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21章

    那个信封,孟霜吟放在了自己的枕头下面。孟霜吟想啊,纪俣琨把她当做妻子,那孟霜吟,也应该把他当做丈夫了。

    翌日,孟霜吟晚上值夜班。以往她都会睡个懒觉,但是今天不同了。

    她也是有人正大光明疼爱的小女孩了,孟霜吟不再需要时时刻刻都特别坚强,快乐和痛苦都只和自己分担了。

    孟霜吟要和过去彻底道别。

    孟霜吟开车去了CFC商圈,到一个奢侈品店里,拿出自己包里的那枚罗马尼亚钻戒,递给柜姐。

    对方一看,眼神都亮起来了,立刻招呼店里其他售后,给孟霜吟倒水,还将她带到VIP休息室里。

    “您好,请问您今天来是有什么需求呢?”柜姐特别有礼貌,和善地问。

    孟霜吟淡淡地说,“我看到你们在拍卖类似的产品,这个戒指我不要了,我想申请拍卖出去。”

    柜姐很遗憾的表情,“太太,这一款是当年的宇宙级限定,和您的另一半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情侣对戒,您确定要单独拍卖吗?”

    孟霜吟不要这个独一无二,“你直接给我走手续吧。”

    柜姐也很无奈,但还是拿过来了一个合同,她将合同在孟霜吟面前翻开,而后将戒指放在专业的检测仪器上,电脑上读出了一列纳米级微小的序列号。

    柜姐将序列号输入电脑,弹出购买者的信息,她看了看电脑,又看了看戒指,转头看向孟霜吟,“您好打扰一下太太,请问这款戒指是您自己亲自购买的吗?”

    孟霜吟不太记得了,“是我挑的,但是付款可能不是我。”

    柜姐的手指在触摸屏上滑动了两下,依旧是标准的笑容看向孟霜吟,“那您方便告诉我您的姓名吗?”

    孟霜吟有些疑惑,“你们品牌不是一向主打高端隐私定制吗,只有法国原厂才有购买者的信息?”

    柜姐也很抱歉,“一般情况下是这样的,因为我们全球独一的序列号设计,可以将您的信息全部编码进去,所以不需要您提供。但是,我系统里查到的这枚戒指的主人,和您本人不太相符。”

    孟霜吟想了想,有可能戒指都登记在了纪守敬名下,“我前夫姓纪,这总对了吧?”

    柜姐急忙点点头,“是的,那请问您是Shering女士吗?”

    Shering?听上去确实很像孟霜吟的英文名字,但不是。

    孟霜吟的英文名字叫Zhang

    Dahong。

    孟霜吟拿出自己的身份证,“我叫孟霜吟,麻烦你再仔细看下。”

    柜姐看了眼身份证上的照片,又看看孟霜吟,目光停滞在面前的屏幕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她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有些同情地看向孟霜吟,“不好意思,虽然这个问题有些残忍,也涉及您的隐私,但是我还是需要问一下您,您的丈夫有关系比较好的女性朋友吗?”

    孟霜吟没怪她,但是很好奇柜姐是怎么从一个戒指上看出来的,“这枚戒指到底哪里不对?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柜姐犹豫了下,将电脑屏幕转向孟霜吟,“您给我的这枚戒指,的确是一位女士的,她是法国国籍,英文名字是Shering,而购买这枚戒指的人,是这位纪俣琨男士。”

    屏幕上有两人的照片,照片里的女人是中国人的长相,明媚漂亮,看上去是十分青春洋溢的女孩,她搂着纪俣琨的手臂,粉唇亲吻男人侧脸。

    孟霜吟愣住了。她向旁边的详细信息瞥了眼,购买时间是二零一四年,十年了。

    原来纪俣琨,还会这么开怀灿烂地笑。

    柜姐急忙从桌上的红木盒子里抽出几张抽纸,塞进孟霜吟的手中,“这位小姐,很抱歉让您心情不好了,您别难过,好好休息一下。”

    孟霜吟拿过那枚戒指,放在掌心。也就是说,那天孟霜吟的戒指掉落在地,她低头去找,找到的并不是自己的那枚,而是在纪俣琨车里的,那个法国女人的钻戒。

    可笑的是,她和纪守敬是二零二一年十一月二日结婚的,纪俣琨买这枚戒指是二零一四年,隔了七年,他们居然选择了一模一样的系列。

    所以那张地毯下压着的照片是什么,孟霜吟大概也有答案了,她抬手将面前的合照遮住大部分,只露出一角,和那天她看到的如出一辙。

    孟霜吟没什么表情变化,她拿着戒指站起身,“这戒指不是我的,等我找到了我自己的,我再过来。”

    从CFC出来后,孟霜吟坐在车里,目光滞在前方,很久说不出话来。

    一个男人保留着一个女人的戒指和照片,这比任何表白都更能说明问题。

    孟霜吟抬手握住方向盘,额头靠在上面,心口像有一块石头一般堵得慌。

    车上的音载突然响起来,孟霜吟看了眼手机,林枝雾打来了电话。

    她向后靠,目光恢复了冰冷,抬手接听。

    林枝雾说话的声音很大,似乎站在风口上,“吟吟,你晚上会来医院吧?你到我办公室来,我有点事想和你谈一谈。”

    孟霜吟正有此意,她将戒指用手帕包起来,放进包内有拉锁的兜里,“好,我现在就过去找你。”

    林枝雾放下座机听筒,微微向后转头,“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徐俊良,你别犯傻,现在自首还来得及。”

    身后站着一个男人,他穿着旧棉服,戴着眼镜,满脸脏污,“林院长,这话应该是我对你说,我们这么多人替你背锅,你说你该不该死,嗯?”

    徐俊良握着一把手术刀,紧贴着林枝雾的颈动脉。

    林枝雾叹息闭眼,“你错了,我们都是旁人的棋子,你现在获得了保释已经走向暗处,大可不用在再昧着良心过日子了,收手吧。”

    “不可能!只要我弄死孟霜吟,孟家就再也没有人可以威胁到我的家人了,林枝雾,你也有家人啊,你不怕孟霜吟有朝一日报复到你的头上吗??”

    林枝雾很淡定,“凶手不是我,她怎么会报复到我身上?”

    徐俊良无语地笑出了声,“事到如今,你还咬死不承认!”

    林枝雾转过身,看着徐俊良,“你听清楚,当年操纵傀儡和放火的人不是我,我的确因为一时的决断失误,同意你们发布了那样一条声明,我也因为此永远失去了我的挚友,内疚一生。但是真正在作怪的人仍然在暗处,正因为此,你们这些人,入狱反倒是一件好事,早些离开孟霜吟,是最能保命的办法,你懂不懂?”

    孟霜吟走到院长办公室前,抬手敲响了门。

    第34章

    我从来没什么不能舍弃的人

    孟霜吟连着敲了很多下,屋里没有人应,她用力地再敲,门从里面打开了,孟霜吟伸手去推。

    办公室里没有人。

    打电话不过是半个小时前的事情,林枝雾很少食言,孟霜吟从白大褂兜里摸出手机,翻出通话记录,手指放在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上。

    “吟吟,小心!——”

    孟霜吟愣了下,下意识回过头,一个面目狰狞的男人从走廊里飞快地冲向她,离她不过五步距离,手里握着什么东西闪着银光,男人的冲击速度之快让孟霜吟猝不及防。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扑上来,在刀子即将镶入孟霜吟腹部时,用身体挡住了刀子。

    林枝雾两只手紧紧握着孟霜吟肩膀,眼睛逐渐发红,满是血丝的眼瞳,逐渐变得呆滞。

    两个警察从走廊远处飞快地赶过来,人群中突然从四面八方出现了很多保镖,徐俊良被反剪双手压在地上,满脸不甘地紧盯着孟霜吟。

    孟霜吟扶着林枝雾跪坐在他旁边,老人身上的血染红了她的白大褂,孟霜吟眸中满是震惊,那一刀是贯穿伤,此刻血像黄果树瀑布一般往外流,她把手摁上去,怎么都摁不住。

    林枝雾已经快没了气息,他左眼已经无法动了,右眼还能半睁着,他将口袋里一个发黄的小本子递给孟霜吟,缓缓地说:

    “孩子,你别难过。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你已经是正高了,以后别那么卷,工作累了就休息一会,别为我伤心。”

    孟霜吟紧紧握着林枝雾的手,那一瞬间她的情感很复杂,林枝雾对她十多年的关怀体恤,让这一刻的孟霜吟充满了恐惧。

    她并不希望林枝雾以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人生。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可以手术了。”孟霜吟和急救护士把林枝雾一起抬上急救床,众人推着床朝着抢救室百米冲刺,林枝雾却死死地拉着孟霜吟的手。

    “孩子,我还有最后一句话要嘱咐你,我有个儿子叫郝施诀,这孩子冲动冒失,不懂得保护自己,我很放心不下。我走了以后,麻烦你帮我好好照顾他,让他平安快乐地过一辈子。我没有别的可以相信的人,只有你。你答应我,好不好?”

    孟霜吟来不及想太多,“我答应你会照顾他,但是你也要活着。父亲的地位是没有人可以代替的。”

    林枝雾很欣慰地一笑,放正了脑袋,眼睛看着走廊上方挂着的白炽灯。

    像走马灯一样,每过一个灯,他就想起一点事情。

    每过一个灯,他就忘记一点曾经。

    林枝雾快要坚持不住了,他的声音很弱,弱到只有跟在他身旁,扶着病床飞速奔跑的孟霜吟才能听到,“吟吟,你再叫我一声林伯伯吧,像你小时候一样,你妈妈拉着你,那时候我还有胡子,你总是喜欢拽着我的胡子……”

    孟霜吟犹豫了一下,她看向林枝雾,那声熟悉的称呼曾经对她是容易的,但是现在这一刻,她叫不出来。林枝雾是替她挡了一刀,可是他亲口承认的那些事情,孟霜吟无法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

    就是这一下迟疑,林枝雾的手猛地一沉,车推进急救室的时候,老人的肚子已经瘪了下去,嘴巴张着,身体再看不出有任何的肌肉痉挛。

    孟霜吟低头看向自己的白大褂,全都是林枝雾的血。血还在往下滴。

    好像还有老人的余温。当急救室门从两边向中间去,严丝合缝地关上时,周围再次变得寂静。

    警铃,喧闹,恐慌,混在空气中,让这个冬天变得很热闹。

    可是孟霜吟站在中心空调的风口下,发丝是暖的,衣服是暖的,人却像被扔到了北极,连痛苦都被冻了起来。

    回到办公室,孟霜吟在椅子上坐下,她没有打开房间的大灯,借着月光,勉强看清屋里的陈设。林枝雾还在抢救,红灯亮了三个多小时,仍然没有任何音讯。

    孟霜吟垂眸看向桌上的那个小本子,陈旧的封皮,发黄的内页,本子侧边还别着一支笔。

    孟霜吟伸手拉开台灯,昏暗的灯光打在她手背,孟霜吟解开捆绑在本子外面的细绳,林枝雾苍劲有力的字,出现在空白的第一页。

    “做人民的好医生。林清墨,一九七八年三月春。”

    林枝雾曾用名林清墨,孟霜吟也依稀记得,小的时候,母亲第一次向她介绍林枝雾时,说的是“清墨”叔叔。

    墨色虽黑,却清透纯粹,两袖清风之人,写下的一卷书画,只要人心不变,自然流芳千古。

    可大概林枝雾浮沉官场多年,早已看明人心险恶,越是林枝密茂的地方,越是高处不胜寒,迷雾环绕,看不清去路,更看不清来时路。

    孟霜吟抬手翻开后面的书页,门外却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她立刻将本子收好放进右手边的抽屉,刚把抽屉关好门外的人便一脚踹开门冲了进来。

    当灯啪的一声打开,孟霜吟下意识地闭了下眼睛,她再睁开眼时,郝月眼睛通红地站在她办公桌前,歇斯底里地将她桌上的所有东西都扫到了地上,指着孟霜吟的鼻子,“扫把星!都是因为你,我爸才出事了,你怎么不去死啊!”

    孟霜吟眼神朝旁边掠了一道,助理忙说,“孟主任,林院长已经脱离风险了,但是,情况不太好,神外和普外都在一楼了,镜教授让您过去一下。”

    孟霜吟抬手从抽屉里拿了两只笔,抬眼看向郝月,“你作为家属,我很理解你的心情,我也一样不希望这件事发生,请你冷静一点,和我一起去见镜江樾。”

    郝月冷笑一声,紧握着的拳头微微颤抖,“我就知道,谁摊上你,最后都会不善而终。你那个老公还爱你吧?你准备什么时候克死他?我诅咒你孟霜吟,你绝不会有好下场。”

    郝月说完便转身离开,屋里很多行政的人,现在因为林枝雾重伤,几个分管院长都被叫回警局问话了,除了舆论和风险控制办,其他人原本今天晚上是可以不用上班的,但是得到消息后,纷纷都到了医院来。

    孟霜吟带头走出办公室,会诊厅在一楼,她到的时候,里面的人正吵得火热。

    “病人现在血氧很低,手术必须要吸氧,否则脑功能的损伤是不可逆的。”

    “林院长长期咳嗽,肺功能很不好,现在感染严重,这个时候增加氧含量,谁能保证不会引起更严重的炎症感染?”

    “那是你们内科要控制的事情,抗生素怎么用还要人教吗?”

    “你真牛逼,那你们外科自己用啊,动手术吸氧一整套搞完,请我们会诊干什么?”

    “你给我好好说话,都什么时候了轮到你在这里吊儿郎当了??”

    “怎么,是我不敢做手术?还是我不敢做肝肠保留?也不知道是哪个半吊子在这里墨迹。”

    “你再给我说一遍来——”

    眼看着面前的两拨人又要打起来,这场面孟霜吟见多了,只要涉及到内科外科会诊的时候,特别是这种很紧急的病情,次次都因为各持己见干仗。

    “都少说几句,孟主任过来了。”

    一片白大褂中,不知道是谁先看到了门口走过来的孟霜吟,众人逐渐安静下来,看向她。

    孟霜吟走到中间,抬眼扫了一周,一直一言未发的镜江樾从最后一排走了上来,将林枝雾的情况和孟霜吟解释清楚。

    “林老身体情况很差,这一刀命中肝左叶,短短的十多分钟就造成了很严重的腹腔感染。现在的手术方案是两个,第一是联合抗生素进行肝肠保留,但是这个过程不能人为提升氧含量,术后预期一般,大概率要做二次手术,因为氧含量低,术后患者脑静息的风险很大,接近百分之八十,但消化功能和肝肾功能会得到极大的补偿。”

    “第二个方案相对保守,在吸氧的情况下直接进行荷包缝合并清创,这种方法更为保守,患者最多在二十四小时就可以恢复意识,但相对地,身体机能会下降得很快,对于林老来说,抗生素的效果很有限,我们试过了好几种,耐药性很强。如果是这种治疗方法,后续一旦发生感染,可能连年关都过不去。”

    孟霜吟点了下头,她听明白了镜江樾的意思,郝月一直在身后听着,一边听一边掉眼泪,孟霜吟看向她身侧,那个瘦高的身影,抬手给郝月擦着眼泪,表情满是木讷。

    助理把郝月两人叫过来,手术知情同意书放在面前。

    外科的人很清楚这两个方案都有很大的风险,可有时候,不,是大多数时候,医学就是这么无奈。没有人按照教科书上的章法去生病,往往摆在面前的选择没有哪个更合适,只有一个痛苦一些,另一个更痛苦一些。

    郝月靠在男人的怀里,对着孟霜吟哭,“你就是个扫把星,是你害死我爸爸,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郝施诀将女人抱在怀里,拉住她伸出去的手,嘴唇已经发干,他努力地冷静,“姐,你先看下这个知情同意书。”

    “妈说她不来,大姐还在巴厘岛,他那边没什么家人。姐,现在能做决定的就只有我俩,你冷静一点,好不好。”

    孟霜吟看向郝月,“刚才的方案,我想你已经很明白。老师的身体条件,不允许其他的治疗计划,这两个方案,十分钟内,你们要选一个了。”

    郝月无助地哭着,哭地歇斯底里,“我不要选,我要我爸爸回来,我要他好好的看我和弟弟结婚,他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做,他怎么能就这样离开我们啊……”

    郝施诀稍稍一吸气,郝月现在情绪激动,没办法做出决定,他看向孟霜吟,两只眼睛里满是疲惫,全无光泽,整张脸都是暗暗的,声音沙哑地问,“老师,你替我选吧。”

    孟霜吟愣了下,稍一抬眸。郝施诀的眼神里满满的无助,如果不是怀里还抱着他姐姐,只怕已经失去所有力气,跪倒在地了。

    孟霜吟伸手拿起知情同意书,转过身,看向一众医生。

    “各位,今天是一场硬仗,我们学医二十载,为的就是拯救病患。林老现在躺在病床上,他的生命也握在了我们手中。他是我们当中很多人的老师,陪我们走完了人生最重要的阶段,现在,轮到我们要为他后面的人生选择一条路去走了。”

    现场原本急赤白脸要干仗的几个人,都纷纷安静下来,众人一个接着一个站起身,默默地看向孟霜吟。

    孟霜吟接着说,“不吸氧的情况下去做肝肠保留,这对我们是极大的挑战,但我认为,从长远来看,却是一种更佳的选择。脑静息是一种神经疾病,只要可以维持住林老的生理机能,一切皆有可能。各位尽管拿出自己最高的水平进行联合手术,后续风险,我来承担。”

    医生们互相对视一眼,再看向孟霜吟时,眼神中充满了一种特别的敬佩。两个方案的优缺点,对于长期在临床上工作的医生来说,多数都会选择保命时间久的。

    但是随之而来的风险,却不是患者家属所愿意承担和理解的,所以没有医生敢去选,敢去建议,这个责任太大了。

    郝月冲到孟霜吟面前,冲着她大喊,“你承担?你拿什么承担??我不要这个风险,我要你们还给我一个完整的父亲!还给我一个完整的人!而不是让他变成一个植物人躺在床上!”

    孟霜吟冷静地看着她,“一条命换一条命,公平吧。”

    郝月愣了下。

    孟霜吟淡淡地说,“我相信你心里很清楚,徐俊良是冲着我来的,林老给我挡了一刀,我欠他一条命。我没有和别人人情往来的习惯,一向欠什么还什么,如果最后的结果你没办法接受的话,”

    孟霜吟稍稍扬开双臂,白大褂上全都是干涸的血迹,她看着郝月,“我这条命,随时还给你。”

    郝月冷哼了一声,“孟霜吟,你现在过得春风得意,你舍得抛开你身边所有人,为我父亲偿命?你真是会说漂亮话!”

    孟霜吟笑了笑,笑容中满是悲凉,“我从来都没什么不能舍弃的人,我自己,也包括在内。”

    孟霜吟将知情同意书放在桌上,彼时距离刚开始谈话,只过了不到五分钟。

    “你们让我选,我选了,现在是你们的考虑,如果要做手术就签字。无论是哪一个选择,都没有错,笔。”孟霜吟将手里的笔脱下笔帽,套在笔尾上,放在旁边。

    郝月凝目看着那张知情同意书,虽然她讨厌孟霜吟,但是从心底里,她知道孟霜吟选择的是对的,也是最合适的方案。

    看着郝月动手签字,孟霜吟松了口气,她不经意地抬起眼,看到门外,站着一个人。

    纪俣琨立在那里,看向孟霜吟。

    孟霜吟回过神,垂下眸子。

    第35章

    纪俣琨,为什么偏偏是你

    手术室开台后的第十个小时,门外,郝施诀垂头坐在椅子上,身旁郝月靠着他肩膀,眼神呆滞地盯着手术室门口的踢脚线。

    孟霜吟从电梯出来,手里提着两份饭,她将外卖袋放在导诊柜上,从里面取出一份辣椒炒肉的饭和筷子,走到二人面前,伸手递给郝施诀,男人愣了下,眼神对焦后,缓缓抬起头,“老师?”

    “吃点东西吧,手术还要一会,”孟霜吟将饭往前送了下,郝施诀双手接过。

    郝施诀穿着烟灰色的破洞牛仔裤,他的手通红,捧着那个盒饭,双手放在膝盖上,他眸子看着那份饭,再一抬头时眼睛微微湿润,有些想哭。

    “老师,你说他的伤能治好吗。”郝施诀低下头,声音小了很多,“哪怕是植物人我也能接受,脑静息还是有机会可以醒过来的。可要是不好治怎么办呢,他流了好多血。”

    郝施诀头越发埋得很低,“我想他活下来,特别特别想。”

    孟霜吟弯下腰,拿起盒饭,将盒盖打开,放回他手中,又拆开筷子,将筷子塞进他手里,“你总得吃饱了,才能照顾他,对不对?”

    郝施诀抬手擦了下眼睛,点点头,吃起饭来。

    身旁的郝月斜着眼睛看了眼。

    孟霜吟直起身,将旁边的外卖袋子拎过来放在她面前,里面还有一份饭,盖子上写的“椒”。

    孟霜吟看着郝月,“吃点?”

    郝月坐直身子,没说话。

    孟霜吟垂眸看向那外卖袋,“德天顺盖码饭,黑椒牛肉不要葱花,少饭,快凉了。”

    郝月愣了下,抬眸看了眼孟霜吟。

    孟霜吟转过身坐在旁边,目光盯着面前的手术室,她换了一件白大褂,但手上的血腥味还在,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好像还在和林枝雾对话。

    她没有来得及去看那个本子里是什么,大概是林枝雾对自己的一生的回望吧。为了利益,牺牲了朋友,这样的戏码并不罕见。

    孟霜吟无法衡量,林枝雾用性命替她挡下的这一刀,和陷害她家人这两件事,能否一一相抵。

    孟霜吟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向后靠在椅子上,再一睁眼时,面前出现一个鳕鱼饭团。

    孟霜吟抬头一看,纪俣琨手里还握着一杯牛奶,“我放在怀里的,应该还没冷,饿不饿?吃点。”

    孟霜吟抬手接过,握在手中时,有种熟悉的暖意,这附近没有买鳕鱼饭团的地方,应该是去了很远才买回来的,孟霜吟确实饿了,她撕开后就吃起来。

    牛奶很热,孟霜吟一边吃,一边看着面前的手术室。

    已经整整十一个小时了,感觉像与世隔绝一样,分不清现在是白天还是夜晚。

    纪俣琨看了眼手机,“我联系了一个术后照顾的私人医院,如果有需要的话,等下你联系我。我得回趟公司,等这边忙完了,记得回家好好休息。”

    纪俣琨低身在孟霜吟额头上亲了口,孟霜吟嗯了一声,“天气冷了,你也穿暖和一些。”

    纪俣琨摸摸她的脸,“好。”

    纪俣琨走前看了一眼郝月,同秋泽走远后,孟霜吟才缓缓看向他背影。

    “我从来没有什么可舍弃的。”

    孟霜吟觉得纪俣琨听到这句话了。那一瞬间,他脸上有些落寞,但是并不多。

    孟霜吟很奇怪,纪俣琨分明是占有欲很强的人,听到这些后,似乎并没有生气或者吃醋。

    和里写的那些霸总,真是没有一点相似,除了脸和身材好看,还有很有钱以外。

    但纪俣琨不知道的是,孟霜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就有一个声音。

    纪俣琨是不在其中的。他是孟霜吟唯一想守护住的人,唯一无法舍弃的人,孟霜吟尊重他,关于那枚戒指,她也会尽快和纪俣琨问清楚,孟霜吟不希望任何人、任何东西,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

    所以,孟霜吟觉得,纪俣琨不知道这个想法,也没关系。他只要知道,孟霜吟很爱他,就足够了,反正结果是好的,过程中,怎么能保证没有一点点瑕疵呢。

    远处走廊走过来一个人,看到孟霜吟后急忙将手里的文件打开,“孟主任,有个文件需要您签下字。”

    孟霜吟接过助理递过来的笔,扫了一眼助理手中的公示,【关于京门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博士生导师孟霜吟认定资格通过的通知】,孟霜吟没想到批文会这么快下来。

    孟霜吟抬手签字,助理微笑看着她,“恭喜了孟主任,今年分下来一个专博名额,院里准备挂出招生简章了,肯定有很多优秀的学生争着选您呢。”

    孟霜吟想了想,将笔递给助理,“简章的事情先等一下,我后面考虑清楚后再通知你。”

    助理点点头,“好的,但是麻烦您要尽快,这周五就要报学校了。”

    “好,我尽量。”

    话音刚落,走廊远处就走来一群人,助理正要转身,身后就走过来两个保镖将她推到旁边,孟霜吟伸手去拉了助理一下,后者堪堪站稳,差点摔倒。

    一个穿着中式旗袍的女人,披着狐绒坎肩,尖酸的眉眼瞪着孟霜吟,“你就是和老林搞破鞋的那个女医生?怎么,把那个老男人干到病床上去了??”

    孟霜吟将口中的饭咽下去,而后用保鲜膜把剩下的饭团包裹好,放进自己大褂兜里,这才站起身,不等她说话,旁边一个身影已经冲过来,挡在她面前,“妈,你别乱说话,老师是他的学生,不是你说的那样。”

    女人抬手就是一个巴掌,重重摔在郝施诀脸上,“你贱不贱?你跟在这么个女人后面,是想步你老子的后尘?你是觉得他活得算久是不是?”

    女人抬手就抓孟霜吟的手,狠狠一拽,“走!跟我回郝家,你这条命是老林救的,你以后就给我背着狐狸精的身份,在我郝家好好伺候!”

    孟霜吟手腕微微用力,将胳膊挣脱出来,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人,“这位家属,请你冷静一点,有病就去治,没有就坐在这里,等手术结束。”

    徐梦娇愣了下,随即生气地指着孟霜吟,“你敢这么和我说话?难怪吴夫人对你恨之入骨,真是谁养你谁倒霉!”

    孟霜吟看了眼手术室,“现在在里面做手术的,是我的老师,更是你孩子的父亲,我劝你,最好多说点吉利的话,别给自己添堵。”

    徐梦娇冷哼一声,质问道,“谁同意老林做手术了?明明就是你一人之言,黑心的医生,害死你老师,还要在他身上多划两刀是不是?不就是被捅了一刀吗,那么严重的后遗症,你还要给他动更大的手术?孟霜吟,今天老林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给我赔钱!赔不出就去把牢底坐穿!”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孟霜吟医闹见多了,只是没想过,多年前和颜悦色的师母,有朝一日也会成为站在对立面的医患关系。

    因为有郝施诀在,孟霜吟有些话原本不想说,“徐梦娇,你听清楚。十几年前,是你怀疑我和老师有染在先,在老师最困难的时候,你出轨富豪成为炙手可热的三姨太,出国养尊处优。”

    徐梦娇愣了下,急忙看了一眼郝施诀和郝月,郝月看上去并不惊讶,只是微微闭上眼。郝施诀皱着眉头,半天没说话。

    徐梦娇急了,“这是我的私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今天的私自决定,本就会害死老林。”

    孟霜吟走近她,直勾勾看着徐梦娇的眼睛,“如果是其他患者的家属,我不了解情况,或许还会告诉他们,知情同意书上写的很清楚,手术前也谈过风险,所以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结果。”

    “但是对于你,我不想这么谈。你真的尊重你的丈夫吗?你在乎这个手术的结果吗?你只不过想利用这最后一个机会,从他身上拿到最后一笔钱罢了。”

    “话我本不想说得太难听,能忍你到这一步,不是因为你是谁,而是因为我觉得,你儿子和女儿很不容易。我话不说二遍,请你这些人滚出医院,你,坐在这里,等手术结束。”

    孟霜吟身材很瘦,说这些话的时候,却掷地有声,迎面而来的强大磁场,震得人一时回不上嘴。

    “你!孟霜吟,好一个伶牙俐齿!”徐梦娇被点了痛处,说不出话来。她身后的确是带了律师来,一听到这边出了事情,立马就赶过来了。

    徐梦娇看了眼,几个保镖和律师稍微离远了些,十米开外,戴着墨镜,紧紧地盯着这边。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灯灭了,郝月第一个起身跑上前,门开了,病床没有推出来,镜江樾戴着头戴式显微镜走出来,郝月颤抖着声音,“镜教授,我父亲怎么样?”

    镜江樾看着她,点点头,“手术总体来说还是很成功的。”

    众人都稍稍松了口气,徐梦娇皱起眉头。

    镜江樾接着说,“但是如我们意料,出现了脑静息的情况,很轻微。先送ICU。家属到那边去等吧。”

    徐梦娇走上前,“什么是脑静息?”

    镜江樾没认出来人,“就是,前植物人状态。”

    “那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