白的血液。
又失去了一条前“腿”的他还是没有死,又“站”了起来,目光锁定了对面没有睁眼的黑夜诗人。
几乎没有任何征兆,伦纳德脚底一滑,跌在了地面,想要爬起,却总是无法保持平衡,就连制造狂风,卷起自身也惨遭失败。
“该死!当初在廷根市,我就应该杀死昏迷的你!”因斯·赞格威尔咬牙切齿般诅咒道,“那个女人快死了,你也快了!”
他边咒骂,边一瘸一拐地走向伦纳德所在的位置,似乎已失去了高速运动的能力,表情异常狰狞:
“你们那个队长是那样的讨厌,你们那个队友也是,你们也是!
“等杀了你,我就离开这里,回廷根去把他们的坟都挖掉!”
咒骂声中,带着死亡气息的黑暗从因斯·赞格威尔体内涌出,笼罩向不远处的伦纳德·米切尔。
伦纳德感受到了厄运的缠身,却无能为力,连睁开眼睛都不敢。
砰!
一声枪响中,淡金的子弹射入了有浓郁死亡意味的黑暗,带起炽烈的阳光,中和掉了那里的异常。
啪!一张张塔罗纸牌飞了过来,插在地面不同的地方。
其中一张,位于伦纳德前方,它旋即腾起了赤红的焰流。
焰流之中,一道戴半高丝绸礼帽,穿黑色正装,提长管左轮的身影走了出来,黑发褐瞳,轮廓较深,书卷气很重,正是克莱恩·莫雷蒂。
已无法驾驭“海神权杖”的他果断回到了现实世界,带着“丧钟”,前来鸣响!
“你,果然是你!你果然还活着!一起死吧!”因斯·赞格威尔的速度一下恢复,绕着克莱恩游走,想要将对方强行拖入梦境。
他刚才竟然是在假装!
但克莱恩没受一点影响,毫无进入沉眠的迹象,抬起右手,如有预感般扣动了扳机。
砰!
因斯·赞格威尔被强大的冲击掀翻在地,头部的一道道裂口愈发宽阔。
“刚才那一枪是替戴莉女士打的。”克莱恩沉声开口,啪地打出响指,借助腾起的火焰,闪现到了因斯·赞格威尔另外一侧。
因斯·赞格威尔眼睛凸了出来,边高速运动,边让厄运蔓延开来,想要影响对方,可是,这毫无任何作用。
“这一枪是伦纳德的。”
所有的塔罗牌同时被点燃,如同盛放的礼花,克莱恩闪现到了因斯·赞格威尔身后,拉开击锤,纯凭直觉,扣动了扳机。
砰!
因斯·赞格威尔的左腿冒出一团苍白的血花,直接从中断裂。
他的奔跑戛然而止,就连平衡都险些无法保持。
克莱恩借助燃烧的塔罗牌,连续做出火焰跳跃,不让自己陷入那一根根黑色“发丝”的影响。
“这一枪是梅高欧丝的。”
“这一枪是那位内部看守者的。”
“这一枪是被破坏的黑荆棘安保公司的。”
“这一枪是所有‘值夜者’的。”
“这一枪是我自己的。”
砰砰砰的声音里,克莱恩连续扣动扳机,并做出了相应的更换,发射银色的猎魔子弹,击断了因斯·赞格威尔另一条腿,打开了他的额头,让他嘶吼的声音越来越低,让他逐渐躺到了地面。
终于,克莱恩闪现到了因斯·赞格威尔面前,将“丧钟”左轮抵在了他的脸上。
就在这个时候,因斯·赞格威尔快要裂开的脑袋上,神秘奇异的花纹凸显了出来,制造着强烈的冲击。
他还有反抗的能力!
他在等待对方靠近,用本身的神话生物形态扭转局面!
可是,克莱恩褐色的眼眸就那样看着他,却没映照出任何一样东西。
他更加用力地前抵“丧钟”左轮,随即扣动了扳机。
砰!
因斯·赞格威尔的脑袋彻底爆炸,如同摔坏的西瓜,碎片和汁液洒得到处都是。
“丧钟”为他而鸣。
克莱恩抬起左手,将两只眼睛揉掉,把藏在下方的真正眼眸推回了原位。
他褐色的眸中一片迷雾,嘴角又一点点翘起,对着已然死去的因斯·赞格威尔,低沉说道:
“这一枪,是队长的。”
他没给对方交代遗言的机会,他并不想知道因斯·赞格威尔有什么辛酸往事。
他随即从衣兜里拿出剩下的一张塔罗牌,丢到了因斯·赞格威尔的尸体上。
这是一张逆位的“星星”牌。
这个时候,一道身影出现在了不远处,弯腰拾取起了那根已是黯淡的羽毛笔。
这身影穿着简朴的白袍,留着遮住下半张脸的淡金胡须,胸前悬挂着一根银十字吊坠,宛若最普通的神父,正是天使之王,亚当!
亚当看向克莱恩,和煦笑道:
“很可惜,没能留住那条蛇。”
他看了看手中的羽毛笔,又望了眼那张塔罗牌,微笑又补了一句:
“所有命运的馈赠,早已在暗中标注好了价格,不是吗?”(注1)
说完,他转过身体,一步步消失在了残破的广场上,留下了吟唱般的一句话:
“在‘观众’的见证下,克莱恩·莫雷蒂完成了华丽的戏剧,导演了一场神奇的谋杀,他借此消化完魔药,并有多余的力量在这部戏剧落幕时尝试晋升。”
克莱恩没去体验“秘偶大师”魔药的消化和相应的反馈,一个火焰跳跃,来到了戴莉·西蒙妮的身前。
这位女士已是接近彻底失控,她迷糊着说道:
“我不想,变成怪物……”
“好的……”克莱恩目光悲伤地看着她,快速思考着有什么办法能让一个失控者得到拯救。
他考虑过让对方诵念“愚者”的尊名,将她的灵体拉到灰雾之上,但身体已经变异的情况下,这似乎没什么用处,除非戴莉选择一直留在那里,而“血之花”戒指同样无法解决相应的问题。
戴莉艰难地笑了笑,对抗着体表不断冒出的白色绒毛和漆黑鳞片道:
“原来是你……
“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不主动,主动向邓恩表白,将他推到,床上?”
她吸了口气,苦涩笑道:
“我过去有过,太多的放纵,他,他是一个保守的人,我,我很自卑。”
她已快控制不住,即将变成怪物。
这个时候,她听见克莱恩·莫雷蒂回应道:
“队长其实很喜欢你,但你太优秀太年轻了,他也很自卑。”
戴莉笑了,旋即在朦胧的视线里看见了那个身穿黑色风衣,发际线较高,有幽邃灰眸的男人,看见他以手按胸,弯腰伸掌,邀请自己跳舞。
她探出了自己的手,她的思绪随之变得滞涩。
穿黑风衣的灰眸男人拉起了异变逐渐退去的戴莉,在伦纳德的目光中,在喷泉乱流的破败广场里,跳起了轻快的舞蹈。
一样样材料飞出,有金色的葡萄藤,有较为丑陋的橡皮面具,它们在灵性的引导下,逐渐糅合在一起,灌入了一个金属小瓶。
美妙的舞蹈中,戴莉轻轻前靠,倚在了邓恩的怀里。
克莱恩握住了那瓶魔药,将它凑至嘴巴,灌了进去。
注1:奥地利作家茨威格的名句。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一个恩赐,或者,一个诅咒
冰冷的魔药滑过喉咙,给克莱恩带来了些许麻痹,直入灵魂深处的麻痹。
他的舞步已然停止,他的精神莫名拔高,整个人似乎一下来到了高空,正俯视着残破的复活广场,俯视着因一次次雷击而慌乱的库克瓦城。
这一刻,他的情绪莫名躁动了起来,只觉下方来往的每一个行人,都有一根无形之线连接到自己手里,正跟着自己的指挥,或喜或怒,或哀或乐,表演着各种各样的行为。
类似的感觉,克莱恩这段时间常常会有,明白这是“导演”的视角,将事情所有参与者视作了秘偶,视作了演员,试图操纵或引导他们上演一出盛大戏剧。
抓住那一抹熟悉,克莱恩连忙调整了心态,将情绪完全抽离了出来,以冷漠旁观的姿态注视着一切,不被戏剧里的情感影响。
作为一名“导演”,当依循剧本,参考现实,理性做出分析,有所取舍,让情绪的累积、事件的推进和线索的调用都在自身掌控之中。
心态一定,克莱恩精神立刻沉淀,旋即感受到魔药的力量在体内发散开来,如同一张丝线锋利的罗网。
霍然间,克莱恩只觉自己的精神体连同血肉,被分割成了数不清的细小部分,再也难以忍耐,发出了一声源于灵魂深处的惨叫:
“不!”
他的思绪随即也被分割,成为了一个个碎片,与不同的血肉结合,有了自己的意识:
这有疼痛的克莱恩,这有傲慢的克莱恩,这有冷酷的克莱恩,这有温柔的克莱恩,这有自娱自乐的克莱恩,这还有周明瑞,还有夏洛克·莫里亚蒂,还有格尔曼·斯帕罗,还有道恩·唐泰斯!
他的整个灵体,似乎被谁放入了粉碎机。
不远处,脸颊上一滴滴泪水无意识滑落的伦纳德先是看见拥着戴莉·西蒙妮的队长邓恩,变回了克莱恩·莫雷蒂的样子,旋即注意到对方脸庞、脖子、手背等地方,一个个淡色的肉芽凸显了出来,仿佛有了自己生命力,不断往外生长,化成透明的蠕虫,而衣物底下,同样有蠕动的痕迹起起伏伏。
这让伦纳德有种对方下一秒就会崩解成一团透明蠕虫,各自奔向不同地方的感觉!
他正想做点什么,突然脑袋一晕,本能就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瞧。
那些从克莱恩身体内长出的透明蠕虫,在阳光底下,闪耀出一个又一个立体层叠的神秘符号,它们贯通了更高的层次,连接着底层的定律,直观地表现着诡异、疯狂、变化、力量、知识等抽象的概念。
呜的阴冷之风里,克莱恩四周浮现出一条又一条虚幻的黑色细线,它们搅和在一起,形成了一根根奇异的“触手”。
触手张扬间,精神体、星灵体、心智体、以太体全部变成碎片,分别融入不同蠕虫的克莱恩各种思绪嘈杂,混乱,矛盾,轻轻飘飘间,似乎正飞向无穷高处,那里有无数的幻影在簇拥着扭曲巨大的建筑,或吹奏,或演讲,或嘶吼,或呓语。
克莱恩凌乱的无数感官里,周围的一切层叠了起来,仿佛变成了灵界,但又有活人来往,有恒星照耀。
这个时候,他一个又一个思维碎片里,出现了同样的记忆,鲜明的记忆。
那是天使之王亚当闭目祈祷,震撼登场的一幕;
那是用“丧钟”左轮抵住因斯·赞格威尔,开枪打爆他脑袋的一幕;
那是露出“小丑”的笑容,低沉说出“这一枪,是队长的”一幕;
那是“观众”亚当用清澈单纯眼眸旁观着戏剧结尾的一幕;
那是变成邓恩·史密斯的样子,邀请戴莉·西蒙妮跳落幕之舞的一幕。
它们是如此的鲜明,尤其“观众”的目光,更如同有实质反馈,有吸引力一样,让克莱恩逐渐找回了自我认知。
我……
我是谁?
这个问题,克莱恩在“无面人”阶段就有回答,无需再多想,迅速弄明白了身份:
一个来自地球,被克莱恩记忆碎片有所重塑的人;
一个被“值夜者”经历深刻影响着的人;
一个明哲保身,害怕危险,却又能为坚持付出一切的人;
一个守护者,一个可怜虫。
非源于精神体、心智体的奇异感官从分裂的碎片里一点点抽离,凝聚出了克莱恩新的思绪,冷漠,平静,旁观,俯视的思绪,能从更多角度更多方面看见世界真实的思绪。
他明白,这或许就是神性,不做抗拒,借此将原本的灵体碎片用黑色丝线一个个串连起来,缓慢地变回了一个整体。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了晋升仪式的作用。
这是一个烙印,也是锚点,相比其他途径,精神体会分裂的“诡法师”更早地就需要锚点!
不过,这还无需信仰来支撑,相反,信仰太庞杂,太混乱,太多个人的情感,很容易在这个仪式的分裂状态下,抹掉本质暂时还只有序列5的晋升者的人性,仅留下神性。
一场华丽深刻的戏剧,众多观众的注视,足以成为锚点!
虽然这次现场观众很少,但作为“观众”途径最顶尖的存在,亚当一个能抵成千上万的普通观众,他甚至可以空想出一剧场的观众来制造效果。
整体终于成形,各种各样的知识从半神半人的灵体深处涌出,席卷着克莱恩的脑海,给他带来了难以言喻的冲击,脑袋都似乎快要爆炸。
不过,已初具神性并有过多次经历的他,以俯视旁观的姿态,相对轻松就度过了这个阶段。
他脸上、手上、脖子上、衣物下方的透明蠕虫缩回了他的体内,他又变回了黑发褐瞳的克莱恩·莫雷蒂。
看了眼怀中逐渐冰凉的戴莉·西蒙妮,克莱恩抱起这位女士,一步步走到伦纳德·米切尔面前,郑重地弯腰,将她放到了地面。
此时,戴莉已没有了漆黑的鳞片和洁白的绒毛,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她眼睛轻轻闭着,嘴角微微上翘,就像在做一场最深最甜的美梦。
克莱恩站直身体,望向重新睁开眼睛的伦纳德,低沉说道:
“她回归了女神的国度,就和队长一样。”
他刚才用“秘偶化”中止逆转了戴莉的异变,让她像个人一样逝去,然后又解除了控制。
“嗯。”伦纳德想强行笑一笑,却不自觉流下了眼泪。
克莱恩轻轻点了下头:
“对她来说,这或许不是太坏的结局,以人的姿态回到了信仰的神灵的怀抱,而那里还有队长他们。”
说话间,他下意识又真情实感地抬起右手,在胸口顺时针点了四下。
伦纳德本能跟着画出绯红之月,旋即怔了一下,表情变得颇为古怪。
克莱恩环顾了一圈道:
“你带着戴莉女士返回东拜朗,就说她死于因斯·赞格威尔的袭击,并对因斯·赞格威尔的死亡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放心,不会有人追查你的,当然,你也可以趁这个机会离开‘红手套’。”
“我,我习惯在教会。”伦纳德沉默了下道。
克莱恩随即摘下丝绸礼帽,行了个告别礼。
他拿着帽子,转身走向因斯·赞格威尔的身体,从上面取走了一张牌,描绘着一辆战车和一个深红祭司的牌。
那个深红祭司的脸孔,俨然便是罗塞尔·古斯塔夫。
伦纳德嘴唇翕动了一下,忽然开口道:
“你,你不回归教会吗?”
克莱恩没有转身,将丝绸礼帽戴上,向着广场另一个出口行去。
走了几步,他才顿了一下,背对伦纳德回答道:
“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伦纳德怔怔看着那熟悉的背影渐行渐远,逐渐消失。
又过了一阵,复活广场上飞来了好几位非凡者,其中一位,身穿黑夜教会普通神职人员的长袍,有一头秀丽的乌发,有一张精致的脸孔。
没人看得出她的年纪,因为没谁在乎这点,只会去注意她那双藏着无数繁星般的幽邃眼眸。
这位女士浮于半空,静静望向广场之上,只见因斯·赞格威尔的残骸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子,碎裂的头部盖了张常见的塔罗牌。
那是星星牌。
……
灰雾之上,克莱恩将“红祭司”牌放于左手边,闭目休息了一阵。
对于“诡法师”的能力,他已有了初步的了解和掌握:
一方面,他能变成体型差距不是太大的动物,灵体状态时则可以无视这点,他可以将自己或他人的伤口和疾病转移给替身纸人,并获得近千米的“火焰跳跃”距离,空气子弹的威力也提升到了炮弹层次;
另一方面,他能在三秒内完成“灵体之线”的初步控制,十五秒内彻底将目标转化为傀儡,操纵范围是150米,同时,利用交互的“灵体之线”,他可以让秘偶使用他全部的非凡能力,可以在一千米的有效范围内,自由地与秘偶调换位置。
基于这点和自身神话生物形态分离出的蠕虫,以及在“灵体之线”上的伪装,克莱恩可以做到更高层次的替身使用,也就是说,只要有任何一个秘偶还活着,“诡法师”都不会死!
敌人将很难知道,杀死的究竟是“诡法师”,还是他的秘偶,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无法判断。
确定状态,休息了一阵后,克莱恩立刻走向灰雾之上神秘空间的深处,走向那通往天国般的光之阶梯。
不出他所料,那里又多了一层台阶,光芒凝聚的台阶。
这一次,克莱恩确信,自己可以借助这巨人所属般的六层阶梯,登上那凝聚的灰云。
一步,两步,三步……他走到尽头,纵身一跃,踩在了灰雾形成的云朵上。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道沾染了些许青黑的灿烂光门,这由数不清的层层叠叠的光球组成,每一个光球的本体则是一堆堆合抱成团的扭曲蠕虫,它们有的透明,有的半透明。
这就是克莱恩通过“赢家”恩佐看见的画面,但实物非常模糊,似乎有什么遮挡了他的视线。
另外,在光门之上,垂下了一条条黑色的细线,它们悬挂着一个又一个近乎完全透明的“蚕茧”。
那些“蚕茧”轻轻摇晃,分别包裹着不同的魂体,有的黑肤,有的黄种,有的是白人,有的穿着牛仔裤,有的拿着手机,有的衣物艳丽,有的五官漂亮,皆有活着的气息,却又紧闭着双眼。
克莱恩目光一下凝固,就仿佛回到了地球,正走在人种齐全的大街上。
然后,他注意到,有三个“蚕茧”已经破开,里面空无一物,正随风摆动。
抬起脑袋仰望的克莱恩默然注视着这一切,静静地注视着。
(第四部完)
第四部总结
不死,一个恩赐,或者,一个诅咒,这是第四部的主题,其实在很多人身上都有体现,比如阿兹克、安德森、伦纳德,等等,等等,而最后小克看见那些蚕茧,看见被裹在蚕茧里面,服装现代的地球人,看见其中三个蚕茧已经破裂时,恩赐,还是诅咒的疑问,我想不需要再特意点出来了,整个世界那种惊悚恐怖悬疑疯狂黑暗的基调又一下显现。
这是开书前,我预想的最有冲击力的画面之一,现在看来效果还是不错的,笑。
整个第四部,层层递进,回收伏笔,包括从第三部中段埋的安德森那条线,最终有了强烈的爆发和回响,我还是比较满意的,剩下的一些线,在第五部也会做一些回收。
不过,第四部还是存在一些毛病的,一是富翁日常缺乏冲突,一旦拉长,都不知道该怎么构建张力,而很多点又不得不交代,不得不提,这就导致在去查尼斯门之前,我有些焦急,转折的不够柔和,缺少了最后垫的那下,之前说过,就不多讲了。
二是剧情幅度偏长,中后段节奏出了点问题。
在六月下旬到七月中旬,我写作状态都是有点焦头烂额的,从克莱恩拿到配方,伦纳德挖坟结束,整个剧情的张力都从高峰出现了下滑,我试图去弥补,去重构,找新刺激点,但效果都不是太好,至于原因,我后来也大致弄清楚了,缺少变化。
通俗来讲,就是升级拖太久了,从第三部中段升秘偶大师,到第四部中后都两三百章了,审美开始疲劳,张力开始下滑,迫切地需要本质的改变。
所以,我调整了下节奏,将能放到后面的都推到了后面,能侧面描述的都侧面描述,非常清晰地瞄准升级和复仇两条线,从自我感觉和具体数据来看,效果还是不错的。
当然,这也造成了些问题,有几个地方比较赶,比如卡尔德隆那段,应该更舒展一点,更曲折一点。
嗯,对我来说,升级不仅是爽点,是期待点,还是把控节奏的工具,前者很容易理解,哪怕现实世界,升级也无处不在,职员有职员晋升的道路,商人和官员都有,不升级的现实是不存在的,只不过有的不太明显。
后面那个就比较复杂,我简化成对变化的追求,再日常的书也需要变化,需要新东西的刺激,一次升级能带来很多变化,所以能用来把控节奏,衡量问题。
加快节奏,来到最后高潮剧情之后,对一个作者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则是理顺情绪,理顺想表达的情绪,将有害的,多余的东西剔除出去,确保情绪的层层递进、累积和爆发不受干扰,不被打断,不遭淡化。
所以,在最后部分里面,我舍弃了一点紧迫感,首先亚当这条线扯出后,除非再把玫瑰学派这些拉进来,否则天然会缺一点紧迫感,而如果那么做了,场面就太混乱,无法很好地将情绪放在复仇,放在伤感上。
其次,这一场小克是导演,大致要让事情在掌控之中,出些太多意外和紧迫就会导致消化升级无法顺理成章,而将复仇和升级分成两条线,后面就太拖沓了,节奏肯定出问题,张力也没有。
还有,最初红天使恶灵的存在,也会让紧迫感拉不起来,这算是为了塑造人物的一点牺牲。
嗯,再去穿插下因斯的回忆,丰满人物,其实无助于情绪,所以也被我牺牲了。
其实吧,中途再塑造紧迫感也不是没办法,比如将戴莉的死亡提前,把那种情绪在中间就引爆,制造出因斯能杀掉所有人能逃掉的紧迫感,可这样一来,收尾的余韵和落幕的凄美就无法保证情绪的到位了,衡量之后,我只能做这样的取舍。
对于戴莉,最早的人设里,我是把她放入黑夜女神追求死神权柄那条线的,后来又放弃了这个想法,让她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天才,和队长这个普普通通的值夜者中层一起,有一段不那么主角模板的故事,这在整个故事背景整个氛围基调下,显得很独特很难得。
啊对,还有,我很多时候用词可能有点不正规,很奇怪,语序也是。我是在做一些尝试,我希望把脑海里的画面,心里的情感,以最形象的方式传递给你们,这个时候,我就不会考虑该用形容词,动词,还是名词,而是考虑哪个词或者哪些词更能展现画面的关键,更直观,更具直感。
不少作者都有类似的困扰吧,我记得温瑞安后面的很多书,有些地方看似灌水,比如一堆“刀”字围着一个人名那个,但其实都是想更好地塑造画面,更好地把感觉传递出去,突破文字的限制,这一点上,文字始终是不如图画。
这就是第四部的技术总结,至于第三个或者说第一个穿越者是谁,大家可以猜一猜,嘿嘿。
第五部
红祭司
第一章
出诊
贝克兰德,东区,一个两居室的房间。
穿黑白格制服的几位警察跟着开门的房东入内,各自伸手掩住了嘴巴。
里面弥漫着强烈的血腥味!
“警官,我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别的租客说这里似乎流了很多血,他们隔着墙壁和房门都能闻到。”戴丝绸礼帽的房东颇为胆怯地左右张望,不愿意在房间里多逗留一秒。
督察肩章的黑鬓蓝眼警官摆了摆手道:
“你先到门口等着,还有事情问你。”
他边说边戴上白色的手套,将目光投向了卧室的木门。
不过,他没急着进去,缓慢地环顾了一圈,把周围的情况尽数纳入眼底:
一堆煤炭,存放餐具和食材的橱柜,小型炉子,清洗得很干净的铁锅,一张略显油腻的桌子,两把倒在地上的圆凳,两把歪斜放着的靠背椅,几个装着不知名粉末的玻璃瓶,以及一叠散开的塔罗牌。
“经济状况一般的神秘学爱好者?”黑鬓蓝眼的督察轻轻点头,做出了判断,然后示意其中一位下属去打开卧室的门。
吱呀一声,更多的血腥气味涌了出来。
开门的警员往里看了一眼,陡地发出短促的惊叫,蹬蹬连退了几步。
为首那位督察微皱眉头,按住后退警员的肩膀,越过这个阻碍,靠近了卧室。
他眸光一扫,脸色顿时有所改变。
卧室之中,木床之上,一个男子躺在那里,双手被绑在了头顶处的护栏上。
他没穿衣服,身上是一道道又细又深的裂痕,血液早已流干,将下方的床单和旁边的被子染得一片暗红。
粗看过去,这死者就仿佛被一根根铁丝紧紧缠住,勒破了皮肤和血肉,勒进了骨头里。
这样的画面,对见过多个谋杀案现场的警察们来说,依然有着强大的冲击力,并且带有某种仪式般的邪异感。
就在为首督察准备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突然有两个人冲入了房间,一个试图拍照,一个甩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又一起谋杀案吗?
“最近东区是不是发生了多起谋杀案?
“警官,你认为是连环杀人案吗?”
黑鬓蓝眼的督察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摆了摆手道:
“不要破坏现场,否则我会将你们视作罪犯的同伙。”
他旋即对之前那位警员道:
“卡利斯,请两位记者出去,告诉他们,有什么问题找西维拉斯场的新闻处。”
等到记者们被请出了凶案现场,这位督察长长地叹了口气道:
“又要见报了,该死!”
……
皇后区,霍尔伯爵家的豪华别墅内。
“东区又发生了一起谋杀案,遇害者生前疑被凌虐……”已用完晚餐的奥黛丽在起居室内随意翻看起《贝克兰德晚报》。
听到女儿的小声自语,霍尔伯爵摇头叹息道:
“在东区,这并不是什么新闻,统计数据显示,那里每天都有人死去,不止一个。”
奥黛丽没太在意这件事情,和父亲、母亲、哥哥闲聊了一阵后,就带着金毛大狗苏茜,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人一狗极有默契,没用言语交流,后者就守在了门口,担当警卫,而奥黛丽反锁住房门,坐至床边,默念起“愚者”先生的尊名。
等待了几秒钟,她眼前深红光芒汹涌而出,将一切淹没。
奥黛丽来到了灰雾之上,来到了那个恢弘古朴的宫殿内。
她随即看见侧方多了一个小房间,斑驳之门轻掩,未曾合拢。
“比上次治疗时那个古老的忏悔室好了很多……不过,这不太符合‘世界’先生的性格啊,他的精神状态出现了异化?”奥黛丽若有所思地进入那个房间,关上了斑驳之门。
她之前已经为“世界”格尔曼·斯帕罗做过复诊,给出了对方已经痊愈的结论,谁知今天突然又收到了对方请求再次治疗的消息。
这让她有些诧异,又有着那么一点点好奇。
还算宽敞的黑暗房间里,奥黛丽背靠住后方明显有人的那堵墙壁,身体缓缓下落,双腿斜跪而坐。
平静安宁的氛围中,她调整了下自我状态,语气轻快地开口道:
“晚上好,‘世界’先生~”
话音未落,奥黛丽的灵性直觉已然感知到了对方的心智体表层情况,也就是通俗意义上的情绪,或者说,心情。
灰暗,低落,迷茫,抑郁,对什么都没有兴趣……“世界”先生这次的问题和上次完全不一样……他又遭遇了什么?奥黛丽轻咬了下嘴唇,冷静做出判断,适时使用了一个“安抚”。
这是“心理医生”最有用的能力之一,在古代叫做“精神分析”。
墙壁背后堆积的“乌云”一下散去了不少,格尔曼·斯帕罗终于嘶哑着开口道:
“晚上好,‘正义’小姐。”
靠着墙壁的奥黛丽想了想,取消了预定的方案,保持着刚才的轻快语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