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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他这么听我妈的话,怎么还跟我妈离婚了?”

    苏锦并不信冯芸的话。

    她又不是傻子,这么容易就被骗。

    “你记得你爸去学校找过你吧?你妈知道后立刻把你转了学校,还威胁你爸,要是他再去找你,就把你转到外市去。”

    冯芸说的这件事苏锦记得。

    那是她小学二年级的上午课间,苏高驰来学校抱着她问还记不记得爸爸,她当时什么都想不到。

    下一节是数学课,老师讲的什么她都没听到,只记得自己在不停擦眼泪。

    原来她是有爸爸的人。

    可后来她转学了,离外婆家很远,外婆每天要坐十三站公交接送她上学。

    是因为苏高驰去看了她才导致后来几年的奔波吗?

    苏锦只顿了下,又恢复了之前的态度:“冯姨,我并不想跟你们有任何牵扯,我现在过得很好,不想自讨苦吃。”

    冯芸嘴角溢出一抹苦笑,“现在他因为你陷入绝境,你能不能帮帮他?”

    不等苏锦回答,冯芸就将事情说了。

    系主任想让苏高驰把苏锦的整个研究小组挖到东南大学,苏高驰不愿意,系主任把苏高驰的评级搞没了不说,研究资金也全部停掉,甚至连今天的研究生名额也一个都不给他。

    堂堂副教授连本科的课也不给上,沦落到坐冷板凳。

    东南大学每个学期都有考核评分,以苏高驰这样的状态,得个零分都是正常,到时候只剩下被辞退的下场。

    “你爸本来起点就低,被很多人看不起。他拼尽全力才有了今天的地位,眼看教授就要到手了,现在全没了,搞不好连工作都保不住。”

    “你爸是个把事业看得特别重的人,如果他前途尽毁,我真不知道他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你就帮帮他吧,对你来说,在江城大学和在东南大学没区别。”

    苏锦并不想和她多说,提着袋子准备离开。

    恰在这时,一个身影冲到冯芸面前,早没了以往的儒雅淡然:“你来这儿干什么?”

    冯芸别开脸:“来找苏锦,我不能看着你就这么被毁了。”

    苏高驰窘迫地看了眼苏锦,转头去拉冯芸:“你跟我回家!”

    哪知冯芸一把甩开他,站起身怒道:“明明可以解决的事情,你为什么要硬抗呢?苏锦有团队,有国家的支持,比你强多了,你放下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吧!”

    苏高驰脸烫得厉害。

    他努力了一辈子,比不上苏锦上两年的研究成果,现在妻子还要来打搅苏锦,他更觉得没脸见苏锦。

    “你走不走?”

    苏高驰的态度让冯芸气愤不已,她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开口:“我不走,我要救我老公的事业!你拉不下脸,那就我来求苏锦好了。你已经对不起苏锦了,难道你也不为儿子考虑吗?”

    她除了是妻子,还是个妈妈。

    哪怕知道来找苏锦是对苏锦不公平,她还是来了。

    她要为儿子铺路,要让他一辈子顺遂平安,不用奔波辛苦。

    哪怕让她跪在苏锦面前,她也愿意!

    第126章

    至少你要有对得起的人

    苏高驰定定看着冯芸,语气却平静下来:“我已经辞职了,你找苏锦也没用。”

    冯芸错愕地站起身:“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苏高驰并未回答,紧随而后的是冯芸将苏高驰往后一推,猛地提高的音量:“你为什么这么自私?!”

    他马上就可以当教授了,为什么要辞职?

    辞职了能干什么,回去高中当历史老师?

    一个高中老师和一流大学的教授有一点可比性吗?

    苏高驰将几欲发疯的冯芸拉住,努力维持自己的理智:“留点体面,回家再说。”

    冯芸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四周,发现餐厅里各种探视的目光纷纷朝这边探过来,那情绪被她硬生生压回去,她用双手紧紧捂着唇,不让自己喊出来。

    苏高驰这才看向苏锦,面前的少女扎着利落的马尾,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浑身透着一股蓬勃的生命力。

    此刻的女孩静静看着他,没有恨意,没有亲近,有的只有冷漠。

    苏高驰心里一痛,再开口,声音沙哑:“苏锦,爸爸要跟你说声对不起,是我们打搅了你的生活。”

    苏锦并未开口。

    从小到大的父爱缺席并不会因为一句对不起就能消弭。

    “以后你冯姨不会再来找你,这件事你也不用管,好好做研究。”

    这次苏锦终于开口:“你不用说这些,我并不觉得你的困境由我造成。”

    她只是在做自己的研究,无法阻拦别人对她研究项目的觊觎。

    至于苏高驰因为与她的父女关系被东南大学打主意,那也不该她来承担后果。

    越史研究已经成为她生活的核心,她会拼尽全力,不需要他的叮嘱。

    “可他是因为你才被学校针对,他宁愿辞职也不愿意找你,你还觉得跟你无关吗?”

    冯芸已经红了眼,早已不复与苏锦刚见面时的优雅。

    “冯芸!”苏高驰回头低吼一声。

    “你既然为她做了事,就该让她知道!”冯芸呼吸急促了几分。

    她的家已经因为这件事陷入困境,她的孩子还在读书,以后出社会无法从爸爸身上得到一点帮助,为什么苏锦能这般冷漠说一切都与她无关?

    苏锦被气笑了,双手抱胸:“就算他来找我,我也不会去东南大学,你们所认为的那些为我牺牲都只是自我感动,跟我没有一点关系。”

    苏高驰局促起来:“苏锦,是爸爸对不起你,我不是个合格的爸爸,让你从小吃了很多苦……”

    苏锦没有耐心再听下去,直接打断他:“我已经长大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你想做好爸爸,就好好对你儿子吧,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苏高驰心仿佛被针扎了下。

    这一刻他突然生出一种感觉,好像苏锦已经在心底彻底跟他划清界限。

    她好像再也不需要他这个爸爸了。

    意识到这点,他浑身一颤,下意识朝着苏锦走近一步:“苏锦……是爸爸不对……”

    苏锦打断他:“你曾经是我妈失败的老公,是我缺席的爸爸,现在不要再当冯姨失败的老公,不要当你儿子失败的爸爸,至少你要有对得起的人。”

    她很羡慕自己那个名义上的弟弟,羡慕他有一个爱他在意他未来的妈妈。

    哪怕冯芸做的事并不体面。

    哪怕冯芸是想牺牲她来成全苏高驰成全自己的小家。

    但对于她儿子来说,冯芸就是个好妈妈。

    震惊、羞愧、后悔、敬佩,种种情绪齐齐涌上冯芸心头,让冯芸一时僵住。

    苏高驰更是神情复杂,只能看着苏锦离开,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苏锦走了几步,再回头,对苏高驰道:“江城大学在招聘老师,你不用回避我。”

    说完转身大步离开。

    她最多也只能做成这样了。

    互不干扰是最好的。

    回到工作室,苏锦清理了一下午的卷轴。

    到五点半,她买了晚饭就回了宿舍,将事儿跟沈逾白说了。

    “你觉得我是不是很冷血?”

    苏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问,但心里隐隐有种期待。

    就好像过年时她妈妈对她漠视后,沈逾白说的那番话。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桌上终于多了一张字条,苏锦屏住呼吸,立刻拿起来。

    是一如既往端正的馆陶体小字:“在逾白心中,苏姑娘便是那轮皓月,无可与其争锋。若苏姑娘无法遵从本心,未来的世道与五千年前的大越又有何区别?”

    苏锦心中的郁气瞬间变得轻飘飘,风一吹就散尽了。

    她忍不住举起那张纸,对着灯光看过去,那些字仿佛能飞入他心中,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

    笑容越来越大,最后竟笑出声。

    沈逾白果然从来不会让她失望。

    将字条放下,她忍不住调侃起沈逾白:“你们大越不是很重孝道吗?”

    他不会是为了安慰她,故意说反话吧?

    很快沈逾白的消息就传了过来:“苏姑娘对有养育之恩的外祖母极孝顺,至于他人,于苏姑娘而言是生而不养,按大越风俗,苏姑娘已与他断了父女亲情,何来不孝之说。”

    苏锦立刻兴致勃勃问他:“你们那叫过继吗?”

    沈逾白:“苏姑娘知晓此风俗?”

    苏锦当然知道。

    古时候有的人生不了孩子,又想延续香火,就找孩子多大人家过继个孩子到自己家,那孩子就跟生父母没关系了。

    这么一想,好像她除了少个过继仪式,其他跟过继也没区别了。

    难怪沈逾白能理解。

    两人聊了好一会儿,直到沈逾白察觉苏锦已经恢复往日的神采,才放心去睡觉。

    府试第一场结果出来,头名自是沈逾白,沈知行排名第七,沈秀清排名第十五位。

    唯一落榜的就是沈鸿业。

    在考完当天,沈鸿业就知道沈逾白压中了题,当时就后悔不已。

    可一切已经晚了,他当日被陈序的事一闹,本就状态极差,这么一来,落榜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想到自己没有被抓作弊,以后还有机会,他又暗暗庆幸,竟将落榜的情绪冲淡了不少,以至于族长要煮羊汤喝时,他竟嘴馋了。

    沈族长买了两斤羊肉,一大早就炖上了。

    在周廪生回家午休时,沈族长不顾他的拒绝盛情。周廪生推辞不过,只能跟着一同坐在餐桌上。

    沈族长头一个就是给周廪生盛了一大块羊骨头,喜气洋洋道:“我们此次能有三人过府试,头一个要感谢的就是周廪生,若没您的帮忙,我们连名都报不上!”

    这一句句如刀子般往周廪生心口插。

    第127章

    小看了沈逾白

    府试第一场为正场,只要第一场过了就能直接参加院试。

    也就是说,沈族这次来四个人,有三人中了府试成了童生。

    童生虽是最小的功名,朝廷也没什么优待,可到底已经脱离白身,正式跨入士族了。

    只要再过了院试,就是秀才。

    沈族长如何能不高兴。

    当然,这等好事定要与周廪生“共庆”一番。

    吃的除外,还得喝两杯。

    沈族长先敬了周廪生,又对几个后生道:“你们也要一一给周廪生敬酒,若没他作保,便没你们的今日。”

    头一个站起来的就是沈知行,他双手捧着酒杯,满脸感激:“虽找周廪生作保交了八两银子,可咱还是敬你一杯。”

    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找廪生作保,保银是一人二两。

    沈族一共四个人参加考试,一共八两银子是给了周廪生的,沈知行就是故意说出这事儿,免得周廪生不要脸地真当人情卖给他们。

    “虽交了保银,可咱们也在周廪生家住了这么久,也要承情,我敬您一杯。”

    沈秀清也站起身,对着周廪生又是一饮而尽。

    周廪生便是再恼怒,也只能捏着鼻子陪笑着一杯接一杯地饮着酒。

    沈逾白因着身子不适,并未饮酒,倒是沈鸿业喝得最凶,喝酒如喝水一般。

    浊酒并不醉人,却能让人喝饱。

    在周廪生一再表示自己喝不下后,几人终于停下了敬酒的动作。

    待一顿饭吃完,周廪生要走时,沈逾白终于拿出那日周廪生送给他的笔。

    周廪生瞳孔猛缩,瞬间便明白沈逾白早就知道笔里藏了东西。

    这些日子他们一直与他热情相处,不过是伪装罢了。

    “多谢周廪生,学生此次获益良多。”

    沈逾白态度恭敬,话语也挑不出毛病,却让周廪生怒极反笑:“是我小瞧了你!”

    他以为府试当天早上送笔,沈逾白来不及多想,只能带去考场。

    他的任务也只是让沈逾白将东西带进去,至于后续如何揭发,并未有人告知他。

    以至于沈逾白等人当晚回来,他虽觉得奇怪,在见到沈逾白等人对他与往常无异,便以为他们没发现,也就维持表面关系。

    今日榜单发布,沈逾白将毛笔拿出来,他才知道自己上当了。

    问题出在他这一环,他便要承担上面的暴怒。

    下一刻,他脸上血色尽数消失。

    猛然抬头,盯着沈逾白:“竖子敢害我!”

    “逾白哥什么也没做,你可别胡乱攀咬!”沈秀清头一个站起身维护沈逾白。

    沈族长为了不影响他们考试,这件事一直瞒着,直到今天放榜,确定后续成绩如何都不重要后才将事告诉几人。

    沈秀清早就憋了一肚子火,这会儿周廪生还恶人先告状,立刻就发作了。

    亏他还以为周廪生是好人,一直对他敬重有加,谁知竟是如此歹毒之人!

    若不是逾白哥机敏,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周廪生已经成了他们沈族的死敌。

    “不过是恼羞成怒罢了。”

    沈知行嘲讽地瞥向周廪生。

    见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周廪生被气得哆嗦了好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们滚出我的宅子!”

    沈鸿业嗤笑一声:“道不同,不相为谋,此处不待也罢!”

    该挑明的已经挑明了,这地方自是没有再待的必要。

    他们早在吃饭前就将东西都收拾好,如今只需放到牛车上,一行人几下就收拾好坐上牛车扬长而去。

    今日发案后,不少出圈的考生急忙退房回家,省下一些房钱。

    几人在吃饭前,沈泽就已经找好房间。

    沈逾白和沈鸿业虽不用再考,可沈知行和沈秀清还需参加剩下两场。

    虽只是走个过场,人却必须要到的。

    此处暂且不表。

    却说周廪生拿到毛笔后,急匆匆赶去一处宅子。

    此宅子门口立着八块举人碑,三块进士碑。

    这也表明此大户出了八位举人老爷和三位进士老爷。

    放在府城,绝对是显赫之家。

    他不敢从正门进,偷偷绕过去敲响后门。

    开门的是位老翁,得知他来意后便关了门。

    周廪生不敢有丝毫情绪,只能站在外面等。

    许久后,老翁再次开门,脸上已是颇不耐烦:“老爷根本不想见你,赶紧走吧。”

    周廪生肝胆惊颤,急忙之下拽住老翁的袖子不让他走,还给塞了一个银瓜子。

    “烦请再通报一番,我有急事求见你家老爷。”

    老翁惊得赶紧把银瓜子丢地上,对着周廪生就是一顿训:“你莫要害我,老爷说了,我们家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像!”

    甩开周廪生的手,赶紧将门关上。

    周廪生如坠冰窟。

    俗话说阎王易过小鬼难缠,往常这么门房子都是张着嘴要钱,给多少都喂不饱,可今日门房竟连钱都不要,这便是天大的事了。

    不行,他不能让其误会他,如论如何也要解释清楚。

    周廪生再次去拍门,这次开门的不是老翁,而是冲出一群手持棍棒的家丁,将周廪生团团围住就是一顿打。

    待家丁再次冲回宅子,周廪生艰难从地上爬起来,嘴角含血。

    而他带来的毛笔早已被踩烂随意滚落在地。

    周廪生连呼痛都不敢,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捡起断成两节的笔。

    看着笔里侧放着的文章,周廪生竟笑了起来。

    苦心多年才搭上的靠山,竟就这么没了。

    没了……

    周廪生喉咙一甜,张嘴竟吐出一口殷红的血。

    ……

    府试前两场都是团案,只有座位号没有名字。

    到最后一场发的是长案。

    长案上写的都是中府试之人的名字,最上方的第一名,也被称为“府案首”。

    众人看到案首的名字时,顿时议论纷纷。

    “案首竟然是沈逾白!”

    “肯定是他,正场三道题他不到一上午就写完了,我都怀疑他真有夹带。”

    “当众检查那么严格,怎么夹带?”

    “不到一上午到底能写出什么好文章出来?我看这长榜虚得很!”

    有人赞扬就有人唱反调。

    那一日曹同知说得清清楚楚,知州大人与沈逾白相熟,这个案首有多少水分便很能引人遐想。

    于是无数人等府衙贴出沈逾白的呈文。

    他们倒要看看这案首的呈文到底如何。

    第128章

    府案首

    能通过县试的考生多是对自己才学甚为自信,落榜的捶胸顿足也就罢了,中了的人心中更有傲气。

    自己如何勤学苦读不说,单单是府试时他们倾尽全力,若沈逾白因为与知州大人相熟便能得案首,他们定是不服的。

    在众多考生的期盼中,衙役终于将呈文贴了出来。

    府试录取百人,百张呈文将一堵墙贴满。

    最上方第一排中间只有一张呈文,那便是案首。

    从第二排开始,一排九张呈文,顺势排下来,取天地之至数,始于一,终于九焉”。

    待衙役离去,众考生一窝蜂涌上来,细细研读案首沈逾白的文章。

    看完后便是一人一个不吱声。

    文人对文章终有个人喜好,可有些文章即便自己再不喜也知是好文章。

    沈逾白这篇便是如此。

    一人冷哼一声:“也不过如此,不过投了知州大人的喜好罢了。”

    这等酸话一出,立时有人反唇相讥:“不知兄台文章排在第几行第几列,让大家一同与案首文章比拼一番。”

    那人虽对自己才学很有自信,此时若拿出来让人挑刺也是落个没脸,便说了些“文章该有心而发”“一位琢磨上峰喜好实在有失风骨”之类的话。

    其他考生纷纷嗤之以鼻。

    科考本就是为了被取中,你如此清高,待在家中专心做学问也就是了,何必要来参加科考。

    双方你来我往争执不休,无人注意到人群中一个小厮偷偷遛走,钻进了知州大人家的后门。

    崔明启一早便在家中等消息,等小厮禀告完,将其打发出去后,崔明启便双手背在身后,在屋子里快速踱步。

    让那些人怀疑他有私心,文章贴出来都老实了吧!

    他们抓耳挠腮,耗费整整一日做出来的文章,还不如沈逾白个把时辰做好的,有什么脸面怀疑沈逾白是靠着他的关系才考出来?

    崔知州只觉心中畅快,想要仰头大笑,又想起沈逾白当着他的面吃燕窝的场景,笑容便戛然而止。

    这小子分明是不将他放在眼里,案首就不该给他。

    可想到其他人的文章,崔明启又暗恨起来。

    这么多考生竟没一个写出的文章能与沈逾白比,让他想压沈逾白一压都不行。

    倒不是他真如此小气,见不得沈逾白在考场吃燕窝。

    而是他此等作风太过随意,到底年纪小,又浑身的才学,必然傲气,此时压一压磨了他的性子,对他往后大有裨益。

    崔明启摩挲着胡须,已然思索待沈逾白来拜见时该如何敲打为难一番了。

    思及此,他又喊来下人:“去买些上好的燕窝炖好,给老夫人送去。”

    下人应了声,立刻去买,等崔明启瞧见儿子吃的燕窝时,不禁沉默了。

    下人买的府城最好的燕窝,竟连沈逾白随手拿出燕窝的一半大小都不到,又让崔明启憋闷起来。

    到底是他磨沈逾白性子,还是沈逾白磨他的性子?

    实在是倒反天罡!

    待沈逾白等人登门拜访时,崔明启便板着脸。

    这让一同来的沈知行和沈秀清慌乱,纷纷猜想是不是知州大人听了外面流言对他们不满。

    沈逾白一如往昔,面色沉静地对崔明启行了学生礼。

    崔明启高高坐在太师椅上,语气带了一丝怒意:“案首可是高兴了?”

    沈知行浑身汗毛全竖了起来。

    头更低了些,却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去打量沈逾白。

    知州大人这是听信外面的言语,对逾白有了芥蒂!

    知州大人可是正四品大员,不是他们小小童生能得罪的人物。

    建康府原本只是一个州,前些年才被升为府,原本的知州一职应该也升为知府,却不知为何朝廷一直没改职位名称。

    因此崔知州虽名义上是知州,却比其他知州高一个品阶,位同知府。

    得罪这样的大人物,逾白还能有出头之日吗?

    沈知行正想着如何帮沈逾白,却听沈逾白道:“学生寒窗十数载,能得案首自是高兴。”

    沈知行眼前一黑,若不是当着知州大人的面,他非要去捂住逾白的嘴。

    知州大人已然恼怒,你怎能真的说自己高兴?这不是让知州大人怒火更旺吗。

    “你莫不是以为案首非你莫属,才有闲情雅致在考场炖燕窝吃。”

    已是不辨喜怒。

    沈知行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一时间连手都不知往何处放。

    府考结束,他们三个被知州大人点中的童生需得来拜谢座师。

    来之前他就在担心外头的流言,果然一见面,知州大人连座位都不让他们坐便对着逾白发难。

    可惜逾白尚且年轻,虽才华横溢,终究缺少阅历,哪里知道知州大人已在对他发难,竟真就老老实实顺着知州大人的话答。

    这般下去要出事的。

    需得帮逾白一番。

    沈知行拱手作揖,恭敬道:“回知州大人,沈逾白身子弱,不可劳累,需得用燕窝滋补身子方能撑过繁重的科考,并非刻意冒犯大人,还望大人赎罪。”

    沈秀清不明所以,只得跟着行礼。

    “原是身子不适,倒也情有可原,也不必站着应话了,坐下吧。”

    知州的语气和缓了些,让沈知行大大松了口气,谢过知州后,就给沈逾白和沈秀清两个小的使眼色,让他们跟随自己一同坐下。

    沈逾白倒也不拒绝,跟着沈知行坐在侧边。

    立刻有侍女端来茶水与各种果脯点心。

    崔知州状似无意道:“你们三人与县试相比,文风大变,这是为何?”

    沈知行自认是大哥,此时必要冲在前面,总不能说是为了迎合知州大人的口味,只得说些场面话。

    崔知州不置可否,又简单问了些读书的事,便将话题再次移到沈逾白身上:“燕窝好吃吗?”

    沈知行差点要哭出来。

    怎么绕了一圈,话题又绕回来了。

    而且这话是知州大人特意问逾白的,便是他想替逾白遮掩也不行了。

    只希望逾白能领悟知州大人的话语,小心应对……

    “还可以。”

    沈逾白的回答让沈知行差点晕过去。

    什么叫还可以?

    难不成真以为知州大人只是在问询燕窝的滋味?

    这是接着燕窝敲打啊!

    第129章

    拜师

    “在何处买的?”

    知州又问了一句,沈知行已经麻了。

    他只得假借喝茶时的遮挡,连连给沈逾白使眼色。

    可惜沈逾白压根没看到,还一本正经道:“这些是学生偶得之物,吃后胸口轻松不少,今日学生带了些过来献给老夫人。”

    沈逾白站起身,将一个精致的木匣子双手捧起。

    学生拜访座师,总要带上学生礼,此时送燕窝也并不突兀。

    崔知州心下大喜,让人将木匣子接下,再看沈逾白时,眼神又多了些赞赏。

    能如此审时度势,实在难得。

    若不是为了压一压沈逾白,今日他必要夸赞一番。

    “饭菜已备好,你们就吃个便饭吧。”

    沈知行懵了。

    府试过后,中了的童生都要来拜访座师,却也没听说知州大人留了谁用饭。

    知州大人不是被流言所恼么?

    难不成刚刚是因着瞧上了逾白的燕窝,才有那番问话?

    那他岂不是会错了意?

    沈知行窘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好在小厮过来领他们离开,只是临走,沈逾白又被知州大人留下。

    到了门口,沈秀清才疑惑问道:“知行哥你怎的满头大汗?可是今日衣裳穿多了?”

    沈知行便羡慕地看向稚嫩的沈秀清:“真羡慕你。”

    傻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出想不到,也就不用如他般差点出洋相。

    带两人离开,屋子只剩下崔明启和沈逾白。

    沈逾白起身,对崔明启行了一礼,恭敬问道:“知州大人就不怕落得凭个人喜好取童生的名声吗?”

    当日曹同知当着众人的面点出崔知州看重他,他当场撇清关系,此事见众极多,不可能没传到知州大人耳中,为了避嫌,知州大人最好的法子便是将案首给予他人,以撇清关系。

    不成想知州大人竟第一场就点中他,更是将案首给了他。

    岂不是将自己陷入流言之中?

    崔明启将手中茶杯往桌子一搁,眼皮一掀,语气便多了几分狂妄:“传就传,我崔明启会怕?”

    沈逾白心中微动,对他多了几分敬佩。

    崔明启起身,沈逾白便也跟着起身侯着。

    果然,崔明启在沈逾白面前站定,道:“你文章做得好,我不只要贴在墙外给众人看,更要刊印成册,叫其他考生也都瞧瞧你的文采,也瞧瞧我崔明启有没有私心!”

    “知州大人明鉴,学生受教了。”

    沈逾白越发恭敬。

    刊印成册,便是读书人都能瞧见,这就是让读书人都来审判,自证清白,流言自破。

    便是那背后之人还想借此攻讦崔知州,也不得成了。

    崔明启眸光在沈逾白脸上扫了一圈,见他态度谦恭,一时又觉得自己所想的压一压属实没必要。

    沈逾白哪里有少年人的鲁莽狂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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