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才放了几粒儿,这黑鱼就单方面殴打朋友咯!”盛苑看看吓得东多西窜的黄鱼,又看看扭头游走的白鱼,最后将期冀的目光转向了已经快速摆尾的红鱼。第七百二十七章:见
“昔时,苑初为参议,次辅蕴程召见。前去无人,苑待于典籍厅侧院,于缸前赏鱼。顾左右,不见人,苑以饵引之,连呼‘斗’!不久,果有两鱼争啄不止。”——《首辅盛苑传》
……
古蕴程回到北厅,脑子里还琢磨着之前商议的朝事,不知不觉间竟按着平常的习惯往侧院而去。
那里有他养的几尾金鱼,平时举棋不定时,他即过去给鱼儿喂上几粒饵料
典籍厅上下都晓得规矩,只他喂鱼时,没人轻易过来打扰。
这大概算是种解压吧!
不过今儿他注定是享受不到清静了。
这不,才迈步进去,入眼的就是一个穿着绯色官服的女郎,蹲在他那鱼缸前,激动得握拳连呼:“打起来!打起来!打起来!”
“……”古蕴程看着时不时从水里翻跃出来,互相给对方一甩尾的墨鱼和绯鱼,整个人都不对劲儿了。
有瞬间,他已经按捺不住握紧笏的双手。
幸好他忽然记起,眼前这个可气的女官是他叫过来的,故而只能默默运气。
他可真后悔啊,早知这样,那之前还不若让文书给她打发回去好了。
“呃,盛参议?”捂着胸口的古蕴程费劲儿的放下手,直到确认自己恢复了原本的风雅,这才朝自娱自乐的盛苑开口。
“!!!”盛苑听见熟悉的语声,登时怔愣原地。
她要是说她轻易不捣乱,这位古次辅能信不?
“下官拜见古阁老。”
得益于脸皮天然的厚度,盛苑瞬间转换好了情绪,恭敬、规矩的拱手行礼。
古蕴程:“……”
饶是他这个沉浸宦海几十载的老人儿,也不得不佩服眼前这个女郎的心态。
果然适合在宦海遨游!
这般想着,古蕴程之前的不满散去很多。
“盛参议免礼,跟老夫到正厅说话去吧。”他很努力的不去看鱼缸,以免心态失衡。
盛苑连声应是,不过离开之之前,还是没有忍住,悄悄朝鱼缸瞥:还好,几尾小鱼都挺活泼,丝毫没有翻肚皮之意。
……
“盛参议可知老夫为何寻你过来?”回到北厅侧堂他自己办公房的古蕴程,脸色好了许多,一边轻轻品茶,一边笑着询问。
“下官……不知。”盛苑其实多少有些猜测,只怕是之前在《文刊》上和那些大儒们闹得动静有些大了。
只不知,这位次辅喊她是为了训斥,还是为了劝说。
“盛参议抛砖引玉,却是省了朝廷不少事……之前朝廷大员,包括本官在内,虽于京都没少历练,却鲜有为政一方者,故而,最大短板在于对大楚各地细节了解不够。”
古蕴程笑呵呵看着她:“盛参议几十篇文章,引得各地学子文人争相而来,其中,不乏自曝当地问题者,倒是给朝廷修改政令提供不少思路。”
以为要挨批的盛参议:“……”
把她叫过来,就是为了表扬她?!
真哒假哒?!
盛苑看起来面露赧然,实则心里嘀咕:熟话说得好啊,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也。
只不知这位次辅大人究竟意欲何为。
第七百二十八章:意见和指导
“盛参议,政令完善之后,当奖你一功啊!”古蕴程笑得很和善。
盛苑在一旁听着也惊诧。
她以小人之心仔细分析过了,这位次辅似乎不是跟她阴阳怪气。
也是,人家是内阁二把手,就是不高兴,也不可能对她这个五品小官阴阳怪气儿。
毕竟那样太跌份儿。
“阁老过誉了!”盛苑才不会傻乎乎不接受奖励呢,摆出足够的谦逊态度就可以哩,毕竟前不久她可是在舆论的风口浪尖儿上好一番折腾哩。
古蕴程:“……”
很好,这厚脸皮的样子,让他都有些惜才了。
“盛参议,不若和本官对弈一回?”古蕴程想了想,主动招呼盛苑换到棋盘前坐下。
“阁老,下官不擅对弈。”盛苑倒是没好意思让人家直接让棋,不过还是丑话说到前面,免得这位次辅赢得不尽兴,反而怪她棋艺不好。
说到对弈,盛苑就感叹自己太过敦厚,这种需要动八百个心眼子的游戏,哪里是她这个老实人擅长的!
尤其是对面这位古次辅,看着就是精于城府之人,她只怕更不是对手!
“无事,游戏而已。”古蕴程也没感到很扫兴,依旧兴致勃勃的示意盛苑先手。
“那下官就献丑咯。”盛苑毫无布局意识,随意的落下一子。
古蕴程本也不是把她喊来对弈的,故而也不是格外认真:“本官刚刚面圣,言谈间提及参议,皇上有意调参议六部轮转,不过本官却觉得为时过早了。”
盛苑闻言,情绪很是平稳,看起来没有任何不满。
古蕴程一直注意着,见此,又言:“圣上又有意令参议于主科清吏司任职,只是本官又给劝住了。”
盛苑闻言,依旧没有特别大的感想。
招待外邦来客这事儿听着有意思,可她这脾气,若是不小心打了人,只怕也是烦恼。
古蕴程见她闻而不语,瞧着很是沉得住气,不由暗暗点头:“自燕至近,内阁遴选,成员多是翰林;朝廷重京内而轻外,故而常常有小浆难调大舟之感。若是参议有上进之意,只怕京都不是久留之地,出去看看外面天地,再回来,任六部侍郎,非难事矣。”
他说的格外诚恳,盛苑听得却很是惊奇。
好家伙,话说的很好听,可是他这一脚把她踹出京都之意,也是很明显了。
官位够不够高,她其实不是很介意,毕竟她才多大,就是外任个两三任,她归来仍是青年。
只是,她才升任左参议,还没在通政使司发光发热,怎么好说调任就调任哩!
“岑三辅也这样认为,故而,他今日和圣上提议,令参议到大理寺任职一段时日,而后再调任地方。”
“……”虽说岑闽舟的意见,未必是为她好。
不过……去大理寺任职?似乎有些意思!
“说来,本官亦是赞成岑三辅之主意,去大理寺任职一段时间,的确于参议外任有好处。”
盛苑发现古蕴程言语真诚,好像她是家中子弟一般,谆谆叮嘱,不由有些紧张。
毕竟这些朝廷大佬不是开善堂的,他们给予的关怀后面,都是一个个鱼钩儿啊!
要知道,大佬们可是不喜欢鱼儿脱钩的!
第七百二十九章:后续(上)
盛苑的翰林院直学士之位还没捂热乎,一道圣旨传来,连同通政使司左参议的位子一起,长着翅膀飞咯!
当然,景和帝对她这个人是没有意见的,所以在拿走她两个官职之后,又送了她一个大理寺左寺丞的职位。
品阶没变,还是正五品,有实权的那种。
“刑部、都察院、五军断事官所判案件,都要交由大理寺复审,而后才可定案。若大理寺认为案件不合法规,即可予以纠正,或者要求重审。”盛昕听说自家小妹又换岗位了,登时又惊又喜,忙不迭绕着小妹转。
“虽说品阶没变,可这也算是往上走了!”盛昕搓着手,兴奋地边走边说,“五军断事官,断的可是军中案件!由此可见,大理寺权责之广啊!”
盛苑感觉自己眼睛快要让她哥给转晕了!
有必要这样高兴吗?!
“有啊!当然有!”盛昕很不理解自家小妹的淡定!
在这种惊喜时刻,她怎么能这样淡定淡定?
激动一下啊!高兴起来啊!嗨起来!
这样瞧着都不像是还未双十的女郎哩!
“十九岁的五品官啊!放到哪儿不稀奇?!都这样了不得哩,都不激动啊?”
“又不是十九岁的首辅,就是高兴些,也没必要这样激动吧!”
盛苑小声嘀咕。
幸好她哥没听清楚,要不然,一定会恍然大悟:他妹不是不激动,是激动傻了,要不然也不能说出十九岁当首辅的痴话。
十九岁的首辅……莫不是在胎里时就已经读书了?!
盛昕这边儿张罗着要一家人好好庆贺庆贺,盛蒽那边儿就派人来接小妹。
“苑姐儿,我读书时曾听先生说过,大理寺分管大楚之刑狱,其内部又有左右寺之分。左寺负责江以南六省;右寺负责江以北六省,你作为左寺丞,以后肩负的责任就更重了。”
慧王府里,盛蒽一脸欣慰和骄傲的看着自家小妹。
原先那么小小一个人儿,竟然长到可以负责半个大楚的刑狱了,简直不可置信!
盛苑挠挠头,没想到就是那么小小的调动一下儿,竟然让她哥她姐都不淡定了。
“要不是咱爹爹娘亲前去江陵,眼下尚不知这喜事,恐怕他们还要激动哩!”盛蒽和小时候一样,亲昵的点着小妹额头。
盛苑闻言,想起前几天大包小包往南赶的爹娘,忍不住嘟起嘴来:“哼,他们再激动,也不会搁置二人游哒!”
那两口子老早之前就密谋甩开儿女出去玩儿哩!当她不知道呢!
盛蒽忍不住笑弯眼,捏了捏小妹那依旧肉嘟嘟的脸颊:“看破不说破,你这小丫头,跟我这儿说说也就算咯,可不要在家里嚷嚷!”
“我又不傻!”盛苑不满的瞅着她姐,“你当我是小孩子啊!”
这么说着,盛苑眼珠儿滴溜溜转,凑到她姐怀里,问:“你说,外祖父外祖母是不是真要出海?!”
这次盛向浔和郑氏之所以前去江陵,就是受大哥郑波平和嫂子宁氏所托,前去劝抚那主意惊人的老两口儿的。
第七百三十章:后续(下)
“外祖父外祖母他们好游山玩水,自大哥幼时,他们便离开郑府到处出游,鲜少回府;时至今日,他们怕是连大楚周边的小邦都游过了。若他们是想乘船渡海,也不稀奇啊。”
盛蒽虽然没见过外祖父外祖母几回,不过,她对这两位带着大哥满处跑的长辈,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盛苑闻言,目瞪口呆。
脑海里同步冒出一行字:
老夫老妇聊发少年狂哇!
“阿姐!阿姐!你说,咱们外祖父外祖母这般好玩,咱爹娘他们也不是循规蹈矩的性子!若是遇到一块儿,他们谁说服谁?”
盛苑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不由摇着她姐袖子,连道:“这……只怕到时候不是他们劝住外祖父外祖母,而是一起跟着出海玩儿咯!”
“!!!”盛蒽让她唬了一跳,差点儿蹦起来。
幸好她很快反应过来,略有后怕的抚着胸口:“你这丫头,真真吓着我咯!就凭你和屿哥儿的婚事没办,咱爹娘哪敢远游?”
说是这样说,她到底还是不大放心,喊着知语准备笔墨,就手就在榻桌上挥笔成文,写到最后,三页纸都写满了。
“哎呀,没留写名字的空当!”盛蒽一拍额头,眼眸熠熠的看着脑袋凑过来瞧信的小妹,“苑姐儿,来,把你肉爪子贡献出来,咱在信边儿这印个手指印!”
读信刚读一小半儿的盛苑盛寺丞:“???”
她感觉一溜儿问号儿从脑袋里钻了出来。
不是,慧王府现在已经节俭到连一张信纸都要省的地步了?
“阿姐,我这个左寺丞,是看人家签字画押的,总不能还未上任了,就先体验一把签字画押的感觉吧?!”盛苑忙把俩手放到身后,脑袋摇晃得好像拨楞鼓。
盛蒽听见“左寺丞”仨字,恍然想起小妹已不是小孩子了。
“跟你开个玩笑,瞧把你给吓的!”盛蒽佯作镇定,不紧不慢添了页新信纸,在上面写上自己和小妹的名字。
盛苑将信将疑的看着她姐,总觉得这人在糊弄她哩。
……
不知是因为外祖父外祖母不喜约束,根本不待女婿女儿玩儿;还是姐姐盛蒽写信报喜的缘故,半月之后,盛苑就接到自家爹娘的信件,信里说,他们把二老送上海船,就回还。
盛苑:“……”
所以,他们还是没劝动哩?!
“外祖父外祖母可真励志!”安屿听说此事,登时拍着腿,连声大呼榜样,“若咱以后也能像他们那样就好了!”
“那你可得一直习武才有戏!”盛苑瞅着这个自从考上进士,就开始躲懒的家伙,提醒,“外祖父外祖母虽不擅于舞刀弄剑,可他们从年轻时就练养生拳,一直不曾间断。我大哥说,他们现在走路仍然健步若飞呢!”
“没事儿,你放心好咯!我虽于练功上偶有偷懒不假,可是骑马射箭狩猎的功夫却不曾放松。”安屿拍着胸膛,很是有信心的跟盛苑保证。
“唔,你高兴就好。”盛苑懒得争辩,继续低头翻阅大理寺的资料档案。
没有错,才刚入职的盛寺丞,接到了上官的旨令。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要和那厚厚的案件记录作伴咯!
第七百三十一章:卷册
“寺丞,这是上半年的重大案件卷册,您请过目。”右寺副抱着又一大摞卷册放到盛苑桌上。
盛苑闻声,抬起头,一双大眼转成蚊香。
经过半月的努力,她终于把大楚这几十年来的重大的、有特色的案件梳理了一遍,尤其是经由大理寺翻案的那几十桩,更是划重点,翻来覆去研究、推演许久。
好容易把卷册由厚看薄,又由薄看厚,终于看到了尾声,结果哩,她竟然把今年各地的案卷给忘记了!
心里满含着泪水,盛苑的嘴唇都要哆嗦了。
“……寺丞大人?”
“我这是喜悦啊!对于学习的喜悦!”盛苑吸吸鼻子,表示自己很快乐!
右寺副了然的点点头,应和说:“之前的大人们也是这样喜悦的。”
盛苑:“……”
也不必这样。
不管心里怎样默默吐槽,等署房只她一人时,她还是老老实实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瞅了起来。
“白银造假案?”盛苑没想到随手打开一卷,竟然又是一件劲爆案件。
其实,案卷看的多了,等闲的案由都不会让她太稀奇;之所以这样惊诧,实在是同类案件几乎十数年就冒出一回。
能看出这里面利润有多大了!
盛苑以为又是一帮以次充好、偷工减料的案件,却不想,这次的谋划者脑回路有些不同。
或者说,这案件的主犯们委实擅于空手套白狼了。
“智商犯罪手法总是不同啊!”盛苑看了一遍卷册,总觉得有些懵懂,本着知行合一的原则,她溜溜达达出了大理寺,朝着铸造局而去。
“杨铸造,劳烦您带我瞧瞧银锭的制造去?”
盛苑一进铸造局大门,就寻了铸银所的主事,声称要亲眼瞧瞧银锭的制造过程。
她自认为表现得格外客气礼貌,却不知那杨铸造听了她的名姓,第一反应是想跑。
不要误会,这可不是他心虚啊!
实在是这位六元及第的女郎,名声有些吓人!
这可是连朝廷大院、言官御史都敢撕的主儿,他这小胳膊小腿的,可不够对方掰!
他这般想着,态度愈发热情和善。
看那殷勤样儿,他直属的上司都不曾见过呢!
“好好好,下官这就带您前去。”
杨铸造带路的时候,嘴巴也没闲着,不停的给盛苑介绍他们铸造的铜板、纹银这些货币质量标准。
“所以,足两的纹银,白银含量须得达到九成?”
“盛寺丞,关于白银含量,虽说燕朝立的标准是九成左右,多一些少一些都可,不过咱们大楚要求却格外清晰,是要白银含量达到九成以上的。也就是可多不可少。”
杨铸造笑着说:“当然,也不能多太多,一般还是要求不要超过一钱。”
盛苑点点头,随着他进到铸造的工点。
银锭的铸造地,是在铸币所后头的制造铺,里面面积广阔,几十个工位也不显得拥挤。
不过里面温度忒高了些,盛苑这腿还没迈进门里,就感觉到一股热浪扑面袭来。
“盛寺丞,您可还好?”杨铸造余光看见盛苑额头瞬时冒出一层细汗,登时吓了一大跳。
第七百三十二章:铸造局
杨铸造生怕这位不好惹的盛寺丞晕倒在他们铸造局。
毕竟在他看来,小女郎多是娇滴滴的,哪里受得了制造铺的高温?!
就连他们铸造局的主事初次来此还很不适应,更何况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女郎。
他心里犯嘀咕,脑子转得飞快,几个呼吸的工夫就想好对策。
从设想盛苑中暑晕倒,到他们采取措施,整个完整过程瞬间模拟完毕,绝对能做到保质保量不受伤。
盛苑可不清楚说话的工夫,对面儿这个恭恭敬敬的铸造想了这么多,她随意的抹了把额头,不在意的摆摆手:“杨铸造无需担忧,适应适应就好了。”
杨铸造:“……”
这是当时就能适应过来的?!
可看着盛苑只是额头冒汗,瞧着精力不错,应该没受多少影响。
“齐匠师,过来一下。”既然盛苑美事,杨铸造就恨不能赶紧完成盛苑的请托,好及早把这女郎给送出去。
听到杨铸造的吩咐,齐匠师也不拘束,笑哈哈的请他们到自己的工案前。
“寺丞大人可知‘纹银’之称何来?”令自己的学徒们准备好银锭的模具,又令一部分帮手将白银融成的液准备好,这才笑问盛苑。
“纹银?!”盛苑只是随着众人一起这样称呼,要数其名来历,她还真没研究过。
不过,没研究过不等于没法儿猜。
这不,盛苑犹豫之际,刚好想起曾在银锭上看过的波纹,不由眼眸一亮说出答案。
“大人果然博学。”齐匠师恭维一句,指挥着学徒和帮手将白银融液灌注到模具里,而他则抄起一根银棒,介绍,“待这白银融液温度降下,却还未完全凝固之时,吾用棒子在模具上挨个儿敲上一下,到时您再看。”
盛苑颔首,忍不住想迈步靠近,这样能看得更清晰些。
只她才迈了半步,就见那杨铸造忙不迭上前阻拦。
“寺丞,还是莫要太靠近了,毕竟这里都是溶液,万一飞溅出来,怕是要伤着您!”
“……”盛苑看看形容夸张的杨铸造,又看看在模具里安静等待降温的溶液,怎么都想不到这有飞溅的可能。
不过,她向来都很善解人意,也不喜欢给旁人惹麻烦,故而顺着杨铸造的意思,没让他太紧张。
“寺丞大人,溶液温度到了,您请看。”发现温度差不多了,齐匠师跟盛苑打了个招呼,立刻挥着棒子在模具边沿敲了下去。
瞬时间,盛苑发现原本宛若镜面的白银溶液,因为震动关系,表面上渐渐出现一层水波纹,那样子,就好像石子儿扔进湖里。
“寺丞大人,待这白银溶液完全凝固,不管是银锭还是银元宝,表面都会出现五条水波花纹,咱们一般将这样生成的水波花纹称之为‘银纹’。”
“银纹的产生,和白银含量有关吗?”盛苑想到案卷,忍不住追问。
齐匠师颔首,笑言说:“只有足银的银纹才这样漂亮。”
盛苑见他认可了自己的猜想,不由再度默默感慨:那帮把官银融了之后,加上白铜重铸的家伙,可真是帮“人才”!
第七百三十三章:调解
盛苑刚从铸造局回到大理寺,就让大理寺卿唤了过去。
“盛寺丞可知晓,今日早朝之上,临川伯替兄状告其嗣重孙欲携家产以归宗。”
“寺卿,临川伯的兄长,当是已故前任庞意侯陈达?”盛苑对京都权贵关系脉络清楚的很,只要对方提到名字,她很快就能将对方的信息从记忆里翻腾出来。
大理寺卿莫骢捋着胡须颔首:“是也。现任庞意侯是陈达之外孙。而要归宗的这位世子,是他外孙独子。”
盛苑想了想,问:“寺卿,现任庞意侯可尚在人世?”
大理寺卿顿了顿,表情有些复合:“据老夫所知,尚能饭矣。”
“那临川伯缘何不在御前状告侄外孙,反而盯着侄重外孙告呢?都说知子莫若父,想来若无他的支持,其子何敢也?”盛苑眨眨眼,感觉里面似乎有内情。
大理寺卿笑了笑:“不管有无内情,既然老勋贵告到陛下跟前儿,陛下就断无置之不理之理,故而将此案交于大理寺督办。”
听他这话,盛苑浑身一震。
抬起头,越看对方越觉着这是上官给她挖的坑。
“寺卿,大理寺多是复核各地案件,这等事由当由顺天府办理才是。”
“你说的老夫自是知晓?可这是陛下亲自安排,我等该当领旨遵命才是。”
大理寺卿说的义正辞严,听着妥妥一个忠君之臣,可问题是,真正干活儿的不是他吧!
“庞意侯是老牌勋贵,临川伯之兄跟先帝更是自小的感情,陛下因着旧情,不忍庞意侯无人继承,亦不忍看他们兄弟叔侄疏远,故而希望他们之间可以互相妥协,而后撤案才好。”
盛苑听着听着,心里警铃大响。
据她所知,她眼前这位上官,可不是喜欢说闲话的人,这会儿大段大段的讲述,只怕另有他意。
莫不是……打算让她掺合?
她跟心里刚冒出这个想法,就听大理寺卿用斟酌的语气,斟酌着说:“这个案件就交由盛寺丞你来负责了,若是中途能让他们撤掉案件最好。”
“???”盛苑一双大眼睛里转着无数个问号。
她坚信有一个问号是对这位上官的质问:寺卿大人,做个人不好么?!
在大理寺二十多天,她才知道,寺丞竟然还要兼任调解员的工作。
她有心婉拒,可惜大理寺卿却不给她这机会。
从来没有调解员经验的盛苑,很想问问,一定要用言语服人吗?能不能实用些辅助手段?像是最有效果的拳头?
见到当堂状告侄重外孙的临川伯时,盛苑有些惊诧。
没想到这位当堂替兄抱不平的勋贵,瞧着还有些书香气哩!
“临川伯。”
“盛寺丞!”
听到称呼,又见对方恭敬的态度,盛苑眼眸闪了闪。
没想到这位临川伯还是个知情识趣之人。
虽说盛苑努力控制情绪,不过对临川伯的好感还是唰唰唰往上升。
“临川伯,您认为此案可有和解之可能?”盛苑不喜欢和陌生人过多的寒暄,哪怕对对方印象还不错。
第七百三十四章:调解试水
她自认为态度不错,可是,开门见山的说话方式,还是唬了临川伯一跳。
咦?这女郎怎地不按常理出牌?!
临川伯愣了一下,很快恢复正常。
“寺丞……此言何意?”
盛苑见他表情不显,也懒得多猜,直接亮出底线:“若是朝廷将爵位易主,令现任庞意侯世子归还所用财产,而后令其自由改姓,不知临川伯可接受?”
临川伯大概没想到还有这般好处,登时面色红了几分。
“只是不知,而今庞意侯府还有几个主子?”
临川伯忙道:“吾那侄女只有一子,就是现在的庞意侯。”
“庞意侯也只有一子?”
“还有一个嫡女,小了世子六岁。”
盛苑听到这儿,登时觉着这件事儿好解决了。
“临川伯,您能确定现任庞意侯的态度吗?”
临川伯呐呐半晌言:“吾那侄外孙倒是表态永不改姓。”
说到这儿,他眼底的不满浓郁起来。
涨红了脸的他愤愤不已:“他说的简单,若是再有一子,这般行为,吾等未必不能接受,然,其独子妄图携产而出,归宗还姓!若真令他成功,庞意侯府就不再是庞意侯府了!”
盛苑本来想说,那不还有个女郎?瞧岁数还未及笄,完全可以接手庞意侯府。
不过这想法只是一闪而过,而且也不是说给这些人听的,毕竟这些人但凡有一个考虑过那个女郎,也不至于闹到御前。
只怕那些人都忘了,真正决定爵位归属的是谁哩!
盛苑问得差不多了,示意属官将临川伯请到后厅赞等,接着又让人把庞意侯及世子请来。
大概是早就接到调解通知,庞意侯父子提前到了大理寺,故而盛苑刚让人传话,他们父子就一起跟着属官出现了。
“二位可知,若是庞意侯府无人可承继,朝廷是可以收回爵位的?”
盛苑风格依旧,彼此行过礼后,直接说起重点:“世子要改姓,乃是私事也,只是为了改姓而失爵,是不是很合算?”
“认祖归宗乃人伦大事也,是遵从道德良心之指引,纵使侯爵尊贵,亦不能阻挡吾之向往!一侯爵尔,不悔!”
这位世子言辞之间尽是凛然之意。
感动得盛苑忍不住反问:“这样说来,世子岂不是对尊祖父很不满了?”
庞意侯世子没反应过来,还纳闷儿了,就听盛苑跟他父亲很认真的说:“虽说令尊入赘侯府,可是为孙者怎敢指摘亲祖父?后辈人怎能轻视前代人?”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庞意侯世子没想到眼前这位寺丞的理解力不仅感人还很吓人。
“是不是的不要紧,在下只是很好奇,世子家族族谱是从哪个时代的先祖记录的?”
“在下家族最早可以推到西周!”庞意侯世子骄傲的挺直胸膛。
“哦。”盛苑佩服的点点头,“那西周以前呢?”
“西周以前?”庞意侯世子闻言不由一头雾水。
他忍不住怀疑:眼前这个寺丞,她听得懂话么?!
第七百三十五章:好言语
“世子缘何不言语了?”盛苑好像不会看人脸色似的,态度诚恳的询问一脸迷茫的庞意侯世子。
“这、这……寺丞大人此问,令在下不知如何说起啊!”庞意侯世子让盛苑催得脑袋发胀,只能讪笑以对。
“你们家族族谱最早能推到周朝,那周朝以前呢?”盛苑来劲儿了,特意把凳子往前拽了拽,很认真的跟人家探讨,“族谱首页记录的是开创一个家族的人,这人是一个家族的先祖,可是先祖也要有来历的吧?谁生的他,在哪儿长大的?总不能凭空变出来不是?”
庞意侯和世子闻言,忽有种膝盖中箭的感觉。这样被冒犯的感觉,让他们很不高兴,面容顿时沉了下来。
庞意侯皮笑肉不笑的说:“盛寺丞此言差矣,说句冒犯的话,盛国公府祠堂里的族谱,也未必能推到商朝吧?”
“对呀,我家先祖最早的记载是西汉武帝刚即位的时候,只是个普通的农夫。”盛苑却不以为忤,还给介绍一番。
庞意侯笑容僵滞:“……”
看来这女郎是真听不懂好赖话了。
“盛寺丞,那你们盛氏一族在西汉之前又是何等身份呢?”庞意侯世子此刻自认为攻守易位,忙不迭追问。
盛苑闻言摇摇头,莫名的看着他:“若是知道,族谱岂会不写?没写,自然是不知啊!”
“!!!”庞意侯父子俩被她这理所当然的语气给气蒙了。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理直气壮的双标之人!
“那你还连连追问我族来历!”庞意侯世子没好气儿的质问。
盛苑诧异的看着他:“我们盛家认同生恩不及养恩大,对家族来历不是特别执着啊!这不是看您格外看重姓氏家族,才多问两句么!”
盛苑给了答案,继续没眼色的无视了面前这对父子铁青的脸色,诚恳的叹口气:“世子啊,有句话……在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庞意侯世子当时就想说别讲。
可惜,盛苑一个字儿都不曾停顿,直接跃过他的表态,坦率的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只是在下憋不住话,所以,不管当讲不当讲,在下还是讲了吧!”
庞意侯世子没接住她的话本就生气,再听她后面这句厚颜之语,顿时差点儿背过气去。
“寺丞有话直说。”旁边儿的庞意侯已经维持不住笑容了,沉着脸没好气儿的扔出这几个字儿过去。
盛苑见这人给她白眼儿,登时,犹豫都不犹豫的看过去。
直到把庞意侯看得尴尬之极,这才扭头跟人家儿子说:“既然世子看重先祖,就该追根溯源,查清再早的祖先来历,然后好好供奉,这才是关键!毕竟,若是没有前人,我等后代如何出现?
总不能认祖宗,从一半儿认吧?!都是先祖,哪能区别对待?!厚此薄彼,实不该也!”
庞意侯感觉喉咙一阵翻涌,要不是划出吃奶力气去控制,他怕是要被气到吐血。
听听这女郎说的是人话吗?!
谁家认祖宗从一半儿认?还区别对待?!还厚此薄彼!
实乃欺人也!
第七百三十六章:好言劝
“咦?侯爷、世子,你们生气了啊!”盛苑见二人起身,像是要甩袖而走,不由恳切挽留。
“二位可想好了,大理寺没正式审案,咱们是在这儿好说好道;若是到了堂前,只怕就不是有商有量了!若二位认为这样的结果可以接受,在下恭送二位,只要别后悔就成!”
庞意侯父子刚要迈出去的腿,顿住了。
二人回头望去,见盛苑在点头,看她那认真的模样,就知道这女郎的威胁是真实且有效的。
这样的发现,让这对父子抬起的腿无处落脚了。
从传言可知,这个女郎不是好人,真要在大理寺升堂,只怕是要吃鸡不成反蚀把米哩!
算了,面子和利益不可兼得,大不了取利益不要脸就是了!
想到这儿,庞意侯父子动作一致的放下腿,倒退着走了回来。
爷俩默契的坐回原位,好像刚没有差点儿不欢而散。
盛苑见此,对这二位的为人算是有了初步了解,之前提前准备的腹稿也不用了,温和的表示:“世子确定要舍爵位而换姓氏?不打算改了?”
庞意侯世子本有些犹豫,不过目光触及到其父后,立刻坚定起来:“却是打算更名换姓了。”
他以为盛苑还要迂回婉转的劝他,却不想,那女郎竟然格外嘎嘣脆的应声:“那好吧!”
庞意侯世子发懵的看向庞意侯:好?什么好?!
爷俩正不解着,就见盛苑把准备好的纸笔拿了出来。
眼前这个女郎完全没有了之前闲聊的随意,她那端起笔墨的庄重气势,让他们有些傻眼。
不晓得的,还以为这是要突击升堂哩!
盛苑不知他们父子的心理活动,准备好了就问:“世子,根据前庞意侯陈达之弟留川伯及陈氏一族的意见,他们认为您姓可改,爵要留……除非您的父亲庞意侯也要认祖归宗,不然,日后,您们爷俩就算不得父子了!没问题吧?”
“……”没问题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