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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一两点不正是睡午觉的时候。他又腆着脸去哄妻子,

    说他不是故意发脾气,

    哄了几句,梁咏雯又和他好了。

    夫妻两一前一后,

    走去客厅。

    .

    谢浔之一行人共三台车,黑色宾利被两台奔驰围在中间。

    上山的路并不陡,很平顺,空气中带着甜,是很明亮的味道。周边植被茂密,

    风光极佳,

    眺望远处能发现,这一带山都绕着一湾星月型的海湾,

    海水清澈如宝石,

    波光粼粼,沙滩上玩耍的人很多。

    谢温宁是第一次来港岛,

    也是第一次来浅水湾,脑袋探出车窗,想将海湾看得更清楚。

    “宁宁,危险。”谢浔之出声叫住她。

    谢温宁吐吐舌头,把头缩回去,“张爱玲写的浅水湾酒店就在这里吗,大哥,你能不能带我去看?”

    她从来都只在里,书里,手机里,见到过外面的世界。

    谢浔之回复秘书的信息,边说:“今天可能不行,过两天,我找时间带你去。”

    谢温宁点头,又夸:“小嫂子的家好漂亮,风景比谢园的好。”

    谢园只有里面漂亮,外面就是平平无奇的胡同。比不上这里依山傍海,视野开阔明亮。

    谢温宁开始担心小嫂子若是不喜欢谢园怎么办?难道要出去住吗?

    京城没有海,空气和天气都比不上这里。

    谢知起昨晚受了刺激,一夜没睡好,中午十一点的时候被谢浔之强行叫醒,到现在还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

    “好什么好。都是洋玩意儿。”他打哈欠,“没谢园一半好。”

    谢温宁蹙眉:“小哥,你越来越懒了。今天又睡到十一点。”

    谢知起叹气:“你不懂。”

    “我才不想懂。”谢温宁说话声温温柔柔的,“反正你别让小嫂子知道你是条懒虫就好,败坏大哥的形象....”

    谢知起嗤声,双臂环抱,有些倦懒:“一口一个小嫂子,谢宁宁,我劝你少巴结她。她没你想的那么好。”

    昨晚夜店的场景历历在目,谢知起心里窝着火。那女人背着大哥在夜店看裸男跳艳舞,搞卡颜局,当自己是选男宠的公主,聚众淫乱,压根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大哥也是傻,认死理,都这样了还要结这婚。他越想越憋屈,欲再说,听见后座传来很沉的一句:

    “小起,安静一点。”

    谢知起闭嘴,俊脸恹恹地。

    他昨晚在大哥面前发过誓,会把这事烂肚子里,并且保证,不准对易思龄有任何不尊重,不准惹她不高兴。做不到,大哥就会没收他所有摩托。

    摩托可是他的命根子。

    易公馆比谢温宁想象得更恢宏。一栋希腊式的白色建筑,矗立在海湾之上,独占一整片小山。落地窗明亮,火彩熠熠,即使是白天,屋内屋外都点着灯,有璀璨之感。

    ,尽在晋江文学城

    随着车开进大门,是精美如画的花园。

    “好漂亮....”

    谢温宁趴在车窗上,喃喃惊叹。

    四周种植高大的大王椰和棕榈,宽阔的长方形草坪隔成规整的四块,修剪整齐,花坛中种植着粉色玫瑰。草坪中央是喷泉水景,从入门处开始一直往里纵深,车沿着水景一路往前,最终停在别墅正门。

    谢温宁是见惯了富贵人家的,但她见过的富贵都仅限于京城——那是内敛的,不怒自威的,并不宣张的奢贵。

    遇到不懂的人,压根就看不出来主人家在炫富,譬如庭院里一座平平无奇的假山是价值百万的太湖石,随手喝茶的瓷杯是稀世北宋汝窑云云。

    这类港式富豪的阔绰,她是第一次见。,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嫂子家好有钱....”谢温宁犹豫片刻,才问,“大哥....小嫂子会不会看不上我们谢园?”

    谢浔之笑,摸摸她的头,“我们家也不差。宁宁自信点。”

    谢知起憋笑憋得小腹疼,这栋房子瞅着是唬人,可和谢园比,真不是一个重量级的,但到底没开口扫宁宁的兴。

    宁宁先天性身弱,气血不足,常年离不开中药补药,因此很少出京城,更何况她被家人朋友保护得很好,性格里带着不染俗世的天真清澈。

    “行了啊,谢宁宁,别长他人威风灭咱们家志气。小心你看到真人要失望。”车停稳,谢知起吊儿郎当地去拉车门。

    谢温宁蹙眉,不懂小哥在阴阳怪气什么。

    大哥要结婚了,他难道还吃醋不成?真是不知羞。

    .

    一行人下车。梅叔指挥随行的保镖将礼物从后备箱搬出来。

    谢浔之走在最前面,谢温宁紧紧跟着他,谢知起掉了几步,和梅叔并排。

    易坤山和梁咏雯亲自出门来接。易思龄不在。

    父母出来了,她却不在,这并不符合礼仪,但谢浔之不介意,她也许还在闹脾气。

    他昨晚把她得罪狠了。

    谢浔之快步上前,礼貌地问了好,接着介绍自己的弟妹,最后再解释为什么提前一小时到:“怕路上堵车,就提前了一小时出发,没想到一路畅通,没有打扰吧?”

    “一路畅通是好兆头啊!我和你易叔就等着你们早点来。”梁咏雯说道。

    谢浔之笑意温雅:“来看叔叔阿姨,必定是好兆头。”

    易坤山喜欢听这些话,被哄得高兴,拍了拍谢浔之的肩膀,“早点到我们早点饮茶。快进来,外头有太阳。”

    进门的几步路,梁咏雯温柔的目光扫过谢温宁和谢知起,“一屋子都是靓仔靓女,谢太真是有福气。等老二和老四晚上回来,你们年轻人在一起,玩得开。”

    谢温宁腼腆地笑了,“阿姨,您才是有福气,欣欣就是我们学校的校花。”

    梁咏雯惊讶:“你认识老三?”

    谢浔之:“宁宁和三小姐是室友。”

    梁咏雯感叹缘分太神奇,对谢浔之的喜爱又多了一层。世界这么大,偏偏欣欣就和谢家的孩子是同校,还是室友?

    大师算的真准,谢浔之和昭昭就是金玉良缘,天作之合。

    “大哥,小嫂子呢?”谢温宁好奇地打量着易公馆华丽的客厅,逡巡一圈,也没有看见易思龄的身影,只能很小声地问。

    梁咏雯离得近,听见了谢温宁说的,脸上的笑容一僵。

    人还在睡懒觉!

    “昭昭正在午睡呢,没想到你们一点多就来了,先喝杯茶——我已经让人去叫她了。”梁咏雯对不远处的胡栗栗使了个眼色。

    栗姨心领神会,点点头,意思是早就派人去叫了。

    谢知起小声嗤了下,“故意的吧。”

    他觉得这也是易思龄的下马威。他们都来了,她却还在睡觉,这做派完全不把大哥放在眼里。

    谢浔之偏头,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谢知起立刻低头,假装看杯里漂浮的茶叶。

    谢温宁是贴心小天使,立刻打圆场:“我姐也是呢,因为每天都起得很早,所以中午一点到两点半一定要睡午觉,雷打不动的生物钟。”

    “是啊....起的早就是要午睡才能养好精神。”

    梁咏雯干笑,顺带看了易坤山一眼。易坤山压根没眼看。

    没人注意到这个小动作,但谢浔之看出来了。他是极其善于观察的人,有着对周遭一切都洞察于心的本事。

    看来易思龄不是睡午觉,是睡懒觉,睡到下午快两点。

    ,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真是....

    但谢浔之不太信她能睡到这时,太离谱,所以还是示威生气的概率更大一些。

    谢浔之无奈,浅浅啜了一口清香四溢的茶,顶级的太平猴魁,很香。

    喝完,他放下茶杯,对梁咏雯和易坤山说:“我去看看她吧,正好把花和礼物拿给她。”

    梁咏雯:“.......”

    不远处,堆成小山的礼物中有一份是属于易思龄的,还有一捧鲜艳的,沾着露水的弗洛伊德玫瑰。

    梁咏雯无法拒绝这样正当合理的要求,只能硬着头皮让栗姨把谢浔之带去易思龄的卧房,然后偷摸着瞪了易坤山一眼。

    易坤山面皮火辣辣。

    谢浔之起身:“宁宁,小起,你们陪着说会儿话。”

    谢温宁望着大哥离去的背影,眨了眨眼。

    .

    “谢少爷,就是这里。”栗姨小声说。

    易思龄的卧房独占一层,走廊铺着厚重的吸音地毯,周遭静谧无声。

    谢浔之颌首,道谢,沉沉冷冷的气质和此时此刻的宁静交融,他把臂弯里的花往上托了一寸,抬起另一只手,旋开厚重的门把手。

    属于女孩的娇贵又性感的馨香随着气流的参差扑面而来,涌进谢浔之的鼻息。

    他凝神,将门轻轻带上。

    房间很香,很暗,午后的阳光从紧闭的窗帘缝隙里渗透一二,地面上有一圈浅金色的镶边,再无其他光源。明明是大白天,可这里昏沉得像夜晚。

    谢浔之有些后悔进来,不知为何。

    他以为易思龄是在闹脾气,故意躲着不出来,他来道歉,哄哄她,让场面好看些。

    可现在看来,她真在睡觉。

    谢浔之滚了下喉结,来都来了,只能叫醒她再走。于是往前走,绕过一扇隔断,才到她真正的卧房。

    很香。浓郁的玫瑰和乌木交织的香味。

    香得让谢浔之的神思微微恍惚,不由自主地想到昨天那个失控边缘的吻。

    他完全能克制住吻她,昨晚的氛围,以及那微不足道的挑衅,刺激,还不至于让他丧失理智,他吻她,单纯因为不爽。那个吻带着故意地目的,是不怀好意的。

    他必须让她感受到他的存在。

    切切实实,真真正正的感受到他的存在。

    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工具人,不是一个只能躲在阴暗的楼梯间,听着她和前男友纠纠缠缠的倒霉未婚夫。

    是她男人,她未来的老公。她需要明白这点。

    他承认,昨晚那样做实在是逞凶斗狠,不是他一贯的风格,所以吻过之后,又有些后悔。半夜在书房抄了一整晚的聘礼单子,顺便反思自己,不该太轻浮,也不该故意惹她生气,所以这种事不会再发生,至少这一个半月——

    婚礼之前,不能再发生。

    但若是她想,他当然会满足。这是后话。

    谢浔之把花和礼物放在床尾沙发,视线从上顺过去,却并非居高临下,只是很温和地凝视着床上的女人。

    她似乎睡得很紊乱,很热。手臂和小腿都从薄薄的被单里探出来,嘴唇微张,发丝凌乱堆着,被汗水裹了一身,即便如此,仍旧漂亮得像娃娃,漂亮得可爱又肤浅。

    谢浔之顿了顿,走过去,手指轻轻碰一下她的脸。

    湿漉漉的,在发烫,她周身冒着一层淡淡的热气。

    谢浔之无奈,只得揿开床头灯,调到最暗的光线,又找来几张纸巾,俯身,替她把热汗擦干。

    有了台灯的光,就能看见她双颊晕开的粉色,娇艳得惊心动魄。他是第二次见到她不化妆的素颜,第一次是在京城,她穿着那件不正经的睡衣骂骂咧咧来开门,他不小心撞见....

    这日的睡衣并不比那日正经多少。细吊带款式的香槟色丝绸裙,她手臂拢着自己,推挤出一道深深的嫩壑,洁白的颜色像他小时候每天一杯的热牛奶。

    谢浔之喉结有细微的滚动,告诫自己非礼勿视,随后强制性错开目光,不看这些让人变坏的东西。

    替她擦汗的动作很绅士,点到为止,不带任何轻浮,狎昵。

    擦到她锁骨处的时候——

    易思龄咛了一声,翻身,面朝上躺着,双唇嚅嗫,发出小猫一样的哼声:“谢浔之....”

    她在说梦话。

    谢浔之怀疑自己听错了,手上的动作停顿几秒,他靠近,想听得更清楚。

    想不那么绅士,不那么君子地窥探她梦中的心思。

    易思龄毛茸茸的呼吸喷在他耳廓。她梦呓:“谢浔之...我讨厌你...”

    讨厌你。

    谢浔之怔住,很快,他恢复平静,明知道她听不见,还是应:“好的,我知道了。”

    然后掐了一下易思龄的嘴。

    力道不重,一点点惩罚的味道。

    谢浔之搓了搓指腹,上面还残留着她蓬乱的温度,眼眸静如阴霾。他凝视她,说:“可是你讨厌我,也要和我结婚。”

    “你喜欢别人,也要和我结婚。”

    事情就是如此简单。

    谢浔之继续替她擦完汗水——胸口以上部位的汗水,擦完,把纸巾扔在桌面垃圾桶。易思龄还在熟睡,像是醒不来了,也不知道梦里有什么值得她眷恋的,如此不想醒。

    本来还想给她多睡五分钟,但他现在一秒钟都不想让她多睡。

    谢浔之起身,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倏地,刺眼的阳光如涨潮的海水,涌进来。昏暗的卧室一下子就亮了。

    折回床边,他看表,计时。

    一秒,两秒,十秒——

    易思龄被这种暴力的方法叫醒,拿手挡住眼帘,嘴里哝哝,“栗姨,把窗帘关上。”

    谢浔之环抱双臂,垂眼看着她:“易思龄,该起床了。”

    床上的女人没动静,过了有三四秒,她察觉到什么,猛地睁开眼,对上谢浔之幽幽的黑眸。

    “………”

    “还不起?”

    易思龄呆滞,梦里的人突然就出现在眼前,她尖叫一声,把自己蜷进被窝里,“我天,你怎么在这!”

    谢浔之到底有些无奈,“易小姐,昨天跟你说过,我今天会来你家拜访。现在是下午两点,我出现在这很合理。”

    易思龄从被窝里钻出来,错愕地问:“你说现在几点?”

    她是很能睡,但也没想过自己会在这么重要的日子睡到下午两点。

    谢浔之望着她酡红的面颊,低嗯了声,“下午两点,懒虫也该起床了,不是?”

    “……”

    易思龄被他说得脸皮发烫,小声哝了一句你才是懒虫,手指抓着床单,还在负隅顽抗:“我这是睡午觉…”

    谢浔之微笑:“睡午觉也会说梦话吗?”

    梦话?易思龄瞳孔紧缩,猛地想起来自己做的梦,梦里和谢浔之吻得神魂颠倒,吻到不想起床。

    她要发疯了,居然在梦里对着老男人发.春,强忍镇定,谨慎地开口:“我说了什么梦话?”

    易思龄咽了下发干的喉咙,紧张地看着他,压根就不知道此时的她,模样有多“不正经”。

    薄汗淋漓的一张素颜,面色红润得不正常,宛如晚霞在燃烧,眼角眉梢透露娇意,含着春意盎然的羞赧,那两杯热气腾腾的牛奶就在那一起一伏,快要溢出来。

    谢浔之眸色不动声色转暗,眉尾轻抬,故意卖关子,“没说什么。”

    易思龄急了,被吊得七上八下,“你快说!”

    “还是不说吧。不太好。”谢浔之轻描淡写带过。

    易思龄快急死了,“你说啊,快说!”

    谢浔之这才看她一眼,认真,沉冷,不掺任何坏和虚假,看着是那么的正经:“你说,谢浔之,我钟意你。”

    “……”

    易思龄愣在原地,怔怔。

    他那过分板正端方的模样,怎么可能是逗她,在使坏,或者在说谎。

    蟾宫折桂(一更)

    绝对不可能。

    易思龄就算是在梦里也不会说出这种话。可转念一想——她都梦到和谢浔之接吻了,

    还有什么蠢话是说不出来的。

    易思龄石化在原地,窘迫地张着嘴,却发不出声,

    刚醒来的她,

    脑子没那么清醒。

    谢浔之感受到面前女人超乎寻常的羞窘,

    倒是有些意外。他不过是心血来潮逗她一下,没想过她反应这么大,

    像是做了什么心虚的事,

    被他拆穿,

    戳中。

    “绝对不可能!”易思龄回过神来,

    利落反驳。

    谢浔之没说话,

    深深看着她,

    嘴角的弧度轻微地敛了下。

    “我怎么可能说这种话,

    你肯定听错了。不然就是故意给我扣帽子。”易思龄说完就抿着唇瓣,

    故作镇定地看着他,心中早已乱如飞絮——,尽在晋江文学城

    顶!该不会真的说了喜欢他吧?

    好丢人!!

    她反驳的表情很干脆,

    也绝对,好似知道,她不论在梦里,还是现实,都不会喜欢他。

    耳边一晃而过昨晚听到的那句话——“易思龄根本不会喜欢你,

    你压根就不是她的菜。”

    谢浔之胸口有短暂的凝滞,

    不是滋味,但很快,

    他就将这些陌生的情绪弹压下去。

    这些都不重要。婚姻最重要的还得是相敬如宾,

    互相敬重,互相包容,

    互相支持,不需要太过浓墨重彩,更不需要爱得将生将死,但求平平安安,细水长流。

    谁能说这种模式不是好的婚姻?

    人呐,既要又要最终什么都要不到,更何况,他也迷茫于他想从这段啼笑皆非的姻缘中要什么。

    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包容她,顺着她。

    谢浔之,你毕竟长她六岁。她还只是小朋友。何必要故意惹她不高兴,你难道还小吗?

    谢浔之和她对视几秒,最终什么也没说,神色如常,甚至是温柔地揉了揉她凌乱的发顶,就在像揉一只小猫咪。

    “花和礼物放在沙发,我先去陪伯父伯母聊天。”

    “起床吧,小懒虫。”

    .

    人走后,易思龄摸了摸发烫的脸,郁闷极了,不懂谢浔之是什么意思,每次都是话说一半又不说了,比易坤山摆在供台上的佛像还要高深莫测。

    空气中弥漫着新鲜的玫瑰香气,淡淡的几缕,一起床就收到花和礼物,该是很惊喜的一件事,但她现在心情低落。沮丧地从床上下来,鞋也没心思穿,好在赤脚踩着地毯并不凉。

    走到沙发边上,弓腰,手指去戳花瓣,脑子里仍旧在想着,她到底有没有说那种丢人的梦话?

    丢人暂且不说,谢浔之的态度更让她气愤,喜欢与否,他都不该那样水波不兴。

    易思龄轻声哼了下,手指去勾那只摆在弗洛伊德旁边的小手提纸袋。谢浔之今日是第一次来,按礼数来说,要给她和她的家人带见面礼。

    这个应该就是见面礼。

    她收过太多这类不敷衍,也不会走心的礼节性质的礼物,早已没有新奇之感,走过场般地打开,随即,眼眸一怔,心尖为躺在黑丝绒上的那泓幽绿颤了颤。

    不是钻石宝石,是一对凉阴阴的翡翠镯。这样的成色质地,一只已是天价,一对鸳鸯镯更是稀有,光有钱不行,要看缘分,看天时地利人和。

    送一对?大抵是取成双成对之意。易思龄无端想到这点,本就发烫的脸更是没来由地涌来一阵燥热,掌心的镯子沉甸甸。

    她把镯子戴上,左右各一只,那些别扭的沮丧的心情一扫而空,举起手腕,任由午后金色的日光将其穿透,那绿色像冻过的深潭水。

    欣赏了好一会儿,直到梁咏雯打来催促的电话,电话里的声音快要发飙了,她这才急匆匆地跑去浴室冲澡,化妆,换衣服,手镯就戴在那双皓白的手腕,忘了取。

    四十分钟后,易思龄仓促下楼,中途遇到栗姨,问她一句情况如何,栗姨又是笑又是无奈,说姑爷都陪着先生和太太喝了一个多小时的茶了。

    易思龄反倒委屈起来:“谁让你们都不早点叫我…”

    又问:“他们…谈得还好?”

    “好啊。先生和太太笑得可高兴了!都很喜欢姑爷呢!”

    易思龄嘁了声,不屑,抬手拨弄了一下耳后根的头发,手腕上的翡翠镯子顺势滑下去几寸,“他这样的后生仔,最讨中老年男人的欢心。”一边走,一边又问,“还带了谁来?”

    “还有谢家的二少爷和四小姐。”栗姨当然看见了小姐手上的新镯子,笑容更深。

    看来新姑爷送来的礼物,很讨小姐喜欢。都戴上了呢。

    “和老三住一个而宿舍的那个?”

    她听过谢浔之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家庭成员多,加上其他几房和旁支亲戚,是人丁兴旺的大家族。

    栗姨点头。易思龄不再问,从电梯下到一楼,又穿过大厅和小花园,才看见易坤山专门用来招待客人的茶室。

    茶室毗邻花园,东西两侧是全景玻璃,加之这一片地势高,望出去即是粼粼烁烁的海,风光甚好。

    易思龄隔着落地窗,看见谢浔之坐姿松弛地靠在藤椅上,搭着腿,手指握着茶杯。他面容沉静,带着一丝和煦的笑意,如缓缓而流的清泉,又像包容万象的大海。偶而开口说几句,能把对面的梁咏雯哄得很高兴,但大部分都不开口,只是听易坤山在那侃。

    其实郑启珺也曾来过易公馆拜访,颇为正式的那种,气氛自然也是好的,但和此时谢浔之营造的好不一样。

    ,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浔之是很沉稳的人,有他在的地方,场面永远有条不紊,温柔而包容,和他在一起,会让人觉得很舒服,完全挑不出刺。当然,倘若他不想让你觉得舒服的话,那便是坐如针毡,寒蝉仗马。

    易思龄不由地停下脚步,远远看着这平和温馨的一幕,温馨到令她生出一种这就是婚后生活的错觉——

    丈夫来到岳父母家小聚,一家人其乐融融,一边饮茶叹世界,一边等待美味的晚餐。夏天,桌上会摆好冰镇的西瓜,菠萝,车厘子,冬天的茶室会支起火炉,煮一壶加奶的英式红茶,还有烤板栗,年糕的香气……妹妹们在一旁打闹玩耍,若是还有一个可爱的聪明的小宝贝……

    “小嫂子?”

    身后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易思龄飘到外太空的思绪骤然拉回地面。

    她刚刚在想什么?她在想和谢浔之结婚生孩子?

    真是撞鬼。

    易思龄赶忙拿手背冰了下发烫脸颊,翡翠镯子在细腻的手腕上滑落,美得令谢温宁眼神一痴。

    小嫂子连手臂都这么漂亮,这对镯子就是为她而生。谢温宁为自己的眼光而骄傲。

    易思龄转过来,就对上女孩骄傲、羞涩又花痴的目光,她呆了下,“你是…”

    这不就是她那天在谢家老宅门前遇见的小丫头?她错认为是谢浔之的地下女友。

    谢温宁有些羞怯,“我是谢家老幺,和欣欣一个宿舍。”

    原来是谢浔之的细妹,易思龄有些不自然,颌首:“你好。”

    谢温宁笑起来,“小嫂子真人比照片和视频里要漂亮好多倍。”说完,她自觉话说得不周到,又补充,“照片和视频已经很美了。”

    易思龄不太适应小嫂子这个新称呼,可这样直白的夸奖,深得她心。她倒也不忸怩,大方说:“我也觉得我真人更好看。”

    谢温宁为她的眸中闪烁的光芒震了下。这是任何人造工具都无法留存的璀璨,只能留存在眼睛和记忆里。

    谢温宁从小接受的都是传统教育,要在受到夸赞的时候谦虚地说没有,还不够好,还要继续努力,仿佛这样才是谦逊稳重。

    可易思龄会说,她就是很好看。

    谢温宁若有所思地品了品,真诚道:“小嫂子,我好喜欢你这种性格。和大哥好配。”

    小哥说,易思龄压根就和大哥不是一路人,错点鸳鸯谱就是离谱。

    二姐虽然明上不说,但私下也有过此类担忧。

    但谢温宁觉得不是这样,小嫂子明明就和大哥很配,互补得刚刚好,如同两个半圆拼在一起,就是一个圆满无缺的圆。

    易思龄歪头,眼睛眨了眨:“我和你大哥很配?”

    谢温宁重重点头:“超配。”

    易思龄无奈地叹气,只当妹妹仔童言无忌。谢温宁不管这些,打定主意要和小嫂子处好关系,打入小嫂子内部,才能更好的帮大哥说话。

    二姐在商场上飒爽利落,但情感上多少有些不开窍,小哥更别提了,不捣乱就行。能帮大哥争取美人心,就只有她,何况她还有易欣龄这条内线。

    整个谢家,没人比她更合适。

    她初步获取易思龄的好感,准备挽着易思龄一同进去,谢知起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把将她拎回去。

    “谢宁宁,你在干什么。”

    “小哥!放开!小嫂子在呢,你别丢人…小心大哥罚你!”

    谢知起不情愿地放开,谢温宁瞪他一眼,又笑着跟易思龄介绍,“这是我小哥,他叫谢知起,比我大三岁。”

    那就是二十二,倒是个小男生呢。易思龄笑着打招呼:“叫我Mia就行。阿宁,你也可以叫我Mia。”

    不必一口一个小嫂子,怪尴尬的。

    “还是叫小嫂子吧。”谢温宁有自己的坚持,她拉了一下谢知起的衣角,催促他喊人。

    谢知起看了看易思龄,迟迟才唤:“大嫂。”

    说完,还从鼻息里哼了声。

    他没喊Mia。昨晚在酒吧,不知有多少男人端着酒杯,上去喊她一声Mia,那场面让他大开眼界。

    所以,他这一句大嫂,是让这女人知道,大哥才是她正经男人。

    易思龄听出他语气里有几分不爽,几分警告,几分不显山露水的戒备。她不懂谢知起和她第一次见面而已,这些情绪因何而来。

    真是奇怪。

    莫不是有病?

    她也不是受委屈的人,明知对方有敌意,还要赔笑脸,不可能。于是她也看了看对方,高傲地说:“小弟弟,你好。”

    谢知起:“……”

    昨晚被易思龄的姐妹当鸭,今天被易思龄当小弟。弟弟就弟弟,小两岁,认栽,可小弟弟是闹哪出?非得加个小?

    谢温宁觉得小哥就是活该,那僵硬的表情又引发她同情,像一只踢到铁板嗷嗷叫的可怜大鹅,最后干脆笑出声来。

    谢知起到底不敢瞪易思龄,只能捡好欺负的谢温宁瞪。

    还笑!

    谢温宁就是笑,不看他,牵起易思龄的手,“小嫂子,不管他,他间歇性抽风,他除了开摩托的时候脑子好,其他时候都一般,等会儿我跟大哥告状,缴他摩托车。我们先进去,叔叔阿姨都在等我们呢。”,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知起烦躁地抓了把后脑勺,心想大哥惨了,这女人不止爱玩,还蛮横,还会蛊惑人心。

    谢宁宁才和她见一面,就被她弄得丢了魂,都敢缴他摩托车了。

    蟾宫折桂(二更)

    进来茶室,

    易思龄意料之中挨了易坤山和梁咏雯一人一记眼刀,她不说话,委屈地抿了下唇。

    谢浔之瞧出她不高兴,

    很淡地笑了笑,

    招呼她过来坐,

    倒像是这个家的主人,一点也不生疏。

    易思龄心想他还挺不要脸,

    这可是她家,

    短暂地磨蹭了一下,

    还是在易坤山的暗瞪之下,

    乖乖坐了过去。

    家中有客到,

    她却睡懒觉让客人等了一个多小时,

    是过火些。若非因为这,

    她哪肯这么乖。

    “睡个午觉睡这么久,

    你啊你,还让浔之去叫你。”易坤山佯装生气,

    实则圆谎。

    易思龄睁眼说瞎话:“谁让我早上七点就起来了,不睡午觉要困的。再说,我哪就知道他们会来这么早。”

    易坤山:“……”

    他记得易思龄上一次早七点起床还是高三,这小崽子撒这种谎都不脸红!他算是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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