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若有解决的法子,通城百姓也不至于多年始终如此艰难。何况那些海贼全是那些大族养着,根本不是衙役们与百姓能抵抗。
沈逾白道:“孙同知可知,你我冲出困境唯一之法便是将通城治理好。否则,只会成为世家们的困兽,慢慢被蚕食殆尽。”
孙同知脸色一白。
通城终究是冯家等大家族的,他们如今瞧着像是立住了脚,实际却是凶险万分。
“大人的意思是?”
“不发军饷,百姓自发训练,抵挡海贼。”
孙同知张了张嘴,心想知州大人果真年轻。那些壮劳力需养家糊口,哪里愿意不拿钱做那等拼命之事。
沈逾白并未多言语,提笔写下一份告示,待吹干后递给孙同知。
待看完,孙同知抬头,满脸震惊之色。
旋即便是一喜:“下官这就去将此告示誊抄,张贴到各处。”
待人离开,周显从屋外走了进来:“大人便这般放心孙同知?”
“今日他能劝阻我,就知是真心投靠。我既费尽心力促成此事,就该人尽其用。”沈逾白道。
周显沉默半晌,方道:“大人放心,若他们果真闹出什么,我一刀斩之。”
……
孙同知办事极快,不过两日,那告示便誊抄了上百份,从通城贴到各个镇。
当那告示贴出来,各处的百姓纷纷聚集。
城中的百姓是最先看到告示的。
“此时贴告示,莫不是要服徭役了?”
人群里有人说了一嘴,不少人的心就往下沉。
虽说通城冬日不算冷,可服徭役仍旧是极苦的。
吃喝都需自备,干起活来不可歇息,便是青壮去了,也是脱层皮,更有些人再也回不来。
今年通城先是遭受风雨灾害,又频繁有海贼来抢掠,导致青壮年几乎都外出谋生,留在家中的多是老弱妇孺。
此时告示贴出,便意味着会有不少因年纪大而无法出门谋生的老人要代替儿孙服徭役。
有人叹息一声:“老头子活到这把年纪也够了。”
又有人宽慰道:“服徭役前好好补补,兴许就熬过去了。”
并未有人应话。
家中已近乎揭不开锅,哪里还有银钱补身子?
张贴告示的衙役听不下去,朗声道:“知州大人怜惜你们房屋残破,无法抵挡风雨,要招人修建,若有意者,就去州衙报名,每人每月工钱为五百大钱。”
此话一出,四周响起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
“真给钱?”
“怎么会为我们修缮房屋?”
“差爷您莫要唬我们。”
众百姓七嘴八舌,却并未有人动起来。
哪里会有给他们修缮房屋还给他们钱的好事?
衙役被问烦了,朗声道:“我骗你们作甚,不信大可找个识字的先生来读告示。”
人群骚动,一位文人挤上前,将告示看了一遍,失声惊呼:“真的是招工告示,一个月给500大钱!”
百姓们一片哗然。
衙役说的竟是真的!
“这等好事怎么会轮到你我?谁晓得这位知州大人打的什么心思。”
一个突兀的声音在人群响起,让大家为之一静。
第245章
无人
当官的只会与那些大家族勾结,哪里会管他们死活。
以前他们还会指望换个知州,日子许是能变好些。知州倒是换了一个又一个,他们的生活却越发差了,久而久之他们便明白了,官官相护,并没有什么青天大老爷。
人群里又有一人大声道:“莫不是背后有什么事没说吧?”
众百姓纷纷怀疑地看向那衙役。
衙役哪里知道会发生这等变故,还以为这些人会抢着报名,到时再慢慢挑选也就是了。
可这些百姓竟不信,还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若此时说出来,岂不是正中那些人下怀?
若不说,往后再爆出来也是一样被人怀疑,还得算他失职。
衙役心思百转,最后一咬牙,道:“知州大人要修缮房屋,又担心有海贼来袭,倡议各位自行组成护卫队以抵抗海贼。一旦有人主动报名,他家便可有一位能修缮房屋的差事,还可优先帮他们建筑房屋。”
此话一出,人群里立刻有人道:“这是忽悠我们去送死啊!连军队都拿海贼没法子,我们怎么对抗?”
“海贼杀人不眨眼,谁敢反抗,一家老小全会没命!”
“这工能做几天谁也不知道,为了几天的活儿搭上去一条人命实在不划算,我可不傻。”
“不干!”
“对,我也不干!”
人总是盲从的,此时如此多人都不愿意报名,其他人便知不是什么好事。
知州不跟着那些大户压榨他们就够好的了,哪里还会如此帮他们。
四周均是抵触之声,那名衙役急忙解释,可无论他如何说,总有人与他唱反调,很快那些百姓尽数离开。
那名衙役竟一人也未带回州衙。
他慌乱不堪地回去复命,却被告知其他人也都没带回人来。
此消息传到孙同知耳中,孙同知便如屁股着了火一般去找沈逾白禀告。
原本还想着头一件事要干得漂亮,给知州大人展示自己的能力,谁知竟就这么莫名其妙办砸了,这实在让孙同知抬不起头来。
彼时沈逾白正看黄册,得知事情来龙去脉后,便道:“想来是有人从中作梗,孙同知不必耿耿于怀。”
孙同知一点就通。
沈知州此番操作,是要挡住大家族的海贼们。
一旦那些海贼们无法再来通城,百姓们有粮食吃就不愿意干那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营生。
若果真那般,那些大家族们还怎么赚钱?
“有他们阻拦,此事怕是办不成。”
孙同知惴惴道。
沈逾白道:“孙同知莫要着急,等着就是了。”
孙同知很是疑惑。
以那些大家族的能量,定然不止通城如此,下辖的镇、村里怕都有人散播流言。只是那些派出去的衙役还未回来禀告,不知具体情况如何。
再等下去,流言只会越演越烈,又如何能招到人?
难不成知州大人还有后手?
孙同知退出去后便仔细思索起来,想来想去也无法破这一局。
实在是以前州衙的名声太差,就是各大家族的打手,也不怪那些百姓不信。
这一日,流言四起。
派出去的衙役们陆续回来,却都是没有百姓跟着回来。
孙同知便越发惶恐起来。
第二日,依旧无一人上门。
转瞬便到了第三日。
孙同知已经急出一嘴的泡。
李班头见他那酱紫的脸色被吓了一跳:“同知大人怎的变成这副模样了?”
孙同知还未开口,就是重重叹口气。
“从贴出告示起,我们就已与各大家族开战。如今竟连一人都未招到,往后通城哪里还有咱们的立足之地?”
若是换了别人,孙同知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心中担忧如此轻易暴露。
李班头是他一手提拔起来,颇为信任,这话便也就不瞒着他。
“我早上还瞧见知州大人去外头吃羊肉面,并未看出一丝惶恐,怕不是他早有主意了?”
李班头安慰。
孙同知一愣:“他竟还吃得下羊肉面?”
李班头回想了下,道:“吃得很香,还打包了一碗带回衙门。”
孙同知特意找了个由头去知州面前晃了一圈,待瞧见他精神抖擞,又神采飞扬,孙同知彻底悲愤了。
合着就他一人吃不下睡不着?
孙同知很想也当甩手掌柜,可每回来一个衙役,李班头就要与他禀告一次,他便要焦躁一分。
告示贴出去第四日,依旧没有一人来。
反倒是冯家的管家在碰上孙同知时嘲讽道:“孙同知到底是攀高枝去了,就是不知这高枝能撑多久。”
孙同知更是沉了脸色。
若此次计划无疾而终,往后知州大人再不是各个家族的对手。
孙同知心中是有后悔的。
如若没有投靠沈逾白,此时他该在冯府与冯知章等人嘲笑沈逾白。
如今他变成了被嘲笑之人。
可他从头到尾就没有办法自己选择。
起先他还对沈逾白抱有期待,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心中的期盼就变成怨气与焦躁。
待到傍晚,他无力地准备下衙,恰巧碰上沈逾白带着周显出去。
孙同知勉强扯了个笑脸,问道:“大人怎的这时候出门?”
沈逾白笑道:“该用晚膳了,听说一品楼有了新菜式,本官去尝尝。”
孙同知脸上的笑便再也撑不住了。
沈逾白关心问道:“孙同知脸色怎的如此之差,是近日没歇息好吗?”
若是平日,孙同知听到知州大人如此关心他,必有几分欣喜。
哪怕只是客气,总归也是一份心意。
可今日他只剩怒火。
左右已成了定局,孙同知便是一声冷笑:“大人好雅兴,自是不知我等如何心忧。”
周显顿时面露不愉。
孙同知并不惧怕,甚至还想将满腔怒火发泄而出。
倒是沈逾白依旧面色如常:“孙同知可是为了修路无人报名心忧?”
孙同知冷哼一声,既然知道还问什么。
若不是沈逾白,他不会落到如今这等窘迫境地。
原以为沈逾白做事极有章法,手段层出不穷。
经此一事他方才明白,以往那些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可惜等他明白过来,已是要到身死的边缘,这如何不让孙同知恼怒。
孙同知嗤笑道:“知州大人既知道,又怎能如此泰然处之?难不成知州大人真以为靠等,事情便能有转机?”
第246章
天上掉馅饼(元旦加更)
周显手指微动,“锵”一声,刀就从刀削露了一小段出来。
孙同知浑身汗毛直竖,就听沈逾白依旧从容道:“孙同知耐心等着便是。”
放下此话,他不再多言,抬腿便要往外走。
他要快些去,晚了一品楼便没位置了。
阿锦正研究通城美食,断然不能错过一品楼的新菜。
周显警告地瞥了眼孙同知,疾步跟上了已走远的沈逾白。
瞧着沈逾白那比往常更快些的步子,孙同知气得一甩衣袖。
待到真出事,死的可不知他一人!
孙同知气恼得要转身离开,李班头冲过来,大声呼喊:“来人了!”
孙同知心中一喜,赶忙问道:“来了几个人?”
李班头跑到孙同知面前时正喘着粗气,闻言只得比了个二。
孙同知有些失望,但还是道:“两个人少是少了点,总比没有强。”
“足足两百人!”
李班头终于喘匀了气,对他们大声呼喊道。
孙同知笑容减淡,旋即又是恼怒:“哪儿来的两百人?”
这等事骗他作甚?
李班头急得给自己顺胸口:“都是湖河镇的镇民,由镇长领着来的,就在衙门口,您快去看看吧!”
孙同知脚比嘴快,边走边道:“快些带本官去瞧瞧!”
李班头领着孙同知到衙门口,就见沈逾白正站在门口与那位镇长见面了。
镇长热泪盈眶:“听到大人要招人,我们连夜把家里小辈都喊来了,您挑几个瞧得上眼的留下。”
湖河镇便是孙同知领着沈逾白去的那个镇。
当日虽清理了海贼的尸首,可巷子里的血已经干透了,镇长便不让人清理。
每日镇民们经过,必要看会儿那被血染成黑色的巷子。
仿佛只要多站一会儿,心底就有许多勇气。
镇上的人是亲眼瞧见沈逾白如何对海贼,又领了杀海贼的十两银子,便很敬佩沈逾白。
此次得知有这等好事,各家都想报名前来。
只是因着很多人家的青壮年都出了门,沈族长想凑够有兄弟两个都在家的人家颇废了些功夫。
有了亲手杀海贼的经验,镇上人根本不怕海贼,甚至觉得这等好事需要先让别人上,等人手不够了他们再补上。
镇长多番打探后发现竟然没人来报名。
这种捡钱的事竟都没人做!
泼天的富贵就这般落到他们镇头上。
他甚至还挑挑拣拣。
兄弟两个中但凡有一人懒散,不要。
家中宽裕的,不要。
手脚有毛病的,不要。
如此挑选一番带来的二百人个个都是品行干活俱佳之人。
沈逾白与镇长寒暄片刻,方才将其交给孙同知。
如此耽搁一番,沈逾白离开的步子就越发快起来。
而孙同知脸却是火辣辣的。
刚刚他还说等没用,这会儿便来了二百号人。
实际他们招工的名额只有一百人,另外一百人就是参加护卫队的。
孙同知又惊又喜,立刻安排人做登记,又找了镇长到一旁问话:“你们就不怕惹恼海贼吗?”
“海贼也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咱镇上不少人杀过海贼,还得了赏银,怕他们作甚?”
说到此处,镇长压低声音问孙同知:“参加那什么护卫队若杀了海贼,还有赏银吗?”
孙同知毫不犹豫道:“知州大人说了,一个人头仍旧是十两银子。”
镇长便是一阵欣喜,又问道:“没参加护卫队的人杀了海贼也有赏银吗?”
孙同知朗声道:“知州大人说了,任何人只要杀了海贼,拿左耳来州衙就能换十两银子!”
正报名的众人齐声欢呼。
一个人十两银子,比去卖私盐赚得多得多。
还不用背井离乡,真是好门路。
好门路啊!
又有人道:“若我们杀上百人,州衙有那么多赏银吗?”
“知州大人有的是银子!”
孙同知几乎是吼叫。
众人又是齐声喝彩,让他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兴奋过后,便是深深的懊悔。
他竟怀疑一次次从各大家族的围剿中全身而退的知州大人是走了狗屎运,还嘲讽大人。
若不是在外头,当着如此多人的面,孙同知恨不能一巴掌甩在自己脸上。
怎的只有四天他就等不住了?
知州大人该如何想他?
孙同知刚舒缓的焦虑,此刻卷土重来,甚至愈演愈烈。
沈逾白并不知这些。
待他赶到一品楼时,座位已经坐满了。
沈逾白只能与他人一般坐在楼外的长条凳上等空位。
待到他进入一品楼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而今日的新菜也卖完了。
沈逾白只得点了些招牌菜打包。
待回到州衙时,却发觉孙同知正等在门口。
见他回来,孙同知提着衣袍急匆匆迎上来:“大人,人已经招满了。”
沈逾白应了声:“好。”
周显看不过眼,将孙同知拽到旁边。
可孙同知又很快凑了上来:“大人您真是料事如神,果然等着就有人上门,是下官冒犯了。”
沈逾白站定,对孙同知笑道:“孙同知无需自责,往后尽心尽力为百姓办事也就是了。”
孙同知听罢高兴得连连点头称是,又是对着沈逾白好一通吹捧。
若不是沈逾白担心菜冷了将他打发了,他怕是还要说上许久。
如此紧赶慢赶,菜送到苏锦手里时已然冷了。
沈逾白便重重喘着气,沉默不语。
直到苏锦用微波炉热过后拿来吃,还夸赞味道不错,沈逾白才终于开口:“孙同知还是太闲了。”
城中流言四起时,一个惊天消息从州衙传出——人已经招满了。
旋即又是一个惊天消息——护卫兵家中的屋子先行修缮。
由头也找得极好,护卫兵不顾自身安慰,自愿为大越的边境安稳奉献,朝廷必不能让他们流血又流泪。
起初城中众人是不信的,可孙同知早早就领着招的工去了湖河镇。
有人特意去看过,湖河镇原本的土胚房被推了,新建起来的是青砖大瓦房,宽敞、明亮。
自己给自己建新房子,还有工钱,砖石黑瓦都由州衙提供,如此好事竟是真的!
一时间,无数人悔的肠子都青了。
就有人大骂那些造谣之人,一夜之间,各种沸沸扬扬的流言尽数消失。
剩下的只有一种说法——天上真的会掉馅饼。
第247章
再入冯府
湖河镇的建设有孙同知管着,如何累自不必说。
那一百名护卫兵交给周显训练。
护卫兵虽没有工钱,然他们为了保护大越挺身而出,州衙自是要好生款待,一日三顿饭必不可少。
虽不能做到每日大鱼大肉,到底能吃饱饭了。
有护卫兵在附近,房屋修建就没人去捣乱,一切倒是极顺利。
只除了一点——孙同知忙得屁股生烟。
连着好几日派人带来口信,想让沈逾白派人过去给他分担一下,全被沈逾白拒绝。
理由极充分:州衙事多,还需防着各大家族,实在无多余人可派,只能请孙同知多多辛苦。若缺银钱,州衙鼎力支持。
孙同知一想,州衙还真没什么人能用。他出来后,知州大人要独立面对各个家族,怕是比他辛苦十倍不止。
想通这些,孙同知自是也不指望了。
不过该诉的苦要诉,否则知州大人哪里知道他的付出。
如孙同知所料,沈逾白确实很忙。
湖河镇的材料购买、运输,吃食的准备,都要沈逾白一一安排妥帖。
还需看完整个州的税收文卷、官员履历与人事变动、各类案件的判决,对通城州的各项事务都要了解透彻。
好在冬日的州衙没什么大事,能让他专心于此。
待各项文卷看完已进入腊月中旬,朝廷的嘉奖文书来了。
沈逾白看完,叫来陆通判,让其将嘉奖文书贴到州衙门口。
陆通判看到文书那一刻,猛地抬起头看向沈逾白,眼中满是惊骇。
不过他并未多话,而是遵从命令将文书张贴好。
文书一贴出,立刻就有不少百姓围了过来。
“是不是又要招工了?”
“不是招工,是朝廷的嘉奖文书。”
前方老童生的话一出,围观百姓顿时失望了。
他们还盼着州衙再招工,让他们赚些钱过个好年。
如今却是这劳什子嘉奖文书,必定与他们无关。
然后就听前方的人一声惊呼:“知州大人剿灭海贼立下大功,圣上特赐下麒麟服!”
通城离皇城极远,百姓连当今天子名讳都不知,更别提知道麒麟服为何物了。
那老童生双手负于身后,颇有种老学究的做派:“天子赐服乃是莫大的殊荣,只有简在帝心,又立下大功者,方可得赐服。当朝天子登基五年,赐服此数两只手数得过来。”
立刻有人惊呼:“知州大人被圣上赏识,岂不是要升官了?”
老童生摇摇头:“地方官员多是三年一考核,知州大人来我通城不到一年,必然是升不了官的。”
“都得了天子赐服了,升官不就是迟早的事吗。”
这天下是天子的,有天子撑腰,谁敢压着这位沈知州?
又有人问道:“这么长的文书,就说这么点事?”
老童生面色便有些难看:“后面是陛下夸赞冯族等各大家族有仁义之心。”
百姓一片哗然。
那些大家族将他们欺压得抬不起头,多少人为了在他们手上讨口饭吃而丧命,如今却还被天子嘉奖。
这如何能让他们平和?
百姓们愤愤不平,各大家族却是阴云密布。
第二日沈逾白就接到请帖,邀他前往冯家一聚。
当天晚上,沈逾白坐着轿辇来到冯府门口。
以往沈逾白多坐的是州府配备的马车,今日特意坐轿子,为的就是那点官威。
今日来迎接沈逾白的依旧是冯府管家。
管家凑到轿边,笑着道:“知州大人请下轿,老爷已在偏厅等着您了。”
沈逾白下了轿子,一眼便瞧见金利冯家开的是侧门。
他笑道:“烦请带路。”
管家早见过沈逾白,自不会因着沈逾白朝他笑便以为知州大人是软柿子。
当即笑容更甚,一路领着沈逾白到了偏厅。
踏入偏厅,一抬眼就瞧见上回约见在一品楼的各个家族的当家人均聚集于此。
原本宽敞的偏厅因着坐的人太多,竟显得有些拥挤,也没一个空位留给他。
甘焕头一个发难:“沈知州竟敢欺君,实在是胆大包天!”
沈逾白还未坐下,闻言便站在门口,一双狭长的眸子在甘焕身上扫过,落在冯知章身上,笑着问好:“冯老爷今日身子可还好?”
冯知章也是面上带笑:“很好很好,来人,快给知州大人搬个椅子!”
虽是笑着,心里却恨透了沈逾白。
冯族自是家大业大,经过这些年的经营,甚至是富得流油。
可那些多是田产、房屋等,手上的现银是有限的。
上回沈逾白一开口就是十二万两纹银,让得他将各个铺子账面上的银子都搜刮干净,兜比脸干净。
因着资金紧张,各个铺子都是艰难度日,还因没钱进货,被别家抢了不少生意。
冯知章最近焦头烂额,也就没空闲找沈逾白的麻烦。
今日见到沈逾白,他并不想打头阵。
可沈逾白一来就找上他,他只得说几句场面话,就不想再理会。
管家亲自端来一把雕花椅子,摆放在门口位置。
沈逾白撩起衣摆坐下,便是一人面对二十来人。
被忽视的甘焕恼怒不已:“你欺君罔上,就等着事情败露被砍头吧!”
其他人也都是怒目。
沈逾白神态未变,姿态从容:“本官倒是不知何时欺君了。”
见他终于理自己了,甘焕心中颇为自得,抬起下巴,用两个鼻孔对着沈逾白:“我们并未捐款,你就贸然在奏章里向圣人请功,一旦事发,你头上的乌纱帽就别想要了。”
“沈知州以为一个奏章便能拿捏我等?”
“沈知州年轻气盛,总想展示自己,这实属正常,可惜此处不是京城,贪心过了头,被通城的浪卷走。”
沈逾白随意瘫坐在椅子上:“多谢各位关心,本官倒是认真研读了历任知州的生平,有位姓于的知州被狂风卷进浪里,不过这州衙的天气记载那一日风和日丽,各位觉得此事怪不怪?”
众人均是脸色大变。
冯知章的脸色更是阴沉至极。
一开始他们动手,总还要掩饰一番。
及至后来,连掩饰都不愿了,只要将人处理了,再随意找个由头也就是了。
却没想到,此事竟会让沈逾白翻出来。
唐昌益笑道:“兴许是州衙记载有误。”
沈逾白“哦”一声,尾音上翘,让得众人浑身不舒服。
第248章
厚颜无耻
“往年遇灾,百姓多有伤亡,那一日便是如此凑巧,除了那位亡故的知州外,竟无一位百姓伤亡。”
沈逾白轻笑一声,靠在椅背上,眸子却是似笑非笑地盯着眼前众人。
便是他也没想到这些人竟如此大胆,谋害朝廷命官都随意至此。
屋中一片静默。
冯知章更是眸中闪过一抹杀意。
只是看到沈逾白身后跟着的两名护卫,他又敛了情绪。
此人手段层出不穷,若无必胜把握,不能轻易出手。
还是甘焕打破沉默:“你说这些是何意?”
众人在心中暗骂一声“蠢货”,这岂不是不打自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