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茶杯里的茶再一次凉下去之后,他直接挥挥手叫人收走,助理端着茶杯退下去时,他抬手看看时间,系上外套扣子从沙发上起了身。他微微侧身致歉,沉静开口:“诸位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不送了,我太太还在家里等着我。”
逐客令一出,调查组的人也就没办法再心平气和的坐下去,他们今天来也只不过是了解并非取证,且顾逢晟句句回应都有理有据令他们无法反驳,为掩饰目的,也为了给大家留个颜面,三人说了句再会就很快离开。
顾逢晟颔首,并未打算礼仪性的送一送,反倒是林则看他一脸不快,主动上前,热情礼貌的将这三位送下了电梯,看着电梯显示屏里缓缓下降的数字,方才那颗紧绷着的心这才总算舒了一口气。猫?柚
“瞧你那点儿出息。”
一声轻笑传来,林则突然回过头,只见乔望轩双手插兜,一脸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怎么,跟顾逢晟这么久了,胆量也变得像他一样了?”
乔望轩从上至下看他一眼,嘴角露出一抹轻蔑。他本来是打算看顾逢晟出丑,却不想他这么快就能摆平,就连网上的舆论也都被他那封言辞真诚的声明所平息,乔望轩跟他明争暗斗了数次,还是不甘心每次都以全程落败的下场输了他。
可人生很多事都是如此,你奋力想要赢得的事,总是事与愿违。
林则没料到会在这时看见乔望轩,自从上一次调整高层架构会之后,顾逢晟将他调到了在南淮的分公司,算是彻底把他踢出了华清的中心位置。林则不知道他出现的原因,但也能猜测到别有居心,正打算开口回击他时,顾逢晟慢慢走到两人跟前。
见到乔望轩,他很快露出一个看起来充满真诚的笑容。
“几天不见都会调侃人了,看来你在南淮过得不错?”
顾逢晟这话是明知故问,南淮跟京平的气候天差地别,现在当值雨季又无比潮湿,乔望轩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京平人,在那完全是无法适应,甚至因为水土不服,他几乎彻夜难眠。
这一切当然是他的精心安排,当然,也只有顾逢晟才能有权这么做,收回他原先手中的所有职责,在分公司安排一个空有头衔的副总,每走一步都要看他下面人的脸色,完全没有自尊可言。
想到这,乔望轩便恨得牙痒痒。尤其是,看到顾逢晟此刻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他便更为嫉妒,这一切,原本可以是他的。
“托你的福,我在南淮一切都好,不过看你好像遇到了点问题,网上的事我都看了,还真是热闹,估计你现在也抽不开身回家了吧。”
今天是顾青山的头七,乔望轩也是因为这才有了机会从南淮赶回来,不过刚下飞机,便已经得知顾逢晟当下的局面,于是他撂下行李就急匆匆到华清。
为的是看他的难堪,心里也存了那么几分落井下石,不曾想他解决的这么快,但无论如何,言语上他还是不打算就这么认输。
他靠近顾逢晟,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唇边勾起一个讥讽的笑来。
“不过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你回不去,你老婆也是可以代劳的,毕竟她是顾家的孙媳,理应在祭祀的事上为你尽点心力。”
言罢,乔望轩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嚣张的背影。
林则看到,顾逢晟克制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不觉中攥紧了拳。
……
大雨倾注,由上至下冲刷着灼热多日的大地,一时之间,整个城市被乌云笼罩成灰色,到处都是氤氲的湿气。
沈昱宁站在落地窗前犹豫许久,最后还是拿上车钥匙出了门。
十分钟前,顾若清特地给她打来电话,说及今天是顾青山的头七,按照京平的习俗要郑重对待,家中的一切事都需要顾逢晟回去主持大局,但她打不通顾逢晟的电话,只能先来告知于她。
沈昱宁开口解释,说公司里有点急事需要处理,一时间顾不上看消息。本是一句该有的礼仪,但顾若清听到后却意有所指的说了旁的事。
“我都听说了,你还在替他瞒着呢?网上你俩的事沸沸扬扬,听说调查组都去华清了,差点把公司翻个底朝天,这也没什么,咱们公司行的正坐的端也不怕被查,可我听说他们疑的是逢晟和你的关系啊。”
“援非的项目公司里本来就不同意,调查组也不知道是从哪得到了你离职前正好负责的地方,怀疑逢晟和你有利益输入,你说说你俩结婚这才几天,网上闹一场也就算了,现在还惹了这么多的麻烦,逢晟可怎么跟股东们交代。”
顾若清似有似无的跟她感慨,但沈昱宁也能听出来她的弦外之音,可现在,她也顾不得再冷静理智的分析了。
顾逢晟如今受了困境,也有她的原因,沈昱宁想要为他多分担,公司的事帮不上忙,也只能在家里为他略尽绵力。
雨很大,车子行驶起来有些费力。雨刷器在车前挥舞着手臂,翻滚波浪的雨滴落到车窗前,她在雨中辨认方向,小心翼翼驱车往老城区赶。
下了雨,车内空气很闷,空调开到最低,沈昱宁觉得冷,等红灯的间隙,她披上后座的小毯。
沈昱宁有段日子没开车,许是因为雨天所以浑身不适应,就连视线也变得朦胧。路况拥堵严重,车子走走停停,浪费了很多时间。
她出门急忘了看时间,中途拿出手机后发现顾逢晟给她打了六个未接电话。她怕着急,戴上耳机后很快拨了回去。
“昱宁!你现在在哪?”
顾逢晟焦急的声音传来,他从未这么紧张过,联系不上她时他差点慌了神,内心七上八下。直到沈昱宁的这通电话,才将他方才那颗悬起的心稍稍放下。
“我在开车,今晚不是爷爷的头七吗,我回顾家帮帮忙,你怎么样,公司的事处理的还顺利吗?”
沈昱宁实话实话,直接告诉了顾逢晟,她本来还想说他赶不回来也没关系,她替他代劳旁人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车载导航开着,广播里是个年轻的声音,灵动且富有磁性的女性声音正在提醒前方即将变道。耳机那旁安静一瞬,过了几秒,顾逢晟思考清楚后很快开了口。
“公司的事已经解决完了,你不要担心,你现在就回静海,顾家的事你不用管。”
他甚至带了点急切,很不愿意让她过去,末了又问了一遍她现在所处的地址,他过去接她。
沈昱宁刚想回答,车后传来一声急促地鸣笛声,她走了神,耳朵里泛起空鸣。
大脑发白那一刹那,她追了尾。
猛烈地撞击声过后,她第一感觉到的是头晕。逼仄的车内空间空气仿佛也变得稀薄,压得她快喘不过气,心跳加速。
耳机掉在车底,彻底跟顾逢晟断了联系。
他听见声响,对着手机又喊了好几声她的名字。
窗外雨依旧下着,视线逐渐迷离,玻璃上拍打的雨声也越来越大,沈昱宁强撑着下了车,顾不得瓢泼大雨,连伞也没打,只身上前询问前车车主的伤势。
幸好人没事,沈昱宁主动留下联系方式,揽下所有责任,约定好雨停后去处理,前车车主看她额头上流着血,急忙替她打了
120。
再回到车里,她早已精疲力竭。
靠在座位上任由眼皮越来越沉,闭眼前的最后一瞬间,她看到慌乱赶过来的顾逢晟。
可就那短短的几秒钟,她便晕了过去。
紧接着,是数不清的噩梦,三番五次她想从雨中醒来,都无法再张口说话。
京平已经许久没有下过这样的雨了。
沈昱宁醒来时,是三天后。
她整整昏睡了三天,医院为她做过所有检查,万幸的是车祸对她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只是在外的一些皮外伤,但真正危险的,还是她因车祸变得紧绷的情绪。
她憔悴着一张脸躺在床上,看起来丝毫没有生气,那双眼里也只剩下茫然和无措,她对任何人都没有表情,看谁都是冷冷淡淡的,对待突如其来的声音时反应剧烈,整个人像一个惊慌失措的小鸟,呆滞笨拙地躲在角落,看得顾逢晟心疼不已。
他一直陪在沈昱宁身边,这三天里都寸步不离,陪着她从外科病房又辗转到傅医生的心理治疗室,他一刻也没有休息过。
可他试图跟她说了无数次,她竟然一次都没回应他。
傅颜说她已经进入了失语状态,意识模糊的时候说不出成句的话来,沈昱宁精通四门外语,如今连母语恐怕都说不出来,现在她的情况,显然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顾逢晟懊悔到了极点,心如刀割。
第54章
你叫我怎么忘?
沈昱宁被转到了心理科的特殊病房,在这里,病房内所有的布局和陈设都跟普通病房差别很大,且不说房间内那些看不懂的机器,墙壁上甚至留了一扇透明的玻璃,视线正对病床,不知道是故意为之还是方便家属探望。
如今,顾逢晟也只能隔着这块玻璃望向屋内的沈昱宁。方才她情绪过激,傅医生给她打了针镇定剂,如今她躺在病床前沉沉睡去,屋内和屋外的空气一样死寂。
沈昱宁竟然连他都会忘,刚才他小心翼翼到她跟前,试图聊天陪她缓解情绪,她刚换了病房,额头上的纱布也还未拆,看到他靠近自己,情急之下把床头柜上的玻璃杯打了个稀碎。
“我不要回去!”
“我不要回京平,我要留在达木赞,我要留在这里!”
她抵触到了极点,说到一半就觉得头痛,最后只能伸手捂住额头,弯腰蹲在墙边的小角落上。
傅颜见她失控到如此境地,只能让顾逢晟暂时离开病房。
他盯着屋内发呆许久,手机响了无数次也没理会,末了直接关了静音。
“这是她自从看诊以来的所有病情记录,你看看吧。”
傅颜站在他身后也看了一会儿,想了想后还是决定让他知情。虽然之前沈昱宁再三嘱咐病情的事对任何人保密,包括顾逢晟,可这些日子跟两人相处,帮沈昱宁一步步重建,都让她对这个女人敬佩不已,为她的坚忍,也为了两人之间不容亵渎的爱情,她想违背一次沈昱宁的意思。
淡蓝色文件夹从她手中递交到他面前,顾逢晟顿了顿,很快打开去看。里面纪录了沈昱宁这小半年以来的所有病症,密密麻麻,他看得心惊。
4
月,第一次问诊,出现入睡困难,间接性头晕。
5
月,患者出现恶心呕吐,听觉异常,对类似爆炸声响极为敏感,应激反应强烈。
6
月,无法专注,严重失眠。
7
月,患者记忆出现偏差,怀疑自我分裂人格意图,入睡好转。
8
月,间歇失语,抵触加重,缺失部分记忆。
……
傅颜轻轻叹了口气:“除了她自己,大概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跟她感同身受,我原本以为她的意志力可以让她渡过难关,但现在的情况来看,恐怕是难了,就算我加大药的剂量可我的能力终究有限,而且医院里的设备也不是最先进的,能试的办法我几乎全试了。”话说到最后,她也有些无力,尽管这不该是一个医生应该有的情绪和态度,可这个时候,傅颜很希望自己能帮到他们。
即使,那点希望看起来微乎其微的渺茫。
直到这时候,顾逢晟才后知后觉的明白,鸣笛,玻璃杯掉在递上发出碎裂的声音,甚至是开香槟酒瓶时发出的响声,都会直接或间接刺激到她。过往的那些悲伤,无力和痛苦,被她选择性忽略或者埋葬在最深处的那些回忆,都会像被一根引线牵引,这些东西,会在日后她不确定的某一天,突然随着一个个轻而易举的开关一涌而出。
看着那些描述严重的医学术语,顾逢晟内心几近绝望,他也是在这时候才想起,过往她所表露出来的一幕幕细节,都是她努力压制的结果。她怕发病了会吓到他,所以拼命坚持下去,希望那些阴霾不要让他已经悲伤的脸上再添愁容。
但最终,这片阴霾还是不受控制的出现了。
沉默了将近两分钟,顾逢晟才开口。
“带她去国外会不会好很多,我之前联系过蒋秦医生,她跟我说昱宁的情况只能去长期入院治疗,当时我怕她不同意,一直没跟她说。”
可现在她的情况,显然也不能适应长途飞行。而且到一个她根本就不熟悉的地方去治病,顾逢晟还是有所担忧。
傅颜听说过蒋医生的名号,当即让他好好考虑,早做打算。他犹豫着,看向病房里好不容易安静睡着的沈昱宁,还是打去了越洋电话。
这次,那边很快接通。
“蒋医生我……”
他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她打断。
女人语气坚定,轻声向他宣布了自己接下来的决定。
“逢晟,我想了想还是应该听你的。”她顿了顿,“你说得对,不管这个世界多不堪,我们都要有点理想主义的。成立私人医院的我考虑清楚了,希望这个决定不会来的太晚。”
顾逢晟听完,满是感动。
他努力了很长时间,都希望蒋秦能留在国内,他甚至在一开始开出了丰厚的条件为她筹备,但她最后都拒绝了,而且还十分决绝。他以为怎么也都是不可能了,可如今,她却同意了。
人生境遇和意外,总是会在不经意时突然出现。
顾逢晟确定好蒋秦回国的时间,仿佛牢牢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不管怎么样,他都要为了沈昱宁做最后一博。
有些事隐忍了许多年,如今,也不必再忍下去了。
-
接近午夜,顾家所有的祭祀仪式全都结了束。
习俗说人死后头七的这天魂魄会回到家里见亲人的最后一眼,为了让他们能清清楚楚的看到,所以要在屋内点亮所有灯。
长辈们祭祀结束各回各家,整个家里只剩下顾若清和乔望轩。顾逢晟回去时没有声音,更不打算去客厅同这两个人打声招呼,只身走进祠堂。
这里他只来过三次,幼年时父亲意外离世,他就是在这里被母亲带走的。后来母亲也走了,葬在南淮,顾青山却偏偏要在祠堂里为她立了个牌位,夫妻俩挨在一起,没能同穴而眠,可在另一种程度上也算达成了。
可他现在看着,只觉得那是永远也逃离不开的禁锢。
祠堂中央摆了个长桌,顾青山的牌位供奉在中央,旁边放了两根蜡烛,屋内亮着灯,烛火飘忽闪烁。
顾逢晟站在香案前,默默看着,想着,他如履薄冰的这些年。
明明是自己的家,但走每一步都要看人脸色,每一个决定都要受制于人,他在顾家像给傀儡,也不枉旁人编排到他身上的诸多流言。
身后有脚步声缓缓走进,他没回头也知道是谁。
顾若清穿着丧衣,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
“回来的这么晚,也不给你爷爷上柱香?”她话里生冷,大概是装也懒得装。
他回过头,看着此时站在自己面前,从头到脚都精心装扮过的,他名义上不得不喊,也是不得不承认血缘的亲姑姑。她看他毫无亲情,眼里的锐利和冷漠仿佛只想把他生吞活剥。
顾逢晟盯着她,还是打算问出口。
“这么多年,您为什么总是拿我当一个敌人呢?”他不理解,也想不明白究竟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能让一个姑姑不惜血缘想要杀掉自己的亲侄子。
更不明白,为什么她已经演了这些年,怎么不能一直再演下去?
顾若清笑了笑,嘴角淬着恨意和嘲讽。她越过他,从一旁的桌上拿了三根清香,点燃后举到头顶,跪在地板上故作虔诚的上了这住香。
“你为什么一定要问个答案呢?”她起身,将手指上沾到的香灰一一拂去,“你知道,我一向欣赏你聪明,小时候你就已经习惯了凡事不问原由,怎么现在好像越活越回去了?”
她带过这个侄子几年,在他刚回京平时更是给了他许多温暖,顾逢晟年少时一度认为,自己虽然早早没了母亲,但有这样一个姑姑也是万幸,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年的那场车祸,背后的罪魁祸首会是他从前尊敬的姑姑。
“我从南淮回来那年,因为水土不服,整夜整夜的做噩梦,爷爷没空,是您一直陪着我。”
顾逢晟对上她冷寂的目光,陷入回忆里。
“我对母亲在世的记忆不多,心里那些渴求的母爱,都是您来满足的,那时候我真觉得,我把这个姑姑当成母亲。”
顾若清面色冰冷,听到这番话后却突然变了变脸色。如今站在她面前的顾逢晟,已经是华清的掌权人了,得天独厚,也终于如愿以偿。
可她却觉得他不应该这样说,他应该愤怒,应该狂怒,甚至是歇斯底里质问她当年为什么想要加害他的性命。他不该这么平静,平静的好像只是在看一个疯子的独角戏。
“你……”
她想开口,却说不出来什么,这一刻,顾若清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因为一念之差,毁掉了他内心最重要的东西。
“我从来没想过要跟你争什么,顾家的财产和地位我更是不屑一顾,你们眼里最珍而重之的权势和地位,在我这连一张白纸都不如,我只想过随心所欲的生活,完成我的梦想,再和心爱的人相守一生。”
他想,如果没有当年那场车祸,他现在应该也和沈昱宁在一起并肩,而不是眼睁睁看她离开多年,却什么也做不了。现在她又变成了这样,这一切的一切,命运究其枯烂的根头,都在她这里。
窗外起了风,蜡烛摇曳不停,最后还是熄灭。
顾逢晟闭了闭眼。
“我念着您是我的亲人,公司上的事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沈家的事,您让我怎么忘?”
他沉思良久,对着顾青山的牌位,还是心软了。
“昱宁是我妻子,但她不是顾家人,顾家的一切跟她无关,您也不必处心积虑要借她来对付我,您要是伤她一分,我会不惜一切。”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再给她一次机会,与此同时,也罢黜了她在华清的所有权力。
“公司的事您不用操心,望轩已经到了南淮分公司,相信有他在,姑姑您也会放心,爷爷临终前交代我要您安度晚年,您还是——好自为之。”
第55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京平断断续续的雨持续了快一个多月,进入九月份,闷热的雨季总算是过去了。
在这段时间里,顾逢晟大刀阔斧地推进了援非项目,也正式开了工,华清将所有参与项目的工人和成员都用专机送往达木赞,举行开工仪式那天,他也不远万里前往了达木赞的建筑工地。
这算是风波过后的首次露面,援非项目万众瞩目,国内外都在第一时间进行了报道,且转发的多是官媒,网络上还是赞许的声音多过质疑,网友们夸赞他的慈善作为时,也会有一小部分人将关注点放在新闻图上他从未取下的婚戒。
他在工作中忙碌,却也放心不下沈昱宁,开工仪式过后第二天,顾逢晟就赶了最早的一班飞机回到京平,十六个小时的飞行令人疲惫到了极点,可下了飞机第一件事,还是雷打不动先到蒋秦的医院里看望沈昱宁。
这一个多月她也不好受,蒋秦一直在用系统脱敏疗法控制病情,药物治疗和心理治疗作为辅助,沈昱宁持续性的回避,治疗最初还大闹了一场。PTSD
影响最大的症状是逃避行为,逃避回忆和创伤有关的刺激物和环境,蒋秦了解她的病史,但对她的创伤过去一知半解,就算是听说了,在治疗开始前也要再重新了解,可再提及,她就要再受一次刺激,刚开始的几天她几乎歇斯底里,对达木赞的事闭口不提,顾逢晟束手无策时,还是徐衍来帮忙才能让她开口讲起那些过去。
沈昱宁的毅力胜于常人,潜伏期长至三年,也就给治疗时增加了许多难度,幸而蒋秦是这个领域首屈一指的专家,潜心钻研此病症数十年,治疗时因人而异,又将她的那些过去一一了解,为她单独制定了跟从前截然不同的治疗方案,一个月过去,总算有了些成效。
她已经从最初的逃避逐渐正视那些过去,虽然在听到特殊声响时还是会下意识惊恐,但她已经能心平气和的同旁人讲起在达木赞的过去。
晚上七点半,顾逢晟来医院的时候她已经吃过晚饭,正直起身子靠在床上看着面前电视。沈昱宁视力受损严重,现在已经发展到不戴眼镜就看不清任何事物了。
关门声响起时,新闻联播里正好在播送华清在非洲工程的新闻,主持人报道过后还连线了当地的驻外记者。她侧头看向他的身影,电视屏幕里跟眼前从上到下都穿着一致的男人正在镜头前接受采访。
他不疾不徐,目光坚定,在身后嘈乱的喧嚣中开口:“华清一直坚持,所有的对外援助都不附加任何条件,都是为了切实造福非洲人民,进而加强两国的繁荣发展。”
她还想听下去,下一秒,他已经上前关掉了电视。
“怎么没听医生的话?你现在的眼睛不能长时间盯着电子屏幕。”顾逢晟大步流星走到床边坐下,伸出手替她摘了眼镜,收好后放在枕旁。
他声音又轻又缓,有点问罪又像在哄她,沈昱宁搭上他的手,看着此刻跟方才电视机里判若两人的他,下意识弯了弯嘴角。
“我没有不听医嘱,是林则跟我说你这两天很火,我这才找出来看一看。”她有心辩解,很快转移了话题,凑到他跟前眨眨眼。
“顾总的采访条理非常清晰,外交措辞也很严谨,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我在想你当年要是没放弃会怎样。”
沈昱宁逐渐明媚,唇边上扬的弧度也愈发爽朗。
她拉起他的手在身前,眼眸亮着,“说不定也会跟我一样,被分到非洲的某一个地方。”
这话大概是无心,也或许也只是一句若有若无的感慨,但他听完,只是另有原有。
毕竟去的是达木赞,顾逢晟怕会影响到她所以才一进门就关了电视,放低声音是思念过度,他不过离开两天,却觉得漫长至极,若是去了别的地方还好,偏偏是达木赞,那里的一切仿佛都有她的印记,他在那片土地上每走一步,想起她时也就更为炙热浓烈。
想到这,他也顾不上自己还没换过衣服,伸手环抱将她揽在胸前,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那我肯定会不如你,没准还要被梁老师骂说他看错了人。”
沈昱宁听得入迷,额头抵在他下巴处,她笑了笑,抬眼瞧他,“哪那么夸张?”
“我这说的可是真的,刚到达木赞的时候是大使馆里的一个外交官来接的我们,他是使馆里的三等秘书,姓白,应该是你从前的同事,跟我说起你时满脸都是骄傲。”
这件事不过是个小插曲,他却记得认真,顾逢晟甚至默默想到,若真如此,说不定他真的不如沈昱宁。也正是因为见识过那里的凶险,才知道她那几年何等艰难。
他原本没想说到这件事,跟她提起也不过是想变着法的夸她,蒋秦说起她病情好转过几天可以出院,他是一时开心突然就想起了这件事。说与她听,也不过是希望她能多笑笑。
毕竟这些日子她自己待在这里孤单的很,偶尔来人来探视但要严格遵循蒋医生制定的时间,长此以往,她比从前安静很多。
想起她出院后密密麻麻的注意事项,顾逢晟还是决定先跟她说轻松的事。
“前些天我让人把梨花江苑收拾出来了,从前你在后院里载的那两颗桂花树长得很好,现在开了花,要不要跟我回去住段日子?”
蒋医生说换个环境有利于她,当初顾青山把这处房产交给沈昱宁时她百般拒绝,老爷子去世后,这些东西又都落到顾逢晟手上,他了解沈昱宁,她不愿在他如今的名利上多拿一分一毫,尽管这些身外之物他都心甘情愿想要奉到她面前。
既然她不要,那他便换个方式让她接受。
出院那天是九月七号,正好赶上沈昱宁三十岁的生日。老话说三十而立,况且又处在一个具有特殊意义的整岁生日,顾逢晟原本打算为她大办一场,但这些天她一直住院,再多的仪式到这时候好像都显得刻意。
最后问过沈昱宁后,顾逢晟遵循了她的意思只是请几个朋友来小聚,地点就选在梨花江苑。这也是结婚后他们第一次以两个人的名义请朋友来家里。
沈昱宁朋友不多,斟酌来去也就只给明熙打了电话,她倒是难得痛快,对过时间后就答应了下来。顾逢晟有心为她热闹,但也纠结人太多会吵闹,且两个人的朋友圈几乎透明,翻来翻去还是找了方延和江敛这两个常跟他联系的发小。
晚上七点,生日宴准时开始。
被邀请的三人几乎是掐着点先后到达,明熙和江敛来得稍早一点,两人一起下了车后直奔屋内,还都不约而同给沈昱宁准备了礼物。
她接过东西,有些惊讶。
“话说你们两个怎么一起来了?”
江敛比沈昱宁小两岁,算是大院这群人里最正经的一个,从小到大都顺风顺水,国外回来后接手了家里的医疗生意,性子沉稳谦和,是长辈们口中知礼懂事的谦谦君子。
可明熙是个混不吝,这两个人之前很少联系,现在看起来颇为亲密,大概是有不足为外人道的故事。
沈昱宁略有深意的看了两人一眼,有点好奇。明熙仿佛能从她微微上扬的嘴角中看出她的想法,立即打断她。
“我找江敛有事帮忙,所以一起来的。”
有点着急撇清关系,但这话说完,站在她身后一直沉默的江敛突然笑了笑,语气有些无奈:“是,假冒现任去气前任,这样的忙也只有明姐能想得出来。”
此话一出,沈昱宁算是明白了,分手许久,明熙还是不肯放下执念,现在反倒是有点走火入迷,什么手段都想用上。
人的执念有时候往往比爱更长。
这也幸亏江敛是个好脾气的,这样离谱的事都能答应下来,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小时候一起长大的情分重,就算是当下联系不多,可彼此遇上什么事,也都能第一时间出现在跟前。今天的事就是个例,虽然这几个人平时忙到碰面的机会少之又少,但关键时刻没一个会迟到。
方延落了单来得最晚,一见面就埋怨顾逢晟太不够意思,竟然连结婚这么大的事都瞒着他,落座后不忘数落,最后从外套里拿出一封红包递给沈昱宁。
“密码你生日,生日快乐昱宁!”
这是他一向的惯例,方延怕麻烦,从来都是拿红包了事,从前是见不到人,现在总算有机会给她过生日,一高兴就补齐了之前落下的所有红包。
沈昱宁不打算收,找了个话茬准备揭过去,她坐在主位,笑容和煦的开了口。
“我跟逢晟结婚后还一直没机会请大家喝喜酒,今天在一起也只是聚聚,不单单是为了过生日,所以你们都不用这么客气。”
她穿了条浅杏色的荷边长裙,跟院外挂在树梢上金黄点点的桂花颜色相近,整个人看起来都柔和明媚,状态好到不像一个还在进行心理治疗的人。
顾逢晟安静听她说完,最后自作主张替她收下了被方延放在桌上的红包。他也高兴,末了还不忘打趣告诉方延说这是份子钱。
方延一个独身许久的人,听完后气的不行。
“我结婚了你得还回来!”
“行行行,你明天就结婚,我奉上双倍的。”
顾逢晟有日子没见他,也是存心玩笑,方延倒是认了真,闻言又看向对面只顾着吃菜的江敛,声称道他有女朋友应该先结婚,好看看顾总是不是如他所说这般财大气粗。
谈笑间,饭桌上气氛轻松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