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景和帝自己跟自己下棋,听说都察院左都御史杨大韧前来求见,不由笑着将棋子儿扔回到了棋罐。
“可见,朕那些官员不老实啊!竟然把杨大韧给烦了来,他不是最烦工作时间寻他?”
景和帝笑了笑,又问郑安可还记得盛苑到都察院兼职做了多久。
“奴记着,等小侯爷行了冠礼,盛御史就在这儿工作了一载了哟。”
“唔,是该调动调动了。”
他是希望可以朝廷大员们动起来,可是没想过把他们给折腾疯了。
“陛下圣明!盛御史行事周全,工作努力,其为人亦和善,若是放到其他位置,更能带动同僚奋发。”
本以为还要苦言劝说的杨大韧,没想到还有这般惊喜,登时激动起来。
景和帝看他高兴成这样,呵呵笑了两声。
……
“听说了吗?盛文臻的御史兼职要卸任了!”
“好极!好极!我等暂时不用在朝堂上见着她了!”
“可是,他们这群翰林早朝位置不算靠后啊!”
“不怕!不怕!只要他们在吾身后即可。”
“好一个眼不见心不烦啊!”
盛苑还没卸任,她离开都察院的说法就传得愈演愈烈。
她感觉大家天天掰着手指数日子,看她何时走人哩!
“我这火热的人气哟!”坐在茶楼里,盛苑听着外面的议论声,摇着脑袋感慨不已。
对面儿的安屿和卢晟抿了抿唇。
“果然不能让那些学子议论国事,他们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盲从于当时所见,只怕要误国事!”
安屿很是忿忿,自家苑姐儿在都察院一载,不管是弹劾谁,还是上书谏言,皆是兢兢业业,为百姓言、为社稷发声,怎么到这帮一无是处的学子嘴里,就成了扰乱早朝规章?!
简直不知所谓!
要他说,就该将这帮不事生产、又无知妄为的学子关起来读书!
但凡将他们书铺的习题抓回去做,也不至于现在这样无知。
“姑父也真是的,怎么好将你从都察院调离呢!你那么喜欢那里!”安屿在包厢里,埋怨了外面,又开始说起这边儿。
“之前本就是实习去的,皇上也没提过可以转正!”盛苑感觉自己应该不是被贬官的,“本就没有俸禄几钱,退了挺好哒,最近翰林院正值忙碌,我回来还能帮些忙。”
“这怎么能一样?!”安屿觉着不过瘾,“且看吧,等到都察院没有了你这股清流,只怕又要回到老样子咯!”
“屿哥儿你这样说,可是把咱们在都察院的同年们小觑了!”
卢晟推了推安屿,示意他说话注意着些:“今时不同往日,都是做官的人了,可不能像幼时那样肆无忌惮。”
安屿点了点头,远远瞧着好像有些郁郁。
盛苑没有接话,但是却用行动默默展现着和卢晟同样的态度。
【恭喜宿主!主系统提示,你已达成‘你不在都察院,都察院却流传着你的传说’成就!】好久不曾出声儿的系统,忽然蹦出来,还吓了盛苑一大跳。
不过想到成就达成,接下来主系统大概又要减免一些所欠积分,顿时,盛苑乐出了声。
安屿和卢晟见她笑得欢快,虽然暂不知晓她因何高兴,但是却能看出她当真很高兴,既这样,那大家一起笑好咯!
“明儿又到了大朝会的时候。”小遥看盛苑美乎的很,不禁出言提醒。
“嗯哪,明儿又到了大朝会的时候,可真让人期待!”盛苑完全没有领会,乐呵呵顺着说一句,而后继续投入到学习中去了。
第七百一十一章:提议
大朝会快到尾声了,竟都没有出现那声洪亮的“臣有本奏”,许多大臣不免松了口气,瞬时,竟连身板儿都挺直许多。
盛苑作为礼科给事中参加大朝会,位置比翰林们还要偏远些。
她本不是多高的个子,又倚着殿柱悄悄打盹儿,这样隐在众臣之间,很是没有存在感。
虽说她迷瞪着,看起来像偷懒。
嗯,实际上,她就是在偷懒。
没办法,之前景和帝话里话外让她先歇歇,暂时不要上弹劾奏本。
作为皇帝的忠实臣子,盛苑自然二话不说答应下来。
刚好她也想歇歇!
毕竟弹劾人也是要花力气的啊!
只是不知接下来皇帝让她到哪里实习,不过,瞧皇帝不按常理出牌的样子,只怕六部暂时是去不成的。
盛苑迷迷瞪瞪的想着事儿,耳边儿隐隐传来诸位大臣的汇报,不由打了个哈欠。
说起来,大朝会的程序意义和形式意义大过实际意义,皇帝和朝臣商议国事、处理政务的真正处所,乃是览政殿。
现在在大朝会上说明的各项政策旨令,都是经过内阁批阅、皇帝准许,拿到览政殿小朝会上让诸臣商议过的。
故而,大朝会上少有激辩之事。
无所事事者若她,在大朝会上奉上俩耳朵就够可以了。
“陛下,乡试考官即将出京赴诸省监考,原本安排庶吉士跟随诸位翰林出京学习,只是原本安排去闽宁的庶吉士杨箴因待产不能成行,后查探,出省庶吉士中,尚有五名庶吉士身怀有孕却未报备,若因长途受累而致胎儿不足,只怕不美,故而臣请陛下应允,此番出京监考暂停庶吉士随行为宜。”
听到这儿,盛苑蓦地睁开眼了。
好一个以退为进!
果不其然,这个礼部官员话声未落,就有许多大臣竞相反对。
这般争论不久,话题就向着“唯女庶吉士不出京”而去。
听着大臣们引经据典以论争女郎出京种种不变,盛苑嘲讽的勾起嘴角。
心道,只怕这般用心算计,却要因为那些附和者而大打折扣。
事实上,事情的进度果真像盛苑想的那样,有人提出女郎出京不变,就有人补上“女郎不适宜的职位”。
这些朝臣刚刚还悄悄摸鱼,眼下却好像喝了假酒似的,格外的亢奋。
偏偏此番参加大朝会的臣子里,女郎者唯盛苑一人。
故而哪怕感受到何照临和田垣等人若有若无的视线,她也没急着吭声,只是悠悠的等着看看,还有哪些更秀的言论。
盛苑不急着反驳,可御座之上的景和帝和数位阁臣,隐隐的皱起眉。
虽说参加大朝会的都是朝廷官员,可朝廷官员和朝廷官员的智商差,有时候还是很大的。
这不,有的官员觉着气氛走向不对,有的官员却以为到了畅所欲言、达成所想的机会。
“臣以为,女郎者,当做幕后事,若于一机构里,当文书、作参谋、为编撰,此极好也,不当抛头露面于人前,若郎君一般。
此非臣之偏见,乃是为女郎预留时间生儿育女之计。
虽女郎孕期仍可行动,然朝堂里、御座前、考场间,女郎大腹于人前,行走、言事、监考,不美也,亦违礼也!”
第七百一十二章:不改变
吏部这个官员话未落,景和帝的目光就急匆匆瞄向人群的一角。
果然!
“陛下,臣有本奏!”
景和帝听到那声熟悉的语声,目光幽幽的盯着刚刚侃侃而谈的吏部官员,悠悠的吐口气:“准!”
之前没发现盛苑的朝臣却是一惊:“……”
不是,盛文臻不是已经调离都察院了,怎么还有本奏?!
虽说她现在是翰林,清贵的很,加之兼任礼科给事中,权力也大的很,可不管是翰林新贵还是给事中新人,初出茅庐都谨慎的很,鲜少轻易参奏。
按说没了都察院御史这层身份的盛文臻,也当遵守此等不言自明之规则。
这般想着,众人瞥了一眼景和帝,顿时沉默下来。
呵呵,有后台了不起?
“圣上,臣恳请陛下设立一监察机构,专门监督官吏朝廷官员之形象也!像是陈郎中、卓少卿、关侍郎这样腹圆之人,自当责令其让贤于体美者!”
盛苑清脆的语声,像只欢乐的黄鹂在朝殿上空飞梭盘旋。
科听到众臣耳朵礼,却让他们的怒气汇聚成了一柄长弩,恨不能一弩箭就将其射下。
偏偏站出来的盛苑毫无自觉,坦然直率的继续讲事实、摆道理,力图推动成功。
景和帝听着亦哭笑不得,只觉盛苑这个女郎当真是吃不得半点亏,受不得丁点儿气啊!
瞧瞧她点名的这几位,皆是刚刚跳得高的。
景和帝瞄了眼三个气得脸色在涨红和发青之间自由转换的官员,无奈的揉揉太阳穴。
认真的打量了那三个争相奏本的官员,景和帝发现自己好像头一回正视朝臣的个人形象。
就这三位身宽体胖的样子,是怎么好意思说人家孕期女郎形象有亏的?!
景和帝对此表示,他也很不理解。
尤其是那位卓少卿,他都怀疑这位爱卿低下头能不能看见自己的脚尖儿!
景和帝跟御座之上默默腹诽着,而盛苑就跟能听到似的,在底下高声质问。
话里话外也是这个意思。
三个让盛苑点名的官员,几番争辩不过,恨不能以袖遮面,找地儿遁走!
“盛文臻,欺人太甚也!”
尤其是关侍郎,实在气不过,顿足高呼之后,眼睛迅速一翻,熟练的晕倒了。
登时,郑安忙呼太医前来。
盛苑抱着笏,在一旁瞧着。
其间不少朝臣上前欲要指责,不过话未说出,就都让她给瞪了回去。
瞅瞅这女郎的拳头,再想想这女郎手里跃跃欲战的笏,众人登时甩袖哼之:“好男不跟女斗!”
就这会儿工夫,关侍郎在太医针灸的关照中缓缓苏醒。
景和帝忙让人将其掺扶出殿。
盛苑见之,不由补充言说:“陛下,女子官员有孕仍当工作也,毕竟官署可请太医,若是朝堂之上有女郎若关侍郎这般失礼,也有太医及时扶助,安全可保也!”
没想到她还惦记着反驳的众人:“……”
景和帝不由抚额。
可是无奈之余,却不得不承认,盛苑说得好。
“今番诸卿所言,皆闹剧,尔等日后不可再提也!庶吉士出京监考不便,朝会之后,当重审出京资格,凡有孕、体力不济、无意远走者,可退出名单,其后补上即可。”
景和帝一棰定声,众臣子连连称是。
第七百一十三章:通政使参议
刚过十一月,京都就已经迎接了五场大雪。
鹅毛大的雪花飘飘洒洒,顷刻间就能堆叠厚厚的一层。
一夜好梦推窗再看,目之所及尽皆银霜,远远看着恁地好看!
巍峨宫城因着覆了一层雪,端地有种空远肃穆之感;亭台楼阁因着白雪妆点,平增空灵飘逸气质;红梅绿枝因着白雪的映衬,颜色愈发鲜美,灵动中更加许多诗意。
这样的美景,是文人墨客、诗人画家的灵感之源;
这样的美景,对于普通百姓庶民而言,却充满了苦不堪言的压迫感。
有栖居之所的人家,忙着清扫房舍顶上的积雪,生怕一个不注意,让厚雪压塌了房顶。
农闲在家窝冬的人家,又怕被褥冬衣不够厚重难抵寒意,又怕之前存下的柴火不够难度寒冬。
而那些流离失所的流民,即使有朝廷安置,可蔽体的冬衣抵不得寒风,入口的饭食勉强果腹,栖身的屋舍不见温度,想要度过漫漫寒冬,基本上是硬抗。
便是负责安置的官员也是祈祷着少冻死些流民,免得汇报结果瞧着难堪。
每到这时,通政使司的工作格外繁忙,各处递来的奏本都和雪灾、流民、粮食有关。
作为通政使司新人,盛苑这个正五品的右参议,并没有比底下的经历、知事们轻松多少。
没有错,她盛参议升官阶啦!
从之前的从六品到现在的正五品,官级跨度不可谓不大。
作为步入官场才刚两年的朝臣,有这样大的进步,实在是招了不少非议。
对此,盛苑心态良好。
正所谓不招人妒是庸才,非议啥的她才不怕哩,要是让她立刻当上首辅,她能喊出“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当然,所谓非议,事实上也没对盛苑造成影响。
毕竟跟时不时听到一句“臣有本奏”比起来,让她升到小小的五品参议还是可以接受的。
哪怕是内阁阁臣,也是怕了这个弹劾起来不分敌我只看心情的女郎。
关键是这女郎弹劾什么,根本没个定数。
与其每天揣着发现惊喜的心情上朝,不若眼不见心不烦,换个耳根子清净。
“右参议,这是今儿的陈情建言,章疏诉告。”盛苑刚进了署房,就见几个知事抬着半人高奏本前来,差点儿垮了双肩。
幸好她还记着官员威仪,很快调整好了表情,挥挥手,让知事们离开:“放好便是,本官稍后查阅。”
待署房只剩下自己,盛苑这才苦着脸,对着好几摞奏本直叹气。
通政使司听着好像不若六部、都察院、大理寺这样闻名,可其在朝廷和皇帝的眼里,重要性是不容小觑的。
通政使司的大领导通政使,可是属于九卿之一的三品文官,有参加廷议和廷推、参与大案要案的会审资格。
顶头上司的前途、地位和格局,充分说明了所在部门的重要性。
像通政使司这样的单位,凡臣民进递诉告,必先过其手,待抄写副本,然后奏闻;若有重要机密,通政使司可以随时入宫禀奏。
敲黑板、划重点,是随时可以入宫哦!
当然,找皇帝汇报、打小报告的事儿,暂时轮不到盛苑这个小小的右参议,她要做的事情,就是汇总奏本,按照轻重缓急划分,将重要的奏本递到通政手上,然后安排属下誊抄其余奏本。
这工作听着好像不累,实际上,凡事审阅过的奏本,盛苑都要在贴纸上写清楚概要总结,而后还要说出此奏本的重要之处。
要是仔细说来,她这工作主打一个“缩写概括,总结提炼”。
技术难度对于盛苑而言不大,就是工作量较为感人。
“幸好银霜炭管够,幸好热水棉衣充足!”盛苑揉了揉解冻的红鼻头,发出一声慨叹。
目光衡量了一下今儿的工作强度,盛苑放下手里的暖炉,瞥了一眼在红泥小炉上煮茶的小遥,这才开始不紧不慢的磨墨。
“小姐,今儿只怕又是各地抱怨雪情严重,找朝廷要粮食要支援的。”
小遥煮好茶送过来,瞧见打开的奏本上尽是熟悉的字眼,不禁说了一句。
第七百一十四章:筹银
“朝廷旧例,国库税银每年拨出部分以作赈灾之需,各地百姓可以工代赈解决寒冬生存之困。”
览政殿里,次辅古蕴程不紧不慢的说道:“先帝时期少有旱涝暴雪洪水之忧,故而赈灾银两储蓄不少,既此时各地皆上报灾情,不若户部将用印拨出,缓解眼前之南为妙。”
户部尚书闻言,为难的看了眼景和帝:“先帝在时,因为吞齐之策,前前后后数十载,所拨银两尽出此处,眼下各地暴雪,户部能出之银两不少,然要支撑大楚各地,只怕力有不逮。”
景和帝听众人围着钱财你来我往,头疼之余又有些心虚。
国库有海贸一项支撑,按说就不会出现困窘,然他用银两的地方很多,只说对阿戎和奴儿罕的防务就是用银子堆起来的。
还有周边小国每年都要来朝面圣,虽说清楚他们来大楚的目的就是要钱,可是为了安抚这些小国,以免让阿戎和奴儿罕有可乘之机,这一来一去之间,又是多少银两。
自他登基以来,各地洪涝干旱暴雨暴雪情况激增,他为安百姓,不仅减免税收,还要倒贴银两从国外高价购得粮食作物以赈灾民。
所以户部尚书安随云的为难是实打实的,他不能将国库的银两悉数动用,不然,待来年,大楚的社学怎么维持?各地官学怎么维护?朝廷官员的养廉银子怎么发放,他计划好的各项建设怎么执行?
可若不出银子,各地的雪灾怎样度过?
景和帝越想越头疼。
“臣以为,朝廷各季给各地的贴补只多不少,各地如何无有存银?反倒是次次跟朝廷张手。”安随云不同意动用应用于其他事宜的存银。
作为户部尚书,每次上朝下朝都要面对同僚们要钱的手,偏偏每个人都有他必须拨款的理由,纵使国库再宽裕,也经不起这样花费,故而,他早已历练得铁石心肠。
想要拨款可以,但是必须有目的性,换句话说,全方位大包大揽是不可能的。
“事有轻重缓急,拨款放粮为当今之紧要事宜,与赈灾相比,其余不过小事。”三辅岑闽舟言,“只当是各地借的,待回暖之后再令各地还来就是。”
“岑阁老说的轻巧,可知各地向来有借无还,自先帝起就少有计较,而今若是依旧,陛下难不成还能计较?”安随云的手摆出了残影,紧张的摇着头,“若是回暖之后,各处用钱,下官还能凭空变出来不成?其余许是小事,可阿戎和奴儿罕若起战事,军需粮草谁来保证?”
一国的财政大掌柜,安随云有时只能冷酷。
“不若陛下暂借内帑与公,待各地还款,再还与陛下?”都察院右都御史忽然看向景和帝,这位新上任的官员秉性坦直,素有“二愣御史”之称,景和帝升他做右都御史,本有展示自己善于用人、敢于用人,乃是知人善用的明君。谁想,他展示的成果还未出来,这个二愣子就就拿他当三把火的目标了。
“若非内帑不够,朕何以令大家烦扰?”景和帝干咳两声,直接摊开了手。
“内帑亦不够?”众人惊诧。
虽说皇帝的内帑,外臣够不着,可是大家会算啊!
只看海贸的繁盛,只看国库的丰满,就晓得内帑少不了。
明明皇上也不是大手大脚骄奢昏君,内帑怎就不够?!
景和帝让自家臣子看得有些脸红。
“朕、朕略微改了下皇陵的设计图。”吞吞吐吐跟臣子交代的景和帝也很郁闷,他平时生活并不骄奢,内帑的银两除了给皇子皇女开府所用,就是给宗室皇亲补贴,再有给自家臣子的奖赏,亦是他自己出。
可饶是这样,内帑还是能存下不少,故而他才对增修陵寝一事动心思。
要是早知道这样子,他肯定要留银子。
“既然国库和内帑都无有余钱,不若让各地府衙从乡绅那里借吧!”次辅古蕴程可不想看见皇帝为难,他还有更高的抱负!
果不其然,景和帝见他给自己解围,对他愈发和颜悦色。
……
“所以,京都这边儿,就要顺天府想办法筹银子赈灾?!”盛苑听到大哥抱怨,不由同情了他数个呼吸,“那你可有的筹了。”
京都不比外面,能够借的起银子的,大多是权贵皇戚,可他们的银子,哪里是这般好借的?!
只可怜她哥哥,看样子他又要动心眼咯!
第七百一十五章:约
“苑姐儿,咱们看戏去?!”盛苑刚出了通政使司大门,就见安屿大步迎面而来,宝蓝色锦袍领上那圈棕色的毛绒围领把他衬得温雅许多,只可惜才一开口,那股清逸的气质就不见了。
“不去!”盛苑抱着手炉,摇摇头,“寒冬腊月的,还是快些回府舒服。”
真想看戏,把戏班子叫到府里,坐在暖阁里听,不用刻意保持姿仪,想怎么倚着就怎么倚着,多舒服多自在!
“那怎么一样呢?外面的戏楼热闹啊!”安屿也不灰心,快步跟上盛苑的脚步,一个劲儿鼓动,“苑姐儿,你没发现你最近愈发远离间?
你这样可不行!一旦自己耳目闭塞,就不要指着旁人给你通风报信儿。
你自己不闻不看,就不要怪给你信息的人把控你的想法和认知咯!”
“……”盛苑发现这家伙好像很能扣帽子,再让他说下去,她可就成了愚臣。
“我发现晟哥儿出京之后,你愈发能说了!”盛苑绕着安屿转了两圈儿,啧啧言说,“梨园阁不聘你做宣传,却是他们没远见了!”
这家伙自从行冠礼后,好像清瘦不少,据说曾有性格热烈的女郎追着他表白。
之所以是“据说”,因为这是安屿自己坦白的,也不是怕盛苑嫉妒,主要是想跟盛苑展示自己的魅力和风采。
至于其真实性,盛苑至今仍旧保持怀疑。
这就是自小熟识一起长大的不足了,因为你很难单纯的用看客的目光欣赏对方,你记忆里的小伙伴,似乎永远都是稚嫩模样。
“也不知晟哥儿到哪儿了!”提起卢晟,安屿放眼远处,那是卢晟随着出使队离开的方向。
卢晟作为二甲进士,之前在兵部观政实习,最先去的地方是武库清吏司。
才刚熟悉了里面的工作程序,这不,又调到了职方清吏司。
从管理武器到管理舆图,卢晟自己都感觉很稀奇。
当然武库清吏司和职方清吏司的工作职能肯定不是这样简单,只不过卢晟作为实习人员参与权限有限,能上手的不过就是兵器管理和舆图整理了。
这不,职方清吏司郎中之前上本,说管理的舆图还是前陈时期所绘,大楚当重新勘定土地界限。
景和帝闻言,当即就下旨让其安排。
于是就有了卢晟等人跟随主官出京确认大楚边界线这事儿。
按说此时天寒地冻,差事当从开春时起,不过职方清吏司主官脑回路显然与众不同,他认为此时才是发现问题的好时机,尤其是阿戎和奴儿罕都在窝冬,很容易发现实际掌控的边界线的位置。
就这么着,卢晟等人不声不响的跟着主官出京了。
……
盛苑到底没到梨园阁听戏,不过她也没有回府,而是拽着安屿去了家新开的茶楼:“咿咿呀呀唱的忒慢了,说来说去都是那点儿事,还不若到茶楼里听新鲜事儿呢!”
安屿自然随她,附和:“我听说他们家新出好几种点心,说是西域那边儿的美食改良过的,咱们尝尝去。”
第七百一十六章:有新闻
福来茶楼的风格也带有些西域外邦风格,走进去,里面的跑堂也是服饰各异,多和服务包间风格对应。
盛苑和安屿过来时,经典的包间儿已经坐满。
安屿也不想让她将就,正琢磨着换个地儿,却见盛苑指着靠窗的位置,快声说:“就那儿吧,又能看风景,又能看热闹。”
“也好。”安屿笑呵呵的朝跑堂扔了角银子,“赏你的,麻利儿的把你们茶楼新上的点心端上来。”
跑堂的抓着银子连忙应喏。
没多会儿功夫,十数盘新出的点心摆满了桌子。
暄软烤糕、酥皮糖点、奶酪脆球、冰冻茶果、夹心软包、果酱层冻……都是之前没见过的新品,配上对应的清茶、奶茶、果茶,吃起来的确别有风味。
“味道不错,只是不能多吃,没有咱们大楚传统点心好吃,就是前齐特有的船点也比这些清爽!”
安屿尝了两口,觉着西域和海外的特色点心胜在新奇,仅此而已。
“几样口味干脆酥香的还好。”盛苑说是这样说,挨个儿尝过就撂筷子了,只抱着酸酸的果茶喝,奶茶是不肯多喝一口了。
“那等会儿咱们去食肆用膳去。”安屿对盛苑的饭量还是有准儿的,就这样一样一口也不过半个盘子,根本吃不饱。
“好。”盛苑倒是想那家做的全鱼宴了。
安屿听了,忙说:“我记得食肆有外送,不若咱们点了让他们送来?”
盛苑刚想应,忽然想起这是大堂,这般做忒显眼了,不由摆摆手。
她刚要细说,忽然一阵热闹的喧哗声传来,条件反射的往声源看去,就见十来个穿着富贵华丽的书生走了进来。
这些人边走边说,每个人的话声都不算大,可是汇聚在一起,却有些挑战旁人的听觉忍耐力咯。
“你们听说了吗?南原军的人来京,说是状告皇商和户部官员勾结,以次充好,在粮草后勤物资上动了手脚。”
“好像是南原军三品佥事进京了,说要找圣上讨说法,据说已经到通政使司递了实封。”
听到他们提及通政使司,安屿当即看向盛苑。
盛苑摇摇头,她在署房却是没听说这件事儿,更不曾见过南原军佥事递上的奏疏。
“会不会是左参议?”安屿记得盛苑说过,左右参议全权负责筛选、安排奏疏,他们的上官只管重要事件,他们的下属只负责听令誊抄。
这次盛苑没摇头,她也不敢肯定,虽说左参议右参议级别一样,可是在实际工作中,左参议地位的确在右参议之上。
若说对方瞒过她……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此事不可轻易定论,还是再听听为好。
“三品听着官阶不低,可到底是武将,比不得文官!尤其在咱京都,就是五品小官都能对京外的三品文官拿架子,更何况一个佥事呢!”
“话不能这样说,咱们大楚海晏河清,有大部分功劳是前线稳定,没有战事波及,咱们才能安心生活生产,此的确为武官功劳。”
“有功劳能怎样?还要看朝廷大员怎么看了,外面豪绅有几个和朝中大臣无关的?人家靠山就在朝堂之上,谁能奈何?”
“嘘!怎可直语此言?!”
“豪绅把地方大员挤兑走的事儿不知凡几,只怕武官更不在其眼底!君不见,那佥事整日围着通政使司和大理寺转,结果不还是让人打发了?”
“那佥事也可怜,他带来的几副甲胄,我那在兵部武库清吏司和工部鞍辔局、军器局都当过差的表兄看过了,的确偷工减料,只不知是原本就上下其手了,还是……”
“若是把好的军需倒腾走,留下这些以次充好,那……原本的军需呢?”
众人正大声猜测着,忽然又见一人气喘吁吁跑了进来!
“梁兄、燕兄……快去瞧瞧咯,那位佥事在通政使司门外的墙上写了首嘲讽诗哩!”
第七百一十七章:皇帝要召见
盛苑和安屿赶回通政使司时,外墙上的诗还清晰可见。
拨开人群往里走,没多久他们俩就站在最前面。
【三十年来辨是非,风霜浸染鬓角灰;破甲将士驱敌寇,锦衣公侯讲无为。】
几十个字潦潦草草写在墙上,每个字儿都有两个拳头那么大,匆匆写就的笔划连在一起,远远瞧着尽现吞吐之势。
一个个顿笔足见书者腕力,整篇读后可见作者悲愤之情。
周围讨论声喧喧,盛苑却好像听不到一般,目光流连在那首诗上,似乎透过那遒劲有力的笔划,看到了鹅毛雪纷纷洒洒的边疆,那些穿着略显破旧的甲胄,巡边、警哨。
“苑姐儿?苑姐儿!”
安屿的呼唤声将她的注意力喊了回来,盛苑眨眨眼,嘴角露出一抹讥讽:“诗为言事、抒情、说志……而今朝廷大员们虽仍有锦绣之笔,只怕却无法以情写诗了!这样看来,他们有何面目看不起武将?!”
她这话着实不客气了,安屿听着只觉她好像在生气,不仅小心翼翼问:“我听说这位佥事给通政使司递了不少奏章……该不会连累到你吧?”
“有人做贼心虚,却未必敢拿我当垫背的,要不然……”
“要不然,那可就算逮着了!”盛苑后半句没说,安屿顺势帮着补齐了。
俩人这般说着,就见巡城司的人和内卫军的人走了个对脸儿,看样子,双方都是朝着通政使司这面墙来的。
“巡城司洗墙,闲杂人等速速退下!”巡城司的队长带头赶人,周围百姓闻声四散,唯有官阶的人还在原地停留。
对于这些人,巡城司不好多管,只能退后数步,把舞台留给内卫军。
于是不多时,通政使司门前就剩盛苑和安屿看热闹了。
“盛参议,小侯爷。”内卫军带队出来的还是个熟人,之前在宫里时常见到,故而打起招呼来也是自然。
不过,他称呼安屿小侯爷却不是因为熟悉。
主要是安屿这人上岸即失业,在翰林院挂了个闲职后,基本上就不上班了。
从这点上看,这家伙和他老丈人倒是像了个十成十。
“那位佥事该不会让你们给带走了吧?”盛苑看着巡城司的人用大刷子刷着墙面,很快,写满字的墙面变成一团墨色。
她耸耸肩,跟内卫军的队长聊了起来。
“是圣上宣召的,他这会儿已在览政殿了。”
盛苑点点头:“我是通政使司右参议,只怕也要到圣上面前自辩吧?”
内卫军队长笑出声:“盛参议,咱还是第一次上赶着受查的。”
盛苑无奈的指着他身后:“这是来寻我的吧?”
小内侍刚靠近,就发现一群人瞅着自己,登时,脸上的笑容都不大自然了。
“盛参议,圣上召您进宫。”
“我跟你一起!”安屿忙凑了过去。
小内侍看见安屿这个小侯爷,就感觉眼皮在颤抖:“只怕不行呢!奴前来时,圣上特意交代,让您找个地儿盘着,莫要在览政殿溜达。”
第七百一十八章:召见
“可知道朕为何单独见你?”览政殿后殿,景和帝让盛苑坐下待她喝过热茶暖好身子,又让人给她换了个手炉,这才笑眯眯的跟她说话。
盛苑点点头:“臣……”
“私底下说话,不必自称臣,就像小时候那样‘我我我’就是了。”
盛苑闻言,却不肯改口:“臣好容易登上天子堂,成了您的门生,自然要称臣的!”
她这般坚持,景和帝也没辙,只能随她高兴。
“圣上,臣听说南原军那位佥事曾在通政使司和大理寺之间往来,更是给通政使司递了不少奏本,只是臣这个负责审查筛选奏疏的右参议,却从未见过他的奏本……哪怕一封。”
景和帝点点头:“通政使司通政使、左右通政、还有左参议,以及经历、知事都说没见过奏本……可那位佥事却坚持递了十数本,你认为是谁说谎了?”
“通政使司和那位佥事,总有一个在说谎。”
“你这滑头!”景和帝看着一本正经的盛苑,感到很好笑,“不过说你滑头,你这孩子却是连自己的署衙上官都不包庇。”
“臣只是在通政使司为您做事,何以言其为臣之署衙?上官也好、同僚也好,都为圣上您效力,才是同路中人。”
景和帝见盛苑说得还挺真心,笑呵呵的捋着胡子,虚点她:“你这丫头才进宦海多久,就学会溜须拍马了?!”
“臣是个实在人,只知实话实说,却不懂溜须拍马哒!”
景和帝:“……”
感觉“实在人”的“实在”俩字要重新定义咯!
“朕唤你过来,也是提前打个招呼,明日朝会势必谈及此事,你不要出声,朕明天不可想听你来一句‘臣有本奏’。”
盛苑这才明白,景和帝喊她过来就是为了打预防针。
“您放心,臣可不是那碎嘴之人。”
她不认为明儿的战场是个能掺合的地方,
景和帝听她保证,权当采信了,刚想夸两句,又怕她骄傲。
“只是圣上,那佥事前来欲要面君,可是选送边军的武器、物资出差池咯?”紧接着,盛苑竟然跟景和帝这儿打听起来。
“军需物资谁敢克扣!”景和帝捋着胡子提高声调。
不过盛苑却听出些他意:“不是克扣,那就是缺斤少两?以次充好咯?!”
说真的,在军需物资上动手,的确是过于有勇气了。
景和帝看她一副认真样子的等听答案,……琢磨着这里没有外人,这才说:“这事儿非一言两语可能说清,不过甲胄兵器用的次一级生铁打造而成,却是其过也。”
他说的“过”,不是针对安屿。
盛苑见景和帝笑容淡淡,看着情绪平平,似乎不喜不怒。
只不过,熟悉他的人都晓得,他这所谓的情绪平淡,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