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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苗靖的差旅费用由公司承担,陈异的火车票机票是苗靖付的,近四万的路费花光了她身上最后一点积蓄,一穷二白把陈异逼上了火车。

    两人深情相拥着度过一段漫长安静的时光,身体随着列车高速行进微微晃动,带来微妙的晕眩和动荡感,陈异罕见温柔抚摸苗靖的头发和肩膀,鼻尖额头轻柔又缓慢磨蹭她的脸颊耳朵,所有的柔情都在这一刻迸发,眼睛痛胀发烫,胸膛有轰隆隆的潮涌肆虐翻搅,至酸至苦又遽然转甜的感觉,抛却十九岁那年他有模模糊糊的“想得到”,此后数年里再没有任何想法觉得自己能够“拥有”——那是苗靖,倔强认真又清冷高傲的苗靖,她说她总有一天会走得很高很远,她和他完全不一样。

    在车厢角落那漫长的宁静里想什么?想要小心翼翼捧着她的脸颊亲吻,想要拘谨笨拙还是吊儿郎当还是装酷耍帅回她一句“我也爱你”,想要痛涩难当永远陪着她……

    没等陈异理清楚头绪有下一步动作,苗靖一把推开他,清清干涩的喉咙,把手里的东西怼在他面前,脑子冷静清爽:“趁着还有点时间,把你自己的事情搞完。”

    ???

    房子车子台球厅个人资产,各种零零碎碎的待办事项,该告别交代的人和事,都要在他人酣然如梦里一次性搞定,苗靖直接给他列了张事务清单,陈异还没来得及从复杂情绪里抽身出来,就听见苗靖最急迫的吩咐,让他先把银行卡里的钱准备好。

    苗靖已经把房子整理好,钥匙托给谁看管,车子或卖或转手,台球厅的火险和后续处理,医院的缴费怎么办,还有一些私人交情……

    陈异:……

    他越想越不对劲,扭头拧着浓眉看她,眼神诡异,再问自己的护照和签证从哪儿来,苗靖淡声解释说找周康安帮忙,现在已经不需要陈异再做什么,这么危险的情况下理应当开绿色通道,他跟她走得越远越好,越快越好。

    陈异抽抽嘴角,脸上表情如打翻了调味盒,酸甜苦辣咸涩,相当之精彩。

    感情……她打定主意……胸有成竹……知道他会来追他……

    她说她爱他,想要他和她在一起,回藤城只是为了他,想要带他走……

    这他妈的……

    苗靖!!!

    好像利刃从喉咙直直深刺进胸膛,鲜血四溅,淌遍身体,都是灼烫的,烫得人战栗又欲哭无泪。

    “你就跟着我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吧。”苗靖低头按手机噼啪打字,声音显然淡定得可以,猛然一只大掌拍上了她的脑袋,捧着她的脑袋狠狠地□□一番,又紧紧搂住把她揉进胸膛,神情复杂,喑哑低语,几近咬牙切齿的哽咽:“苗靖……苗靖……”

    苗靖停住动作,神色有点微妙的僵硬和空白,似乎不太能适应身边男人这种黏黏糊糊又不知如何发泄的情绪,只是呆呆任由陈异抱了一会,而后察觉他急遽收敛情绪,沉稳呼了口气,而后笔直僵硬揽着她,两人眸光定定对视,各自情绪万千,看见他眼底的一抹微红和沉沦翻涌的情感,她甚至在那一瞬也霍然开朗,她能够明确自己对他的感情,但他对她如何,两人认识了这么多年,从身心都有了深层次的羁绊,她也注定成为他心里不可磨灭的经历和色彩。

    再说,人都在她手上,他怎么跑得了。

    四十个小时的旅途颠簸,从凌晨的火车辗转至机场,异国万里的行程漫长又心意,格外镇定的人是苗靖,她已经完全了解自己未来的展开,而身边匆匆从医院出来的男人,从火车上压抑着情绪,动作和话语都隐隐带着颤抖的幽深平静,再到站在敞亮宽阔的国际机场,英挺脸庞上的那一瞬失神和茫然,苗靖一边忙着打电话处理事情一边牵住了他的手,像牵着只体型庞大的温顺狗狗,托运行李过安检进候机室,看着深冬暖洋洋的红日一点点从地平线跃起,耀眼的朝霞印进眼瞳,突然就点亮了眼睛的色彩,新生的活力和未来的憧憬,陈异在极安静的候机室里,看见苗靖温柔的微笑,心头就突然欣喜亮了。

    她踮脚伸手,他再温柔拥住她,极轻的叹了口气,英俊的眉眼也染上了朝霞的潋滟光芒。

    “像那个时候。”

    “什么时候?”

    他嗓音绵软嘶哑:“有一年,你从火车站出来,我把你拽上摩托车,带你去山上飙车……然后我们俩坐在山坡上看风景吹风,你哭累得蜷在我身边睡觉了,我把你喊起来,你坐上摩托车,我们一起回家……”

    “记得,初三毕业,差不多是十年前吧,你说再让我留三年。”

    陈异嘴唇小心翼翼碰了下她的额头。

    像绕指柔的精钢硬铁。

    飞机往西飞行,他们一直在艳丽朝阳的照耀下和浓郁的云层穿行,也像未来和新生,漫长的旅程苗靖已经安静睡着,窝在他怀里沉沉阖眼,他凝视着她的睡颜,在失神和迷茫中反复掂量和沉思,太过突然的冲击里陈异还没完全恢复过来。

    到达戴高乐机场是午后。

    陈异在金发碧眼人高马大的老外中一点也不怯场,只是完全交流不通,看着机场指示牌和身边聊天的旅客,两手酷酷插进兜里,浓眉紧皱,佯装高深莫测抬了抬冷峻下巴。

    别说法文了,他现在也就认识些英语单词,初中学过三年英语,多少还有点印象,他记得自己理科不错,文科其实马马虎虎也不算太拉胯,脑子好用记忆力不错,但口语完全是个土鳖,只能磕磕巴巴说句hello,omeetyou,站在机场连蒙带猜都没啥头绪。

    苗靖也是第一次来欧洲,但已经提前做好机场转机攻略,稍微一琢磨后便知道下一步如何走,陈异跟在她身边,慢悠悠冷恹恹看她跟机场工作人员说话,一脸雾水还要装作镇定,冷不丁再跟苗靖面对面,她笑问他饿不饿,在附近吃点东西。

    他淡然嗯一声,展开肩膀挺直腰背跟在苗靖身后,气势浑然不像跟班,想了想,还找了点国际性话题:“老子当年在金三角,也认识好几个老外,有个法国人,是地下赌场的高手……”

    苗靖抿唇憋笑。

    他们当然要并肩穿行在明亮干净的公共场合,年龄相仿,相貌登对,默契十足,牵手或者相拥都要理所当然,投过来的每一缕目光都是善意和歆羡,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站着,抛弃过往所有的羁绊和束缚,往自由和新生而行。

    陈异的确隐隐感觉身体内抽丝剥茧般散逸的轻松感,像十八岁成年,他从职高毕业,迈入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野心勃勃意气风发,对未来无限幻象。

    他心中五味陈杂,一时不知道应该面对她。

    再从巴黎飞往波哥大,是漫长的黄昏,广阔无垠的大西洋吞噬着落日的余晖,飞机上的旅客蒙着毯子昏昏欲睡,两人倒时差倒得精神奕奕,肩膀紧挨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小声聊天。

    “下了飞机,公司安排了司机来接我,过去后先见项目负责人,在准备几天我就要入职上班,公司有员工宿舍,你可以跟着我住宿舍,也可以出去租房子,但听说波哥大治安不是很好,尽量在旅游区和富人区活动,少带点财物在身,当地通用货币是比索,我们先在银行兑换一点现金,到公司之后,让同事带去CASADECAMBIO换钱。”

    “当地中国人不多,英语不普及,日常生活交流主要是西班牙语,过去之后,我们俩都要学一点语言。”

    “波哥大在高原地带,四季如春,早晚温差大,不如藤城炎热潮湿,饮食主要以土豆玉米各种烤肉为主,热带水果很多……”

    苗靖给陈异科普哥伦比亚的气候和风俗文化,尽快让他在突如其来的迷茫中了解未来要面对的环境,陈异微微敛眉,手里或轻或重揉着她的手腕细骨,懒懒散散听着,眸光如同夜海般阒黑沉默,两人目光间或相撞,看她的眼神微有闪烁,隐隐绰绰藏着点点星火。

    “你上班,我过去能干点什么?”他大喇喇敞着长腿,占据她的空间,搓搓自己粗砺下巴,“给你洗衣做饭干家务?”

    苗靖听他这么说,高挑秀眉,思忖几秒后一锤定音:“当然可以。”

    深入想想,竟然还有一丝隐隐期待。

    陈异自己想像了几帧画面,竟然也觉得别致有趣,勾唇哼笑:“那也不是不可以。”

    这臭丫头翅膀硬了,满肚子心眼都针对他,拐弯抹角费尽心机把他拐到南美洲,还口口声声冠冕堂皇说爱他保护他,让他飘到天上飘了几十个小时——自己吃点软饭怎么了,男人吃软饭不伤腰,再说他这公狗腰相当得劲,他就伺候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把她当上帝供着。

    这么一想,陈异心头也舒坦,浑身也有劲,找了个舒舒服服的姿势,把苗靖揽肩靠在自己怀里:“老子做什么不行。先睡,到那地方我看看,到底什么破玩意地方。”

    两人偎依而眠,睁眼落地波哥大的埃尔多拉国际机场,机场虽大,这个时间点倒不甚热闹,出关接受海关例行检查,哥国海关工作人员看见两张年轻的东方面孔,热情洋溢跟漂亮女生搭讪,赞美苗靖美丽优雅又青春可爱,问她从哪儿来,来哥伦比亚旅游还是工作一串问题。

    都说拉丁美洲的男人英俊多情,下至十岁上至八十都是撩妹能手,陈异杵在一旁,听这两人废话连篇,熬了四十多个小时的脸色隐隐不怎么耐烦,苗靖微笑着和人聊天,暂时忽略身边男人,在一个问题后眼神快速在陈异身上瞟了下,笑道:“heismyfamily。”

    “husband?”

    苗靖一愣,浅抿樱唇,脸颊微热,不确定如何应答,音调犹犹豫豫拖长:“ye……”

    旁边急不可耐烟瘾上泛的东方男人瞬间挺直了腰肩,熬到布满血丝的眼睛也猛然熠亮,像一瞬重逢星月,璀璨闪亮。

    第44章

    你是我的另一半橙子(下)

    出关后苗靖去Cambio兑换货币,陈异追问她刚才和海关聊什么,苗靖说只是简单的入境问询和礼仪社交,陈异旁敲侧击问他们以什么关系入境,苗靖搪塞说是朋友,他也不以为意,黑眸光亮流转,没戳穿她严肃正经的面孔,晃悠悠拎着行李箱跟着她往外走。

    哥伦比亚货币面值大,一万人民币能换几百万比索,两人瞬间升值成百万富翁,工作人员好心提醒他们becareful,波哥大当众抢劫财物的情况时有发生,前不久还有游客在机场被抢手机钱包,陈异心里的警惕直觉涌上来,仗着身高体型都有威慑力,把苗靖横腰一拦,强壮有力的胳膊圈着她,半夹半搂带人往外走。

    其实大半夜的机场根本没什么人,用不着这样严阵以待,苗靖亦步亦趋撞在他肩膀,似笑非笑瞟他,陈异眉棱挑起,扯扯嘴角,也回了个同样意义的笑容。

    公司派来的司机举着姓名牌在出口处等苗靖,苗靖公司的南美事业部和制造中心都在巴西,在哥伦比亚设了个分公司,主要涉及BRT电动车项目,公司约莫有五六个中国员工,苗靖和司机接洽后,连着接了好几个电话,除了当地公司总经理的落地礼节问候,还有岑晔和卢正思的关心,听得陈异身形一晃,极不自然摆出个阴沉臭脸。

    司机是个巧克力肤色的哥伦比亚中年男人,名字叫拉米雷斯,流利的西班牙语中夹着几句半生不熟的英文,看见苗靖眼睛发亮,热情到让人招架不住,陈异冷着脸,闻到拉米雷斯身上的烟味,迎上去做了个抽烟吐烟雾的动作,才把苗靖解救出来。

    两个男人倚在车旁吞云吐雾,南美香烟浓度大,口感粗犷,后劲狂野,陈异憋了不知道多少小时,第一口冷不丁被呛了住,再抽一口,又有些醉酒的醺感,微倦沉重的脸色也松弛下来,两人互相拍拍肩膀,叽里呱啦连比带划,竟然也磕磕巴巴鸡同鸭讲聊了起来。

    聊本土香烟,howmuch,whereefrom,这边走私烟泛滥,多来自加勒比海沿岸,价格低廉口感也重,另外也盛产雪茄,再聊起中国烟,这种话题居然也丝毫不冷场。

    苗靖偷眼看陈异,再蹩脚的英语也被他用出了挥洒自如的气势,一个个中式发音单词从他嘴唇里蹦出来,居然也有种奇异的硬朗感。

    波哥大的深夜和藤城迥异,2600多米的安第斯高原显得天幕很薄,近赤道的空气清冽凉爽,并不浓郁的黑夜配上街巷灯火绵延,杂乱艳丽的低矮建筑向远处蔓延,车内低缓悦耳的西语音乐,苗靖倚在陈异臂弯里,两双眸子都不约而同注视着车窗外的景色。

    她也听见他沉稳笃定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咚咚,很有节奏性的跳动,在异国他乡的陌生土地,前尘往事慢慢远离消失,浮上来的情绪让两人都觉得有点陌生新奇。

    公司有安排外籍员工宿舍,整租了五层公寓的某一层,分配了一个房间给苗靖,两人瞅着光秃秃的床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点不知所措的拘谨,最后还是陈异去浴室洗澡,苗靖和衣先睡。

    梦里床垫轻微下陷,后背嵌入温热怀抱,手臂收拢,身体贴紧,下巴在她发间摩挲了几下,连体婴一般相拥而眠,心跳相连,像十八岁那年的暑假,青涩又默契的亲昵。

    波哥大的生活就在睁眼后开启。

    新生活来得措手不及,波哥大是个极有代表性的拉美城市,气候宜人,风情热烈,加之历史遗留的殖民和内战色彩,使得城市文化碰撞复杂而凌乱,这里英语普及率低,更别提东亚文化和东亚面孔,是完全陌生的第三世界,苗靖性格要强,安顿好自己后就忙着入职和接手新工作,第一天就跟着公司同事聚餐加班,把陈异扔在公寓自力更生。

    除苗靖外,公司还有一位担任翻译工作的中国女生,其他几个国内同事或是销售部或是售后部,知道苗靖要来,但不知道还带了个挺拔颀长的年轻男人,一时都大为好奇。

    苗靖介绍陈异时语气顿了顿,还在犹豫如何摆正两人关系,倒是陈异收放自如,主动握手说自己是苗靖的男朋友,跟着她一块出国发展,请大家多多关照云云。

    也许是早就有了最亲密的身体接触,或者压根对俗世关系没那么强烈的正式感,无论是家人、哥哥、朋友、男朋友,甚至于丈夫……这些词汇,两人的接受度都很好。

    于对外的社交场合,陈异收敛得很好,语气谦逊,态度粗放爽快,加之容貌带来的加持,众人对他印象不错,看他含笑搭着苗靖的肩膀,苗靖垂眸浅笑,感情很自然融洽,纤柔漂亮的女生,让人有安全感的男生,一个气质清冷有距离,一个带点混不吝的野劲,走在波哥大色彩浓郁的街头,居然出奇的契合相配。

    公寓里的厨房和客厅都是共用,另外由于是员工宿舍,陈异不方便长住,他打算出去租房子,波哥大消费水平低,建筑都比较低矮,高楼大厦少,北部和西部治安更好——陈异已经大致了解波哥大,借着手机翻译软件跟拉米雷斯进进出出,开始在波哥大看房租房,添置家居用品,着手生活。

    房子很快就租好,就在离公寓楼几十米远的一栋三层小楼里的顶楼,房东是家法国人,古老的红砖建筑,楼下花园打理得生机盎然,顶楼面积不大,但有漂亮的大露台可以观赏风景和吃brunch,陈异也是在手机上学会brunch这个词,无非是懒觉睡到饱晚点吃饭,但想像那画面居然也觉得很不错,签合同买家具打扫卫生,顺利安顿下来。

    苗靖主要负责和国内项目对接的技术部分,由于两区时差关系,刚入职就忙着加班,陈异先学会入乡随俗,摸索清楚周边生活环境,再把波哥大的几个地标中心和苗靖上下班的路程认熟,每天穿行在波哥大的大街小巷,听着不知所云的西班牙语,即便路过不甚太平的老城区,当地人看他面孔镇定,紧绷的肌肉和高大身形,就算是亚洲面孔也不敢轻视。

    苗靖每天下班会过去帮忙布置新家,看见房间新添置的某件风格别致的古董家具,才知道他居然跑去了跳蚤市场。

    “刚来几天而已……你怎么知道跳蚤市场在哪里?”

    “我每天给拉米雷斯的大儿子一万比索,让他带我逛波哥大,什么餐厅最好吃,哪里买东西便宜,对了,今天看见一家华人超市,你想要买什么,列个单子给我。”

    他怎么会没有生活能力,从小就是自己野蛮生长,后来在金三角待了两年多,语言不通有什么关系,靠面相气质表情动作,敏锐的观察力和一点聪明劲,在哪都是游刃有余,用不着苗靖带他去摸索新生活,他已经开始自己探索新世界。

    苗靖很放心。

    等到新家完全收拾好,陈异漫不经心问她要不要搬过来住,苗靖背对着他整理橱柜,也很随意嗯了一声,当天回公司宿舍收拾了行李,搬到了陈异新租的房子里。

    这个匆匆搭建起来的家没有藤城旧家的半点痕迹,但感觉总有相似之处,只有一间大卧室,拱形花窗外蓊郁的绿树被厚重窗帘遮挡,老旧的欧式四柱帷幔床边铺着艳丽针织地毯,精美烛台上幽幽摇曳的烛光是墨西哥橙花和无花果的香气,床尾悄然滑落的衣衫和晃荡的轻薄帷幔隐隐透着无限缱绻。

    出国后的第一次,气氛好到不像话,肌肤触及之处好似完全融化,化成一汪柔软的碧水,雨落涟漪或者巨浪掀天都是极致感知,从国内医院的病床辗转到半个地球外的陌生国家,历时很多天终于尘埃落定。

    他在疾风骤雨中突然停顿,汗涔涔低头亲吻她柔软湿润的嘴唇,念她的名字,喑哑颤音经由唇瓣传过去一句含糊的话。

    苗靖在潮热失神的状态下全然不知,软绵绵应了句:“嗯?”

    他定定注视着她,抚摸她的鬓发脸颊,落下一个个炙烫吮吻,在幽暗的烛光下用若有若无的音调呢喃,仿佛无声的梦呓:“苗靖。”

    “我没未对人说过……我从不在乎,也不确定……”他掠夺她唇腔里的甜美气息,“但我还是想说……”

    “想说什么呢?”

    她迷离眼眸倒影着他的英俊脸庞,仍深陷于感官的泥沼中。

    陈异目光灼灼,唇瓣翕张:“我小时候撒野挨揍,你躲在角落偷偷看我,我躺在客厅床上半死不活,你半夜给我喂饭吃,我在学校横行霸道,你帮我掩护替我操心,我拦你不去火车站,你陪我过日子,给我洗衣做饭,我们一起长大,我们什么事都做过……”

    他手指滑过她的细眉:“你是我这辈子最特别的那个人,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过得好……苗靖,如果最特别,最挂念,最忘不了,这些能称之为爱的话……我也爱你……”

    从火车上她的表白,直拖到现在,他才开口。

    苗靖眼波潋滟,搂住他毛绒绒的脑袋,柔声问:“如果没有做线人那件事,如果只是普通工作的小混混陈异,我离开去念大学,你会怎么样?”

    “我自个养大的妹妹,她聪明漂亮又能干倔强,她把我治得服服帖帖,她什么都给了我,她好像就是为我而生的。我玩命赚钱,让她出去见识见识,交个书呆子男朋友,当然样样都不如我,等她大学毕业站在她学校门口,我戴金表开豪车,帅得一表人才,问她愿不愿意跟我走,跟她睡觉,娶她当老婆,我这辈子就养一个人,我知道她,我养得起。”

    “你从金三角回来,就没有一丝丝念头要看看我,联系我吗?”

    “看过,找过,你那时候在球场打球,耀眼得像颗太阳,我搭了三十多个小时的货车,身上又臭又脏。”他喉结滑动,“人的思想是会变的,经历过的事情越多,刀口舔血,提心吊胆,我觉得……你没有我也能过得更好,我自己也不过如此,不值一提,最开始就走错了路。”

    “你回到藤城,我好像在做梦一样,想赶你走,又想你留下,但其实只要你需要……留在你身边,不让你一个人,追你到天涯海角我都愿意。”

    苗靖把吻衔过去,温柔含住了他的唇。

    他和她的爱都如出一辙,只要想像他们年少时曾在一盏孤灯下牵手并行,时至多年后回想这一幕仍然觉得心动想回头,那他们就不曾走散。

    在陈异贫瘠的人生里,的确少有说爱的机会,纵使是和苗靖的那几年,也完全是情感本能驱使行径,难得有温情脉脉的时刻。他从没对人说过爱,她也未必需要他说出口,只需要他身体力行的实践,只需要他们两人在一起,只需要他的目光永远注视着她。

    吻又辗转至灼烫,战栗从唇舌传至喉管胸肺,再蜿蜒而下,雪白的床幔因为晃动飘飘拂起,而后缓缓落回,掩住一双垂在床沿十指紧握的手。

    -

    这夜的表白之后,生活似乎没什么不同。

    两人关系没有明确的约定,无所谓男女朋友,无所谓兄妹家人,也无所谓婚姻孩子未来计划,简单的社会定义难以概括两人的感情,但生活是人生的全部,只要在一起,什么都可以。

    拉丁美洲的人们天性乐观,热情奔放,爱烟酒舞蹈和音乐,对爱的表达更是淋漓尽致,常见街头热吻的情人和各种离奇的爱情八卦,在这样热情浪漫的国度,两人也很少互表爱意,很少说我爱你,中文的“爱”总是太正式,说太多也许显得轻浮,陈异向来也不是嘴甜的人,寥寥几次吐露,也总是在床上耳鬓厮磨的时刻。

    哥伦比亚是鲜花和水果的国度,各种花卉争奇斗艳,价钱又低廉,陈异每天会在路边花店买一束花,家里率先实现了鲜花自由,当然买的最多的是玫瑰,当地玫瑰品种多到铺天盖地,苗靖连续两个月收到了不同品种的玫瑰花,每一天都美好得让人心神俱醉。

    陈异比苗靖更快融入当地生活,更早学会西班牙语,苗靖公司每周会组织员工上一节西语课,但陈异是拿着西语教材学完发音和单词,直接站在街头和人交流,脏话和俚语运用得炉火纯青,以至苗靖每次和他出门,英语无用武之地,西语还差一截,全靠陈异张罗。

    偶尔两人也用西语聊天,苗靖在厨房做饭,遇见当地特有的食材,陈异会过来教她单词和发音,pepinodulce,aguacatechoque,念得字正腔圆,要是问,都是当地人教他的发音,从路边玩耍的孩童到八十岁的老太太,都能搭讪几句。

    苗靖斜斜睃他一眼:“是楼下果蔬摊的老板娘教的吧?身材挺火辣,每天给你留最好的水果,你挺受欢迎的,嗯?”

    他跟拉米雷斯混久了,也给自己找了份工作,富人区的保安巡逻,每天穿着防弹衣,端着把真枪杵在大厦门口,闲事还能跟同伴混迹当地人常去的酒吧,可想而知已经融入到何种地步。

    陈异咧嘴一笑,圈住纤柔腰肢,在她腮边啄吻:“想什么呢,老板娘有丈夫,还有三个孩子。”

    苗靖轻哼一声。

    他下巴枕着她肩头,音调喑沉性感:“Tequiero。”

    Tequiero,西语口语化的“我爱你”,满大街遇见个亲戚老朋友都能念出这个词,遇见表白也总能听见,自然流畅,轻松无负担。

    他也沾染了一点南美风气,搂着她的时候时不时蹦出一句西语土味情话,都是跟男人学的撩妹手段,有时候苗靖听不懂,有时候能听懂两个单词,他也不解释,等苗靖自己事后恍然大悟,露出一点微微窘迫或者憋笑的表情。在床上**,他喜欢贴着她的耳朵说Teamo,热爱和深爱,外语总能带一点自由随性的色彩,没有中文“我爱你”那样的郑重宣誓感,可以随时随地,毫无顾忌,任何场合诉诸于口。

    除了我爱你,陈异说得最多的一句是:“Tueresmimedianaranja。”

    你是我的另一半橙子。

    苗靖很喜欢这个比喻。

    很熟悉的感觉——剥开澄黄香气的橙皮,微黏酸涩的汁水溅在指尖,耐心清理白色果络或者直接一口咬下,随后的滋味只有唇舌得知,清甜或者酸苦弥漫在胸膛,世界上没有两只一模一样的橙子,但一只橙子就拥有全部世界,一分为二,终有属于你独一无二的另一半。

    第45章

    猛男娇妻(上)

    波哥大临近赤道,准确的说是北纬四度,因为高原的关系气候从炎热降至温凉,只有旱雨两季,雨季时间从五月持续到十一月,经常是上午艳阳高照,下午暴雨突至,阳光雨水、蓝天白云和彩虹在这里极为常见,清凉辣妹装和羽绒夹克也经常出现在同一视线内。

    苗靖从国内带的行李不算太多,不知道从哪找到的出国攻略,带了不少常用药品和转换电源以及迷你小电器,再加上日常用品和衣物,最后翻陈异衣柜,只给他收拾了几件挺括的半正式着装。

    陈异落地波哥大后,观察了一番街头行人,先去买两身不那么游客的衣服——当地普通人的着装和国内其实没什么区别,只是拥有更加土潮的颜色和款式,年轻人也追求潮牌,并且穿搭方式通常让人耳目一新,当然富裕阶层也是衣着考究,服色摩登正式,很注重礼仪和场合。

    不过当苗靖看见他拎回来的紧身背心、花衬衫和飞行夹克,热带作战靴……还是不动声色地抽了抽唇角。

    生活可不是二十世纪美国电影里毒枭遍地帮派混战的拉丁风潮。

    但苗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默默低头呷了口当地的名产咖啡,回味浓郁香气的同时顺带回味了下拉丁美洲特产的帅哥们——哥伦比亚人种简直是个大杂烩,街头什么肤色都能找到,从苍白忧郁五官深邃的北欧背包客,眼睛湛蓝如深海的西班牙裔少年,再到浓眉大眼身材贲血的印欧混血儿,笑容灿烂温暖的本地土著,英俊性感,粗犷迷人,热情如火……简直是风格迥异走马观花的帅。

    苗靖好整以暇看陈异穿上了花衬衫,颀长挺拔的身躯掩于衣下,敞开两颗衣扣的衣领露出胸膛蜜色肌肤,肌肉有力的手臂,破洞牛仔裤包裹的修长双腿和结实窄臀,再看他把皮衣往肩头一甩,吊儿郎当叼着根香烟出门买菜。

    Fine,亚洲帅哥脸,古巴风衬衫,非洲牛仔裤,美军作战靴,万宝路香烟,很混合很放荡很招惹不起,很Latin

    style。

    他们住的地方属于波哥大富人区,每栋公寓楼都有保安看守,街道治安还不错,波哥大工作日早上都是大堵车,苗靖和同事一起拼uber上班,晚上她通常加班,陈异去接她,整个白天他当无业游民,很兴致勃勃地混入了波哥大街头。

    两人有笔不多不少的积蓄,但钱都是苗靖在管,家中不放太多现金,随用随取,除了租房开销外,她每个月还给陈异一笔家用钱——这感觉其实很妙,像念高中那会他随手从兜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票给她当生活费,如今苗靖捏着一沓大面值的比索,看着陈异摸摸鼻尖,面色诡谲把钱塞进钱包。

    “每个月给我多少钱?”

    “一百五十万比索的生活费,另外五十万给你和拉米雷斯喝酒用。”

    两百万!!

    陈异心里还是会小小别扭一下,没事啦,其实也就是人民币三千多块,他在藤城吃喝玩乐一天也就这个数。

    “不够再问我要。”她唇角荡着柔柔美美的笑。

    他抬起冷峻下巴,佯装不屑轻哼一声:“够了。”

    陈异欣然接受新生活,两人的家务其实很简单,洗衣服打扫卫生这些都是小事,囫囵干就完了,只是做饭有点犯难,他在国内什么时候下过厨,撑死了只会煮面条,另外在这里做中餐没那么容易,找个电饭煲都难,各种调味料食材也要慢慢收集,好在哥伦比亚美食不少,咖啡和果汁属于绝佳精品,街头餐馆常见Ajiaco(玉米鸡肉汤)和Sancocho(炖鸡)以及各种烤肉煎饺鳟鱼饭都很符合中国人的口味,以至于刚去的头两个月,陈异一直带着苗靖吃外食。

    两人吃东西都不挑,十几岁的青春期,只要有食物能填饱肚子就行,吃什么东西都能适应,下班回家的路上,陈异替苗靖背着公文包,揽着她路过街边的食物摊,会买一份Lea,这是哥伦比亚的一种传统菜,整只烤乳猪里塞满土豆洋葱米饭香料,烤得焦香四溢,香气扑鼻,陈异回家再切几片牛油果搞个沙拉,煮个罐头番茄汤,很丰盛地打发苗靖。

    她皱皱鼻尖,施施然坐在餐桌前,等着厨师送来碗筷:“今晚就吃这个?”

    “不喜欢?”陈异大大咧咧上菜,“冰箱里还有哥伦比亚肉夹馍,给你解冻一下?”

    苗靖握着餐具,无所谓耸耸肩膀,薄薄软软的耳朵被人捏住,在薄茧指尖磋磨揉捏。

    “老子做什么你吃什么,以前吃了多少顿你做的清水煮面条我可半声都没吭。”男人叉腰站在她身侧,气势不容忽略,虎视眈眈,“吃!!”

    “哦——”她音调拖得长长的。

    初来乍到,晚上怕不安全,两人通常都不出门,吃完晚饭苗靖会加班,跟国内同事线上对接项目,陈异收拾残局

    ,在厨房洗洗涮涮,收拾完后他会去露台坐坐,懒在躺椅上,跷着两条长腿慢悠悠抽根烟,看看波哥大的夜景。

    “无聊吗?”

    苗靖忙完拎着一听啤酒过来,搁在他手边,陈异从淡青烟雾里抬眼看她,顺手一捞,把人揽到怀中坐,语气懒散:“无聊什么?”

    “不无聊吗?”

    以前的陈异成天不着家,身后永远跟着一帮小弟,上天入地哪哪都能混场子,什么时候孤单寂寞过,现在跟着她万里迢迢跑到南美,语言不通,没事业,没朋友,没消遣。

    “没事的时候,给波仔给以前的朋友打电话聊聊天?”

    “聊过,他们那帮人……羡慕得口水都流出来。”他咬着烟嘴,漆黑眸光望着露台外的黯淡天幕,声音缥缈浅淡,“我那辆车让呆毛转手卖了点钱,台球厅算是毁了,我也不要了,波仔没什么别的想干,他也只对台球厅这套熟,我让他换个地方继续开,找了个带院子的半露天场所,他自己当老板,卖车的钱就算我的入股,干这行发不了财,养家糊口还是够的,家里房子我让波仔隔几个月去给我看看,其他也没什么好操心的。”

    真的是了无牵挂。

    苗靖偎依进他的胸膛,抚摸他手臂留下的几块淡红伤疤,他环紧她的纤腰,把她箍进怀里,深嗅她身上的馨香:“波哥大……这里的人不富裕,但人都不懒,早上七点多路上就开始堵车,人都很有意思,乐天派,做事少根筋,直来直去,你看那些抢劫杀人的基本没什么脑子,不过真没什么中国人,我一出门,一群女的围着我问是不是韩国欧巴,他妈的老子这大双眼皮哪里像韩国人。”

    她微笑:“我也被人问过这话,其实韩剧在哥伦比亚还挺流行的,波哥大有些韩国人。”

    “还得学几句韩语,老子以后要是干丢脸事,就说自己是韩国人。”他露出一抹坏笑,低头摩挲着她微凉小巧的鼻尖,瞳眸里的光芒像星星坠落,啄啄她的唇,“工作忙完了吗?”

    “忙完了。”

    “那来干点不无聊的事打发时间?”他嗓音轻轻哑哑,把手中烟头摁灭,“犒劳犒劳我这一天给你洗衣做饭,接送你上下班?”

    苗靖清澈眼珠骨碌转:“现在才晚上八点半。”

    “楼下法国老头跟我吹嘘他当年多厉害,我说我们中国男人又不是不行,一晚上两小时不带喘的。”

    苗靖嫌弃式捏他的嘴,猛然轻呼一声,被他打横抱起,大步跨进卧室,扔进柔软的枕褥间,她撑着手臂偏头看陈异,高大的身形立于床畔,低头解开衬衫一个个纽扣,只能看见他眉棱下浓密黑睫,高挺鼻梁跌宕至紧抿双唇,结实手臂往下一翻,衬衫揉成团扔在床尾,抬头冲她咧嘴一笑,眼眸熠亮,那笑容里有说不出的放浪形骸。

    她心头颤颤,机敏往床内挪,被一只大掌攥着脚踝拖过来,呜咽一声,覆于霸权之下。

    早上五六点,雪白的枕褥间有窸窣动静,不久之后归于平静,苗靖通常会再睡一会,陈异神清气爽起床,健身完后去浴室洗澡,再叼着牙刷进卧室,推搡被窝里的小脑袋,喊苗靖起床。

    餐桌上搁着已经泡好的咖啡,是苗靖最喜欢的榛果牛奶风味,哥伦比亚的咖啡实在出色,陈异也学着跟她尝尝小资情调,的确还不赖,很快接受了这个味道——她每天早上起床腰酸乏力,全靠一杯咖啡提神醒脑,再转身一看,陈异穿着白背心和运动长裤在厨房煎鸡蛋培根,每一寸肌肉肌肤都透着生机勃勃的油光。

    “你穿这个出门?”

    陈异嚼着苗靖吃剩的最后一口玉米饼和半个焦糊的鸡蛋,看苗靖披上奶杏色西装外套,把头发松松挽起,两粒珍珠耳钉光泽莹润,光泽飘逸的长裙下露着白皙纤细的脚踝,慢悠悠踩进细跟高跟鞋里。

    “不行么?”苗靖企图把高领针织衫再往上拽出点安全感,挡住脖颈上的痕迹。

    “不能换身丑点便宜点的?”他皱起浓眉,“看起来很贵很好抢。”

    没记错的话,她身上这条裙子就是在藤城买的,刷他的卡,一万五。

    苗靖细眉高挑:“那我应该穿什么?”

    拉美裔的女生身材都非常curve,胸前尤其汹涌澎湃,并且很善于用衣服衬托hot,这种着装风格已经被熟视无睹,但像苗靖这样的宽松简单风格,清新自然里又透着东方女性的优雅温婉,其实特别……惹人注目。

    不管是工作环境,还是跟陈异一起出门闲逛,搭讪的男人层出不穷,以至于陈异每次带她去餐厅,都要穿得很招惹不起,再配上凶横不耐烦的冷脸,才能挡住那些蠢蠢欲动的目光。

    第46章

    猛男娇妻(中)

    “衣服、裤子,不贵的那种。”

    苗靖思忖两秒,回房间换了件软绵绵的宽松彩色毛衣,牛仔裤,帆布鞋,黑白wayuu编织包。

    迎上陈异的目光,见他掀开眼帘定定瞅着她,舌尖顶顶腮帮子,似乎败下阵来,叹口气,佝着高大身形站起来:“老子送你去公司!”

    借了法国房东皮埃尔的哈雷摩托车——这个退休老头是个中学老师,还是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粉丝,移居波哥大后变成一个狂热的户外爱好者,陈异帮他校正过摩托车刹车,成功获得了皮埃尔的信任。

    哥国也是摩托车大国,高原晨风微寒,两人穿梭在拥挤车流里,苗靖坐后座环住他的腰,摩托车停在路口,大掌捂住她的冰冷指尖,陈异问她冷不冷。

    “不冷。”

    “冷就抱紧点。”他把她的手牵到他衣内,贴着他温热结实的腹肌,“我替你挡着风。”

    周边车流有拉丁女生把丰满身体紧贴在男友后背,亲密聊天接吻,笑声格外清脆自由,苗靖把下巴枕在陈异肩头,下意识把他搂得更紧,陈异扭头,手指搓她微凉的脸,她抿唇冲他微笑。

    摩托车送到公司楼下,陈异目送她走进大厦。

    “下班我来接你,晚上出去吃还是在家做?”

    “随便,你来定。”

    “那在家煮方便面行不行?”

    “行啊。”

    从小到大,这丫头真的挺好养的。

    “过来。”他长腿支地,手里抱着她的头盔,勾唇浅笑,“凑近点。”

    苗靖往前走两步,他捏着她的下巴,循着红唇索吻:“好好上班别乱跑,出公司跟同事一起,有事给我打电话。”

    交错绵长的呼吸一瞬即离,苗靖飞快睃了下周围,让他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家庭煮夫的生活大抵悠闲,陈异先去paloquemao市场买菜,这里算是波哥大的网红市场,望不到头的摊位摆着色彩斑斓的果蔬,还有亚洲蔬菜摊,蘑菇豆腐空心菜豆芽都能买到,鲜花区有如海的花卉和人民币两元一枝的仙蓝色大飞燕。

    路过面包店再买个蓝莓派,答谢皮埃尔借车之情,这个法国老头在细节处精明计较,但为人又慷慨热情,陈异每天都陪他瞎掰一会,西班牙语入门不算难,只是语法和语速容易拖后腿,两个男人坐在花园看报纸喝咖啡,从波哥大的周末hiking和摩托车游行队伍,再到中国各大城市和全球影响力,也能磕磕巴巴聊半个上午,陈异的散装西语也突飞猛进,逐渐能应付日常对话。

    家里还有活没干完,不宜久坐,陈异上楼整理家务熨洗衣服,打开电视听当地新闻,再把衣服晾晒在天台,坐在天台边缘,惬意点支烟,看雪白的床单在风中轻轻拂动。

    楼下有人音调奇怪地喊“陈”,车铃声叮叮响,是拉米雷斯的大儿子,吉诺今年才十七岁,白天兼职给人遛狗,晚上是餐厅的侍应,今天他过来带陈异一起逛逛老城区,主要也是santafe那片,这是波哥大夜生活最热闹的街区,挤满了酒吧旅馆和背包客。

    吉诺带陈异去了家小有名气的台球厅。

    陈异在国内玩斯诺克和中八,哥伦比亚这边以撞球和开仑为主,球得特别厉害,陈异想试试南美洲的台球打法。

    当地的台球玩法都特别随性,球台条件不好,出杆也很猛,以进球为主,台球厅里的小青年没在这见过中国人,人高马大又吊儿郎当,穿着花哨轻浮又廉价,十分不符合中国人的气质,再看出球,很中规中矩的斯克诺打法。

    陈异身上只带了十万比索,光明正大摆在球桌旁,一万比索一盘,众人料想这钱赚的应该很容易,结果在台球厅泡到下午三点,这十万比索也没输光,最后一点钱陈异请大家喝杯酒,就这么认识了一帮球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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