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马车一路疾驰进入湖河镇,却发觉整个镇子安静得好似没有一人。郑乙警惕的目光在四周巡视,手里的刀已被拔出,还对身后众人道:“保护大人!”
随着话音落下,便是此起彼伏的拔刀声。
一阵风吹来,带着一股咸腥味。
沈逾白心底便是一沉,旁边屋子响起一个孩子的声音:“是知州大人来救我们了!”
门被陆续打开,冲出许多小萝卜头,纵使大点的也不过十岁出头。
他们齐齐围住沈逾白的马车。
“海贼又来欺负我们了,大人快把海贼都打跑吧。”
“哥哥说要去救爹,大人能去救爹和哥哥吗?”
七嘴八舌的声音中童音仿佛一团团火,让郑乙他们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沈逾白下了马车,轻轻摸着最靠近他的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的头发,问道:“你们的娘呢?”
那小丫头仰着头,圆圆的双眼里尽是惶恐:“娘说要保护我们,让我们躲在家里别出来。”
旁边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道:“娘说不能让海贼来镇上,要放火挡住海贼们。”
沈逾白喉咙发紧。
这个镇已经空了。
虽是他想将他们往“勇”上推,却也没料到连妇人都上了。
若此次无法将海贼打退,他便愧对整个湖河镇。
沈逾白顿了下,放缓语气道:“你们都回屋躲着,我这就带人去救他们。”
小萝卜头们立刻欢呼起来。
在他们心里,知州大人是最厉害的人。
大人可以将凶狠的海贼都杀死,染红一条巷子,会让他们有饭吃,还要给他们建新房子。
只要知州大人去救人,他们的爹娘和哥哥们都会平平安安回家的。
孩子们躲回屋子后,推开窗户看着马车渐渐远去,他们努力对着马车挥着小手,脸上的惶恐也变成了期待。
马车临近镇口时,便瞧见许多妇人正往路上堆柴火,还有一名三十多岁的妇人正举着火把指挥。
临近一看,才发觉是当初第一个捅死海贼的妇人。
那满脸的决绝,分明是准备待海贼冲过来,就一把火点燃所有柴火,阻挡海贼。
沈逾白再次下了车,那些妇人瞧见是他便喜极而泣,只觉得他们镇子有救了,丝毫不顾沈逾白身边只待了十来个护卫。
柴被众人搬开,给马车队伍让开一条路。
沈逾白撩开帘子,目光对上那些妇人,道:“若有胆大者,跟我走。”
那举着火把的妇人头一个便道:“民妇跟大人走!”
立刻又有许多人道:“我不怕,我也跟大人走。”
“走!”
女子们纷纷呼喊,尽数跟在马车后。
一瞬间,马车队伍后面跟着许许多多的妇人。
郑乙喉头滚动,一股莫名的悲愤让他心中对海贼生起滔天恨意。
他握刀的手越发紧,却听车内传来沈逾白平静的声音:“郑乙可会射箭?”
郑乙出口才发现自己已经声音沙哑:“会。”
“一会儿便多射些。”
郑乙几乎是耗尽全身的力气道:“是!”
其他护卫也大声呼喊:“杀海贼!”
妇人们心神激荡,举着拳头齐声呼喊:“杀海贼!”
滔天的战意响彻天际,传向远方的战场。
队伍再次出发,已从十一人,变成几百人,随着一路向前,在各处准备的妇人们纷纷加入进来,很快便凝聚成一个庞大的队伍。
第260章
反击
声音传到战场,护卫兵们精神大振。
有人高呼:“定是知州大人派援军来了!”
除了知州大人外,不会再有人来帮他们。
一失神的刹那,海贼的刀便朝着他的头砍来。
那人瞳孔紧缩,竟就僵在原地。
刀在离他面门只有一尺的地方顿住,海贼的血喷了他一脸,温热得让他胃部翻涌。
海贼被踢开,周教官提着被血染红的刀怒喝:“战场上发呆,想死吗?”
那人这才哆哆嗦嗦地往后退了两步,再看去,周显已经迎上另一个冲上来的海贼。
那人惊恐大呼:“周教官!”
随着呼喊落下,一旁蹿出个海贼,对着周显的胸口刺去。
“铛!”
刀尖没入肉里,却再无法存进。
看着周显胸前开出的一朵血花,那名海贼却是脸色大变,使出全力想将刀子往周显胸口扎进去,却始终徒劳。
周显抓住刺向他胸口的刀,在海贼惊恐的目光下,将刀子对着他的脖子砍去。
待杀死海贼,周显将插进肉里的刀子拔出。
胸口的衣服逐渐被血浸透,露出里面护甲的形状。
周显深吸了两口气,想要抬手,却发现胳膊上不知何时有一道伤口,正潺潺流血。
一次次地挥刀,已让得他胳膊沉重地抬不起来。
可再抬头看向源源不断朝着护河镇涌来的海贼,他便知自己一刻也不能停歇。
眼看附近一个护卫兵被砍断一只手,四周立刻就围过来五六名海贼,周显冲上前,将两名海贼砍死,当初剩余两名海贼刺向地上护卫兵的刀,将护卫兵拽过来,再一刀一个将他们砍死。
即便如此,那名护卫兵仍旧失去了一条腿,血液喷涌而出,那名护卫兵哀嚎着想在地上翻滚,血液却流得更多。
温热的血溅到周显手背,让周显绝望地别开眼。
这些人都是由他训练,就是他的兵,可在战场上,受了这等伤,只有死。
衣衫上的血凉了,周显便浑身轻颤。
他抬头,看向四周毫无章法,苦苦支撑的湖河镇百姓,再看那源源不断从海边涌过来的海贼,心底涌起一股绝望。
数之不尽的敌人,己方训练时日尚短的护卫兵,以及丝毫没有训练的赶来帮忙的湖河镇百姓。
今日或许守不住了……
大人的宏图终究无法完成了……
“放!”
“咻!”
整齐的破空声响起,一道道燃烧着的箭从头顶飞过,射向远处朝这边蜂拥的海贼。
连着四五名海贼倒地。
一轮结束,立刻第二轮箭又来了,仿佛根本不需要装填箭矢。
周显惊疑回头,就见那身着青色绣着白鹇官服的站在不远处,而在他身后,是郑乙等十名正拿着弓箭的护卫。在护卫们身后站着无数的妇人,正手忙脚乱地往那弓里放箭。
待箭放好,立刻转身让身后的妇人将箭烧着,递给护卫,护卫接过箭的同时,将射空的弓箭递过去。
一切虽忙却不乱。
还有些妇人手里拿着柴火费力往护卫们身后堆放,不一会儿就堆出半人高的一堵墙来。
正惊诧间就听沈逾白道:“撤!”
周显反应过来,立刻对着角落里一个鼓手道:“撤退!”
那鼓手敲出急促的鼓点,护卫兵们反应过来,纷纷对着四周的百姓呼喊撤退。
众人或抬或背着伤者便往回跑。
海贼要追,一支支箭仿佛长了眼睛般精准地插入那些海贼身上,被射中的海贼浑身迅速烧起来。
剧烈的疼痛让他们横冲直撞,四处翻滚,将后面追上来的许多海贼挡住。
只这么一番阻拦,就有许多百姓逃了回来。
护卫兵训练有素,又身穿护甲,自是断后。
身体要害被护住,他们的底气便比海贼更足,又因身后的箭矢助威,让他们士气大增,竟能将追击而来的海贼尽数挡住。
不过如此纠缠下去,终归危险。
沈逾白高喝:“莫要恋战,快退到木堆之后!”
话音落下,用火把点燃整个柴堆。
除了射箭的护卫和点燃箭矢的妇人外,其余人等尽数退到燃起来的木堆之后。
待到火墙燃起汹汹烈火时,周显已经领着护卫兵们退了回来。
那些海贼眼看就要追上来,沈逾白却对护卫们道:“退!”
郑乙等几乎是第一时间抽出刀,护着妇人们退走。
漫天火光中,那些海贼如无数只蚂蚁朝着众人袭来。
此刻,几乎所有人都在剧烈呼吸。
周显更是抓紧手中的刀,浑身紧绷,双眼紧紧盯着那些冲上前的海贼。
十丈。
五丈。
三丈。
这堆火根本不可能挡得住海贼们,为了身后的百姓们,他一步都不能退,必要死战到底!
护卫兵们虽恐惧到浑身颤抖,手中的刀却握得极紧。
他们的家人终于能吃饱饭,即将有新屋子住,他们便是再怕也要挡住海贼。
不知谁颤抖着怒喊一声:“跟他们拼了!”
立刻有人高呼:“拼了!”
杀一个保本,杀两个赚了。
就有人想冲出去,却被妇人们拽住。
领头的妇人大声道:“别碍事!”
浑身是血,誓要拼命的护卫兵和一众男子们被身后的妇人们齐齐挤到后面。
沈逾白再次呼喊:“起。”
妇人们或蹲或站,手上却是齐齐举起造型诡异的弓,对着火堆外。
眼看跑得最快的几个海贼已经要用手中刀去挑火堆,沈逾白开口:“放!”
妇人们齐齐拉动那弓,并未费什么力气,一个个小铁球从弓中冲出,经过火墙,迅速燃起,成为一个火球朝着海贼们的方向射去。
妇人们射出后并未停下,而是不停地拉动那奇怪的弓,连续不断地小铁珠从弓中射出,经过火墙后就组成了火球网,朝着冲来的海贼们罩去,无数海贼躲闪不急被火球砸中,浑身迅速烧起,成为一个个火人,尖叫着往回逃。
有海贼想避开,可那火球太密集,根本无法避开。
一时间火光冲天,惨叫连连。
周显目瞪口呆,待他缓过神再看向那些妇人,就见第一排和第二排举着弓不停射,后面几排将泡在油里的铁珠塞进弓里,粗略数一下,竟能塞进去五十枚。
待到第一批铁珠射完,妇人们赶紧问身后要填好的弓。
因着没经过训练,到底有些慌乱,却根本不影响,因为那些烧着的海贼已经横冲直撞到将跟在后面来不及跑的海贼也给烧着。
待到她们再次开始扫射,那些海贼们已吓破了胆,疯狂往海边跑。
第261章
救治
周显已是彻底惊呆在原地。
那些浑身是血,身上多有伤口的护卫兵们也是目瞪口呆。
不过眨眼间,攻守易型了。
而做成这一切的,竟只是一群妇人!
原本围攻他们的海贼们仓皇而逃,恰恰将背暴露出来,火球打在背上,还不待他们发觉,身后的衣服已经烧着并迅速将他们吞没,再缓缓倒下。
空气中的焦味越发浓重,地上的烧着的尸首越来越多,而跑得快的已经脱离了弓的射程。
那些火球砸出去,落在地上,独自燃烧。
周显终于回过神,几步冲到沈逾白面前:“大人,要追吗?”
粗略估算,只杀了半数海贼。
剩下那一半已被吓得肝胆俱裂,此时若他带着护卫和护卫兵们追杀上去,必然还能砍死无数海贼。
沈逾白道:“穷寇莫追。”
周显有些急:“大人此招他们定然想不到,被如此重击定是士气全无,今日若不将他们彻底打灭,往后他们再卷土重来,便没今日好打了。”
他自是敬佩沈大人,可这打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今日他们三样全占,若错过,往后就很难有此等良机。
沈逾白指向地上伤重之人道:“他们该救治,我答应他们的孩子要将他们带回去。”
周显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本沸腾的热血就像被一盆凉水尽数破灭。
护卫兵们个个身上带血,有的断手断脚。
其实护卫兵穿了护甲倒还好,真正伤亡严重的是那些来帮忙的男子。
得知海贼来了后,镇上的男子拿着家里各种不算兵器的棍棒就冲来帮忙。
他们没受过训练,没有防护,被海贼砍死砍伤的极多。
他们的家人早就围在他们身边,努力按着他们的伤口,顾不上哭,只知道求老天救救他们的亲人。
此时海贼们逃走,众人终于放松下来,那些受伤的人嚎叫连连,原本奋勇杀敌的男男女女却是手脚发软,有的也被吓得惊魂未定。
纵使一直训练的护卫兵,今日也是头一次上战场。他们也害怕,只是为了身后的家人苦苦支撑。
如今海贼被打跑,他们并没有想象中高兴的欢呼,而是迅速去找到自己的家人痛哭。
周显嘴巴张了张,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沈逾白越过他,对众人道:“还有人能动吗?”
“我……”
一老人虽手脚软如面条,却还是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大人,我还能杀海贼!”
一个青壮年男子也大声道。
立刻就有妇人带着哭腔道:“咱也能杀敌!”
还有些人早已找到他们受伤的家人,忍着强烈悲痛应道:“我!”
站起来的人越来越多,就连那些受伤之人都按着出血口站了起来。
沈逾白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那是一张张虽惶恐不安,却带着一股视死如归勇气的脸。
沈逾白喉头滚动,再开口,声音已不复往日清朗:“今日伤者众多,我们需尽快医治。我带了不少药过来,一会儿你们跟随我来救治他们。”
他不再耽搁,立刻让郑乙将马车上放着的药抬下来,分发给所有伤者身边照顾的人。
那些断手断脚的人第一时间就要止血,将衣服撕成条,在断口上方绑紧,再拿跟木棍插进布条里,旋转,将布条彻底压紧不留一点空隙,再别进去。
再按压住出血口,喂抗生素药等。
伤口轻的就简单了,消毒后按压出血口,再喂抗生素。
按照苏锦的教导,需要用干净的盐水清洗,但此时条件有限,只能尽量止血与吃药抗感染。
许多人被那奔涌而出的血吓得手脚颤抖,身边就会立刻有人上手帮忙。
此时是救命的时候,就算再害怕也要强忍着上。
有人惊呼一声:“血止住了!”
沈逾白看过去,是个断了手的中年男子,那男子的家人又哭又笑。
此起彼伏的呼声响起,笑容渐渐在人群中绽放。
马车将伤员们拖回镇上,躲在屋里的孩子们兴奋地迎出来,围着家中大人们欢呼。
一个三四岁的孩子高兴地冲过来抱住沈逾白的腿,仰着小脑袋,用小奶音高兴道:“大人好厉害,把我爹和爷爷都带回来啦!”
沈逾白摸了摸他的头,脸上终于带了笑:“你爹和爷爷都是英雄。”
那小孩双眼亮晶晶:“爹说是大人救了我们,谢谢大人!”
不等沈逾白开口,另一条腿被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抱住,同样是灿烂的一张小脸,虽瘦,却还带着孩童的纯真:“谢谢大人救了哥哥!”
沈逾白伸出手要去摸孩子的头,手在搬空就被第三个孩子抓住。
一群萝卜头将沈逾白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喊着“大人”,说着感谢。
周显头一次发觉无所不能的知州大人竟也会如此不知所措。
待他们回到州衙,衙役们跑到大家族子弟门口敲锣高呼:“大捷!湖河镇大败海贼,歼灭海贼四百余人!”
各家屋子里挤满了人,听到外面的喊话就是一片哗然。
就在众人以为自己听错了时,又是第二声高呼:“大捷!湖河镇大败海贼,歼灭海贼四百余人!”
人群攒动。
这下没有人会认为自己听错了。
有人忍不住翻到墙头,就见穿着皂衣的衙役们贴着大门疯狂敲锣。
“差爷,两百名护卫兵怎么歼灭四百多名海贼?”
衙役早憋着劲儿呢,终于听到人问起,当即就道:“知州大人用兵如神呐,带着湖河镇的男女老少,将上千海贼打得抱头鼠窜!”
坐在墙头的男子不信:“海贼都是刀口舔血的狠人,怎的还能干不过湖河镇的人?”
那些海贼没人性的,只要来了都是下死手,老弱病残一个都不肯放过。
正因如此凶残,即便大家恨透了海贼,也没人敢反抗。
衙役便道:“有咱知州大人在,海贼算什么?”
当即就将知州大人早就从京城带来的兵器,又怎么利用火攻将海贼们尽数烧死。
许是往常说书听多了,衙役讲得跌宕起伏,让百姓们听得热血沸腾。
从来都是他们被海贼追着杀,为了活命,他们甚至不惜将家中所有的粮食主动拿出来。
可今日,知州大人竟带着湖河镇的百姓轻易就将海贼们杀了一半!
“湖河镇的百姓伤亡更多吧?”
有人唏嘘问道。
衙役摇摇头:“死二十一人,伤一百六十多人。”
众人听得更是连连倒抽凉气。
第262章
靠山?
竟才死了二十一人,连海贼们的一成都不到。
大胜呐!
“有救了,我们通城州有救了!”
一位老人激动得脸颊通红。
其他人也都激动地往外涌,四处奔走相告。
各大家族的门大开,人群如潮水一般往外涌,街头巷尾遇见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开口便是喜笑道:“赢了!”
“知州大人用兵如神!”
“往后海贼再不敢来犯了。”
整个通城比过年更热闹喜气。
众人在街上四处游走后,最终往州衙汇聚。
人越聚越多,以至于堵出去好几条街。
沈逾白得知此事时正忙着看那些伤亡名单。
陆通判瞧向沈逾白的目光很炙热:“大人,百姓尽在州衙外等候,想见大人一面。”
沈逾白道:“群情激动,本官若出面恐引起踩踏,陆通判与百姓解释一番。”
“此时正是大人声望大涨之时,若大人能出面,定会让百姓更为爱戴。”
陆通判急忙劝道。
“官声”是极重要的,纵使朝中没有靠山,凭着好的官声,也有可能往上窜一窜。
陆通判一向不喜做表面那一套,可沈大人做了如此多,这就是他该得的。
自从沈大人来了通城州,通城州几乎是发生了剧变。
通城州一大祸患就是海贼,轻易就被大人灭了近一半。
或许如百姓所说,大人就是他们通城州的救星。
沈逾白道:“湖河镇百姓伤残者众多,都需好生安顿,本官如何能在此时只顾自己不顾他们?”
这番话说得陆通判惭愧地低了头。
与知州大人的抱负比起来,他实在上不得台面。
如此一来,陆通判对沈逾白却更是敬佩。
深深行了一礼,退到州衙外,将知州大人正忙着抚恤湖河镇众人的事一一说了,并道:“大人爱民如子,必然见不得湖河镇英雄们无人管,大家不必打搅大人了。”
百姓们心头巨振。
有人当场洒泪:“好官呐!”
他们通城州终于遇到此等好官。
通城州要变天了!
很快便有人齐呼:“好官!”
“好官!”
“好官!”
呼声震天,响彻整个通城。
州衙众人无不热血沸腾,与有荣焉。
声音传到各大族长府中,却是将他们吓得胆寒。
甘府。
甘焕被一早冲进宅子的百姓吓得躲在最里面一间房子。
待小厮来禀告,说是那些百姓都走了,他才由着甘夫人扶着起身。
“反了他们了,竟敢闯进我甘家,我定要给他们好看!”
响彻天际的声音传来,让得正怒气冲冲的甘老爷脚下一滑,直接摔坐在地上。
甘夫人和管家大惊,赶忙去扶他:“老爷您没事吧?”
甘焕惊疑未定:“发生什么了?是不是他们又回来了?”
众人当然不知,甘焕便将管家往外推。
管家腿肚子打颤,从那些百姓翻墙进来,他就陪着老爷在屋里躲着,如今老爷要他出门,他并不情愿,就喊来一名小厮出去打听。
待小厮回来禀告,甘焕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死了四百多名海贼……
“怎么可能?那些海贼难不成是吃干饭的?”
同样的情形发生在冯府,冯知章大怒。
他们养了上千名海贼,指望此次一举将湖河镇踏平,现在却告诉他,上千名海贼被一个文弱书生带着一镇的老弱妇孺打败,还杀了四百多名海贼?
他们岂不是功亏一篑?
从今日一早,冯知章就节节败退,可他极力维持镇定。
此时听到这消息便是再也忍不了彻底爆发。
来禀告的管家瑟瑟发抖,却是不敢多嘴。
倒是唐昌益率先冷静下来:“那什么铁球是何物?怎的有如此威力?”
管家为难:“老奴也未见过,不知具体如何。”
铁球竟能烧起来,实在匪夷所思。
唐昌益沉思片刻,才道:“知章兄,此事怕是不简单。”
因着磕掉了一颗门牙,唐昌益说话有些漏风,虽努力保持一贯的风度,可惜这样一来更滑稽了几分。
人最怕的就是比较。
原本觉得今日诸事不顺的冯知章在瞧见唐昌益的模样后,心中的怨气消退一大半,语气也缓和了些:“昌益兄有话不妨直说。”
唐昌益道:“姓沈的来通城才多少日子,便是想找人打造那些兵器怕也是不能。”
冯知章沉吟道:“你是说,那些兵器是他从京城带来?”
“正是如此。”唐昌益面色凝重:“此弓闻所未闻,杀伤力却极大,必然不是一般人能得的。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出如此多奇异之弓者,能有几人?”
冯知章思索片刻,便是满脸骇然地看向唐昌益,见唐昌益点了头,他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此等杀伤力奇大的弓,必是制作繁杂,轻易不可得的宝物,也只有天子才有如此底蕴。
圣人却将这等宝物赐给沈逾白,怕不是打定主意要对他们通城州动手。
怕不是沈逾白身边跟着的那二十来个武艺高强的护卫,也是圣人所赐。
“如此一来,倒也难怪姓沈的如此嚣张。”
冯知章脸色阴沉。
自沈逾白来了通城州,不过短短一个多月,就已经将通城州搅得天翻地覆,原是背后有如此大的靠山。
唐昌益眸光闪了闪,道:“怕是通城州贩卖私盐的事早已被天子知晓,特意派姓沈的过来,就是要将咱们尽数剿灭。此事已不是我等能抵抗,需得上报了。”
听到“上报”,冯知章浑身一振。
“若果真如此做,你我二人会有何下场?”
唐昌益神情晦暗:“左不过被罚一顿,若就此坐等,你我怕是只有丧命的下场。”
两人把控通城州多年,干的事随便拿出一件便是砍头的下场。
倒不如趁着如今通城州还在他们的掌控下尽快上报,将此事尽数上推。
“这么些年,落入咱们口袋的才多少?既然上面拿了大头,断然没有将自己完全摘干净的道理。”
唐昌益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压低了些许。
冯知章挣扎片刻,才道:“昌益兄言之有理,所剩六百多名海贼也够交差了。要过年了,咱们这位知州大人也该消停了。”
虽已决定将皮球往上踢,可想到这些时日自己的损失,两位老爷仍旧心痛不已。
银子如流水般离他们而去,他们养了多年的海贼,一天就死了四百多个,加上沈逾白头一回杀的,就有五百多个了。
养五百多个海贼,花费如何巨大?
而打海贼的护卫兵,还是沈逾白从他们身上捞走的钱养的!
第263章
领钱(为肆意签到的木婉清加更)
一想到沈逾白用从他们身上搜刮的银子拿去养兵来打他们,冯知章浑身上下哪哪儿都不舒坦。
很快,沈逾白的一张告示更让他心痛到无以复加。
那些都是他的钱!
姓沈的真是花起他们的钱不心疼。
其他族长们也都快憋出内伤。
腊月二十六,大家不在家备年,都来了冯府,关起门来大骂沈逾白。
与之相比,湖河镇的百姓却是喜极而泣。
“知州大人告示上说了,此次大捷全靠我们镇上下团结一心,需得帮大家安排到位。此次阵亡者,一次性补白银二百两,家中父母、妻孩均由州衙养着,每人每月二百个大钱,直到老人妻子去世,孩子长大为止。”
这一条出来,众人就连连抽凉气。
父母二人加在一块儿,一个月就有四百个大钱,纵使只有一个孩子,加上妻子,一个月一家就能得八百个大钱。
若有两个孩子,一家子每个月就有一两银子的进账!
通城州有几个男子一个月能挣一两银子的?
纵使如今他们在州衙找了活干,一个月五百个大钱,那也得兄弟俩一起才行。
分派下来,实际一人才挣两百五十个大钱。
比死了的人挣得少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