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于是,他们死后的身体或者周围的某些物品会带上奇特的诅咒,危害到他人。廷根市查尼斯门后的“厄运布偶”很可能就是这么来的。
所以,七大正神教会都从自身教义出发,禁止信徒自杀,王室也推动了相应的立法。
当然,这在克莱恩看来有些可笑,一个想自杀的人还会怕法律怕惩处?
迈克刷刷记录着,正待说些什么,咖啡馆的老板却已经将食物端了过来。
“你先填饱肚子,我们等下再聊。”迈克指了指吐司。
“好的。”老太太小口小口地吃着食物,显得很有教养。
她点得并不多,很快就吃完了。
恋恋不舍地喝下最后一口咖啡后,她揉了揉额角,恳求道:
“能让我先睡一会儿再聊吗?外面太冷了。”
“没有问题。”迈克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老太太感激地说了好几声谢谢,坐在椅子上,就那样蜷缩着睡了过去。
迈克望向旁边那位中老年男子道:
“你对这里好像很熟悉?我想请你做我们的向导,一天3苏勒怎么样?不好意思,忘记问你的姓名了。”
那位中老年男子连忙摇头道:
“不不不,这太多了,我在码头,很多时候,一天只有1苏勒的收入。”
“你们叫我老科勒就行了。”
“那,一天两苏勒,这是你应得的。”迈克一锤定音。
克莱恩见识完这场奇怪的讨价还价,用纸张哼了些鼻涕,打算续杯咖啡,可突然却察觉到不对,扭头望向了蜷缩在椅子上睡觉的老太太。
她因喝了咖啡红润了不少的脸庞又一次变得青白,气场颜色和情绪颜色已然消失。
“……”克莱恩站了起来,下意识伸手探了探老太太的鼻息。
在迈克和科勒诧异的眼神里,他沉重说道:
“她死了。”
迈克张了张嘴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科勒则在胸口点了三下,苦涩笑道:
“我就知道她撑不了多久……”
“在东区,每天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至少她填饱了肚子,在温暖的地方死去,希望,呵呵,希望我将来也能这样。”
克莱恩沉默了片刻道:
“科勒,你去找警察过来。”
“好的。”科勒再次于胸口点了三下,跑出了咖啡馆。
老板望了这边一眼,并未过来,似乎这不是什么太需要在意的事情。
过了一阵,一个穿着黑白格制服,提着短棍,别着手枪的警察进入了咖啡馆。
他看了看死去的老太太,稍微问了迈克和克莱恩两句,就摆了摆手道:
“没事了,你们等我找人来把尸体收走就可以离开了。”
“就这样?”迈克愕然出声。
他对东区明显不太熟悉。
那名警察呵了一声:
“这种事情,东区每天都有好多起!”
他眼珠一转,望向克莱恩和迈克:
“你们不像是这里的人啊,叫什么?什么身份?”
迈克拿出了记者证,克莱恩则说自己是保护他的私家侦探。
那警察顿时板起了脸孔,看着克莱恩道:
“我怀疑你非法持枪!”
“我要搜查你的随身物品,请你配合,否则将视为拒捕!”
迈克一下变得忧虑,因为他知道私家侦探普遍非法持枪。
克莱恩面无表情地摊了下手道:
“好的。”
他任由着那位警察搜身,但对方什么都没有发现。
等到老太太的尸体被送走,失望的警察随之离开,迈克握起拳头,捶了下桌子:
“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了这里,他却只想着查非法持枪!”
说到这里,迈克侧头望向克莱恩,疑惑道:
“你没带枪?”
克莱恩摇了摇头,从桌子底下抽出了枪袋和左轮,平静说道:
“作为一名侦探,我在这方面有丰富的经验。”
作为一名“魔术师”,他能把手枪摆到对方眼前,却让对方发现不了。
而且,由于没去买普通子弹,非凡子弹又暂时被丢到了灰雾之上,他的左轮目前是空的,不过这不妨碍他用手枪射击,只需要在扣动扳机的时候,用嘴巴模拟一声“砰”就行了。
见状,旁边的老科勒低语了一句:
“原来你是侦探。”
克莱恩指了指迈克,随口解释道:
“我上次也是受这位先生的委托。”
迈克坐在那里,没有反驳,沉默片刻后道:
“我虽然也调查过黑帮,见识过一些妓女的悲惨生活,但对东区的情况并不了解,你们帮我看一看,这份调查采访计划有没有问题。”
他边说边从衣服内侧口袋里拿出了几张纸,展开在咖啡馆的桌子上。
克莱恩瞄了一眼道:
“对不同年龄层次的东区居民的采访?”
“这太麻烦了,我觉得可以按照地点来划分,较好的公寓,五六个人挤一个房间的公寓,街道避风的角落,公园的长条凳,以及酒吧,济贫院。”
“另外,可以分上班时间和休息时间。”
迈克认真听完,点了点头:
“不错的思路,科勒你的看法呢?”
老科勒捏了捏鼻子道:
“我不认识单词……不过我觉得侦探先生说的没问题。”
迈克想了想,修改起了计划,然后说道:
“那我们先去附近的公寓,随意挑一栋。”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东区“冒险”记
贝克兰德东区,一个十字路口。
迈克·约瑟夫看到街边有不少衣着破烂眼神可怜的儿童,用手帕擦了下嘴,打算过去给他们一些便士。
可是,他的行动却被前流浪汉老科勒给阻止了:
“那些是小偷!”
“小偷?他们的父母呢?或者这都是被黑帮控制的?”作为一名资深记者,迈克虽然没来过东区,但也隐约听说这里有几个黑帮会控制流浪儿童行窃或乞讨。
“父母?他们要么没有父母,要么父母曾经做过小偷,或者现在依然在做,当然,记者先生你说得没错,他们之中不少人确实被黑帮控制着,据说那些黑帮还会教导他们怎样行窃,比如,在墙上挂一件绅士的外套,在兜里放上手帕,外面悬着怀表,通过反复练习,做到偷走手帕而怀表不出现摇晃,呵,这都是我做流浪汉的时候,在济贫院里听人说的。”老科勒絮絮叨叨地讲着,“我记得这条街上抓到过的最小的窃贼,只有六岁,哎,六岁……”
他似乎想起了自己染病失去的孩子,忍不住从衣兜里掏出了一根皱巴巴的香烟,但却没舍得吸,只是嗅了嗅味道。
“六岁……”迈克被这个数字给震得有些缓不过神来。
克莱恩静静听完,叹了口气道:
“这就是东区。”
他环顾一圈,调整了情绪道:
“这里更接近丛林,而不是人类社会。”
“我们的采访得当成一次冒险来对待,既要懂得避开危险生物的地盘,也要远离那些看起来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太大危害的小东西,嗯,我是说丛林里的蚊子。”
“迈克,如果你在那些小孩面前暴露了你的钱包厚度,即使你保护得很好,没让他们偷走,也会在接下来的冒险里,遭遇一场注定的抢劫,要是你敢于反抗,或许明早塔索克河里漂浮起来的尸体就会多上一具。”
“侦探先生,你说的太对了!东区那么多人,每天失踪几个,不会有谁在意的。”老科勒赞同道。
迈克表情沉凝地听完,默然了几秒,忽然开口道:
“135万。”
“啊?”由于患了感冒,克莱恩的嗓子已经明显有些哑了。
迈克往前方迈步道:
“这是初步统计的东区人口数量。”
“但我知道,实际肯定比这多不少。”
“这么多?”老科勒吓了一跳。
他虽然经历过东区的白天和黑夜,直观地知道这里的居民很多,但没想到能多至这种程度。
这是廷根市人口的好几倍了……克莱恩下意识拿最熟悉的地方做着比较。
他望了几步外的十字路口一眼道:
“我们接下来往哪边走?”
老科勒抬头看了眼道:
“千万不要直走,那片街区被兹曼格党控制着,他们很凶恶,完全不讲道理,如果发现有记者采访,肯定会揍我们一顿!”
兹曼格党?这不就是那个造成我1万金镑损失的“没头脑”所在的黑帮吗?他还是什么处刑人,额,我都不记得他的名字了……还好,那1万镑最终换来了“占卜家”对应的序列7、序列6和序列5的魔药配方,换来了“全黑之眼”,换来了因蒂斯大使的命……也不知道关于第三代差分机的手稿最终被哪方势力得到了……克莱恩一下回想起了上个月初发生的事情。
“兹曼格党?那个主要由高原人组成的黑帮?”迈克若有所思地反问道。
“记者先生,你听说过他们?”老科勒诧异道。
迈克呵了一声:
“他们涉及不少案子,在东区之外也有些名声,据说曾经有成员卷入了一起因蒂斯间谍案。”
……你旁边的就是当事人,报案人,受害人……克莱恩默默补了一句。
“你们这些体面的绅士都知道了兹曼格党,为什么警察不把他们都抓走?”老科勒以底层人民的思维问道。
迈克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难看,咳嗽了两声:
“只能抓走做过案子的那些,其余没有证据,是不能逮捕的,而且东区这么大,人口这么多,真要有谁想藏起来,是很难找到的。”
说着说着,他叹了口气道:
“毁灭一个兹曼格党容易,但只要还有高原人来到贝克兰德,只要他们还保留着好勇斗狠的传统,且没找到别的谋生办法,新的兹曼格党出现只是时间的问题。”
这就是复杂的社会问题了……克莱恩指了指左右两侧:
“挑一边吧。”
老科勒看向了右边街道:
“那里活跃的是辉利党,只要不招惹街边和酒吧里做,嗯,做那种生意的女郎,就不会被他们注意到,呵呵,现在是上午,不会有什么问题,他们都还在睡觉。”
“辉利”这个单词在鲁恩语里是“不法之徒”的意思,取这个名字的黑帮可以说是相当有自知之明。
克莱恩和迈克对此没有意见,在向导的带领下,进入了那片街区。
这里的建筑相对较好,街上的环境也不是那么肮脏,空气里弥漫的是街贩们遗留的牡蛎汤、香煎肉鱼、姜啤等食物饮料的味道和鱼类水产的腥味。
走在这里,克莱恩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像回到了廷根市,回到了铁十字街,回到了最初居住的那栋公寓外的街道。
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贝克兰德离海更近,交通更发达,这里的海鱼相当多。
“它是附近较好的公寓,我以前在周围流浪过好几次,发现里面的先生和女士穿得都比较,嗯,比较干净。”老科勒指着一栋淡黄色的三层建筑。
三人靠拢过去,发现公寓门口还悬挂着一个牌子,上面画着怀表、挂钟和螺丝刀,写有“修理钟表”等单词。
“这里居住着一位钟表匠人?”克莱恩从原主的记忆碎片里挖掘出了类似的场景。
当时,班森、梅丽莎和他是去类似的地方修理父亲遗留下来的那块银色怀表,可那件物品修了几次,又都很快坏掉,直到被梅丽莎捣鼓着彻底弄好,成为那段时间克莱恩身上最体面的东西。
而克莱恩“过世”之后,这块有金钱和感情双重价值的怀表并未陪葬。
现在应该是归属班森了吧?不知道他每次拿出那个怀表,会不会想起我……克莱恩忽然眨了眨眼睛,勾勒了下嘴角。
“应该是。”迈克不敢肯定。
他的怀表如果出了问题,一般是送去原属的钟表商店,由对方分配给下属的修理师或委托给长期合作的匠人处理。
刚进入公寓,他们就看见了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
这位先生刚从盥洗室出来,要返回房间,发现有三个陌生人进来后,忙问了一句:
“要修理钟表吗?”
真巧啊……直接遇上那个匠人了……克莱恩略感奇怪。
迈克掏出怀表,笑笑道:
“是的,我的怀表最近总是走不准时间,你帮我看一看。”
他没表露自己的身份,打算以随口闲聊的方式做采访。
那中年男子顿时露出笑容,引着他们进入了一间房门半掩的两居室,指着木桌旁的椅子道:
“你们等一下,我去拿工具。”
“你的工具不在家里?”迈克诧异问道。
那名钟表匠人摇头笑道:
“怎么可能?”
“一套工具很贵的,我自己一个人根本买不起,只能大家凑钱,买上三四套,谁有生意谁就使用,所以,我们搬到了一块,呵呵,这样比较方便,如果隔得太远,还得额外花费时间和公共马车费去借工具。”
他边说边出了门,往旁边走去。
原来我们碰到钟表工匠不是巧合,这里很多住户都是钟表匠人……克莱恩一下恍然。
老科勒则审视着房间,艳羡地说道:
“生病之前,我也住在这种地方,我的妻子会在家里帮人缝补衣服,两个孩子,两个孩子……”
迈克则叹息了一声,压低嗓音道:
“我以为钟表工匠都是很有钱的。”
“我也是……”克莱恩捏了捏鼻子。
……
与公寓内好几户住客亲切交流后,克莱恩等人再次踏上了冒险的旅途。
他们走了百来米,忽然听见街边有人吵架。
那两位女士声嘶力竭地用各种下流语言问候着对方,让克莱恩学到了不少之前未曾听闻过的词汇。
她们争吵的原因是,左侧那位指责右侧妇女把所住公寓的环境弄得很肮脏,并且会制造噪音,右侧妇女则反骂左侧那位,认为这是她自己的问题,没人让她晚上招揽客人,白天睡觉。
“那是一名浆洗女工?”迈克微皱眉头地听完,问了一句。
“是的,我认识她,她是个寡妇,带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在帮人洗衣服。”老科勒做出了肯定的答复。
迈克想了几秒道:
“带我去看看她们家。”
老科勒点了点头,领着两人绕过吵架现场,进入了明显不如刚才那栋公寓的破旧房屋。
刚来到浆洗女工的房间外,克莱恩立刻就感受到了潮湿。
里面挂着一件又一件还未干的衣裙,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正蹲在大盆子前,浆洗冒着泡沫的事物,比她年纪更小一点的女孩则拿着外裹湿润亚麻布的滚烫烙铁,仔细处理着已经洗好晾干的物品,她的动作小心翼翼,似乎已经被蒸汽烫过好多次。
这既是她们的工作场所,也是她们夜里睡觉的地方,湿润的水汽弥漫在房间内,浸入了她们的身体。
另外,各种气味混杂的恶臭是如此明显。
“你不觉得难受吗?”迈克捏住了鼻子。
克莱恩瓮声瓮气地回答:
“我感冒了……”
他这句话没带一点笑意。
迈克松开手指,走入了房间,对两位诧异的少女道:
“我是一名记者,我想采访浆洗女工。”
正搓揉衣物的少女麻木地摇了摇头:
“我们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耽搁。”
迈克的采访请求就这样被拒绝了。
他表情沉重地出来,默然走回了街道。
看了看,他抿了抿嘴道:
“我们继续。”
……
白银城,出现幻听幻视的戴里克·伯格经过详细的检查,被带到了圆塔的底部。
——这里收容着那些有失控征兆的居民,用各种方法尝试挽救他们。
走在那阴森昏暗的过道里,他忽然觉得有些莫名的发冷。
“救命!”
一个封闭的房间内突地发出这么一声惨叫。
“救……”
那声音戛然而止,四周一片安静。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外来者
这……那样奇诡的安静里,回过神来的戴里克·伯格闪现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救人。
然而,将他夹在中间的两个守卫却没有任何反应,似乎刚才的一切只是他的幻听。
“那里有人在求救。”少年戴里克提醒了两位黎明骑士一句。
走在他左侧,穿着银色全身盔甲的高大骑士平静无波地回应道:
“不要上当。”
“那只是一些濒临失控的超凡者的正常表现。”
是吗?也许他只是不愿意就此放弃,失控变成怪物,所以才惨叫求救……戴里克略感悲哀地想道。
随着他情绪的变化,耳畔的虚幻嗡隆声明显了不少。
沉默着又前行了几步,刚才那位黎明骑士指着左侧一扇房门道:
“你这段时间就住在这里,我们会按时送来食物和药剂。”
说话的同时,他拿出了一个铁黑色的小瓶。
这种瓶子是由白银城主食黑面草残余的类秸秆事物编织而成,遇到液体,会产生一层薄膜,从而达到防水密封的功效。
戴里克接过那瓶药剂,咕噜喝了下去,只觉一阵清凉滑过食道,进入了胃袋。
他整个人迅速变得沉静,眼前摇晃的场景复归平稳,耳畔的幻听逐渐衰弱。
哐当!
在铁门关闭并反锁的声音里,戴里克进入了属于自己的那个房间。
他首先看到的是一根摇曳着昏黄光芒的蜡烛,继而辨认清楚了矮床、椅子和方桌。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但四周的墙壁,包括房门,都绘刻着复杂而神秘的符号与标识,它们似乎组成了完整的封印。
戴里克的情绪也被那药剂压制了,他没有一点好奇地坐了下来,躺到了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听见了咚咚咚的剧烈砸门声,但这不是来自他的房间外,而是源于隔壁。
戴里克翻身坐起,仔细倾听,在碰撞之声里听见了细细的尖锐的悲鸣的啜泣。
他的汗毛霍然耸立,整个人猛地站起,摆出了极具防御性的姿势。
就在这时,咚咚咚的声音蔓延到了隔开两个房间的金属墙壁上,砸出了一个又一个缓缓下瘪的凸起。
戴里克正要祈求圣光,眼前忽然一亮,他所在的空间似乎全部被搬到了外界,且适逢闪电划过。
隔壁的砸墙声一下消失,圆塔的底部恢复了安静。
这不是绝对的安静,而是轻微的脚步声能荡出好远,回响许久的安静。
戴里克正在猜测隔壁那位非凡者遭遇了什么,另外一边的金属墙却又被人敲响了。
笃笃笃!
那里仿佛有人屈起手指,轻轻敲动。
“谁?”戴里克拔高声音,略感惊恐地问道。
敲击声当即停顿,隔了几秒,一道沉厚却颇为苍老的嗓音模模糊糊传了过来:
“原来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家伙。”
“你是?”戴里克见对方能理智地交流,遂靠拢墙壁,用耳朵贴住了冰冷的金属。
那苍老的嗓音呵呵笑道:
“你旁边那位好几次都差点失控,今天终于没能挽救回来。”
他彻底失控了?戴里克隔着金属墙问道:
“那他现在变成怪物了?”
“不,不是怪物,是死尸,他已经被封印这里的物品解决了。”那苍老的声音叹息道,“我在这里待了四十二年,嗯,那些守卫告诉我的,见过太多太多类似的事情。”
戴里克颇感诧异地反问道:
“你在这里待了四十二年?”
正常来讲,失控可以分成三个阶段,一是出现前兆,比如幻听与幻视,二是身体和精神已经有些不受控制,时不时就会表现出或可怕或诡异的状态,三是彻底崩溃,蜕化为恐怖的怪物。
其中,从第二阶段到第三阶段相当快,也许刚有发现,就会目睹一个看似正常的非凡者变成黑暗深处的怪物。
也就是说,处于第二阶段的非凡者被送到圆塔底部后,要么经过药剂、仪式等方法的治疗,慢慢稳定下来,于一年半载内离开这里,要么很快就会步入失控状态,被清除净化,不可能有谁被关在这里四十二年。
而处于第一阶段的非凡者,也许只需要几天,十几天,就能消除前兆,治愈离开。
那苍老的声音顿时呵呵笑道:
“是啊,我也没想到我会在这里待四十二年。”
“我没有任何失控的征兆,他们却认为我相当危险,随时可能变成怪物。”
戴里克微皱眉头,好奇问道:
“四十二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个时候,他的父母都还没有出生。
苍老的声音默然片刻道:
“我曾经是一个探索小队的队长。”
“我们在距离白银城半个月的地方发现了一座被毁掉的城市,呵,这是以我们的速度计算的。”
“那座城市和我们白银城类似,明显有巨人统治过的痕迹,并信奉创造一切的主,全知全能的神。”
“可惜,他们被毁灭了,毁灭在了不知道多少年前。”
类似的事情,戴里克并不陌生,当即猜测道:
“你们在那里遭遇了一些诡异的事情,所以,你才被认为随时可能失控?”
“差不多。”那苍老的声音嘿了一声,“我们探索到核心区域后,发现那座城市在尝试着改变信仰,塑造了一些他们想象中能拯救他们的神灵,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就连那些神灵的雕像都被破坏了,洒了一地。”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沉凝:
“不过,不过,我们在那里遇见了一个人。”
“这是两千多年来,我们白银城遇见的第一个不属于我们城邦的活生生的人!”
“在白银城之外,在那无穷无尽的黑暗深处,真的还有人活着!”
戴里克下意识就问道:
“你们把他带回了白银城?”
那苍老的嗓音隔了两秒才道:
“你不感觉震动吗?”
“我们白银城努力探索周围,就是为了寻找和我们一样的人类,四十二年前终于发现了!”
这确实是相当让人震动的消息,可,可我经常看到“正义”小姐、“倒吊人”先生他们,经常听说鲁恩王国和七位正神的事情,白银城外面还有人,还有城邦,还有国度,不是非常明显的事实吗?戴里克挠了挠头,没什么经验地假装出震惊的口吻:
“我,我刚才没注意到这点。”
“确实太不可思议了,除了白银城的居民,竟然还有别的人存在!”
“……”苍老的嗓音沉默了好一阵子才道,“白银城的教育变得这么差了吗?”
不等戴里克开口,他叹息一声,自顾自说道:
“我们很戒备地邀请那个人来白银城做客,他考虑之后,答应了。”
“我们监视并护送着他沿路返回,可是,快到白银城的时候,他突然失踪了……”
“我们找遍了周围,都没能找到他,而回到白银城后,我的队员们,一个接一个发疯了,失控了,全部!所有!”
“六人议事团怀疑我们都被某种事物污染了,怀疑那个人根本不是人类,而是邪灵,是怪物,所以,把我关在了这里,每隔一段时间就来确认我的状态,却从来不告诉我问题在哪里,也不放我出去。”
戴里克沉重地吐了口气道:
“你还记得那个人的样子吗?”
“……他长得很普通,没有任何特点,穿着也和我们类似,除了记得他是男性,我完全想不起来他的模样……不过,长老们应该可以用超凡手段直接从我模糊的遗忘的记忆里看到他。”苍老的声音回忆了几十秒,略显痛苦地说道。
戴里克随口追问了一句:
“那他有说他叫什么吗?有和你们交流他的来历吗?”
苍老的声音“嗯”了一声:
“他告诉我们,他叫……”
他顿了顿道:
“阿蒙。”
……
周日上午,工厂区。
之前的两天,克莱恩和迈克在老科勒的引领下,“参观”了东区不少地方。
迈克因此见识到了五六个人挤在一个房间内的事情,而这还不算最差的情况。
东区最贫穷的那些地方,一个普通的卧室甚至能睡十个人,地铺、白天使用权、晚上使用权等精确的权属划分让记者先生惊叹不已。
而且,贫穷不会区别对待男女,那些地方,不同性别的人难以避忌地挤在了一起,某些足以上法庭的事情比比皆是,不管男的,还是女的,都时刻面临着暴力的威胁。
“……肮脏,拥挤,恶臭,这就是最直观的印象……我怀疑他们每个人体内都有严重的寄生虫……在最破旧的街区,因为房屋是很久前修建的,没有专门接入下水道,粪便、尿水、呕吐物等遍地都是,这里一栋房屋才有一个公共的盥洗室,或者,一条街道才一座公共厕所……”
“他们每天忙碌到极端疲惫,却只能勉强填饱肚子,毫无积蓄,只要失业几天,他们就将坠入难以自救的深渊……我认为,只要给予他们一点希望,他们甚至不会害怕死亡……”迈克在自己的调查手稿上这样写道。
另外,半夜被驱赶,活尸般游荡在街上的流浪汉,麻木站在街边或酒吧内的女郎,以及那些放纵着酗酒,不吝啬暴力,根本不想去考虑未来的酒客们,都给这位记者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他越来越沉默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线人费
咳咳!
迈克·约瑟夫掏出手帕,捂住嘴巴,咳嗽了好几声。
工厂区的雾气比其他地方都要浓厚,半空灰中带黄,仿佛浮着尘土,偶尔还会散发出呛辣刺鼻的味道,让早就习惯贝克兰德空气的记者先生都难以忍受。
他扭头对同样低咳的克莱恩道:
“我一直都很支持政府组建王国大气污染调查委员会,支持碱业检察官的设立,但我今天才知道问题竟已如此严重。”
“如果不采取有效的措施,将来也许会酿成惨剧。”克莱恩努力打通着堵塞的鼻子。
也许会让整个贝克兰德都笼罩在视距不超过五米的雾气里,而邪神很可能就在这样的场景里降临,或者诞生……他默默补了一句。
老科勒不太理解他们的对话,清了清有着浓痰的喉咙,领着记者和侦探绕过看守者,潜入了一座铅白工厂。
这里以女工为主,她们正毫无保护措施地忙碌着,而厂房内弥漫有明显的粉尘。
望着空气里悬浮和飘荡的那些“小颗粒”,克莱恩就仿佛看见了毒气,那一个个没戴口罩的年轻女性则如同一头头待宰的羔这个瞬间,他就像回到了廷根,回到了当初帮德维尔爵士处理怨念的过程中。
他似乎已经目睹了这里一位位女工的未来,她们有的人脑袋一阵阵抽痛,有的人视线出现模糊,有的人变得歇斯底里,有的人牙龈浮出蓝线,最终,或变成瞎子,或很快死去。
这就像大型的血腥献祭仪式,只不过目标是那闪烁的金钱符号……如果极光会、玫瑰学派等邪教组织能利用好类似的事情,如同兰尔乌斯做的那样,问题就大了……克莱恩捂住嘴鼻,静静凝望。
迈克·约瑟夫则又惊又怒地低语道:
“怎么能这样?”
“他们怎么能这样?”
“前段时间各种报纸和杂志上已经集中讨论过铅中毒的事情,他们竟然一点防备都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