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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他们其实看的,是自己的童年。

    可李追远并不想营造这种温馨氛围,终于,他忍不住把一颗弹珠,弹到了彬彬的鼻子上。

    彬彬先是一痛,捂着鼻子,随即目露释然,接着又是羞愧,他入戏太深了。

    李追远开始故意朝着鱼塘方向打弹珠,谭文彬也配合着朝那边打,二人追着弹珠,来到了鱼塘边。

    抓紧时间,目光快速扫过。

    他发现了,鱼塘边缘地带,是翻过的新泥。

    这鱼塘,确实是被回填的!

    不敢在这个敏感位置多做停留,李追远立刻又打出弹珠,远离了鱼塘。

    “哈哈,彬彬哥,这次我赢了。”

    “小远,你可真厉害。”

    彬彬脸上露出大哥哥般的笑容。

    李追远在雀跃跳起的同时,目光瞥了一下坝子上,正好看见丁大林挪回头。

    是自己先前靠近鱼塘的举动,让其产生敏感了么?

    接下来,李追远和谭彬彬越玩越靠近坝子。

    “彬彬哥,我累了,休息休息吧。”

    “好。”

    顾不得地上的泥土石子,李追远就这么坐了下来。

    恰好鞋底在石子上磨过去,将几颗石子拨翻,石子下面,出现了红色,是血迹。

    李追远赶忙收回脚,用鞋底把石子又翻了回去。

    脑海中快速回忆昨晚的细节,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不正是丁大林被鸡啄伤的地点么?

    记得当时,丁大林的手掌,是被公鸡啄穿了的。

    “小远侯。”

    “哎,太爷。”

    李追远跑上坝子,来到李三江跟前。

    先前土地承包的事已经谈差不多了,现在谈的是立遗嘱的事,村长拿着纸和笔在写着。

    旁边一个老人开口问道:“三江侯啊,直接给孩子会不会不合适啊,你总得能给个可以给你养老的。”

    “养老的事,我安排了。”

    “靠得住么?”

    “靠得住。”

    都是上岁数的人了,不用避讳这些话题。

    李三江对李维汉的人品是绝对信得过的,但李维汉儿子多,孙子辈也多,自己的遗产要是给李维汉,最后大概率还得被那些个白眼狼分掉部分,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村长写好了,说道:“正好当事人见证人都在这儿,直接把手印给按了吧,家里有印泥么?”

    丁大林说道:“在二楼卧室床头抽屉里,我去拿。”

    “让伢儿去就行,小远侯,去拿下来。”

    李追远想拒绝,但丁大林那边刚起的身子又坐下来了,这时候自己再抗拒,就有些不合情理。

    “好嘞,太爷。”

    李追远跑进去上了楼梯,谭文彬想跟着一起过去,却被李三江叫住:

    “壮壮啊。”

    “李大爷,我叫彬彬。”

    “你去厨房里帮忙端碗吧,人小秘书一个人忙不过来。”

    谭文彬也不想去和那只水猴子单独相处,可他面对着和先前李追远一样的困境,只能笑着点头应了声,向厨房走去。

    李追远来到二楼,发现这里被打扫整理过,阳台过道上很干净。

    他没急着先进房间,而是来到小天井盖下方,身侧靠墙处就是梯子。

    自己的阵旗以及润生的那套捞尸器具,这会儿应该还在屋顶。

    可问题是,自己现在就算把梯子搬过去上屋顶,拿到那些东西,也带不走,因为太沉了。

    就算丢屋后也不保险,动静太大,很容易被察觉。

    最终,李追远还是转身,推开门,走进卧室。

    卧室里的陈设很丰富,丁大林当初买房时为了不耽搁时间,应该是连带家具一起买下来了。

    走到床头柜前,打开抽屉。

    里面确实有一盒印泥,还有另一个李追远没想到的东西……罗盘。

    紫色的罗盘,主圈外围带着五个小副圈。

    李追远将罗盘拿在手里,轻轻转动,他很快就摸清楚了这五个副圈所代表的含义。

    《正道伏魔录》里其实也记载过类似款式的罗盘,可因为制作过程极为复杂且需要很多特殊材料,所以先前压根就不在李追远的考虑范围内。

    现在拿着它,李追远是真心喜欢。

    有了它,在看风水格局时,就等于考数学时,可以带计算器进考场。

    他现在是越来越发现,不能像过去一样过度依赖强行脑力计算了,这样他的身体会吃不消。

    有了这玩意儿,再配合《柳氏望气诀》,像上次那样看鱼塘风水时,就不会透支流鼻血。

    真正的丁大林已经死了,那它就是无主之物,自己拿了它,也不算偷。

    但……还是太冒险了。

    那群水猴子的其它东西都被打包清理带走了,可唯独这件东西却留了下来,证明还是很看重的。

    它应该知道谁进入了屋子范围,东西丢了,肯定能锁定到自己。

    算了,不能拿。

    东西虽好,但还是自己的命重要,正当李追远准备把罗盘放回抽屉时,

    “找到了么?”

    卧室门口,传来金秘书的声音。

    李追远再次被吓了一跳,但他的抗压性也起来了,一边左手继续拿着罗盘一边右手拿起印泥盒:

    “找到了呢。”

    “我还以为你找不到,才上来看看的。”

    “这是什么呀,金阿姨?”李追远举着罗盘问道,“它好好看。”

    “一个玩具,你喜欢的话,就送你了。”

    李追远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这是试探么?

    “东西都拿着,下来吧。”

    金秘书说完,就转身离开。

    李追远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罗盘和印泥都拿着,下了楼。

    将印泥交给村长后,村长示意大家来按手印。

    李三江看见罗盘,问道:“小远侯,这是啥?”

    丁大林开口道:“家里的一个小物件儿,孩子喜欢,就送孩子当个玩具吧。”

    李三江先接了过来,上下瞅了瞅,疑惑道:“怎么这么多圈圈,啥破玩意儿。”

    贬低完,李三江就把罗盘很随意地丢给李追远。

    李追远很想提醒太爷,这才是专业的,而你平时用的那个罗盘只是个指南针。

    “小远侯,跟你丁爷爷说谢谢。”

    “谢谢丁爷爷。”

    “呵呵,好孩子。”丁大林伸手摸了摸李追远的脑袋。

    李追远只觉得汗毛竖起,却还得生生受着,不敢躲避。

    遗嘱弄好了,一式两份,一份村长拿着收进村办公室,另一份则被李三江小心翼翼地折叠好,很庄重地放进上衣口袋,还摸了摸。

    午饭准备好了,大家入座。

    菜很丰盛,在李追远面前,摆着一大盘白灼虾。

    看到这虾,李追远就有些反胃。

    “大家吃吧,多担待,没什么好菜。”丁大林举起筷子招呼起大家。

    大家也都纷纷拿起筷子。

    “来,壮壮,吃虾,这是你昨天最爱吃的。”

    李三江用筷子,直接把盘子里三分之一的虾拨到李追远和谭文彬面前,然后伸手转动了一下餐桌。

    谭文彬也不客气,拿起虾,先拔下虾头,剥开,蘸醋后对着虾头吮了一下,然后麻利地将虾身剥开,露出完整的虾肉。

    取下虾线后,谭文彬蘸了蘸醋,放进李追远碗里。

    李追远拿起筷子,夹起虾肉,肉质红嫩嫩的。

    将虾肉放进嘴里,咀嚼时,脑海中不断浮现昨晚所看见的画面。

    这还是李追远第一次吃到这种既美味又难以下咽的食物。

    最终,他还是强行咽下去了,只觉得比吃猫脸老太寿宴上的“菜”更为痛苦。

    见谭文彬还想继续给自己剥,李追远忙道:“彬彬哥,你自己吃吧,我不太喜欢吃虾。”

    “真的么?”谭文彬有些奇怪,“那我就自己吃了。”

    “嗯。”

    金秘书端来一个大碗,里面是炖着的一只鸡。

    丁大林用筷子拨弄了两下,问道:“不是老母鸡?”

    “老母鸡没剩的了。”

    “唉,这怎么行。”

    丁大林有些不满意地摇摇头。

    李三江打圆场道:“林侯啊,瞧你被惯的,这吃个鸡还分个啥公母,搁解放前想吃口肉可不容易。”

    说着,李三江就亲自上手,扒下一根肥硕的鸡腿,放到李追远碗里。

    李追远低头盯着它,没急着动筷子,不是他矫情,而是这只鸡,好像似曾相识。

    原因是,哪怕是公鸡炖汤,是怎么做到连一块鸡皮都没有的?

    “怎么,不爱吃?”丁大林问道。

    “爱吃的。”李追远夹起鸡腿,咬了一大口,有点柴。

    “味道怎么样?”

    “好吃。”

    丁大林满意地点点头,他起身夹菜时,李追远留意到他的右手虎口处,绑着一根黑纱。

    这顿饭吃得很热络祥和,正常得让李追远觉得,仿佛他才是整张饭桌上最不正常的人。

    可不管怎样,这次李追远难得的没有小孩吃完了先下桌,很规矩地一直坐到这餐结束。

    饭后,大家开始抽烟聊天,做散场前的最后铺垫。

    村长最先站起身,轻轻拍了拍裤子,说道:“那今儿,就先这样了,你那承包合同,得村里再做一下讨论,你放心,很快会给你答复。”

    “行,辛苦了,多费心。”丁大林起身和村长握手。

    大家一同离开桌子,走出厅堂来到坝子,各自分了烟,又说了几句话,村长和几个乡老们,就向坝子下走去。

    李追远很着急,因为李三江没走,他还站在丁大林身边,俩人嘴里都叼着烟。

    “刚村长在我没好意思问,你这地承包了不种粮食,居然打算种桃树?”

    “嗯,种桃树,能结桃子。”

    “桃子卖不出去吧,谁买?以前种这些还有罐头厂可以收,现在我听说那些罐头厂自己都不景气了。”

    “就算卖不出去,看看桃花也是好的。”

    “我说,林侯,你咋了?”李三江伸手摸了摸丁大林的额头,“咋感觉今儿个你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李追远的心,又一次揪了起来。

    谭文彬开始给自己加戏,主动说道:“李大爷,你这就不懂了,咱丁大爷是为了追求美好意境,是啊,一想到以后这里都会种上桃树,等桃花盛开时,多美啊。”

    “那这鱼塘呢?”李三江问道。

    “填了,也种上树。”

    “我说,林侯,你到底在国外发了多少财,能让你这么糟蹋?”

    “赚钱,不就是为了拿来糟蹋的么?”

    “看不懂你,算了,随你高兴吧。”

    “哦,对了,戏班子说有套音响坏了,要我赔修理费,我懒得拉扯,就干脆花钱当二手的给买下来了。”

    “你是不是傻啊,哪里找的戏班子,自己的设备坏了怎么好意思找主家赔钱的?”

    “也挺便宜的,那东西我昨晚鼓捣了一下,其实没坏,就是插头有些接触不良,现在已经搞好了。

    我留着这东西没用,你不是做这生意么,以后也能看着用它来出租挣钱。

    来,你跟我来看看,好的话你就拖走。”

    “行,去看看。”

    李三江跟着丁大林走向一楼背阴的里间,李追远和谭文彬对视一眼,想着要不要跟上去。

    “小朋友,你的这个忘记拿了。”金秘书的声音出现在身后,紫色罗盘被拿到男孩面前。

    先前他故意放在餐桌边椅子上,不想表露出很急切。

    李追远伸手接过,惊喜道:“真的给我啊?”

    “这东西,你会玩么?”

    “我当然会啊。”

    李追远拿着罗盘,不停转着圈,看着里面转动的指针傻乐呵。

    “金秘书,你过来一下,再调调。”丁大爷的声音自里面传来。

    金秘书双手搭在李追远肩上,说道:“走,我们去看看。”

    当女人双手落在自己双肩的刹那,李追远整个人怔住了。

    他没急着走,而是缓缓抬起头。

    金秘书此时也低下头,二人目光对视。

    良久,里面再次传来丁大林催促的声音:“怎么还不来啊,等你弄呢。”

    “走吧。”

    “嗯。”

    李追远走在前面,金秘书双手抓着李追远的肩,走在后面。

    这段路明明很短,李追远却觉得有点漫长。

    最后,二人一前一后地走近里面房间。

    金秘书松开手,调弄了一下音响,然后拿起话筒:

    “呼呼……喂喂……喂喂……”

    有点破音,但总体效果很好。

    丁大林看了一眼李三江,然后又对金秘书说道:“来,唱首歌试试。”

    金秘书点点头,问道:“唱什么歌?”

    “随便啊,三江侯,你想听什么歌,我这秘书会唱的歌可多了,你随便点。”

    “呵,我没你那么厚脸皮,跟个大丫头点歌听。小远侯,你想听什么歌,你来点。”

    李追远摇摇头:“我都可以的。”

    金秘书看着李追远:“小朋友,你点一个。”

    “我没有特别想听的,阿姨,你唱一个你想唱的吧。”

    金秘书点点头,拿起话筒,没有伴奏,直接清唱:

    “徐徐回望,曾属于彼此的晚上。

    红红仍是你,赠我的心中艳阳……”

    歌声款款,粤语不准,却极为动听。

    是《千千阕歌》。

    第四十一章

    昨天的金秘书在戏台上演唱这首歌时,粤语标准,演唱专业,男孩却不是很喜欢。

    眼下的金秘书虽然粤语不标准,可唱出来的感觉,却像是河水开闸后流入本就挖好的渠,顺其自然。

    歌声这东西,确实很神奇,不仅蒙着面能听出来,换了皮也可以。

    先前金秘书双手搭在自己肩膀上时,熟悉的感觉就告诉了李追远,现在的她到底是谁。

    同理,不出意外的话,昨晚那场恐怖血腥场面的真正制造者,应该就是丁大林这副人皮下的存在。

    它,才是这里的真正主导位。

    这就意味着,自己在这里的危机,并未解除,因为小黄莺在它身边,也只是一个次要地位。

    那群水猴子,挖出来的……应该就是它。

    李追远忽然发现,原本计划中的自己、小黄莺以及水猴子们,都成了配角,不,比配角都不如,纯粹是背景。

    自己和太爷现在是否能保留下身上这张皮,还取决于它的心意。

    因此,现在的歌以及先前的动作,都是小黄莺给自己的暗示。

    一时间,原本因小黄莺的出现而稍稍放松下来的戒备心,又被狠狠提了起来。

    李追远猛地意识到一件事,昨晚的“它”,既然能控制金秘书打灯语将外围观察哨的六个水猴子骗过来集体剥皮,那它又怎么可能没察觉到位于屋顶上的自己和润生?

    自己和润生能全皮全尾地逃回家,真的是因为跑得快么?

    水猴子们除了丁大林外全是外地人,而丁大林在这个村子里唯一认识的且已经搭上线,并且还借其名义买房的,就是李三江。

    它想要把鱼塘填平了,想要在这片承包地种上桃树,就需要通过李三江。

    原来,一直苦苦支撑着局面没有塌陷的,依旧是自家太爷。

    金秘书一首歌唱毕。

    李追远带头鼓掌,谭文彬见状也跟着鼓掌,连续夸了好几声“好好好!”

    李三江则伸手摸了摸这套音响,说道:“行,挺不错的,待会儿我让骡子来拿桌椅碗筷时,把这东西也一并拉回去。”

    “呵呵,你满意就好。”

    李追远一脸单纯地问道:“丁大爷,这多少钱?”

    李三江微微皱眉,这本来是占便宜的事儿,自己带回去就带回去了,开口问多少钱做什么,这孩子,傻不傻?

    可随即,李三江眉头又是一舒:真好,这孩子老实厚道性子,确实和那些白眼狼不同。

    李追远是故意问的,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他隐约触摸到了“因果缘法”的规律,尤其是和另一个阴影面下的打交道,它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还是先听听对方的要求吧。

    “对啊,林侯,你从戏班子那儿买下它花了多少钱,来,我给你,这东西我用得上,租个半年也就回本了。”

    “你和我之间,谈这些,就伤感情了。”

    李三江一把搂住丁大林的胳膊,使劲晃了晃:“行,你刚回来时是我看走了眼,你林侯,确实是个厚道人,我不如你。”

    初次见面时,李三江就觉得丁大林是故意撑架子摆阔。

    但奈何人家又给房子又给地又送音响的,这观感很难不被改变,毕竟给得太多了。

    “其实,三江侯,我也是有事想请你帮忙的。”

    见人家顺着棍上爬了,李三江下意识地用小拇指掏起了耳朵:

    “好说好说,以后有事可以找我。”

    李追远开口问道:“丁大爷,你有什么事你现在可以直接说的。”

    可不能按照自家太爷语气,拖到以后,因为办不到他的要求,自己孙爷俩,估计就没以后了。

    李三江努了努嘴,他对小远侯是生不了气的,只能顺着孩子话头又附和了一句:“对,林侯,你说。”

    “三江侯,是这样的,我原本是打算在这里长住的,可那边来了消息,有点事,我还得回去处理一下。

    所以这栋屋子,还得请你帮我照看。”

    “你还要走?要走多久?”

    “不好说,事情要是处理顺利的话,可能半年就能回来,要是不顺利,我这把年纪了也随时可能走的,说不得,就再也回不来了。”

    “那你可得早点活着回来。”

    “怎么,舍不得我?”

    “也不是舍不得,你这以我名义置办了这么多东西,要是一去不回了,我这洋落捡得也太不好意思了。”

    “我是想回来的,是真想在这里好好安度晚年。”

    “我也是真想给你送终的,要是我先走了,大不了小远侯来给你办,不然你这东西拿得心里不踏实。”

    “三江侯啊,等村里承包合同弄好,我把承包费先交了,再留下一笔钱,你帮我先组织人,把这鱼塘平了,桃树也种上去,这样才不耽误事。”

    李三江搓了搓自己额头,种树,可是个累活儿。

    这不是简单钱不钱的事儿了,作为主家,还需要劳心劳力。

    “好的,丁爷爷,你放心,你尽管去办事,等你回来时,就能赏桃花了。”

    李三江点点头:“放心吧,林侯,这事,我接下了。”

    倒不算是被曾孙胁迫,拿人手短嘛,李三江也清楚人家既然开口了,自己就没法拒绝,他可不舍得把名下的房子和地再还回去。

    李追远心里默默舒了口气,不怕它提要求,就怕它没要求。

    只是种树的话,不算什么,况且人地也租了,钱也会留下。

    “那就好,谢谢你,三江侯。”

    “瞧你,谢啥谢,都是应该的,那这样……壮壮啊。”

    “哎。”

    “你跑回去喊一下润生侯,叫他把车推来,东西都装回去。”

    谭文彬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李追远和李三江,他是不想走的,虽然他没他爸那么能打,但面对水猴子时,多个人多份力不是?

    “彬彬哥,你回家喊润生哥过来搬东西吧。”

    昨晚近二十个水猴子都落得那个下场了,此刻局面,多一个人也不过是多剥一只虾。

    “哎,好。”

    彬彬走了。

    “小远侯啊,我是发现了,家里的骡子听你的话就算了,这壮壮怎么也听你的话?”

    “啊,有么?”李追远面露茫然。

    “嘿,挺好。”李三江拍了拍男孩的脑袋,“这说明我家小远侯,天生是做领导的命。”

    遗嘱已经立下,太爷对曾孙的观感从非常偏心,转变为偏心得天经地义。

    丁大林说道:“这说明孩子有组织力,确实适合当官。”

    李三江提了提自己裤绳:“林侯啊,瓷缸那儿有纸么?”

    “篓子里有的。”

    “那我去上个瓷缸。”

    李追远想跟着去,可刚走两步,就被丁大林喊住:“小远啊。”

    迟疑了一下,不敢装没听见蒙混过关,还是停下脚步。

    “啊?”李追远面向丁大林,“怎么了,丁爷爷?”

    “你太爷没看走眼,你确实是个热心肠的好孩子。”

    李追远低下头,露出害羞的笑容。

    之所以没流露出他最擅长的腼腆对视,是因为丁大林的眉心位置的皮,开线了。

    很像是衣服被崩破了,没完全破开,但色泽出现断层。

    这台戏眼瞅着就要收尾了,自己得避免出现演出事故。

    丁大林伸手摸了摸自己眉心,金秘书走过来想要帮忙处理,却被他吩咐道:“取盆水来,我好好洗把脸。”

    “好。”

    金秘书打来一盆热水,盆边挂着一条毛巾,她就这么端着站那儿,充当人肉台架。

    丁大林走到面盆前,弯腰,将脸朝下,手指在脸上不停地来回轻点。

    这一幕,像极了城里女人拿着化妆盒对着镜子补妆。

    李追远想要离开房间,但金秘书站的位置,恰好堵住了门,因此,为了避免自己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李追远转而面朝音响,伸手摸了摸盖子。

    “小远啊,你本地话是刚学的么?”

    “嗯,是的,说得还不太好。”李追远拿起话筒把玩。

    “以前在哪儿生活来着?”

    “在京里。”李追远对着话筒,“呼呼……喂喂。”

    “建康?”

    男孩拿话筒的手,抖了一下。

    建康?

    李追远知道,建康是南京古称,六朝时的都城。

    东吴、东晋、刘宋、南齐、南梁、南陈……

    所以,它是哪个时期的人?

    “哦,是京里人啊,呵呵,我刚没反应过来,听岔了。”

    丁大林发出了笑声,像是揭过了自己刚才的失言。

    李追远的内心很复杂,哪怕是南陈时期的人,距今也快一千五百年了。

    那是否也意味着鱼塘里的那座墓,也有这么多年的历史?

    也不知道那群水猴子是幸运还是不幸,居然寻到这么一座极品水葬墓穴。

    不过,好像更不幸的还是自己,自己才刚拿起书看没多久,正处于边读边学边实践阶段。

    搁时下流行的武侠和武打片里,主人公们都是闭门苦修后,下山先碰到的练手目标是调戏民女的地痞恶霸。

    到自己这里,还没学好下山呢,只是轻轻推开了自家屋门想晒个太阳:嘿,对门就是东厂。

    “小远啊,你可是答应爷爷了,要帮爷爷好好种桃树哦。”

    “嗯,我会的。”

    “大点声,爷爷耳背。”

    “你放心吧,爷爷。”

    “转过来,对着爷爷说。”

    李追远转过身。

    正对着自己的,是一张没有脸皮红通通的脸!

    刹那间的惊愕和思考后,李追远举起手,张开嘴,正准备发出尖叫声时,这张脸却忽然贴到了他的面前:

    “小远啊,你慢了一步哦。”

    李追远的神情凝滞,手举到一半停住了,嘴巴张开,却不敢尖叫。

    “小远啊,你刚刚是不是在想,自己该不该吓得叫出来呢?”

    李追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这孩子,怎么像是不认得我了一样?”

    相似的一句话,今早自己陪太爷遛弯见到丁大林时,丁大林就说过。

    它,确实昨晚就看见了屋顶上的自己和润生哥。

    “我会,帮你种树的。”

    “呵呵呵……”

    它的手,抚摸上男孩的脸,轻轻拍了拍。

    “你演得这么好,让我都有些分不清楚了,我和你,到底谁才是披着人皮的那个?”

    ……

    “滴呜!——”

    电流声将李追远惊醒,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话筒。

    “小远啊,把话筒关掉,爷爷耳朵痛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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