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16章

    孟霜吟轻一点头,“我听院长说了,专心科交给刘主任,他很放心。”

    刘逸常眸子稍稍低了下,左右扫了一眼,见周围没人,随即抬眼看孟霜吟,“孟主任,你认识那个十八床的女患者吗?”

    刘逸常说的是那个自杀的戴可欣。

    孟霜吟觉得奇怪,“她是科里的病人,我们不是都见过么。”

    刘逸常一摆手,声音压低,“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你知不知道她之前是纪家的水粉?”

    这就让孟霜吟更糊涂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第23章

    吴家跪求她做回千金

    孟霜吟不是不明白刘逸常口中的“水粉”是什么意思。她很清楚地记得,还没和纪守敬结婚以前,他的朋友中不乏有这样兴趣爱好的人,他们物色一些年轻漂亮的姑娘,多数都在十八岁左右,为她们成立工作室,让这些女孩年纪轻轻就“事业有成”。

    实际上,这里面却藏着交易,女孩被称作“水粉”,如果有了“金主”,会变成”私画”,有些金主只有观赏的习惯,哪怕知道对方是身子干净的人,也不会轻易动手,这样的私画就是“冥品”,一般人不能接触到,也不敢去接触。

    而大部分金主往往都带着不纯粹的目的,私画如果在金主家里留宿,就是被“上了色”,从此便没办法在这个圈子里再混下去,没有了红气养人,便就被称作“素描”,无法寻找新的下家,她们的未来,就全由这位金主说了算。

    这些词语看似生疏,实际上孟霜吟深知,在这个钱根本不算钱的圈子里,很多人都品尝着至高无上的权利,这样的游戏对于每一个人的肉体都是侮辱,但是这种规则却一直潜行在这个阶层,从未有过削弱之势。

    而刘逸常口中的水粉,有男有女,他此刻提到的戴可欣,尸体已经出殡,孟霜吟并不想在人死后讨论她生前的屈辱,但刘逸常并没有放任她面色冷静地从办公室走出。

    他快走几步追上前来,“我听说那个戴可欣以前是纪少的女人,超模出身,就是因为纪少要娇藏所以才放弃了自己的事业。”

    孟霜吟现在对纪守敬的事情没什么兴趣,他是什么样子的人,孟霜吟太了解了,“不好意思刘主任,我和他已经离婚了,如果你想好好工作的话,我欢迎你,我也希望你记住,在我这里,嘴太碎不是一个好习惯。”

    刘逸常原本在科室中什么都不在意,每天都是咸鱼躺平,似乎很多人都忽视了他的存在,但是他能完好无损地混到今天,自然也有一定的实力。

    他的消息,往往是快而精准的。

    刘逸常看孟霜吟的眼神很惊讶,“纪家那位,不是上周才来接过您吗?我说的不是纪小少爷,是那一位。”

    “应该叫,纪俣琨?好像是这个名字吧?”

    孟霜吟伸出去的步子停顿在原地,刘逸常凑上前来,“我听说那位在外面有个岛,岛上全都是这种女孩,戴可欣之前是时尚夜色的,这个孟主任是不是上次也告诉警方了?但是,一点水花都没有。”

    “我可听说了,有人出了一大笔钱,把这件事压下去了,再准确一点说,全都压在了那群倒霉同事身上。孟主任你可得小心了,心理科和专心科现在就剩下我们二人,唇亡齿寒啊。”

    刘逸常话还没说完,院里安排过来的实习生就到了,心理科马上会多一个博导的招生名额,现在每个月来进修的学生也越来越多。

    孟霜吟看着刘逸常带着学生去入科培训,两只手插在白大褂兜里,先回了趟办公室,而后去了实验室。

    孟霜吟拿出一个锁封袋,里面装着那块日朽牌,上面的血迹颜色变得更加暗了,孟霜吟带上手套,拿出从血液科要来的试剂盒,将血液DNA提取出来。

    她坐在椅子上,穿着厚厚的防护服,看着面前电脑上一页几千行的数据,眼神微微有些发呆。

    孟霜吟经历过一次欺骗,对待感情,她一没有时间去在乎,二没有时间去考验。曾经费劲心思留在纪俣琨身边,也不过是希望利用他完成月影晚间的最后一部分。

    现在吴绮澜的记忆已经提取,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记忆并不完全,以至于幕后凶手仍然藏匿在人海中,但是孟霜吟二十多年的努力也总算见到了一点点结果,她不觉得这很差,她觉得快要结束了。

    旁边的打印机嘟嘟响起来,孟霜吟伸手拿过报告,报告上,日朽牌上面的血迹,和她自己的没有任何关联,说明这上面的血迹不是孟霜吟亲人的。

    孟霜吟觉得很奇怪,当天在场的人,除开孟家人,就是医院曾经的那些同事,还有吴绮澜、吴镇邦、纪龄忠和林枝雾。

    医院同事的血液样本很好找,每年的体检信息孟霜吟是有权限的,她一个个地比对过去,都不是。

    林枝雾和吴镇邦都住过院,孟霜吟也对比了,也不是。

    剩下纪龄忠和吴绮澜。

    吴绮澜平常很谨慎,很少让别人直接得到她的采血样本,而她的体检也一直都在私人医院里面做,所以孟霜吟无法直接得到她的DNA。

    孟霜吟对着窗户,看着外面,虽然是冬天,但是医院里面的松树还是很有生机。

    孟霜吟觉得,如果二十多年前那个凶手,不惜杀死她一家人来寻找她的下落,那没道理,他会再次安静二十年的。孟霜吟在吴家的日子虽然过得不算舒心,但是也没有到刀尖舔血的程度。

    这个人只要发现了孟霜吟的身份,应该就会不惜一切代价走到她身边,骗取她的信任,得到那十二张牌的秘密,并且让孟霜吟成为他的傀儡,为他谋算。

    孟霜吟暂时没发现身边有这样的人。她凝目看着那块石头,上面的血样她已经保存下来,日后,如果她怀疑谁,她便用来对比DNA,能把血沾染在这块石头上的人,和孟家血案,大概率逃不脱关系。

    她死也要杀了这个人。

    实验室租用的时间快到了,因为D座要重新装修,整个D区实验室要全部搬到急救楼S区去,负一层到负四层的实验室也在内,孟霜吟出门时,实验室的负责人正好带着学生进来,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抱着一大筐压扁的纸箱子进来,没看到孟霜吟,和她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对不起,老师我没看见您。”男学生匆忙道歉,纸箱子掉了一地,孟霜吟倒是躲闪及时没什么事情,她将石头装在防护服兜里,旁边负责人忙说,“不好意思啊孟主任,刚来的实习生,有点笨手笨脚的。”

    孟霜吟笑笑,她也有些累了,“没事,一开始都不熟悉,A和C柜子里有好几箱蒸馏瓶,等下拉个拖车好弄一些,拖车心理科有,我叫人给你送下来。”

    负责人有点尴尬,在她们眼里,孟霜吟年纪轻轻就是金胸牌,名誉教授的地位让她们心里望而生畏,而关于孟霜吟的谣言也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所以没想到她会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那太麻烦您了孟主任。”

    “嗯。我还有个会,先上去了。”

    孟霜吟走出来好远,身后脚步声跑得很快,一个瘦高的身影挡在她前面,孟霜吟一抬头,是刚才那个男学生。

    男生留着一头青春洋溢的微分碎盖,头发和眼睛都是棕色的,嘴唇很红,笑起来的时候露着两颗小虎牙。

    和孟霜吟总在手机上看到的那种刚生下来的小男孩一般,长得怪可爱的。

    男学生一脸激动地看着她,“请问,您就是心理科的孟霜吟孟老师吗?”

    孟霜吟抬手准备说话,男生已经两只手紧紧握住她,他早就看到她胸牌了,“我叫郝施诀,今年硕士刚毕业,对您的研究方向很感兴趣,想明年报考您的专博。”

    孟霜吟看了眼他的胸牌,是本校的学生,2024级心理学硕士毕业,她抬头看他,“你是个很优秀的孩子,我很开心能听到你这样说,但是我目前还不是博导,所以我建议你选一个更加合适的导师去报考。”

    孟霜吟从他肩膀旁边走过,男生又再次追上来,“孟老师,您在pubmed上发的每一篇论文我都倒背如流,我真的特别特别佩服您,要不我们先加个微信,如果后面您有名额了麻烦你告诉我一下?”

    孟霜吟看着男学生清澈的眼神,淡定地拿起手机,“你扫我。”

    男学生很高兴地拿过手机对了一下。

    “谢谢您,有机会再见孟老师!”

    孟霜吟点点头从他旁边走过,进入电梯后,她点开那个新朋友申请的界面,没有丝毫犹豫,就点叉删除掉了那条申请。

    她目光看着面前的电梯一层一层往上走。孟霜吟尚且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留到明年,她不想把别人拉下水。

    一整个下午,孟霜吟在会议室里没有出来,林枝雾让她进了医院的管理层,每天的工作都挤爆了脑袋,终于散会的时候,孟霜吟朝外面一看,天都黑了。

    时间也仅仅刚过六点,到底是到冬天了,天变得很短。

    孟霜吟拿起手边资料要出去,手机嘟嘟响起来,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孟霜吟稍稍一愣,走出会议室到消防通道走廊去,她接通了电话。

    电话已经通了,但是那边迟迟没有声音,孟霜吟再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虽然她已经在通讯录里删除了这个号码,但是这八位数毕竟也曾刻在她人生里二十年,她还是认出来了。

    孟霜吟没那么多时间耽误,她要回家了,“没什么事情我挂了。”

    “等等,吟吟。是妈妈。”

    电话那头传来薛覃秋的声音,孟霜吟轻一叹气。记忆里薛覃秋从未一次这么细声细语地和她说一句话,一巴掌把她赶出吴家的情景仿佛昨日,今天又要如何算计她了。

    孟霜吟:“有什么事吗。”

    薛覃秋坐在沙发上,有些紧张地捏着自己披肩的流苏,“吟吟,医院的事情我和你爸爸都听说了,幸好澜澜没和那些人同流合污,人已经平安回来了。”

    孟霜吟稍一抬眸,眼神里微微一顿,面无表情,“是么,恭喜。”

    吴镇邦坐在薛覃秋旁边,此刻,整个吴家上下都静悄悄的,就听着孟霜吟和薛覃秋说话。

    但是孟霜吟本也没什么话讲,所以他们显得更加焦灼,吴镇邦皱着眉头不断指着话筒,示意让薛覃秋好好哄哄孟霜吟。

    薛覃秋拿着话筒憋了半天,也没说出几句话。

    孟霜吟烦了,她要回家,“挂了。”

    吴镇邦一把抢过话筒,急忙说,“吟吟啊,爸爸回国都有些日子了,上次在医院匆匆见你一面,再上次就是你博士毕业的时候,现在爸爸身体不好,隔三差五才能看见你一回。”

    “你今晚能不能回来吃个团圆饭?我们耽误不了你太久时间,你放心,今天晚上澜澜不在家,我和你妈妈不会让你不开心的。”

    旁边坐着的薛覃秋欲言又止,吴镇邦没理会她。

    孟霜吟看了眼手表,现在还不到七点。

    吴绮澜被抓还不到二十四小时,难怪其他人的宣判都出来了,吴绮澜的一直都没有。

    哪怕是取保候审,这个时间也不对,徐俊良都被收押了,吴绮澜作为专心科主任,居然能全身而退。

    看来背后有高人相助了。是谁这么没有眼色。

    孟霜吟握紧手机,“既然是团圆饭,少一个人都不算团圆,妹妹身体还好吧,刚好,我回去看看她。”

    吴镇邦连连点头高兴地眉眼开怀,放下话筒后薛覃秋满脸不高兴,“老爷,这是澜澜的家,她今天刚从那个地方出来,你就不让她吃饭,哪有这种道理?”

    吴镇邦脸色一沉,瞪着薛覃秋,“你现在又跟我讲道理了?当时澜澜和大姑爷那么大的事情,你一个字都没给我说,要不是我提前从美国回来,你是不是都准备让他们俩二婚了?”

    薛覃秋当然有这个想法了,“本来自小就是澜澜先认识的纪家少爷,当年上早教班的时候,我们观察了好几个世家的子弟,只有纪家少爷背景强硬还长得标致,本来都是算好的路,谁知道半路被一个野孩子截胡了,澜澜抢回来没什么不对。”

    吴镇邦手里握着的茶杯砰地一摔,薛覃秋吓了一跳,他起身扶着拐杖,连连摆手,“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澜澜自从当年误打误撞见到了那件事,到后来逃跑的时候遇见吟吟,再到今天,还一直针对她,这一点全都随了你。”

    “往事已随风去,吟吟又没有要计较的意思,再说当时澜澜也不过八岁而已,又能记起来什么呢?是你们母女两个人心胸太狭隘,生怕她到外面去胡说,才好赖都要把她收留在吴家,想看管住。”

    “你看,二十多年过去了,有什么事情吗?反倒是你们,一直在辜负吟吟。姻缘天定,夫妻连理,是这个世上最基本的道德,吴绮澜她必须给我及时打住,这个孩子绝对不能留。”

    二楼房间门后,吴绮澜靠坐在墙边,门打开着一条缝,她耳听着楼下的两人压低声音吵架,目光深深地看着房间里淡黄的窗帘。

    那天在病房,就在事发前半小时,吴绮澜为了留一手,让护工去买了安眠药,在派出所时,她装作自己有严重抑郁症,加上孕妇身份,和纪家出具的保释单,吴绮澜很险地躲过一劫。

    这十八小时里,吴绮澜过得非常煎熬,以至于她十分钟前刚刚回到家,刚刚坐在房间的地板上,才觉得心落了地。

    此刻,吴绮澜手里捏着一瓶安眠药,微微攥紧拳头。

    屋里有一个欧式黑胶唱片机,播放着很舒缓的钢琴曲。一幕幕都随着这音乐,在吴绮澜脑子里画黑色的符。

    她轻轻念叨着。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孟霜吟,你可真好笑。又好笑,又可怜。”

    “等着瞧吧,我说过的,这场游戏,从没人爱你开始,你就是输家。”

    “你永远赢不了我。”

    第24章

    嘘,她身后有人

    夜色落晚,京门医院检验科却尚未下班,此刻,周炳在检验室门前焦急等待,身后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纪守敬戴着黑色的棒球帽,黑色的口罩将脸上的伤口遮挡得很严实,他时不时抬手看时间,始祖鸟冲锋衣袖中露出的手背,全是针孔,白皙的手泛着乌青色。

    一直迟迟不出结果,周炳到楼下买了一杯热咖啡上来,打开后弯腰递到纪守敬手里,“少爷,您先喝点东西吧,检测没这么快,老佛爷打过招呼的,会加急处理,您别太担心了。”

    纪守敬握住咖啡,双眸垂得很低,很无奈地叹气,带着一丝隐隐的愤怒,“不是确认过那个女人是干净的么,为什么会出这种事情?”

    周炳都不知道要去问谁,“时尚夜色里面的人多数都是私画,之前那个女人介绍她过来的时候,的确是有血样和身体检查结果的,我审核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变成HIV病人。”

    “不过您放心,这件事老佛爷已经找人压下来了,纪公子那边答应了会调查,现在只要这个结果出来没问题,老爷的意思,您先出国一段时间。”

    纪守敬深吸一口气,他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的,他抬头看了眼周炳,“我爷爷是不是又给你安排什么别的事情了?”

    周炳愣了下,急忙低下头,“少爷,这个我没办法告诉你。”

    “你还不告诉我?爷爷都跟我讲了,上次是你找人去处理澜澜肚子的?”纪守敬的声音很低,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助理。

    周炳早知道事情会败露,但他没想到纪守敬会这么维护吴绮澜。

    “少爷,吴家千金前前后后坑了您可不止一次,纪公子原本和您、老佛爷之间就没有那么亲近,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找纪公子麻烦,这个事情老佛爷忍了很久了。您要是对她心有所属,属下觉得实在是应该尽早断了这种念头。”

    周炳一直是纪守敬身边的军师,在纪守敬出轨的一年间,他一直非常好地维护着纪守敬的形象,作为纪龄忠安排在纪守敬身边的保镖加智能团,在关键的时候,周炳总能给出最理智的建议。

    也就是因为纪守敬唯一一次没有听他的劝说,去医院陪着吴绮澜做了产检,才让事情发展到了不可控制的程度。

    找人混在记者里去趁机弄死吴绮澜腹中的孩子,是纪龄忠指派的任务,周炳是没想到吴绮澜和她肚子里孩子的命这么硬,不然现在纪守敬就不会在这里纠结来纠结去。

    纪守敬摘下口罩,脸上的巴掌印和唇边的血迹清晰可见,他抿了口咖啡,“我不会让他伤害到澜澜的,从前是我不懂珍惜,所以弄丢了吟吟,她头也不回地离开我,我身边现在没有别人。”

    “澜澜在你们心里是拿不上台面的小三,但是她就算犯了再多错,她也怀了我的孩子,我不是没想过狠心丢下她,和吟吟去继续过不咸不淡的生活,但是我的确做不到。”

    周炳不明白纪守敬为何突然之间又对吴绮澜有了这样的改观,虽然在周炳心里一直是瞧不上这个吴家千金的,京门不缺豪门,更不缺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孟霜吟虽然家境没落,但是祖上一脉富贵相承,和纪守敬是门当户对的。

    纪守敬目光沉沉地看着面前的检验科,他微微捏紧手里的咖啡杯。

    睡了那个叫戴可欣的女人,是在孟霜吟出事的那个夜晚。纪守敬并不知道这个女人在来之前是被强迫着喝了“红茶”,他还奇怪怎么刚一上车女人就表现得异常激动,还一直要趴在他身上口口。

    那天晚上纪守敬的确很享受,如果没有纪俣琨的电话,他应该兴致很足。因为担心吴绮澜,所以纪守敬把她丢下车就走了。

    纪守敬没有重复去上素描的习惯,他觉得用过的东西都有点脏,哪怕是自己用过的。

    这也是他一直没有动过孟霜吟的缘故之一,在他心里孟霜吟一直很干净很高尚,她人在那里,是他的妻子,他就觉得自己拥有着很多,一旦睡了她,他觉得自己会立刻厌烦掉。

    就像现在对吴绮澜一样,纪守敬心里的烦闷只有他自己知道,下午出门前,纪龄忠将纪守敬狠狠地打了一顿,到现在他的腿都在发抖。

    如果检测结果真的是HIV感染,那吴绮澜肚子里的孩子,可能就是纪守敬唯一健康的希望,他需要利用这个孩子的脐带血和脑脊液,帮助他进行免疫治疗,配合艾滋的疫苗,恢复健康。

    纪守敬没敢把这个原因告诉纪龄忠,因为老爷子问他的时候,纪守敬很笃定地撒谎说自己当时是用了保护措施的。

    他不想把纪龄忠气出个好歹来。

    正想着,检验科里出来一个医生,将报告递给周炳,周炳眼神扫过结果,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递给纪守敬。

    纪守敬拿着那张报告单,心跳变得很快,眼神很木讷地从第一行读到最后一行,直到看到那行“阴性”时,他才敢开始呼吸,纪守敬将纸撕碎,扔到周炳手中。

    纪守敬站起身往医院门口走,周炳在iPad上翻看行程,“晚上还有吴家的聚餐,少爷现在要过去吗?”

    纪守敬点了下头,站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周炳去开车,纪守敬压低帽檐原地等待他。

    孟霜吟开车从地下车库上去的时候,刚开出大门,对面就开过来一辆商务奔驰,孟霜吟缓缓减速刹车,对方却一头撞上来,孟霜吟急忙向右打方向盘,却已经来不及,左车灯被撞碎了。

    孟霜吟的头重重地磕在方向盘上,因为速度不是很快,安全气囊没有弹出来,她揉着脑袋,整个人都被撞懵了,对面车门一开一关,下来一个穿着短裙和毛呢大衣的女孩子,她走上前抬手敲了敲车窗,孟霜吟转头看了她一眼,抬手按了一下左车窗的按键。

    女人很抱歉地打着招呼,“真不好意思,我太着急了,没注意到你,你的头看上去很严重的样子,我带你进医院拍个片子吧?”

    孟霜吟拉起镜子看了眼,左边的脑门确实被撞破了,蹭掉了一点皮,她看了一眼女人的车,“没事,你留个电话号码,后面把赔偿单寄给我就可以。”

    孟霜吟从旁边的暗格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女人,“这是我的邮箱和联系方式。我今天还有事,麻烦你把车挪走。”

    女人看了眼名片,又看了眼孟霜吟,“真不好意思啊孟小姐,我是到这边来出差的,这辆车也是公司的车,保险理赔可能会比较慢,你看你方不方便和我进去先拍个片子,你放心,你的费用我来出,检查完以后我把修车的钱也先转给你,您就不用等理赔的时间了。”

    孟霜吟觉得这个人好像有点热情地过了头,她都说了不用了,“这个点脑CT室已经休息了,真的不用,请你,把车,开走。”

    女人拿出手机,上面定位了一家三十公里以外的医院,叫什么名字孟霜吟看不清楚,就看到上面标着一个红色的十字架,是医院的标志,女人看着她,“这是一个脑科医院,晚上也可以加急做脑CT的,您现在受伤了我确实心里很过意不去,我带您去检查,您跟我走一趟吧?”

    正说着,女人身后又开过来一辆黑色的车,车上的司机带着灰色的冷帽和白色的口罩,周围很黑,没有开远光灯,孟霜吟看不清那人的长相。

    女人拉住她的车门,“您放心,很快就可以到的,您检查没问题了,我也好拿您的病历单和公司交差,不然这个车的保险也没办法报销。”

    孟霜吟没打算下车,但是面前的车堵死了她的路,往后倒车都倒不了,因为是个很大的坡道,会一直溜车,有些危险。

    纪守敬在很远的地方,就看到了这边似乎发生了车祸,医院门口停着很多电动车,两辆车碰撞的声音激发了电动车的警铃,他没看清被撞的车是谁的,但是他看到林有有从那辆黑色的奔驰上下去了。

    纪守敬原本以为又是哪个明星被林有有抓包,直到看见从那辆白车上下来一个很面熟的女人,他再一仔细看,那是一辆白色的宝马,而下车的人正是孟霜吟。

    孟霜吟没打算和林有有走,她打电话给了保安,但对方一直缠着她不让离开。

    另一辆黑车上的人刚把车门打开,纪守敬就过来了,周炳跟在身后,车上的人一愣,立刻关上了车门。

    纪守敬走上前,看了一眼林有有,“还真是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孟霜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纪守敬,她眉头微微一皱,发现男人脸上挂了彩,像是被人打了。那种伤口看样子应该是纪龄忠的拐杖,她缓缓避过眼神。

    林有有哦了一声,有些尴尬地说,“我刚才没注意,撞上了这位小姐的车,没想到纪少也在这里,真是好巧啊。”

    纪守敬对林有有可没有什么好脸色,上次就是她带着一群记者去帝豪KTV抓料,让他当众难堪,他看向孟霜吟,“薛姨给你说了吗,今晚回清上园吃饭的事情。”

    孟霜吟点头,看了眼自己的车,“但是估计,修车得要一点时间。”

    纪守敬拿起手机,给一个车行的总经理发了信息,“没关系,车你交给我,等下有人来拖,你坐我的车,我跟你一起回去。”

    孟霜吟看了眼林有有,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纪守敬打开车门,孟霜吟犹豫了一下,弯腰坐了进去,关上门后,远处女人的身影一直背对着他们,孟霜吟心里莫名其妙地很不安,直到避开眼神,这种不安才好了很多。

    纪守敬注意到了她的眼神,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个人叫林有有,是绮澜的闺蜜,做记者的。怎么样,你没受伤吧?”

    孟霜吟额头上的伤口还在痛,她没说话靠在后面的褐色真皮座椅上,目光看着窗外飞驰向后的城宇高楼。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尴尬,空气安静得像要把时间冻住一般。

    孟霜吟的手机突然一响,她低头一看,是纪俣琨发来的消息。

    因为之前纪俣琨是孟霜吟的002患者,所以孟霜吟加了他的微信也加了QQ,纪俣琨玩游戏的时候一般用QQ账号,在游戏里碰到有意思的事情就用QQ给她发过来。

    孟霜吟曾经把002患者设置成了特别关心,就是为了随时关注对方的状况,现在不再需要002了,但是她也仍旧没有把备注改过来,依旧是“002患者”。

    纪俣琨一发就是十几条,手机的特别提醒踢里哐啷地响,孟霜吟打开手机的时候满屏被纪俣琨的优秀战绩轰炸,一看,好不容易带他上了两颗星,纪俣琨信心来了自己去单排,又掉到铂金了。

    孟霜吟唇角不自主地上扬,现在赛季已经结束了,她弹出键盘,【没事,后面再带你打回来。】

    纪俣琨:【哭哭】

    孟霜吟:【没事不哭哭,后面带你瑶瑶飞飞。】

    纪俣琨:【什么时候回来?我想吃火腿肠炒蛋了。】

    孟霜吟捏着手机,手指微微一紧,她没告诉纪俣琨今晚她要回清上园的事情。

    【可能晚一点,我要加会班。】

    对方正在输入中……

    过了很久,纪俣琨才回复,【好吧,那我给你做饭,今天给你露一手。】

    孟霜吟很意外,她手指在屏幕上敲下几个字,【纪少还会做饭?这么厉害。】

    纪俣琨:【傲娇当然了,你老公我可是很厉害的。】

    孟霜吟笑了笑,她再抬起头时,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前夫纪守敬的车上,左边侧脸察觉到一丝异常灼热的目光,她从后视镜里看到男人正在盯着自己看,觉得很不自在。

    纪守敬许久才回过头,“看来,他真的让你很开心,你从前在我身边时,从来没有这样笑过。”

    孟霜吟承认,纪守敬没有说错。那时候的孟霜吟什么都没有,她把纪守敬当做一切,任何的蛛丝马迹都让她原地爆炸,内心长出发狂的稻草,她过于在意一个人的时候,往往就不能冷静,更不能感受到幸福了。

    孟霜吟将手机翻过去压住,“纪先生认识一个叫戴可欣的人么?”

    开车的周炳脚突然一抖,车速快了一些,推背感持续了几秒钟后,车子又恢复了平稳,他深吸一口气看向后视镜,“抱歉少爷,少夫人。”

    纪守敬很淡定地看着前方,“不认识,怎么了吗?”

    孟霜吟直截了当地说,“专心科有个医生,今天跟我说,戴可欣之前是纪俣琨的女人,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让我多个心眼。”

    纪守敬眼神微微偏向旁边,“小叔身边的确养着不少人,这女人我没印象,不过无风不起浪,你是女人,保护好自己总是没错的。”

    孟霜吟冷冷地看向他,“这个医生叫刘逸常,你认识吗?”

    纪守敬放在衣服兜里的手微微收紧,车里的空调很暖和,可是他现在却觉察出丝丝凉意。刘逸常是纪守敬的远方表亲,这层关系很少有人知道。

    纪守敬:“不认识。”

    孟霜吟单手支撑着脑袋,靠在车窗上,“那他怎么答应,帮你造纪俣琨的谣了呢?”

    第25章

    老男人,不学好

    纪守敬没想到孟霜吟会这样问他。戴可欣在时尚夜色工作的事情,在京门医院不是秘密,几天前不知道怎么就有人发现她曾经有和纪家的往来。

    纪守敬找刘逸常散播出去谣言,因为纪俣琨的身份,很多人不敢求证,八卦越传越远,才让纪守敬有了去检验科查血的时间。

    孟霜吟将手里一张照片发给他,监控摄像头下,刘逸常站在消防通道走廊里,一边抽烟一边在讲话,纪守敬将那张照片删掉,“吟吟,我没有要故意中伤小叔的意思,他是什么样的人,总有一天,你会比我更加清楚。”

    纪守敬红着眼,“我承认我对不起你,但是我永远在你身后,不管今后你有多大的困难,都可以来找我。我不会和吴绮澜结婚,至于她肚子里的孩子,我会给她一笔钱,让她自己抚养长大。”

    “我还是那句话,我真的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去弥补自己的错误。”

    孟霜吟对他的未来规划没兴趣,车子到了清上园门口,两侧的佣人站在花圃旁迎接,车朝着别墅的门越开越近。

    孟霜吟耳边回响着纪守敬的话,像是经文一样,在脑海里一直盘旋。

    她手放在车门把手上,“有些错误,是永远无法弥补的。多谢纪先生搭我一程。”

    纪守敬眼看着孟霜吟头也不回地下了车,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淡淡的忧伤,男人看得出了神,直到周炳开门,一阵冷风吹散了他掌中的热气,他才回过神来,走下车。

    吴镇邦笑着迎接上来,看看孟霜吟,又看看纪守敬,“姑爷很久没回来吃饭了吧?今天难得你们两个人都有空,你妈妈给选了一大桌子菜,快进来吧,外面冷。”

    纪守敬脸上的伤口还在,进门后也没有摘下帽子来,餐厅里的确暖和了很多,孟霜吟一进门便看向楼上那个紧闭的房间门。

    薛覃秋头一回盛饭,端着两碗米饭往餐桌上放,看到孟霜吟一直看着楼上,“澜澜还在休息,今天晚上的饭,她就不吃了。”

    薛覃秋端起桌上的一碗红耳莲子羹,走到孟霜吟身旁,笑意暖暖,“吟吟,这是妈妈特地给你熬的,你快尝尝看,熬了得有三四个小时了。”

    孟霜吟侧过脸看着身旁的女人,薛覃秋的脸上不见了对她的排斥和憎恶,此刻这个曾经将她一点点养大的女人,不再因为身边有个亲生的小女儿而偏心得牙尖嘴利。

    尽管孟霜吟对莲子过敏。

    “不用了,谢谢,妹妹身体不太好的话,不按时吃饭就更不行了,”孟霜吟擦着薛覃秋的肩膀走过,在椅子上坐下,看向吴镇邦,“爸,叫澜澜一起下来吧。”

    话音刚落,脚步声就从楼梯上传来,吴绮澜穿着一件颇为宽大的睡衣,素颜出现,几日不见,整个人更加消瘦了,纪守敬原本坐在吴镇邦身侧,想着待会如何找个理由让孟霜吟在清上园住一晚,却不经意地一抬头,愣了许久。

    吴绮澜浅浅笑着走到桌边,并没有看纪守敬一眼,她主动坐到孟霜吟身旁,看了她一眼,“姐,好久不见,最近医院里还好吗?”

    孟霜吟捏着叉子的手微微一紧,她的目光由面前的烤牛腩转移到吴绮澜的脸上,专心科和心理科的境况如何,吴绮澜还能不清楚?孟霜吟正要说话,吴绮澜别过脸去,很忧伤地叹了口气。

    “你说我今年要是还考不上,可怎么办呢?明年听说高考要改革了。”

    孟霜吟眉头轻挑,再看向吴镇邦夫妇二人时,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红了眼睛。

    吴绮澜抓起桌上的筷子,每个盘子里都夹了几大口菜放在碗里,九道菜加起来就堆成了一个小山,随即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