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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我们身为父皇的子女,不为父皇分忧也就罢了,怎么还能添乱?”

    崇晟帝欣慰。

    “若是所有皇子公主都像芫皓这般通晓事理,朕也不会有那么多烦心事。”

    “谢父皇夸奖。”

    盛芫皓谦逊道:“庆宁虽有错,但毕竟是女子,没太多见识。她心里只装着祁将军,不然也不会以绝食相逼求父皇赐婚,这次想必也是因为厌恶孟姑娘才失了理智。”

    “父皇小小惩戒一番即可,也不必太过苛责。”

    盛知婉神色不变,任由盛芫皓大放厥词。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崇晟帝对盛芫皓的宠爱都无人能及,虽有太子,盛芫皓的表现也似乎完全无意皇位。

    但前世种种都证明,大皇兄,只是父皇为盛芫皓树的一个靶子罢了!

    最终这储君之位,还是要落到盛芫皓手中!

    但这样一个将百姓之命视作无物,甚至在前世用百姓之死伪造功绩的人,也配坐这位置?!

    盛知婉紧紧抿唇。

    “既然如此。”

    崇晟帝手指轻叩扶手:“庆宁,身为公主,更要有容人之心,不可善妒,此次便罚你抄写《女诫》三百遍,抄完之前,便不要出国公府了。”

    盛知婉眼神冰冷,垂下眸应道:“是。”

    三人离开大殿,祁书羡扯下孟央挽着他的手,快步赶至盛知婉身前,脸色难看地低声质问:“张大虎真是你的手笔?”

    盛知婉冷笑。

    “是又如何?”

    “你我之间的事,关起门来如何处置都好,何必闹到外头?如今结果你可满意了!”

    不仅他被受罚,国公府脸面丢尽。

    盛知婉自己又落得什么好处?

    “哦?”

    盛知婉语气嘲弄,终于正视上祁书羡的视线:“那请问世子,孟姨娘找山匪劫掠本宫的事,你打算如何解决?”

    祁书羡正要说话,盛知婉早已预料地打断:“世子可别说是本宫误会,误不误会,世子心中清楚!”

    祁书羡面色变幻:“我自会让她给你道歉。”

    “道歉?”盛知婉嗤笑。

    “你若不满意,我还可以让她禁足!”祁书羡见她如此,继续补充道。

    盛知婉摇头:“杀了她!相比她想让我受辱而死,直接杀死她,也算仁慈多了!”

    “更何况,你杀了她也算为枉死的将士赔罪,只要她死,此事我便既往不咎。”

    祁书羡一顿,“不可能!”

    话落,对上盛知婉赤裸嘲讽的视线,他深吸口气,软声道:“她虽有错,但也不是有意的,更何况你现在并无大碍,她还受到了陛下的责罚。”

    “我以后会让她安守本分,再也不敢做逾矩之事”

    “祁书羡。”

    盛知婉声音冰冷:“身为将军,战场上将士们出生入死,为国征战,他们都敬仰你,服从你,那些人都愿意为了你的命令慷慨赴死。”

    “而如今,孟央害死了几百人,岂能用一句轻飘飘的无心之过开脱?”

    “别让我更瞧不起你。”

    祁书羡脚步一顿,怔在原地。

    盛知婉继续向前走着,丝毫没有回头的打算。

    孟央不知两人说了什么,但只要是看到两人单独在一起,她便很有危机感,当即上前小心扯住祁书羡衣袖。

    祁书羡转头,看着她满心依赖的目光,又想起三皇子,拳头缓缓握紧又松开,终是没有再追上去。

    第107章:眼盲耳聋

    盛知婉进宫时,岸芷汀兰被留在宫外。

    此时她独自一人朝外走去,快至宫门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后传来。

    “秀嬷嬷?”

    盛知婉诧异一瞬。

    “公主,太后有句话让奴婢转告于您。”秀嬷嬷道。

    “嬷嬷请说。”盛知婉抿唇。

    “太后说,三岁那年您做错的事,当时三十手板便可揭过,但同样的事放到如今,再错了,即便是她也保不住您。太后还说,让您务必记得当日她说的那句话。”

    秀嬷嬷说罢,只心疼地看了盛知婉一眼,便福了福身,转身离去。

    盛知婉立在原地,目送着她的背影。

    三岁那年,是她第一次入圣学堂。那时同她一起的还有比她年长半岁的三皇兄盛芫皓,那也是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盛芫皓不会的书,她看一遍便会,盛芫皓解释不出的释义,她听一遍便可融会贯通

    她得意洋洋地向祖母炫耀,得到的却只有重重的三十手板。

    她哭得撕心裂肺,祖母却一点不留情。

    那是疼爱她的祖母第一次这样狠心,事后她两只手红肿得捏不住笔,筷子也捏不住。

    她不服,质问祖母为何打她。

    而祖母只是一边为她上药,一边告诫道:“你只是一个公主,以后你记着,事事落后,不可冒头,否则,祖母再也不会见你!”

    那时小小的她吓怕了。

    从她出生,祖母便是她最亲近的人,她可以不要夸奖,也不能离开祖母。

    所以,她开始藏拙。

    一日日,一年年。

    直到后来,她长大了,无数次想问,又被祖母搪塞过去。

    祖母一向如此。

    只要不愿说的事,绝不会透露分毫。

    可她不是傻子,以前不懂,后来,只是不敢懂

    这次,想必也是祖母知道了什么,才会在自己被斥责后专门让秀嬷嬷提醒自己。

    盛知婉苦笑着闭了闭眼,再睁眼,眸底只余坚定。

    祖母为她好,她当然知晓。

    只是,一退再退,再无可退,那人又如何会因为她的退让肯放过她?

    前世她就是一味退让、隐忍,才落得那样万劫不复的下场。

    所以这一世,她绝不会退!

    若有人招她惹她,她就要千百倍地报复回去!

    父皇冷待打压,她偏要让他打不得压不得!

    那个位子,既然盛芫皓能坐,所有皇子都有可能争一争,那她一个公主,为何不能?!

    盛知婉深吸口气,不再回头。

    她甫一出宫门,岸芷汀兰便担忧地迎上来。

    “公主,奴婢方才竟看到孟央和世子一同出来!陛下难道不为您做主吗?”汀兰不解。

    盛知婉便将宫里的事简单说了。

    “怎会这样?陛下不罚孟央,居然罚您?陛下到底是”

    “汀兰!”岸芷喝止住她,汀兰这才不再说话。

    马车驶到国公府外,还未下马车,便听到一道娇娇软软的女声道

    “只是没想到张大哥居然会误解了我的意思。”孟央抿唇,满是苦涩:“实不相瞒,那夜得知公主出事,我是想同世子一起去营救的,只是因着有孕,担心反而拖慢行程,才没有开口”

    人群中苏祈年闻言立刻连连点头附和。

    “是极是极,正该如此,我早就猜到,孟姑娘这样善良大义的女子,绝不会有那般歹毒的心思。”

    “定是那张大虎本知道自己罪无可恕,才想着拖孟姑娘下水!”

    孟央闻言苦涩摇头:“不,苏士子说的不对。张大哥有情有义,是为报恩才会犯下大错;而公主被劫,虽不是我本意,可到底也与我有关。”

    说着,她忽然扫到盛知婉从马车内走下。

    咬唇上前,全然不顾挺着的肚子,直愣愣跪在地上。

    “公主,您相信妾,妾绝不可能做出勾结山匪谋害您的事,妾可以对天发誓!”

    “若是有违此誓,定然天打雷劈!”

    孟央说罢,顿了片刻。

    见盛知婉没有回应,眼眸微闪,直接弯下额头,“砰”一声。

    瞬时,养白的肌肤上,一片殷红!

    “孟姑娘!”苏祈年立时蹙眉:“孟姑娘也非有意,庆宁公主,您难道就没有同您的亲长们抱怨过吗?”

    “那张大虎做的事,怎能算到孟姑娘身上!?”

    盛知婉侧眸看向他,苏祈年立即行礼等着盛知婉的话。

    然而下一瞬,盛知婉便收回视线,从孟央身边走过。

    苏祈年僵住,身为本次摘桂的热门考生,他相貌、才情俱佳。

    没想到这庆宁公主居然连看都不愿多看一眼!

    难道,就因自己只是出身寒门吗?!

    苏祈年心中忽地生出一股怨气:“庆宁公主何必如此咄咄逼人,陛下都不予追究,可见这件事的确同孟姑娘无关!”

    “公主若是害得孟姑娘小产,良心上可过得去?!”

    盛知婉即将进府的脚步一顿。

    苏祈年攥紧拳头。

    盛知婉却连头也未回,只一道嘲讽的声音悠悠传来:“她愿意跪,是她觉得自己该跪,这位苏士子年纪轻轻,眼盲耳聋,若真成了一方父母官不知会判出多少冤案?”

    苏祈年:“”

    苏祈年浑身僵住,想要争辩,然而盛知婉的身影已经入了府,不见踪影。

    “苏士子!”孟央心中得意,盛知婉连人心都不会收买,这位苏士子可是三皇子看中的人。

    而她居然如此轻易便得罪了。

    “苏士子,都怪我连累了你。”孟央满眼歉意。

    苏祈年这才回过神,摇摇头,“无妨。”

    他的才干、学识均是真才实学,绝不会因一个妇人的话便真的被埋没。

    “只希望公主不要因此事牵累苏士子才好。”孟央满眼无奈,随即缓缓起身。

    对着众人道:“此外还有一事,今日入宫,陛下责备我救人心切,却不懂求助军医,以致几位将士延误解毒,妾亦深感惭愧,恨不能以命相抵。”

    第108章:强闯

    “但逝者已逝,活着的人却还要继续活着,所以”

    孟央一顿,扬声道:“凡是因我疏忽导致军医来不及救治的将士,我都会向他们的亲属赔罪,并送上一笔丰厚的恩恤银,用以赡养他们的父母妻儿。”

    “这些恩恤银均从我的私账中出!”

    “我知道这些银子不算什么,所以,除了这些将士,凡京城之内,所有在此次苍南之战中死伤的将士,均可另外来国公府找我领一份恤典!”

    孟央话落。

    周围立即有百姓道:“孟姑娘大义!”

    “也只有孟姑娘这般心思良善之人,才想着赚取银钱后补贴给将士亲属,一般女子哪有如此气节?想来那些将士家属,也会万分感念孟姑娘!”苏祈年赞叹。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不错,那娇娘酒可谓是滋味绝佳,喝上一口,能醉半日!”

    “当真?那我可要去买来尝尝了。”

    “公主!这孟央真不要脸!难道她拿出些银钱就能换那些将士的命吗?”

    “还有那什么苏士子,居然还说那些将士的家属会感念她?!”汀兰听到外头的话气愤不已。

    盛知婉冷笑一声,若是她以银钱为诱惑,逝者已逝,能拿到银子,说一句谢又如何?

    说到底,是百姓过得太苦了

    否则又怎会为免除徭役,将家中壮丁送去战场,既然送去了,便是做好了回不来的打算

    汀兰却还不甘心:“难道就任她如此吗?”

    盛知婉笑了笑,意味深长道:“未必,别看她现在得意,等知道恩恤银的数额后,她估计就笑不出了。”

    原本父皇只是让孟央给那些因她而死的将士家属恩恤银。

    虽然数目大,但也不会很多。

    但谁让孟央非要装良善呢?

    她怕是不知此次苍南战役的主力军便就是从京城周围征召的,居然要给京城所有死伤将士一份恤典。

    啧,也不知三皇兄知道自己视作囊中之物的银子就这样白白少了一大笔,会如何?

    想到银子,盛知婉忽然脚步一顿,对岸芷吩咐几句。

    夜色渐重。

    盛知婉放下抄写到发酸的手腕,在汀兰的服侍下洗漱倚靠在拔步床内。

    层叠的窗幔,透着外头昏昏的烛火,让人难以入眠。

    今日秀嬷嬷的话再次浮现耳畔。

    盛知婉轻闭上眼。

    前世,她也是如祖母一般,以为只要自己藏拙,便能安稳度过一生。

    不止是过目不忘。

    甚至骑马、射箭、就连写字、礼仪上,她都要做那个不比其他皇兄皇妹好,也不比他们差太多的人

    她的医术、谋略,永远只藏于黑暗。

    她善棋、善画,可她的棋和画,都需要顶着另外一个莫须有的身份才能为人所知。

    甚至,在嫁入国公府后,发现那些陪嫁的宫女嬷嬷们依旧将自己的每日言行报知到宫里,她也只作不知。

    最后假借着崔氏和祁非嫣的手将那些人远远送走。

    她从不敢暴露自己任何所长。

    哪怕是祁书羡,也只以为她精心谋策的那些计谋是他自己的才能。

    可结果呢?

    结果是,祁书羡负她,父皇舍弃她

    “咔哒”一声轻响。

    盛知婉猝然睁眼,一片裹挟香寒的花瓣飘落在脸颊。

    紧接着,那轻响再次从头顶响起。

    盛知婉起身抬眸,而后待看清瓦片后那张脸,手指猛然一顿。

    “公主可是渴了?”外间,汀兰听到她起身的动静,立即问道。

    盛知婉深吁口气:“无事,只是做了个噩梦,你下去吧,不必再守着。”

    “是。”汀兰松口气,应了声轻声离开。

    脚步渐远,盛知婉这才再抬头,只是那双邪肆的笑脸已经不在。

    就在她愣神间,一道低哑轻笑从身后传来:“长夜漫漫,公主怎得还未歇息?”

    盛知婉霍然转过身。

    男子一身玄衣,黑色长发束于身后,深邃黑眸中满是笑意,俊美得仿佛从话本中走出的少年将军。

    几乎一瞬,盛知婉便能想到他成为秦聿王之后的模样。

    “怎么,公主莫不是太久不见在下,看呆了?”商行聿挑眉凑近。

    温热的呼吸吐露在小巧耳畔,盛知婉只觉一股热意瞬间从耳边蹭地蔓延。

    她连忙后退半步:“你这时候回来,可是特丹那边有变?”

    商行聿见她如此,轻笑两声正要说话,忽地眼神一凛,看向房门方向。

    盛知婉随着他视线看去,很快便听到急急而来的脚步声,以及丫鬟劝阻的声音。

    “世子,公主现下已经歇下了,您若是有事明天再来也不迟。”

    “让开!”祁书羡不耐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便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盛知婉身子一僵,随即几乎是下意识的,拉住身后人的衣袖将他推入拔步床内。

    商行聿任由她拉着,顺从倒在床上。

    层层叠叠的床幔将两人的身影遮挡住,但这显然还不够。

    盛知婉目光一扫。

    商行聿似乎明了她的意思,稍一翻身便将自己藏在衾被之内。

    那双深邃的眸子还对她弯了弯。

    盛知婉如玉的脸色瞬间绯红:“”

    原本没什么的,怎得这人的表情倒像是她做了什么。

    盛知婉深吸口气。

    此时外头脚步已至门前,她起身从床榻内出来,先一步将门打开。

    祁书羡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世子大半夜有事?”盛知婉似刚被吵醒。

    祁书羡看着她绯红的面颊顿了顿,而后冷声道:“大理寺方才来人催促国公府两日内归还嫁妆,是不是你的主意?”

    盛知婉轻笑一声:“我道是什么大事。嫁妆单子送到大理寺已有月余,国公府却迟迟没有动作,我派人去问问情况有何不可?”

    “你明知孟央近日要出一笔恩恤银,等过去此事,定不会少了你,又何必咄咄逼人,非得这两日?”

    “世子这是说哪里话?”盛知婉一脸诧异:“本宫要回自己的东西怎么能说是咄咄逼人?再说,本宫宽限国公府的时日不短了,若是世子再还不上,本宫怕是得去祖母面前求个公道。”

    太后向来宠爱盛知婉,若她真去告状,只会让国公府更加难堪。

    祁书羡心沉下去,只觉眼前之人越发陌生。

    从前的盛知婉对他百依百顺,恨不得将心都掏给他,望向他的眼神满眼都是爱慕。

    而此刻,这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中再无自己分毫。

    一个人怎会变得这样快?

    想到方才下人拦着自己不让进,还有盛知婉绯红的脸颊,祁书羡眼眸一冷,忽然伸手推开盛知婉,大步往房内而去。

    第109章:归还嫁妆

    “你做什么?!”盛知婉心骤然一提,抬步拦在面前。

    “盛知婉,你最好别忘了自己的身份!”祁书羡双眼猩红,盛知婉的阻拦,让他心中的猜测更重了两分。

    极致的愤怒,让他连身上庭杖的伤都顾不得,一把将人推开。

    盛知婉的身子重重撞在桌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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