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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傅澄,一个熟悉的名字。

    就连沈昱宁,在这话之后也很快看向沈谦晔。

    她记得,这是沈谦晔当年小心翼翼守护着的女人,也是这兄妹俩不和多年的一个小小导火索。

    如今时过境迁,他订了婚,她成了大明星,往日那些纠缠惨烈,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一场黄粱梦境。

    第48章

    暗涌

    吃过饭,院里热热闹闹,长辈们在庭院里避暑,几个年轻人凑在一起打牌。

    沈谦晔心不在焉,玩了两局就找个由头离开,周钦紧跟其后,当着顾逢晟的面撒了牌。

    沈昱宁看出两人的端倪,给了顾逢晟一个眼神,而后收拾起桌上散落的纸牌。沈斯棠伸手阻拦,说自己还没玩够。

    结果手背轻轻被沈昱宁拍了一下,颇为语重心长的教导道:“小小年纪不要沉迷,进屋看书去。”

    沈斯棠吃了瘪,不情愿的跟着沈斯言进了屋。身后沈昱宁看着兄妹俩并肩同行的背影,心下生出无限感慨。

    从前,沈谦叙也是充当一个默默在旁照顾她的兄长角色,纵容她但也保护她,甚至在她想不清楚的时候替她答疑解惑,如今看着眼前的两道背影,倒是怀念起从前在大哥身后无法无天的自己。

    凉亭里的石桌已被清了空,顾逢晟起身准备跟沈昱宁离开时,沈宗拿着棋盘和棋子走了过来。

    “逢晟啊,咱们爷俩下一盘?”

    沈宗笑着越过他,坐在对面摆好棋盘,顾逢晟见状,也不得不在此落座。

    “当然可以,不过我的棋艺比不上您,一会儿恐怕要让爸您见笑了。”

    顾逢晟是谦虚也是恭维老丈人,但他当年的围棋还是跟着沈宗学的,当时年纪小所以只入了个门,后来是跟着外公精进不少,自从外公去世,他也有好几年没再碰过围棋了。

    再度拿起时,也觉得有点生疏。

    沈昱宁不忍离开,打算在一旁看着两人下棋,沈宗不想留她,借口让她去看看屋里的茶好了没,她转头走到一半,正好碰见沈谦晔站在池塘边抽烟。

    方才在席上他喝了许多酒,如今酒意上头,意识低迷,夜色和亭灯的光影将他此刻衬托得更加颓唐。

    最后他将烟熄灭,伸手拂了拂自己衣袖两边沾染的烟味,直直看向沈昱宁。

    “跟我出门散散步。”

    他今天失意到了极点,从前自己最珍而重之的利益,如今竟然比不上无声无息中走了心的真情,他刻意遗忘的,装作不在乎的,在多年后密密麻麻爬上他的心脏。

    沈昱宁看着沈谦晔这幅模样,没多说,跟着他一起出了门。

    走在路上,他却又沉默下来。

    “还放不下她?”

    她看穿他的心事,直接问向沈谦晔。

    当年的事,多半也有她的原因,一向冷情薄幸的公子哥爱上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任谁看都是玩闹的成分颇多,可沈谦晔走了心,甚至有那么几次,想要真正给她一个婚姻。但这事被宁茵知道,他自然没能如愿。

    女人看女人最准,宁茵自觉历尽千帆,阅尽了无数人,不过是个容色出众的女演员,给点钱打发了事,可这位心高气傲的小明星并没收下一分钱,反而义正言辞,撂下一句今后跟沈谦晔再无瓜葛的话,隔天就出了国。

    沈谦晔找过,求过,最后被人当场羞辱,将这段不作数感情彻底粉碎了。

    如今回想起来,还觉得历历在目。

    他沉默半晌,始终没个答案。

    何谈放下呢,无论放下放不下,这个人都曾确确实实在他心中,这几年,从未易主。他觉得自己一向冷漠,可这些日子看着沈昱宁和顾逢晟出双入对,心中竟也生出许多悔意,他后悔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但后悔,如今也是没用了。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没心的人,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沈昱宁也没想到能见到这样的沈谦晔,看他一直未开口,她低声感叹了一句。

    沈谦晔听到后却笑了笑,他突然停下脚步,看向她的目光里也多了寒意。

    “是不是在你们心中,我怎么都比不上沈谦叙?即使他已经死了多少年,我也依旧比不上他一根手指头?”

    这个话题是个禁忌,这么多年,只要一提起沈谦叙,他便总要疯上一阵子,沈昱宁没想到自己一句随口的话能引得他动了气,一时也有不悦。

    “你这话好没道理,是你自己非要跟大哥比,当年明明喜欢钢琴,可最后还是跟着大哥去了商学院,你不就是怕妈会把公司交给大哥吗?”

    在她心中,大哥的分量更重,沈谦晔平日胡闹也就算了,刚才竟然说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她实在没法平息怒气。

    原本还想宽慰他往前走,别总停在过去而忘记当下。可现在,她也不想多说了,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要往回走。

    刚迈开脚,身后的沈谦晔开了口。

    “他根本不姓沈,也根本不是你大哥!”

    沈昱宁瞠目,呆呆转过头。

    两人四目相对,周遭的空气仿佛都静止。

    -

    院内凉亭,这局棋如火如荼。

    沈宗棋逢敌手,有些日子没这么畅快了,顾逢晟虽然许久未碰,但棋艺并没落下半分,甚至还吃了沈宗几招。旁的人跟老丈人下棋或许恭维几句再刻意装傻卖乖,哄着老丈人开心自毁棋局。

    但顾逢晟却没这样做,沈宗见他的黑子步步紧逼,对他颇为赞许。

    “你倒是真诚,我说同你对弈,你就真的不留一点余地。”

    沈宗还是第一次这么畅快,他这个年岁,跟同龄人下棋多为无趣,但小辈们上了座又开始想起其他的,顾忌着长幼次序和身份权利,连这么简单的小事也能前前后后思虑许久,永远定不下心。

    顾逢晟,如今显然是胜出的那一个,无论是他从一开始就气定神闲的态度和落子无悔的干脆,都让沈宗觉得骄傲。

    闻言,顾逢晟笑了笑。

    “我的棋可是您教的,师承一脉,当然要尽心尽力。”

    听到这话,沈宗放下棋子抬眼打量他好一会儿,目光从他的脸流转到了棋局,沈宗想了想,还是开口,他希望这番话不会来的太晚。

    “我一直没跟你说过,从前你们这几个同龄人里,我最属意的就是你。”

    顾逢晟顿了顿,停下手中的动作,也直直看向沈宗,眼神里也有疑惑。

    下一秒,他坦然发问:“您既同意,为什么还要撮合昱宁跟徐衍?”

    这话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沈宗被他的坦率逗笑。

    “你这是在怪我?”

    顾逢晟很快别开目光,“不敢,只是有点疑惑。”

    他这个人一直坦坦荡荡,就算久经商场,他在为人处世上也没有变得圆滑世故,反而带着一份与众不同,独独属于顾逢晟本人的初心。

    沈宗看他这般坦荡,也打算同他好好聊一聊。

    两人对立而坐,倒是难得的平和轻松。

    “我欣赏徐衍没有别的原因,只是看中了他的好脾气,昱宁从小到大都是骄纵长大的,我和她妈也没有管过她一天,她需要一个如兄长般温和平静的人生伴侣,徐衍无论是从工作还是性格,都很符合我的标准。”

    这话确实是他的心里话,这么多年沈宗心有愧疚,他对这个女儿本就亏欠过多,想要让她在婚姻上多些照顾,能有个尽心爱护,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陪着,两个人也有共同话题,这样生活在一起没有波澜,平静到头便是幸福。

    话说完,沈宗又停下,微微叹了口气。

    “我承认,我是对她干涉了过多,我这样一个人,总是想要替别人掌握选择,甚至是直接干预她们的想法,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也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顾逢晟听着沈宗这番颇为伤心的言论,一时也有点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沈宗应是也看出了他的意思,于是很快又自顾自开口。

    “徐衍再怎么样,那终究都不是昱宁的选择,她自始至终,都没有一天放下你,更何况这两个人同仇敌忾,当时就驳了我的想法,大概是天意吧,让你们两个人又重新走到了一起。”

    当年未完成的事,在时过多年后也总算是完成了。上了年纪的人爱感慨缘分,沈宗最后也以一句缘分做了结尾,说完这些话轻松许多,回过神继续方才未定的棋局。

    顾逢晟若有所思,目睹眼前一盘棋自己已经快要赢时,不慌不忙的跟沈宗讲起了另一件往事。

    “当年徐衍抽到的地方其实不是法国,是我让他跟着昱宁一起去的,其实也是我不放心她自己,所以想要她身边有个相熟的人能照顾她。”

    这件事,他从未跟任何人提起,只有徐衍和他才知道。徐衍作为局外人,也不忍心看着这两个人就这么走到绝路,是他自己想要帮顾逢晟,所以才改了自己原有的想法,陪着沈昱宁一起外派到法国使馆。

    顾逢晟也记得,两人离开京平那天,京平的烈日差点让人中了暑。他在人群熙熙攘攘的机场里,看着沈昱宁和徐衍被欢送着离开,一点一点目睹了,她最后出现在他眼中的背影。

    现在想起来,倒好像觉得是昨天。

    沈宗来了精神,觉得有点意思,反问一句。

    “你就不怕这两个人因为你再走到一起?”

    当然是玩笑,可话聊到了这个地步,顾逢晟也没什么不能回答的了。

    “我当年也没想着这辈子还能有幸跟昱宁在一起,当时只想着她能好,她过得快乐,我也就没什么缺憾了,毕竟当年的事,都是因为我才造成的。”

    沈宗听完后,倍觉感动。

    第49章

    一个秘密

    错不及防将秘密宣之于口,沈谦晔逐渐后悔起来。

    沈昱宁看他许久,满脸都是荒谬和不可置信,她的眼神里更带着无尽怀疑和猜想,没说出话那几分钟,他觉得这个亲妹妹仿佛要将自己看穿,再狠狠撕裂,大卸八块。

    在她心中,沈谦叙永远都是她最好的哥哥,这般放在高处小心翼翼守护的人,自然不愿意受到旁人一点玷污和中伤,就算这个人是她的亲人,也不能容许。

    想到这,沈谦晔只剩下一声叹息。

    方才在院里,他跟周钦在一起也是一个鲜明对比,拿了奖的周钦意气风发,而沈谦晔失意落寞,截然不同的两幅景象。

    周钦知道他的意思,于是一五一十交代起傅澄的近期状态,“看起来还不错,前段日子在市中心买了栋房子,也算是熬出来了,一个外行能走到现在的一线,已经算是不容易了。”

    当年沈谦晔一掷千金,为了傅澄在娱乐圈里砸下了许多产业,也硬生生的,将一个几乎是寂寂无名的十八线小演员捧红了。只是后来宁茵的手段,导致舆论上对她很不利,所以跟沈谦晔的那段感情,也被冠上了“金主包养”等等难听的字眼。

    他那时年轻,哪里会在乎不真切的流言蜚语,所以只是冷处理,并未给女主角正名,这后来也就间接导致了,两人的关系自始至终都是不对等,为最后的结局,一早埋下了伏笔。

    周钦看沈谦晔沉默不语,目光瞥到游廊里的沈昱宁身上,想到这兄妹两人从前的剑拔弩张和今日的情形,渐渐觉出不对来。

    “你跟昱宁好像缓和点了?要我说你也是太记仇,你跟她一个孩子计较什么,不知道我是不是太久没见她了,她现在的精神好差。”

    周钦随口一句话,也是作为许久未见的哥哥关切妹妹,纵使他已经有日子没回大院,消息闭塞,但有些消息还是不胫而走,比如这两个人众说纷纭的感情史和顾家的一些八卦,背后传言的夸大程度不禁让他这个娱乐工作者咂舌。他对顾逢晟没有太多了解,仅有的印象也不过是因为沈昱宁,怎么说都是院里长大的孩子,无论经历多少事最初的性格都是纯良的,不会因为世俗而轻易改变。

    这两个人既然能重新走到一起,不外乎是证明彼此这么多年未改分毫的事实。

    周钦胡乱想着,丝毫没注意身旁沈谦晔的脸色已经越来越沉,末了甚至连招呼都没打,直接找向沈昱宁。

    这兄妹二人心中始终有着一根刺,叫沈谦叙。

    若沈昱宁从小在沈家没感受到过家庭的温暖,那沈家对于沈谦晔来说,是数十年如一日冷漠和多余。自记事起沈宗便一直在外地工作,他们兄妹三个自小便被养在爷爷奶奶身边,大院里的孩子性子难免顽劣任性,两个老人更是管不了三个孩子,所以等到沈宗调回京平时,沈谦晔的成绩已经几乎快到了无力回天的程度,沈昱宁且不说也是中流水平,他那时候觉得女孩子可以稍稍放松,但对沈谦晔,到底还是没有半分纵容。

    于是看到成绩单后,抄上家伙就开始教育。

    沈谦晔几乎是在父亲无情严苛的棍棒教育下长大的,他原本觉得也没什么,院里的孩子谁也都是这么被打过来的,但他身边却有个处处满分的标准答案。

    沈谦叙跟他不同,这个长兄次次名列前茅,为人更是稳重,在院内的名声跟他完全是一上一下,他小时候就活在他优秀的阴影之下,每次沈宗总是要在他面前夸赞沈谦叙无数次,就连家里的其他长辈也是如此,对沈谦叙毫不吝惜的赞扬,但到了他跟前,便也只剩下沉默。

    那点小小的落差感在他心里扎了根,随着年月和时间逐渐蔓延,总算到了能驱动自己因他而努力的时刻,沈谦晔甚至生出一种病态,他觉得自己的存在只是要比得过沈谦叙,哪怕就超过他一点也就好。

    他不甘心成为沈谦叙阴影之下无人注视的沈家老二,沈谦叙的优秀只会显得他一无是处。

    寻常亲人兄弟不会因为这些事给自己留下不满,但沈谦晔不同,他在心里早有成见,怀疑沈谦叙的血缘和身份,在心里疑虑了许多年。

    最初还是因为院里其他长辈们的随口一句,说沈家这三个孩子,沈谦晔跟沈昱宁比较相像,沈谦叙似乎跟他们两个不太沾想,他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时还只是个孩子,哪里知道这些,后来中学时学校组织体检,他无意中在化验单上看到了沈谦叙跟他们两个完全不同的血型。

    沈宗和宁茵都是

    O

    型血,沈谦晔跟沈昱宁也是,但沈谦叙的血象单上清清楚楚标注着他是

    AB

    型。就算他那时候只是个四六不懂的小孩子,也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更何况沈谦晔那时已经十六岁了。

    他没说出自己心里的疑虑,就这么一切如常的过了下去,后来,沈谦叙高考成绩不错,宁茵生意也蒸蒸日上,跟沈宗商量送他去国外读商科,学成归来后也能着她打理生意。那时候父母早已经离婚,但一向极其珍视自己羽毛的沈宗却同意了,两人敲了定,直接送沈谦叙到了国外首屈一指的大学。

    这事在沈谦晔心里留了底,他不理解父母这么做的原因,他骨子里,甚至病态的怕沈谦叙抢走了自己的一切,所以高中毕业时,他也自作主张跟沈宗说想跟大哥一起去读他的学院。

    沈宗看了看他的高考成绩,摘下眼镜看他。

    “可你的成绩,离他们的分数线还是有点距离。”

    他毕竟不是学霸,能考上现在这样的成绩已经算是不错了,几乎是拼着一口气才有了这样的成绩,所以沈谦晔希望,自己在父亲面前能稍微得到些表扬。

    “我知道还不够,但爸,我也想试试自己能不能做这行,我想读完大学后自己创业,我妈从前不是常说,人得清楚的找到自己想做什么,我现在决定好自己以后要做的事了。”

    沈宗听完他这番话,倒是在目光里多了些许欣慰,他拿起沈谦晔的成绩单,起身走到他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语气说了另一件事。

    “你能这样想很好,但我个人觉得,从商不应该成为你之后的路,我打算送你去军校,你以后还是跟在爸身后稳妥点。”

    沈宗这番考虑,也是他一早对沈谦晔的规划,他希望能有一个孩子为自己分忧,以沈家之子的身份为国尽忠,继续延续沈家先前四代人的荣光。一个家族,总是要有人这样做,一代兴旺不算本事,代代兴旺才是兴,到了他们这代,沈宗希望这个为家族付出的人是沈谦晔。

    但显然,父亲的安排他不理解。看着沈宗一脸认真的神情,沈谦晔差点慌了神。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日后的人生路就这么三两句话被他安排明白。

    “爸,可读军校并不是我的意愿!”他加重语气开口拒绝。

    可下一秒,沈宗却罕见的动了气。

    他伸手一挥,拂掉了书桌旁茶水已经见底的青色盖碗。

    “你不从军你要干什么,难道你想让别人戳你父亲的脊梁骨吗?”沈宗对上沈谦晔茫然的目光,试图让他明白自己。

    “这是你必须要担负的责任,难道你想让你妹妹一个女孩子为沈家的日后出力?谦晔,一个家族不能没有根基,你爷爷当年下海经商是为了寻找出路,你妈妈是为了追求利益,但你,不能就这么舍弃了。”

    说来说去,他都是可以被选择牺牲的那一个,沈谦叙能够遵从内心追求梦想,可他却不能,想到这,沈谦晔心中生出一股无名怒火。

    也是人生第一次,他愤愤回怼了自己一向视作神抵威严的父亲。

    “凭什么?”

    “告诉我凭什么?凭什么他沈谦叙就能随心所欲的做自己,想学什么就学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凭什么我要为了沈家牺牲,他不过就是一个私生子,你和我妈为什么总是要处处维护他?”

    话刚落音,沈宗伸手重重地打了他一个耳光。

    沈谦晔错愕,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嘲讽的笑了笑。

    “怎么,被我说中了?您和我妈离婚的原因,恐怕也是因为他吧。”

    沈宗气急,转头看了看身后想要找东西教训此刻出言不逊的儿子,再回头时,发现书房里除了书也没有什么,于是又伸出手打了他一个耳光。

    “他是烈士的儿子!”

    沈宗涨红着脸,扯下自己脖颈下的领带,看着沈谦晔,一字一句道。

    “任何时候,我都不允许你说出这种话,今日,你便去跪祠堂,我不让你出来你不许出来!”

    他真是愤怒到了极点,说完这话后就重重摔了门离开。

    沈谦晔愣在原地,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在祠堂里跪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宁茵回家。她听说了家里的事,放下工作便急忙赶了回来,祠堂里,沈谦晔红肿着半张脸,眼神呆滞的跪坐在地上,看到宁茵时,眼里突然亮了下。

    ?

    “妈?”

    十七岁的少年,蜕掉稚气后也还是个孩子,受了委屈,见到母亲,心中那些不甘和痛苦被一一放大,化解成了眼泪。

    宁茵抱住沈谦晔,任由他此时此刻发泄情绪。

    待他渐渐冷静下来,宁茵轻声开口,同他讲起沈谦叙的事。

    “你大哥很苦,他原姓陆,单字一个叙,是你爸在西岐时一个战友的孩子,那时候我们两个刚订婚不久他就离开京平工作,西岐气候恶劣,他刚到的那阵子过得不安生,多亏有那个战友照顾,你爸跟他关系也很好,这个人实在是苦,家里在云南的一个小山村,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在家务农的妻子,当兵也只是为了谋个生路,那时候全国都很贫困,你爸受他照顾,看他每月都把津贴全都汇到家里就时常接济他,两个人关系很好,几乎是形同手足。”

    她的语气平缓,沈谦晔听得入神,在母亲柔和的目光下渐渐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宁茵看他一眼,继续讲。

    “后来,他牺牲了。那时候他已经结婚两年了,你爸跟部队的人去到他的老家通知家属时,发现她的妻子也因为难产去世了,孩子被寄养在福利院,没人知道这是烈士的后代。”

    故事讲到最后,宁茵不免怅然。

    沈谦晔一字不落听完,神情认真,“所以,我爸把那个孩子带回了京平?”

    宁茵轻轻点头,“他看这孩子可怜,想起老战友心里有愧,于是自作主张揽下了这件事,可养一个孩子哪那么容易?那时候我跟你爸也刚结婚不久,看他带着一个孩子回来差点气得背过去,后来听他说完这件事,我决定帮着你爸把这个孩子养大,对外就一致宣称这是沈家的长子。”

    宁茵那时候甚至蒙受了未婚生子的流言蜚语,但为了沈宗她忍下外人编排的所有委屈,只是尽力帮他分忧,甚至视如己出养好这个孩子。连沈谦晔听完,也觉得母亲是真的好。

    看着沈谦晔若有所思,宁茵再度开口。

    “你爸说不会插手你今后人生,你想做什么就做吧,但这件事,你是真做错了,所以日后不许再提及,更别跟你妹妹说起。”

    他最后,答应下来。

    -

    棋局毕,顾逢晟以毫厘之差险胜一局。

    沈宗定定神,看着棋盘上被团团包裹住的棋子,笑容越发明朗。

    “逢晟啊,这局到了还是你赢了。”

    其实下棋如人生,机会稍纵即逝,若在开局时没能拥有好的条件,那便要不顾一切抓住机会逆风翻盘。

    顾逢晟下棋的水平跟他这个人一样,运筹帷幄也敢作敢当,很少鲜明凌厉的直来直去,但每一步都在重视全盘棋局,很有大局观,关键时刻也能出手,如此果决,方能不得辜负。人生,也是如此。

    他最后还要再谦虚一句。

    “我只不过是沾了点运气。”

    沈宗知道再怎么夸他也都是这番言论,便也不再说这些旁人爱听的客套话,他默默收起自己的棋子,突然想到一件事。

    “听你姑姑说,顾老先生给昱宁留了套房子?”

    葬礼那天,结束时顾若清特地留下他们两个,以亲家的名义招待了两家人的第一次会面。期间讲起顾逢晟所获的遗产和股份,最后意有所指的讲起给沈昱宁的这套房子。

    他们也都不是傻子,知道顾若清的算盘,无疑是盘算着两家结亲,沈昱宁带过来的嫁妆,可顾逢晟已无长辈,就是给再多的东西也不过是到宁茵手里,所以宁茵毫不掩饰的粉碎了顾若清的如意算盘。直言说这些身外之物怎么样都要看他们两个的意见,说起那栋房子,宁茵更是想不也想就拒绝。

    顾逢晟倒是没想到沈宗这么快会知道这件事,但想了想很快也能知道原因,于是一五一十回答。

    “这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昱宁不想收下,我问过她的意思,她希望我们两个的婚姻不被家里的事影响,我知道,她这是在为我考虑。”

    沈宗点点头,发觉顾逢晟真是心细如尘,每一步都在为了她,想到这露出一个笑,看他的眼神,也多了些欢喜。

    “昱宁虽然辞了职,但现在还是敏感时期,你现在资产丰厚,对她来说确实算是个负担。”

    顾逢晟也笑了笑,“这是哪里的话,我的就是昱宁的。”

    末了,沈宗又问他公司之后的打算,他正要开口,目光看到沈昱宁从大门口走进来,顿了顿道。

    “我想带昱宁去治病,不管去哪,我都得治好她。”

    说完这话,他已经起身走到院里迎她。黑夜中,两人的身影被院里的灯光拖得老长。他看向沈昱宁,轻轻拉过她的手。

    “去哪了,好像没看见你进屋?”

    夜晚中院内的光线虽不如白日,可凉亭内特地放置在庭顶的灯带和屋檐下的八角镂空灯都让这个小空间在黑夜中亮如白昼,所以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和情绪,都能很快发现。

    沈昱宁对上他的眼,看起来有点无力,像是疲倦到了极点。

    “顾逢晟,我想回家。”

    他知道,沈昱宁说的是静海。

    两人走到凉亭里,沈宗也看出了不对。顾逢晟解释沈昱宁有点累了,打算带她先回去,沈宗很快同意,但顾逢晟转身走到一半又停下脚步。

    “我去屋里跟大家说一声。”

    毕竟是家庭聚会,吃过饭后默不作声的离开有些不妥,顾逢晟顾着礼仪,准备跟沈昱宁一起进屋知会一声再离开。

    沈宗看了看沈昱宁的状态,很快给了顾逢晟一个眼神,急忙开口。

    “我一会儿去跟他们说,你带着昱宁回去吧,开车注意安全。”

    沈宗发觉沈昱宁神色不对,上次虽然听宁茵说了她的病,也查询了一些资料,可他还是没办法面对自己女儿已经病了的事实,不愿相信,也为着沈昱宁的自尊心考虑,她如今不喜欢人多也不过是因为这个原因,想到这,沈宗给他们两个的离开寻了个理由。

    顾逢晟得到回应,这才带着沈昱宁离开大院。

    第50章

    不再是一个人

    从寿泉大院到静海的这段路程,顾逢晟开车途中回头看了沈昱宁数次。他也欲开口数次,想要问清楚原因,但见她抗拒的神情,还是就此作罢。

    车子驶进主城区,路况逐渐拥堵,时走时停,周围空气几乎快要凝结时,沈昱宁看向顾逢晟淡淡道。

    “我没事,你放心。”

    是她一贯的习惯,即使发生了了天大的事的会先安慰别人,自己故作坚强,甚至是,一直在暗处隐藏。从前是她自己,可现在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她说要他放心,可这些日子,他根本没有一刻是放心的。

    “你有心事?跟我说说。”顾逢晟不想看她这样,温和同她开解,也是打算转移她的注意力。

    “夫妻之间要坦诚,万一你是因为我不开心呢,我当然有这个义务去哄好你,要是不是因为我,那我也得第一时间知道是谁惹了你生气。”

    他很少这么风趣,连带着这番话经他刻意的描绘之后也变得有趣。

    她被逗笑,“你怎么还油嘴滑舌啊?”

    “这怎么能是油嘴滑舌呢,这是真诚,在你面前难道我还要装样子啊?”他说这话时一本正经的,脸上也是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

    沈昱宁不可思议,复又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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