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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你是这狗东西的亲爹?!”

    童声高调响起,看客们脑袋一致的转向那位狗东西……哦,不不不,是不知名先生。

    云宽闻言,气得眼前一黑,差点儿憋过气去!

    上一次情绪起伏成这样,还是他在宫里和盛三打架的时候。

    “你这女童……虽顽劣不堪,但看在你爹的面子上,吾不和你计较!你且把人给我还来,今日之事便一笔勾销。”

    云宽忍着喉咙里的老血,一边跟心里面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一通乱砍,一边摆出想息事宁人的态度。

    “看在我爹的面儿上?我看你是怕我姨奶奶吧!我爹说过,你最善阴谋,嘴上大大方方,实则小肚鸡肠!他以前吃过你不少苦头!我可不敢信你!”

    盛苑说着话,踩着云雕的脚又使了几分力气,直把他踩的嗷嗷叫,令他爹面色变了,这才继续扬声说:“哼!你当我是谁?三岁小孩儿任你忽悠?当我不晓得你们家的龌龊心思?

    这狗东西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诬我姐姐名节,没有你家的允许,他敢吗?今儿我跟你息事宁人,明儿个你们就敢拿这事儿迫我姐姐和他成亲!

    你们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我却不能让你们称心!要不然有你们打样在先,大楚的民风怕是就要让你们给破坏了!

    各位乡亲想想,你们家里也有姊妹女儿,万一无赖流氓用上这招,你们家的姊妹女儿怎么办!难不成要和那样低劣的家伙联姻?”

    她最后这话是对着看客们说的。

    果不其然,她这话一出,看客们顿时忘了害怕,七嘴八舌的点头说是,跟着指责起云雕来了。

    云宽没想到盛老三的女儿也是牙尖嘴利,眼见情势不对,顾不得其他,登时带着护卫上前,冷声警告盛苑:“你休要胡言乱语!黄毛丫头懂甚?吾不和你说!过后自会与你家大人言语。”

    言罢大手一挥,示意护卫救人。

    “我看谁敢!”安屿和卢晟见势不对,忙不迭上前,和盛苑并排而战。

    云宽认出安屿,却佯作不识,只管叫人救人。

    “来啊!”盛苑见他打算硬来,也不含糊,软鞭就势缠上云雕脖子,“看看是你们快,还是他脖子硬!”

    “劣童住手!”云宽见这丫头真敢下狠手,想起手黑的盛三,忙不迭唤停。

    “狗东西的爹,你听好!今儿这事儿要想善了,可以!跟我到顺天府走一遭!我姐姐的名节不能让这狗东西败坏咯!你想要模棱两可?那不成!”

    盛苑脸上娇蛮,心里却很清楚,即使云雕遭受这样难堪,可过段时间,这事儿也就淡了。

    她这举动于对方而言,不过是场笑闹,世上人不会认为他名节受损,大多数的人家甚至都不会计较。

    但她姐姐怎么办?饶是她这样坚定的计较到底,说不得还会有人认为这里仍有内情。

    若不能妥善处理,只怕她姐姐的婚姻要受影响。

    若未来姐夫是她前世戏剧碧玉簪里王玉林那般的人物……

    可她姐姐却不是李秀英,届时,恐怕合离反而是最好的结局。

    想到这儿,脑补了一通大剧的盛苑,只觉气血翻涌,越想越气的她,恨不能大声的问一句:凭什么!

    第二百九十九章:多次一触即发

    偏云宽不知她越想越气,还跟那儿摆长辈的款儿,教育她:“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我劝你这小童莫要过于随心任性,事情已到这般地步,你胡闹也是无济于事!还不如将错就错,与你姐姐也是个好的归处!”

    “啊呸!”盛苑从小到大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果然老祖宗说得对,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儿子是个大狗东西,你是个老狗东西!你竟然这样说我姐姐!我、我、我……”

    盛苑把对方骂的差点儿气摔下马,自己也气得团团转,推开安屿和卢晟,挥着软鞭朝已经累的不想动弹的云雕又是几鞭子。

    “护住二少爷!”云宽带来的管事以为盛苑要下狠手,登时高呼救人。

    安屿和卢晟见此,一人一根木棍挡在前面。

    成栋等人更是忙将云雕的人打晕,奔至他二人面前。

    双方人马对峙,眼瞅混战一触即发。

    楼上的郑三娘看得心有余悸:“幸好蒽姐儿被你打晕了,要不然……”

    她话说一半,忽感阵风掠过,待仔细看去,却赫然发现,她说话的对象翻窗而出,只几个纵身就轻跃至了楼下,挡在卢晟前面。

    “不是!你们一个两个,怎这样不让人省心呢!”

    郑三娘急得直跺脚,一边儿紧张的盯着昏睡的盛蒽,一边儿关切看向楼下。

    “啊!”

    看客们的惊呼声和吸气声骤响,郑三娘同对峙双方一起抬眼看去。

    就见飞梭如影的鞭子,飞来舞去,将一条条绸缎扯碎扬起,顷刻间又将它们们抽成了芦絮似的碎片。

    待那残影消散,片片碎绸落地,就见一个衣不蔽体、精肉外露的男子捂着脑袋满地打滚儿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云宽见此,目眦欲裂!

    激动和痛恨两种情绪瞬间生成,形成了他身体里的冰火两重气!

    那能刹成冰的寒气朝着四肢推开,而那能灼伤人的热浪则一重又一重的从心里往头顶上冒!

    霎那间,名为理智的弦,“叭儿”一声,断了。

    “竖子尔敢!”云宽咆哮着拔剑欲冲。

    “拦住他!”成栋忙喊同伴组成人墙挡在安屿三人面前,同时高举起太子府腰牌,爆喝,“天子脚下,敢现兵器!”

    “刁童卑劣,辱我长子!必要严惩,方解恨意!便是太子亲临,吾亦不退!”

    云宽眼眸泛着冷光,那冷到极点的视线里,翻滚着恨意和狠毒。

    “啊呸!”盛苑直直的对上他的视线却浑然不惧,反而噔噔噔朝对方跑了过去。

    要不是成栋眼疾手快,一边喊着“冒犯您了”,一边一把将她揪到身后,她可能就要跑人家面前去了。

    饶是这样,她还是把脑袋从成栋身后探出来:“先撩者贱!懂不懂!你们肮脏的算计声,奴儿罕那儿都能听到!可要点儿脸吧!”

    成栋见云二爷刚回笼的理智又要炸笼,赶紧一把将盛苑的小脑袋推回去。

    可不想,这女郎的脑袋又从他另一侧胳膊旁探了出来:“怎么着,只许你们云氏放火,不许旁人点灯?回家做你的白日梦去吧!你以为诬陷我姐姐的名节,就能让她下嫁你家?

    既然这么想扒着我家不放,干脆你把你儿子送给我做仆妾吧!反正你儿子不着寸缕,名节早就没了!”

    “府卫,还不给我将这个劣童拿下!”云宽气得眼睛发红,挥舞着长剑让人围攻。

    “贵人当前,尔等有几个九族可以担承!”成栋等人拔剑对峙,扬声喝问。

    卢元娘发现云家护卫动作一滞,登时高声重复:“贵人当前,尔等有几个九族可以担承!”

    卢家护卫见自家女郎如此,亦跟着再次重复。

    数次高呼,让成栋和手下看出云家护卫的惧意,也跟着挥舞武器,高声重复。

    在这一遍一遍重复喝问声中,刚刚还想往前冲的云家护卫,不自觉的步步倒退。

    “这位先生!”云宽的管事见情势不对,忙不迭上前,站在他家二爷马前,对成栋拱手,“不管谁是谁非,而今这小女郎已经出气,可怜我家小爷还受侮辱于前!若是想要休战,还请将我家小爷还来,而后我们各自离开,如何?”

    “甭想!”不等盛苑反对,安屿就不乐意了,“说是去顺天府就不能去旁处!还有,你们家的这位小爷怎么就受辱了!他里裤还在呢!不过是露了膀子和小腿,连膝盖都没露出来,怎么就丢人了!”

    “屿哥儿!”盛苑见他这样说,气嘟嘟和他分辨,“他就是名节出问题了!就是当不成人了!”

    “苑姐儿,你不要任性。你心里有气谁不晓得,蒽姐姐的委屈,咱们到顺天府去帮她讨回来!”卢晟摇晃她胳膊劝。

    安屿也忙点头:“就是!你也不瞧瞧,那家伙多腌臜!你怎好让他在眼前晃!还当妾?当奴仆都嫌恶心的慌!”

    “哼!”盛苑刚想回头看云雕,眼睛就让安屿和卢晟给遮住了。

    “你少看些吧,当心长针眼!”

    他们仨旁若无人的话,听得云宽心血翻腾,只觉万箭穿心不过如此。

    “府卫听令!且给吾将这劣童拿下!若敢退缩半步,一家老小甭想好过!”云宽怒冲冲的一勒缰绳,骏马扬蹄而立,眼见便要前冲。

    “二爷!”

    这厢,云家管事见势不好,忙喊出声!

    那厢,成栋等人列成阵势准备迎战!

    外围看客见情形不对推搡着又往后退!

    却不想,混战触发的刹那,一柄弩箭直击云宽马匹!

    那时那刻!

    准备冲入人群,捉劣童、救长子的云宽,哀叫一声,竟和马一起重重摔倒在地!

    “京城地界,谁敢行凶!巡城队还不将他们拿下!”

    一声高喝自数丈外传来,众人循声一瞧,只见一个俊朗文臣带着巡城司的队伍骑马而至。

    他一马当先,左手扯缰右手持弩,朗朗喝声高亢洪亮。

    “爹!”盛苑看着来人,惊喜的跳起脚来。

    登时顾不得其他,她拽着两个小伙伴,欣喜的跑过去,围着她爹询问:“您怎么跟巡城司的人过来了?”

    第三百章:顺天府

    盛向浔看着满脸喜悦的小闺女,二话不说跳下马,上上下下把这丫头检查了一遍,见她安然无恙,顿时松了口气。

    “你姐姐呢!”可不见大女儿,盛向浔又有些担心。

    “蒽姐姐在楼上呢,郑家三娘子一直看护着。”卢晟将从姐姐那里听到的消息说给他听。

    盛向浔这才放下心。

    刚刚听闻消息,他惊得腿都软了!

    既怕长女受委屈想不开,又怕小闺女被云宽打。

    他都顾不得正和太子比骑射,抄起手边儿武器,骑着马就冲了出来。

    这样想着,他嫌弃的看了眼巡城司派来的巡察队:这效率,忒慢!

    先是让他抢了话,而后又让他嫌弃的巡察队巡捕:“……”

    他也想不到啊,离开内卫军来到顺天府,竟然还逃不开给这二位爷平息战斗!

    “伙计们,开工咯!”巡捕队长扬刀,低声交代一句,便带着众人将茶楼外的两拨人马围住,高喝,“京城地界,圣人脚下,尔等竟敢聚众斗殴,目无法纪,不成体统!来人,全都给我拿下!”

    他带的人虽不多,但是个个装备精良,又有身份加持,便是嚣张如云宽也不敢让护卫抵抗。

    当然,作为巡捕队长的老熟人,云宽还是有几分颜面的。

    这不,巡捕队长喊人临时搭了担架给他用。

    “头儿!这位郎君昏过去了!”有巡捕发现了躺在地上的云雕,忙不迭报告。

    巡捕队长闻声过去,看着满身伤痕、凄凄惨惨的云雕,牙花子都冒凉气儿。

    看见这副杰作,巡捕队长不假思索就看向盛向浔。

    直觉告诉他,云二爷和盛三爷同时在的地方,看向他俩准没错!

    此刻云二爷疼的不肯睁眼,那就只有问问盛三爷了。

    已经从自家闺女和她小伙伴嘴里听了大概的盛三爷,对上巡捕队长目光,笑着露出一排白牙:“他是云老二的长子,我可以帮他请大夫。”

    “……”瞬间懂了的巡捕队长,赶紧安排人手,他可不敢用盛三爷送来的大夫,谁晓得那是救人的还是毒人的。

    瞧吧!云二爷的担架经过盛三爷跟前儿,盛三爷还踹了他一脚。

    巡捕队长见盛向浔只踹了一脚就放开,心里惊奇之余,很是庆幸。

    待巡察队带着双方人马直奔顺天府而去,看客们便一哄而散。

    不过今儿这热闹,也足够京都百姓茶余饭后笑谈许久了。

    ……

    “什么?你说你的人把谁带来了?”顺天府尹听到巡城司的汇报,差点儿没从凳子上掉下来。

    不等巡城司主官答话,他忙喊人叫来同知:“这里面牵扯了国子监的监生,你找人合计合计,该如何处理。”

    同知利索答应,等出来得知要处理的双方的身份,他脸上自如的笑容呆滞了。

    这两拨人,一拨是出自天子母族德表侄,一拨是皇后视若亲子的外甥,可都不好惹啊!

    怪不得府尹是上官呢!

    果然无耻的很!

    心里腹诽一顿,可是府尹交代的事情还要办,同知忍着忿忿,叫人喊来通判和推官:

    “国子监的监生不容侮辱,你等要仔细查勘原委……至于那九岁小童当街打人,一则她尚幼小,二则事出有因,看着能不能讲和一下,至于提他问题,你们自己思量,如何应对才好。”

    通判和推官欣然说喏。

    可等二人出去,从关押的双方护卫那里听闻了对方的身份,顿时脚有些软。

    似乎有个铁锅朝他们而来!

    上官者鄙啊!

    心里一顿不礼貌的输出之后,通判和推官苦笑着安排人询问情况去了。

    ……

    “在下是准备击鼓鸣冤的。”盛向浔面对顺天府尹的询问,礼貌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愿。

    顺天府尹看他笑眯眯的文气样,眼角儿直抽抽。

    虽说他的品阶高于对方,但奈何人家是天子近臣,该客气还是要客气哒。

    “府尹大人,在下出自承恩公府云氏。”

    云宽躺在府衙后面的榻上,看见过来询问的顺天府尹,语有所指的笑了笑。

    “……”顺天府尹登时无语。

    想他二甲出身,虽不曾考上庶吉士,可是也曾做过六部观政进士。

    他凭自己的能力当上京都知府,也算一方大员,怎么就得受这帮勋贵的气?

    得嘞!不是都不在乎?那就开堂问案!

    有本事到堂上打去!

    开堂问案前,云宽带着一脸淤青的长子,跟带着盛苑的盛向浔在衙门前遇上。

    “盛老三,你甭得意!你这闺女打的是云氏子!你莫要忘了,我们是出自承恩公府的云氏!”

    云宽看着不断往衙前涌来的百姓,冷笑着跟盛向浔说:“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皇上也是云氏的血脉,你让云氏丢脸,皇上那里能过关吗?”

    “啊呸!你可真会扯虎皮拉大旗!你这么就代表皇上了,皇上晓得不?你这个出了三服的远房表侄,好意思跟皇上论亲戚?这搁民间都叫远亲了,你懂不懂啊!你这无知又嚣张的样子,快要笑坏小孩儿了!”

    盛苑不等她爹说话,就叉着腰哈哈嘲笑:“承恩,承恩,承蒙圣恩……请问,你这个云氏子对得起皇上给的恩赐么!”

    “盛老三,这个劣童就是你家的教养?”云宽听到盛苑说出“啊呸”俩字,就气得想炸,他指着盛苑问盛向浔,“小女郎没有个女郎的样子!虽说才九岁,可也不小了,该学女德了!”

    “你儿子都没学男德,我家孩子如何学女德!”盛向浔本来琢磨着是开堂前揍人,还是拿到判令再揍人,见他被小闺女气得快要抽抽了,登时心情大好的摆摆手,“等你儿子会写德字再跟我叫嚣吧!”

    这般说着,他拍拍小女儿肩膀,大声说:“走,苑姐儿,跟爹进府衙,等着听胜判!”

    “唉!”盛苑蹦蹦跳跳的跟上,用稚嫩的童声自编自唱,“德之程,踽踽而行;行之远,茕茕向迎;有德者,以善求真;无德者,与汝同尘!”

    她唱到了最后那句“与汝同尘”时,还特意回头朝云宽父子眨眨眼。

    “父亲!”

    刚跟着她爹刚迈进内衙的盛苑,闻声回头一瞧:

    哇哦,云宽摔了一跤!

    第三百零一章:判令(上)

    顺天府府衙升堂断案,原本是临时加场,谁想到场外欧阳翎、夏霜君雇人敲锣打鼓一通吆喝,那些原本看过热闹的、没看着热闹正惋惜的闻知,无不奔走相告着往顺天府府衙跑。

    顺天府尹从二堂出来,端坐公堂之上,看着堂下两对父子,心里的小天平略微晃了晃。

    惊堂木一拍,就算进入正题。

    堂下盛向浔和云宽都有功名在身,自然无需下跪;而盛苑和云雕都是书院的学生,本朝对官学生皆有优待,亦无需下跪。

    既是双方当事人到场,顺天府尹自然要先问告人者。

    这时被告的云宽父子不同意了,皆道起因在盛蒽,那才是真正的当事人,需得传唤她才成。

    “你这人好没道理!”盛苑撸着袖子不乐意了。

    “就好像是你莫名其妙忽然发癫,朝人家门墙上泼墨水,我心存侠义看不过眼,把你痛揍一顿。

    要是告到官府,也是你我之间的事,主家没有露面,那就是第三方,顶多是佐证我对你错,挨揍活该!

    再不济就多加你个寻衅滋事、讹诈污蔑、破坏大楚人文道德之罪!何须主家出面!”

    盛苑一出来,云雕就条件反射的瑟缩了一下。

    云宽没想到长子这样不济,竟然让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吓住了,当即甩袖冷哼:“你说的那是无关之人,男女郎君你情我愿,何来无关?”

    他这是硬要将盛蒽和云雕的往来坐实。

    “哎哟!睁眼说瞎话是吧!那行!”盛苑点点头,朝顺天府尹拱手,“知府大人,我要代姐告他污蔑构陷之罪!因家姐及笄在即,无故被小人算计本就可怜,莫名沾上男女之事于名节有瑕,还望您允许她暂不出席。”

    顺天府尹有些犹豫,不过余光瞥见堂外站着太子府大管事何问,登时点头言可。

    盛苑再接再厉,指着躲在云宽后面的云雕:“他家允我用其抵罪,若是坐实他家污蔑构陷,还望知府大人将其判给我做仆妾……唔唔唔!”

    盛向浔刚看着小闺女的表现,得意的昂首直立,看着犹若孔雀。

    可是刚自得没多久,就听见了小闺女的虎狼之语,登时吓的他一把捂住她的嘴,让她少说两句。

    他动作不慢,可顺天府尹那厢却已经听得眼眸地震。

    “小女郎,公堂之上不可玩笑!”考虑到眼前这个小女郎在皇上皇后跟前极有牌面,故而纵然内心惊涛拍岸,顺天府尹还是和煦的跟盛苑摆摆手。

    “我没有玩笑。”盛苑却很认真,“我在九江书院读书已久,闻圣人教导,亦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理,奈何我尚幼小,能做的唯有修身尔。”

    她像模像样的说两句正经话,顺天府尹颇为知足的点点头。

    “修身,既修己身,又辅他人。这是皇上教导我的道理。

    皇后姨奶奶也跟我说做人要知行合一。

    故而我见着大楚京都竟有如云雕此人这般不受教化、带坏风气的,就忍不住想要教导他!

    您把他判给我,我保证让他早打工晚拉磨,十二时辰都干活,让他完成从身到心全方位大改造。

    这样,在他彻底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时候,我也能通过他这个反面教材修心正德,知何者可为,何者不可为。

    如此这般教学相长,于我于这厮都好,何乐而不为!”

    “……”顺天府尹的嘴角控制不住的抽抽。

    他都不忍看那云家父子了,他们一个气得犹若河豚一个吓的像是鹌鹑。

    “女郎虽然心好,但是不可胡闹。”顺天府尹挥挥手,将这个话题略过,他生怕自己说慢一步,云家那位二爷就要咆哮公堂了。

    “云家郎君,你道盛家二娘和你相识,你可有证据?”

    云雕犹豫了一下,到底是父亲的目光更可怕,他战战兢兢站出来,努力不看盛苑。

    之前的鞭打他能扛,可是撕他衣服、抢他为仆就太吓人了。

    这丫头脑子根本不正常!

    “去岁学生曾于郊外救盛二娘于歹人之手,故而……我俩两情相悦。”

    “盛小女郎,你可有话说?”顺天府尹赶在盛苑跳脚前开口。

    “自然是要说的!”盛苑小鸡啄米般点点头,“还请知府大人许我提供证据。”

    顺天府尹应允。

    接着就见何问身边的安屿带着人过来了。

    他拿来的是国子监武考排名。

    “国子监自增设女学始,又增设骑射武艺课程,后武考重要程度仅次于文考,亦是学子评定成绩的重要考量内容。”

    盛苑将一摞成绩单放到文书手上,由他转递案上。

    “自家姐就学,武考成绩次次名列郎君之前,前年家姐在家中和武师傅对战,已然可以以一敌三。今年武考,家姐更是以一人之力打趴下六个郎这般说着,盛苑蔑视的看了眼云雕,指着云宽跟顺天府尹轻笑说:“知府大人,莫说这个让我几鞭子就抽的找不着北的家伙了,就是他爹放在家姐面前,也是一拳一个!”

    “竖子猖狂!”云宽憋红了脸,“大言不惭!你老子都打不过我!”

    “你要不要试试啊!”盛向浔见他骂盛苑,登时捋胳膊就要动手,“老子想打你好久了!”

    “屿哥儿!”“在!”

    盛苑脆声一喊,当场众人就觉眼前一花,忽见得两个小胖童极其灵活的跃至云宽面前,在他起势的刹那,小手扬出一把细末,结结实实拍了云宽一脸。

    在他惊怒的咆哮声中,这俩孩子竟跳起来像顶蹴鞠一般,将云宽顶了个仰倒。

    最气人的是这俩小孩儿落地之后,还击掌庆贺!

    “劣童!”云宽气急了,顾不得眼前看不清楚,张牙舞爪的就要往前扑,幸亏衙役们反应迅捷,一把按住。

    “知府大人莫急,这就是珍珠粉,宫里内造局刚研磨的。”盛苑表示就当给云二爷美容了。

    说完,还充满期待的看向顺天府尹:“您看,我都能轻易将他撂倒,更何况是家姐!我们家的孩子从来不单独行事,每次出行都要带上护卫不说,身边儿的丫鬟、赶车的马夫都是会功夫的!不信,我还能给您找出证据来!”

    “啊!可以咯!可以咯!”顺天府尹怕了这小女郎的举证了,赶忙点头,安排人唤大夫给云宽诊治一番。

    待到重新升堂,心累的顺天府尹索性将举证的任务推给了云雕。

    第三百零二章:判令(下)

    问案进程过半,顺天府尹忧伤的发现,没有用的见识好像又增长了不少。

    堂下九岁女童行动力惊人,而那几近二十的郎君却言辞匮乏。

    他问云家郎君证据何在。

    对方吞吞吐吐说是他给吃了!

    顺天府尹就没见过这么喜欢给对手增添筹码的人。

    哪怕后来对方补充是盛家女郎和她的伙伴做的好事,顺天府尹还是觉得这人不大聪明。

    “我当时就是气急了,没想那么多!就想着他自己扒拉的信,自己吃下去,就是为了出气!”盛苑被顺天府尹问及缘由,满脸懊悔的红着眼睛说,“不过绣帕之事您可到书院一问。”

    九江书院的女红课先生,最喜欢考她们设计能力,有一次她放假玩儿的高兴,一时忘了女红作业,待到想起时,已经是开学前一天了。眼瞅着交不出高质量作业,她怕挨罚,就要了姐姐以前做过的女红充数,没想到先生一眼就从针法上认出了,到最后还是被罚咯。

    这件事儿和她之前的言辞虽有些出入,但是问题不大,可以圆回来。

    顺天府尹自然要派人过去询问,而这其间他们要讨论的就是那张让云雕吃掉的信纸了。

    “这有何难?您让他们再出证据!”盛苑很想知道对方手里还有没有和姐姐有关的物件儿,“他们既想诬陷,证据肯定准备充足,只管叫他们拿!看我如何拆穿他们!”

    “这……就这么两件儿!都是真的!这可叫我如何拿出!”云雕傻眼了,要是可以,他也想扔出来十件儿八件儿!

    “是你们真没有,还是自知伪造过于粗糙,清楚拿不出手才这样说?该不会等回去精进之后,又跑出来说手里有真东西吧!”

    “没有伪造!从来都没有伪造!”云雕气得忘记对盛苑的恐惧,涨红脸道,“都是真的!”

    “真不真的还不是你说!”盛苑也显得格外气愤,“我说你之前怎么要激怒我呢!原来是打这个主意!就是想让我把证据塞你嘴里,对不对!这样没有对证,你就不会败露!好恶毒的心思,好狡诈的想法!”

    “你!你!你!”云雕没想到盛苑竟也倒打一耙,其表现之自然、手法之熟练,让他难以置信!

    堂上的顺天府尹看着云雕的反应,暗自摇头。

    这么大的人了,竟然没看出这位小女郎的心思,她刚刚那句话根本就不是对他说的!

    也罢,无论信件真伪,权当是假的,毕竟女郎不易,莫要让流言蜚语影响了前途。

    于是,待到赶去九江书院询问的巡捕回来,基本对上盛苑的言辞,顺天府尹就将判令做了腹稿。

    之后又有盛苑找来她姐姐去岁的行程表,言辞咄咄的让云雕说出见面的时间地点。

    因为行程表只在顺天府尹手上,云雕一无所知,又不曾想会有人计较到这样精细的关节,顿时支支吾吾,言不对题。

    他这样,外面看热闹的,也都发现不对。

    云宽更是青着脸甩袖怒喝:“无用之子!”

    顺天府尹将文书赶稿一般完成的判令拿到手上,通读之后按上印章。

    云雕无故诬陷女郎名节,判令杖二十,停考三届。

    盛苑打人情有可原,其家长领回家中自行教育。

    云宽带人携兵器闹街市,罚没兵器马匹,以工代罚,至慈善堂助工三月。

    卢氏、安氏护卫于街市哄闹是为自保之需,只做教导不与惩戒。

    判令一出,盛苑和伙伴们欢呼雀跃,而云宽却听得眼瞪若铃,不可置信的看向顺天府尹。

    “好!好!好!”云宽没想到这个知府如此偏袒盛老三,气极反笑,朝着顺天府尹冷笑数声,一甩衣袖,大步离开,竟全然不管即将受杖刑的长子。

    连滚带爬呼喊亲爹的云雕被衙役按住带到院中,他看着粗大的棍杖尚且能咬咬牙关,可是待看到围看者众,想到自己要在这帮泥腿子跟前现眼,登时坚持不住,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盛向浔见云宽出了公堂,嗤笑一声跟上。

    “云老二!”

    在云宽就要迈出院子的时候,他一声高喝扑了过去。

    眨眼间,两个人就在公堂外的院子里你来我往的动起了拳脚。

    外头的老百姓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等眼福,没看见贵公子受刑,却看到了两个勋贵老爷争锋,果然比戏文还好瞧。

    尤其是压着对手打的那位,看着容貌清俊气质儒雅,让他们很难不帮着打气。

    顺天府尹听到动静,也跟着凑到公堂门前看西洋景,又嘱咐衙役们见机行事,差不多了就过去阻拦。

    不想他刚吩咐完,就有太子心腹何问上前劝架。

    “果然是个妙人!”顺天府尹见何问不出现还好,一出现,云二爷脸上的清淤就更多了,不由笑着称赞。

    “云老二,咱们不算完!你等着!”盛向浔看着被他打的一时之间爬不起来的云宽,冷笑一声,带着追过来的小女儿走了。

    永平殿内,盛苑惊诧的张着小嘴儿,看他爹坐在地上,抱着皇后姨奶奶的小腿,呜呜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以为自己还是小孩子不成?你都多大的人喽!赶紧给我起来!当着孩子面儿呢,这样闹腾丢不丢人?”皇后姨奶奶虽然言语像是嫌弃,可是一双手却极为温柔的抚着她爹脑袋。

    啊这……盛苑忽然觉得,她可能还是太要面子了!

    “我不管,姨母面前,我纵然九十九,那也还是孩子,和苑姐儿无有不同。”盛向浔哭得差不多,瞬时坐到秦皇后身畔,吸吸鼻子。

    幸亏他身姿挺拔样貌清俊,脸上不见皱纹、下颌没有胡须,这才使得他姿态虽有些可笑,看着却不辣眼。

    “你啊!若是你九十九,那我这个姨母多大咯!”秦皇后眼底含笑的给外甥扔了条帕子。

    “您和陛下,可都要长长久久的啊!”盛向浔认真的看着秦皇后,“有您在我才有人疼,才不会受委屈!我还打算横行京都到耄耋呢!”

    “又乱说!”秦皇后让他逗得直笑,喊着齐姑姑赶紧叫人给他拧帕子擦擦脸,“用过晚膳再回去吧。”

    盛向浔笑着点头应是。

    他们姨甥二人没再就这事儿多说一句,但是脸上的笑容,却是心照不宣。

    第三百零三章:罚跪

    【斜阳照归影,晚霞伴客回。灯烛点点处,暖生寒自没。】

    盛苑牵着她爹的手,蹦蹦跳跳回了自家院子。

    看着屋里明亮温暖的光,只觉一天的疲劳尽皆褪去。尤其是自家娘亲从太师椅上站起那刻,盛苑感觉世间幸福莫过于此。

    “跪下!”

    可她刚想如鸟投林般往她娘亲怀里扑,就被这严厉的俩字拍了个跟头。

    “啊?!”盛苑茫然的看着娘亲脸上的气恼,第一反应是看她爹。

    爹爹怎地又惹娘亲生气哩!

    对上小闺女不解的目光,盛向浔觉得膝盖似乎有些软。

    幸好娘子接下来所言解了他的窘境。

    “我说你呢盛苑!你看别人作甚!”

    盛苑被她娘喊了全名,登时抖了一抖,咻地躲到她爹身后,小心翼翼的探出个脑袋,无辜的看过去:“为什么叫人家跪?”

    “不许装可爱!装可爱也没用!”郑氏虎着脸,重复一遍,“让你跪下听见没有!要是不乐意在这儿跪,就去祠堂跪着!”

    盛苑被这严厉的语气吓了个激灵,忙仔细看过去,发现娘亲看上去和平时极为不同。

    以往温温柔柔的娘亲,这会儿气势极强,看向她的目光不见平常的宠溺,只有不尽的严厉。

    盛苑感觉有些陌生,又有些委屈。

    这样陌生的娘亲让她感到害怕。

    她感觉眼眶热热的,泪花儿好像瞬间就涌了上来,她要使劲儿瘪着嘴巴才能忍住不哭。

    “娘亲说话不管用了是吧?”

    娘亲的又一次喝问,犹如一道惊雷,劈的她眼泪决堤。

    “哼!人家又没做错事儿,为何吓唬人家!”盛苑抬手抹了把模糊的眼睛,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抽抽搭搭看向她娘,“才不要跪呢,犯错了才跪,人家没有犯错!才不要跪!呜呜,欺负人嘛!”

    盛向浔也没想到他家娘子这样严厉,一见小女儿坐在地上哭得可怜,只觉心都碎了。

    又瞧娘子见此愈发气恼,拎着鸡毛掸子就要过来,嘴里还怒冲冲质问:“这就是你从书院学的规矩?那么大的孩子还撒泼?”

    见势不好,盛向浔赶紧过去抱住娘子,连忙哄她:“好好儿的,吓唬孩子作甚?她有不对你教育就是,何苦又是叫孩子跪,又是拿掸子的!”

    他抱着自家娘子安抚,扭头想要让小闺女暂避一时,不想搭眼一瞧,好家伙!人家孩子何须提醒?早就往旁边儿挪了一丈半!

    哭笑不得的盛向浔看着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的小家伙儿,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他好言好语哄着娘子回到椅子上坐好,自己则站在一旁搂着安抚:“小孩子淘气总是有的,她不过近十岁,还是总角小童,不懂事儿就讲讲道理,她又不是不听,你何必这样动怒呢!吓到孩子,气着自己,多不划算!”

    盛苑坐在地上,听她爹这样说,登时抽泣声更大了些,小脑袋也认可的使劲儿点着。

    郑氏本来让丈夫说的气消了些,见她这样登时怒气又生,使劲儿拧了身边人胳膊一把,不解气的斥责:“都是你宠的!看看她这样!是,她是道理都懂,可是懂了之后,不还是任性而为?!就是你们这样喜欢和稀泥的人纵的!”

    “轻点儿!轻点儿!”盛向浔被拧的生疼,呲牙咧嘴的快要跳脚了,“不是,到底为何啊,你这么生气?”

    他这会儿都替小闺女委屈了,一边揉着被拧红的胳膊,一边儿嘀咕:“凡事都讲究个名义,你就是罚她,也得有正当理由不是。”

    郑氏本来看他疼的眼睛发红,心里有些柔软,可见他话里话外透着浑然不觉,登时气笑了:“盛三爷!翰林大老爷!您闺女今儿在永舒茶楼外做了什么,您不清楚啊?”

    “啊?你就说这个啊!”盛向浔还琢磨小家伙儿又怎么惹娘子生气了,不成想竟是因为这事儿,不觉有些纳闷儿,“小家伙儿今儿立了功呢!”

    他说着,将一边儿的圈椅拽了过来,刚晃着手要说,看见屋里屋外站着的丫鬟,挥挥手:“都出去吧!我跟你们夫人说会儿话!”

    被夫人提前叮嘱不许说话、不许动弹、不许护着三小姐的丫鬟们闻言,犹豫的看向夫人。

    郑氏随意的抬抬下颌。

    众丫鬟这才舒了口气,忙行礼道是,皆垂着头目不斜视地往外走去。

    其间盛苑还很贴心的挪挪屁股,给人家让路。

    见她还有心思这样,郑氏就晓得这家伙又是在装,佯作不满的哼了一声。

    果不其然,哼声一出,盛苑又开始认真的抹眼睛了。

    “蒽姐儿回来了吧?怎么样?今儿受了气,偏偏又没让她发出来,没憋着吧?”盛向浔想起最委屈的大闺女,登时坐不住了。

    “没事儿,你们去顺天府衙的时候,郑家三娘就帮忙把她送回来了。”说起大女儿,郑氏表情松缓许多,“她气性虽不小,却没大事,只是下颌上长了两颗红痘,大夫看过,说没大事儿,就是心火太旺,给开了下火的方子,只说吃两副就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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