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贺屿薇提着书包走在那条熟悉的尘土飞扬的马路上。
每当她遇到打击或受到伤害,第一个反应都是犯困,然后很想藏起?来自己待着。
她可以再回?去过一种熟悉的,
隐秘的且灰头土脸的灰暗生活。
虽然极其孤独,
但母亲的鬼魂也找不到她,
即使找到她,从她这里获取不了任何东西。
躲避,向来能带给她最大程度上的安全感。
已经晚上五点了。贺屿薇抬起?手臂,小天才手表显示着她此刻的心情,难过。
“贺小姐,
贺小姐!”突然,
身?后传来一阵呼唤。
贺屿薇扭过头。
叫住她的是余温钧专用?司机老陆,他直接就把?车停在路中?央。
不像余龙飞拥有各种鲜明颜色和夸张造型的顶级跑车,也不像余哲宁不太讲究豪车,偶尔还会打专车。在日常出行里,
余温钧所坐最多的是两辆相同款式的豪车,除了车牌号,没有任何区别,但任何时?候都擦得干干净净。
余温钧并不在后座。
##
车风驰电掣地往前冲,贺屿薇还在发呆,老陆的车居然带她来到海边。
夏末秋初,北方的海,灰色的沙滩和海岸线,远处的落日就像一颗剥掉所有白色果肉纤维后的成熟橙子,又远又圆,带着黑夜降临前的收束感。
一个花衬衫男人正?在八风不动地站着,不远处,还停着两辆黑色轿车等待着。
老陆直接把?车开到沙滩旁,跳下?车把?钥匙递给余温钧,就一脚深一脚浅地离去。而偌大且无边的海滩只剩下?他们两人。
男人身?姿仪态醒目不容错认,但是,也能觉得他身?边有一种压抑着风雨欲来的氛围。
转过身?,余温钧的表情还是平静的。
他第一句话是——“拿出手机,把?你发给我的短信念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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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温钧的作息时?间?和普通人不同。
上午通常是睡觉,不允许打扰,然而早晨八点,他就被玖伯叫醒。
门禁那边报告小姑娘不在家?,跟着余哲宁的车出去了,哲宁的司机也说贺屿薇去了长途公交车站。
玖伯那边正?加紧调查,余温钧的属下?又辗转传达了陈校长说的陌生女人来访。兵荒马乱里,t?他打开私人手机,才发现家?里的小孩在清晨的时?候发了一条短信。
——“你先不要?生气。今天我会因?为私事而回?一趟秦皇岛。谢谢。”
区区三句话,直接毁掉余董事长一天的心情。他一种
中?午还有个无法轻易推脱的会议,余温钧让老陆先到秦皇岛找人,处理完公事一路赶过来。
甚至也没心思让贺屿薇直接回?酒店了,车就近停在僻静的海边,非要?见见那个小心翼翼闯大祸的小姑娘不可。
##
此时?此刻,贺屿薇一冲下?车就说:“你先不要?生气,我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问?问?你意见。”
她赶紧把?陈校长的话转述出来。
余温钧虽然得知这个消息,但他还是先耐着性子听着。
贺屿薇的应对,比余温钧想得要?更冷静。
“我比较相信你调查杨艳的消息是准确的。来找我的那个女人,没准儿?只是长得很像我生母的另外一个女人。但,她自称是我母亲的行为真的很奇怪。”
余温钧颔首,赞同她的推测。
“血缘关系靠口说无凭。你和那女人亲子鉴定一对比就水落石出了。而为了稳妥起?见,你也应该和英国死者残留的DNA做一个亲子鉴定。”
贺屿薇迟疑一下?,也就点点头。有些事情,毕竟不能单纯地靠逃避解决。
余温钧脸色略微和缓。
关键时?刻,贺屿薇不会倔犟和拧,也确实算是他不讨厌的一个点。
他继续说:“在海边等待你的时候,我联系上她。”
“……谁?”
“自称是你母亲的女人。”余温钧用?一种平稳到冷漠的口吻说,“我跟她说,你在北京,让她来找我们。”
贺屿薇顿时?有点急了。她还没决定好是否见对方呢。
“无论这女人是否是你母亲,她主动打探你,就存在着一个必须要?找到你的理由。而你现在唯一要?做的是耐心,把?亲子鉴定先做出来,再考虑是否见她。而另一方面,我也不会放任一个可能给你带来麻烦的人留在秦皇岛,把?她弄到我眼皮子底下?,我更好掌控事态的发展。”
贺屿薇的神情依旧有些不安,余温钧便静静说:“薇薇,你要?学着相信我。”
她对上他的眸子,终于点点头:“好。”
这男人经常有惊人之举,但他很稳,基本?上任何大风大浪到这里都偃然解决。
……坏处是,只要?余温钧出手做事,一切就被全盘接管,任何人没有插足的余地。
*
九月初的海边,太阳彻底没入前,海风还是暖的。
贺屿薇定下?神来后,一阵阵头晕。
为了避免在公共交通工具里晕车,她只吃了很少的食物。在校长办公室倒是喝一杯热茶,然而血糖值已经降到眼前发黑的程度。
余温钧站在近处,她的手直接掏到男人的西装裤兜。果然,他身?上总备有几颗薄荷糖。
他被她扑过来的举动弄得猝不及防,顺手一搂,也感受到贺屿薇肩膀上沉重的书包。
正?事说得差不多了,余温钧准备清算一下?旧账——
他不止第一次见到贺屿薇背这个破书包,她是准备跑吗?还有,发短信通知他的那股通知口吻又是怎么?回?事?
刚准备发问?,贺屿薇却又弯下?腰。
她拆薄荷糖用?力过猛,一个错手,不小心把?糖果弄飞,贺屿薇下?意识地打算去捡沙滩掉落的糖块。
余温钧真的被这小孩弄得无可奈何:“别捡掉在地上的东西吃。”
他眼皮都没抬,为她重新?剥了一粒薄荷糖。贺屿薇便小声地说:“你吃饭了吗?”
余温钧没回?答她的问?题,伸手直接把?薄荷糖填进贺屿薇毫无血色的唇间?,一股清凉,强劲的薄荷味在她舌尖上蔓延。
“不好好吃饭。不长记性,也养不熟。”他冷然地评价,
完全是评价宠物的词语吧。
贺屿薇不由怒从心起?,她瞪了他一眼。
余温钧的手指细微地动了动,面对这种每次小心翼翼却能闯大祸的家?伙,他也有点想动手。
“比起?这个,你是不是应该说一句对不起??”余温钧依旧是先礼后兵,声音如对孩子说教般平静,但眼神像鹰一样压过来,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你现在勉强也算余家?的一份子。我倒是不会因?为我弟弟的事吃醋,平时?正?常交往也没太大问?题。如果需要?外出时?,跟我说一声。我不会让你一个人,一定会安排其他人来陪你。”
贺屿薇一直沉默听着,此刻脱口而出:“我又不想要?其他人!”
余温钧一扬眉,她顿时?为了失言而懊悔不已,他的心情倒是迅疾转好,却还在面无表情,甚至步步逼问?:“那你想要?谁?”
贺屿薇的脸色却也黯然下?来。
以前她没动情,他关着她,她能夹缝插针地给自己找点儿?事做。可是现在,她爱上他,他如果关着她,她就只能24小时?无穷无尽地想着他快回?来。
但,余温钧甚至都不在余家?过夜。
感觉像是曾经在荒村里照顾爸爸的日子,她每天的唯一且最重要?的工作,是等待。
等他死,或,等她自己先疯掉。
他们说话间?,海边已经慢慢地涨潮。
不知道为什么?,她垂头丧气地站在灰色海边,余温钧总有一种她会被直接吞噬的不妙感觉,当机立断地要?拉她回?来。
但,余温钧突然沉下?脸的气势实在惊人,贺屿薇刚才敏锐地瞥见他手指的小动作,下?意识地觉得他要?打人,赶紧往后退几步,结果腿一软,在沙滩跌倒。
白色的浪潮,就像狂兽的舌头纷纷扑过来舔舐着她的小腿。
余温钧穿着皮鞋都能感觉脚下?被海水浸湿且冰冷的沙滩,而贺屿薇穿得更少。
他怕她冷,直接就把?她从地面腾空抱起?来,向来沉稳的心跳顿时?加速跳动。
“不想活了么??”余温钧呵斥,不知觉就恢复低沉冷厉口气,一低头,看到贺屿薇正?一眼不眨地看着他的表情。
余温钧抱着她温暖柔软的身?体,回?忆起?在香港街头找不到她人时?的慌乱和怀疑。原本?以为那体验会是最后一次。然而今天,再次体会到相同程度的煎熬。
他也不掩饰怒气:“给我下?来!”
虽然这么?说,余温钧也没放开,她搂着他脖子没敢动。
“……跟你发短信了。”贺屿薇忍不住解释,“就算不搭余哲宁的车,我今天也想独自回?秦皇岛。但,我会回?到你身?边的……”
余温钧却没给她没留任何的情面:“你以为自己还能有其他的选择吗?”
她憋了会,又说:“来都来了。你今晚能不能就……陪我在秦皇岛住一晚。”
“我们是在讨论这个问?题吗?”他心中?怒气再度升起?,“我说话,你不听,你想找点苦头吃?最近是不是让你过得太舒服了?”
贺屿薇毫不畏惧地看着他,她坚持:“我都跟你主动发短信说明情况了,你收到后,也没回?我一条。”
余温钧严厉呵斥她:“敢用?短信通知我,胆子还不小。”
她的所有勇气终于全部消散了。
余温钧的眸中?寒意更深。
上次在香港的走丢乌龙,贺屿薇至少还满怀歉疚。但这一次,他能从那一双清澈无垢的眼睛里看出,贺屿薇是既不准备跟他主动道歉,也不太耐烦听他批评。反正?就是消极对抗了。
要?是余龙飞和李诀敢跟他这么?犟,余温钧有一千个方法治他们,软的硬的都有。他是在父权社会斗争上去的上位者,打理手下?的公司都绰绰有余。更别说,对待一个小姑娘。
“看着我的眼睛,来告诉我,我喜欢的女人是谁?”
明明曾经甜蜜的话,如今在余温钧低低沉沉的声音中?,却变得令人胆战的冷酷。
他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冷冷地俯视她。仿佛,他下?一秒就会宣判“不是你了”“你不配”。
贺屿薇瞪大双目,不安和恐慌涌入胸膛深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余温钧难道要?说,他已经不再喜欢自己了吗。因?为她无法当一个乖巧玩具,她逃跑了,她搭乘了余哲宁的车,他就会……彻底抛弃她。
她刚刚被带入爱情世界,自己所爱的人就要?离去。
余温钧上下?审视她,刚要?尖锐地说点什么?,却在看了两秒贺屿薇略显苍白的脸,和此刻正?强忍泪水而略微颤抖的嘴唇,硬是控制住脾气。
他立刻哄着她:“我喜欢你,薇薇。”
贺屿薇这才像溺水得救般的人又长长松口气,余温钧便低头,做了上次在香港街头没来得及做的事,堵住了她的唇。
润润,舔,她舌头的温度比往常高,熟悉的薄荷味,余温钧稍微抬起?眼皮,视线与同样睁开眼睛的贺t?屿薇对上。
她立刻委屈地摇头,好像责备怎么?能在户外做这种事,不要?脸。
但他拖高她的臀,更深地吻着她,用?她的唇来抚慰他内心深处的某种暴躁和不安全感。
**
这是余温钧平生所遇到第二个,没有任何实力而仅仅是靠摆一张小臭脸就让自己屈服的人。
第一个人,是哲宁。
弟弟为了区区一个女人,就哭了,余温钧心软了。或者说,弟弟哭起?来会让事情更得更麻烦,他让步了。
余温钧不像余哲宁,对女人有天真的想象。最初在五楼,余温钧喜欢看贺屿薇哭,那双蕴含晶莹泪水的眼睛就像玻璃倒影上划过的雨水,他近乎残忍地让她哭得更厉害,然后各种日常见不得光的欲望,都要?深深地进入到这个年轻僵硬的身?体,他的理想池。
可是,在澳门,他每一次在小姑娘耳边低声说“喜欢”,她像被尖锐物品触碰到肌肤瞬间?的强烈地颤抖,眼睛却映出如星星的耀人光辉,含羞又开心地看着他。余温钧掐着她脖子深吻,让她叫不出声又有种窒息感,但再看她,她的眼睛里仍然含有亮闪闪的星星。
真是非常非常美。他想,超过余温钧平生所见所收藏之一切。
在其他人面前软弱可欺又沉闷无趣的小女人,在他面前倒是有恃无恐和活泼起?来。
余温钧却也喜欢宠着她。
他松口风说允许她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她跟他畅聊梦想是打工。他怎么?能允许自己女人做这些事?
什么?佣人?非要?说的话,她现在是他的绝对所属物。
她的世界晴空万里,他的世界也会被一起?照亮。她的世界封闭暗淡,他也会被感染上难过。
贺屿薇一直很不乐意被限制着出行,他知道。但原则性问?题绝无可能妥协。
余温钧控制住咬着她脆弱脖颈的冲动,他会亲自给她戴上沉重的枷锁,但……也不舍得让她总哭了。
他长长叹一口气,结束这个半强制的吻。
贺屿薇也感觉到余温钧气场的缓和,她小声说:“经常叹气的话,幸福会溜走的。”
……绝对是个勾男人的妖精。
余温钧隐忍不发,先平声地问?:“你今晚原计划打算住哪儿??”
第101章
CHAPTER
101
虹
余温钧去外地为了安全,
身边通常会带两名保镖,有时候也负责开车。
两名保镖都是见?多识广,此刻,
他们面面相觑。
贺屿薇再一次带着余温钧回到她曾经居住的荒废村落。
夕阳尽力在乌云后面洒出?最后一道?余晖,
但也掩饰不住这里衰败气息。放眼望去,四?周连个电线杆子也没有,
地面上都是杂草和瓦片。
前车的保镖走过来低声?问今晚真的要住在这里。
建筑物外观看起来不太安全,
有坍塌风险。而?根据天气预告,
后半夜和明天白天都会下雨。
“听薇薇的安排。”余温钧不容置喙,“检查一下附近。”
两个保镖迅速排查了整个村落,
都是空的。
破旧的房屋比上次来还要更脆弱一点,
屋檐上的瓦片都被?吹走了大半,杂草丛生,四?周遍布着石块、垃圾袋和各种不明形状的泥土。
幸好,这一次既没有逗留的流浪汉,
也没有流浪汉的尸体。
*
在此期间,
余温钧只是老神在在地坐在车后座打电话。
今晚不回城,
他总得推脱一些工作的。
真是一个多事之?日。
下午的时候,余温钧接到墨姨打来的电话,有不速之?客出?现?在宅邸门口,通过门口的监控要家里人帮忙付清从机场到这里的出?租车费。
这个厚颜无?耻的人,居然是李决。
不输掉血管里最后一滴血就誓不罢休的赌鬼,
能自己爬回来?
余温钧不由再度产生一点兴趣,
但沉吟片刻,也就吩咐墨姨先联系余哲宁。毕竟,他把对?李诀的处置权交给弟弟。
几个男人忙的时候,贺屿薇静静地用扫帚扫着地面。
没一会儿,
余温钧推门下车,边打电话边绕回来,一点头一招手,保镖立马把她手里扫帚接过去,他再重新走到路边。
等结束通话后,余温钧收起手机。
他把她拉过来,再次亲了一下她的嘴唇。而?这一吻,彻底打消了贺屿薇原本犹犹豫豫想问“你要是很忙,今晚不在这里住也可以”的想法。
她想,自己需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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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荒村,自然是被?世界遗忘很久的地方,既没有电力也没有路灯。
入夜后,周遭静悄悄的,只有蝈蝈儿在荒草中?时不时有气无?力地叫唤。
不远处的公?路倒是有点喧嚣。老陆和一个保镖买了烧鸡,边吃边听广播里的世界杯。
道?路的另一侧静悄悄的。
经过简单打扫,破旧的房间仍然弥散着一股腐败和潮湿的可疑味道?。
余温钧会在奇怪的地方露出?有钱人大少爷脾气。
他坚决拒绝住荒屋,让人从市里调来两辆房车,而?今晚,他们就睡在荒村边停泊的房车里。
余温钧此刻坐在露营椅上,膝盖上还有一台笔记本电脑。男人的头发,在旁边灯光照射下变成?青铜色。
他把车上的备用外套递给贺屿薇,那是一件精致的灰色羊绒外套。而?余温钧本人虽然没有抱怨,但他的脚就没有离开过院子里那一小片打扫后的干净地带。
贺屿薇凝望他的时候,余温钧头也没抬就说:“别偷看我,留神火星别溅到自己。”
她赶紧收回视线,用木棍将簇簇燃烧的纸钱翻了个面。
*
在远处草坪里的虫鸣声?中?,贺屿薇低头,把她书包里的东西全部掏出?来——修补好的字典、被?透明胶布粘贴着的黄油曲奇饼干盒。
也只有这两件朴实无?华的行李而?已,但无?论是字典还是黄油曲奇饼干盒都很重。
贺屿薇摸着饼干盒上凹凸的小熊发呆,余温钧瞥了一眼。
她轻飘飘地解释。这里装着爷爷奶奶的一部分骨灰。
他面不改色地问:“你父亲的骨灰呢?”
“洒在街边绿化带里,只记得是洒在哪条路,但忘记具体在哪里。”她说,“你想去看吗?”
余温钧沉默不语,目光回到电脑屏幕上。
贺屿薇把手指贴在铁皮饼干盒上,心?里继续对?爷爷奶奶默默介绍——那个看电脑的家伙,就是自己所爱上的男人。
爷爷奶奶假如还活着的话,他们是会劝她远离余温钧这个人呢,还是会骂她在玩火,无?论如何都要拆散他们呢?
她正发呆,眼前突然一个高大的黑影,余温钧从露营椅站起,他走到她旁边蹲下,点燃剩下的一沓纸钱。
橘红色的火光,顺着他五官起伏的结构打下阴影,即使凝视火光的时候,余温钧也很少眨眼睛,透着一股深不见?底的感觉。
贺屿薇边偷偷看着他地面上的影子边心?想,嗯,还是勉强能看出?是一个贵气大少爷的风度。
*
两人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燃烧的黄色纸钱,空气有种焚烧后的臭味和野外夜晚独特的寂寥感。
“你今天要是想藏在垃圾车里跑出来的话,这条路是行不通的。”余温钧突然间开口,声?音很轻,似乎仅仅是在闲聊,“在你之?前,李诀还试过各种逃跑方式。包括在花园里挖地道?,绑架墨姨和在仓库放火。就因?为他,我给整个余家升级了百万级别的安保系统。”
贺屿薇听着,心?就忍不住揪起来。
一方面,她也为自己的逃跑而?有些讪讪的。另一方面,少年李诀想从这个可怕男人手下跑走的心?,她是莫名很能理解的。
她爱着的人真的不是一个善茬。正常人会用这一种若无?其事地口吻说起这个话题吗?
余温钧再平淡地说:“还有,哲宁今天也跟着你来秦皇岛,我随便找个理由让他回去了。”
语气如常,但也蕴含着“我不想主动问,但你现?在最好给我一个你搭他车溜出?来的好借口,编也得给我编一个理由出?来”的隐隐警告语调。
……他居然还在为她今天的逃离行为而?恼怒着。
第102章
CHAPTER
102
虹
几分钟内,
贺屿薇屏住呼吸。
她再开口,是把整个人缩进旧衣服里,瓮声瓮气的语调:“……就算是你,
也不擅长面对比自己年纪小的女孩哭吧?会觉得很麻烦吧?所以你不要问了!”
这一种?唯唯诺诺又莫名?强硬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余温钧皱眉:“你偷偷坐我弟弟的车溜出来,
还不跟我道?歉?”
“我弟弟”这三个字突然刺激到了她。
“我可以道?歉的!但是,你也能不能不要总是戏弄我了!”贺屿薇突然提高声音,
“余温钧你总是在?逗我玩吧!”
燃烧纸钱的细微响动声中,
余温钧不由诧异地转头看着她。
“荒郊野外的嚷嚷什么?”他说,
“有话好好讲t?。”
贺屿薇把手指搭在?曲奇饼干盒上,仿佛这样做,
就有两个资深严厉老教师替她撑腰似的。
她一鼓作气地说:“虽然你说过,
要我先给你幸福,然后你会再给我幸福,可这种?话就是在?逗我玩吧!因为,我可能熬不到那个时候就会被你抛弃掉。”
贺屿薇从来都明白,
自己是“区区一个佣人”,
是大人物眼里一个微乎其微的角色。大人物之所以是“大”,
所谋也大,眼界也大。而她的任何?事情都自动变成无关紧要的小事,随时可以被牺牲和抛弃。
“我知道?,你以后会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当?自己的女朋友。我并不是说你不可以找,而且我觉得,
你就算和别人交往也肯定是对她和这段关系认真的,
但——现在?是我在?你身边呀。可是上次,我们一起在?农家乐吃饭,你先走了,把我和余哲宁单独留下。如果你真的把我当?成‘自己的女人’之类的,
在?离开之前是不是至少得单独跟我打声招呼?还有一次,你把我扔到床上……”
这都是哪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余温钧不禁有些?好笑:“你居然……”
“在?乎这种?事情也不是我乐意的好不好?我也想什么都不在?乎。你说我是佣人,这一点,我是承认的。除了能做体力?活,我没?有一技之长,也无法靠自己的劳动过上你们认为舒适的生活,这个我一直都很清楚,但是……”
贺屿薇稍微顿住,但是余温钧那句“佣人不可能和我有长远发展”,惊人得刺痛她的心。以至于现在?想起,泪水都拼命上涌。
“如果能晚两年遇到你,或者?等我岁数和你差不多大的时候,肯定能更成熟地面对你。”她吞咽着泪水,也很凶地说,“即使我在?你眼里是玩物,我还是会为了你而感?到烦恼和痛苦的!你不要总觉得我真缺心眼儿好吗?”
余温钧淡淡地接下去:“如果有一天我厌倦你这个玩物了,你会怎么做?”
就像她曾经在?香港见识过的雨,密密麻麻地下着,潮湿和霉菌笼罩着建筑物和所有人的心情。
贺屿薇觉得自己整个人灰扑扑的。
她张着嘴,最终也只是茫然地说:“这个,我现在?还不知道?,但肯定会哭挺久吧……”
*
余温钧一下子被逗笑了。
也许因为是荒郊野外的环境,他的笑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如同草原薄冰一样顷刻就消失,而是一直抖动着肩膀,像是听到特别好笑的事情。
他一边笑一边玩味地看着她。
贺屿薇只能哑口无言地看着他。
余温钧的五官在?灯光下显得很英挺,眼睛也沉沉的,皮肤光滑却也没?有少年那种?素瓷般的脆弱柔光。
他永远像旁观者?,很不好惹,有时候一言一语就能气死别人。做事明明很心狠但又不觉得他本?质是很冷酷的人,像是只在?做他认为必须要做的事情。
##
一段不长不短的沉默后。余温钧悠然地下了结论:“我听懂了。身为一个玩物,你想要我的心了?”
贺屿薇语塞。
“不反驳?”沉默了会,他问,故意问的。
贺屿薇觉得他说的挺对的。但是,她也同样有一种?连肉|体和心灵都被彻底玩弄的不舒服感?觉,不想回答他。
爱情,究竟是什么?贺屿薇完全不懂。她只知道?,她属于自己,而她无法真正地信任他人。
比起求助,她总会选择独自承受很多事情。
比起告白,她宁死都无法承认自己的感?情。承认感?情就好像把最脆弱也最丑陋的一面暴露在?世界面前。
更何?况,贺屿薇对余温钧的感?情,早就已?经不是简单的“喜欢”两字可以概括。
上流世界的订婚和结婚,肯定要考虑强强联合和利益交换吧。普通女孩根本?是不可能参与其中的。
他们注定没?有好结局,但余温钧只要稍微对她好点,她就体会到死一般的幸福了。她真的很讨厌回北京,每次在?北京,余温钧的身边总有那么多的人。
贺屿薇其实也想找他商量一下去澳大利亚的事情,可是,余温钧听到后绝对会生气……
##
余温钧突然间一把将她拉到怀里,让贺屿薇坐在?他膝盖上。
“乖,薇薇,喝一口水再说话。”他说。
贺屿薇这才发现,自己虽然缄默不语,但整个人已?经激动到了全身剧烈发起抖的地步。
余温钧扶着矿泉水瓶,让她喝了半瓶水,与此同时,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他经常在?事后这么喂她。这种?亲密的举动在?户外做,总是让人觉得有点害羞,但贺屿薇却觉得心里安定不少,默默地接受了。
余温钧再摸着她的头发和脸颊,手势很温柔。
“就算你在?我面前哭,我也不会觉得烦。因为我已?经喜欢上你了。”余温钧低声说,“薇薇现在?是已?经喜欢上我了?”
他怎么又问这种话……
贺屿薇咬紧牙关不吭声,脸却迅速红了。
僵持不下的时候,余温钧借着拧好水瓶掩藏住笑意,他平静地看着她:“换个更简单的说法,嘴上说‘玩物玩物’的,你现在?如饥似渴地想当?我的女朋友吧。不过,你能付得起代价吗?”
什么叫“如饥似渴地想当?他女朋友”?她可没?说过!
但,贺屿薇也无法否认自己存有这一个想法。
比起地下情人和玩物,还是正经地交往一下比较好吧。就算两人的结局不佳,自己至少是被认真对待的。她要份美?好回忆也值得。
但,从余温钧嘴里吐出的“女朋友”这三个字简直像什么大公?司的神秘职位似的,让人觉得摸不透。他嘴里说的“代价”什么的,也让贺屿薇心生胆怯和警惕。
“……不能当?女朋友吗?”最终,贺屿薇还是别扭地问。
她这模样可怜又可爱,有一种?墙头呆猫般的美?好。余温钧心中微暖,他轻轻地把她的脸挑起来:“不行。”
贺屿薇顿时极其失望地垂下肩膀。
但男人拒绝她的表情并不冷酷,而更是一种?沉思:“比起名?号,我得想想怎么才让你在?我的身边站稳位置。”
“站稳位置”是什么意思?余温钧的身边有其他女人吗?
余温钧显然看穿她的想法,无声地抬起胳膊。
好熟悉的动作,贺屿薇立刻挡住脸。
他面无表情且冷酷拍了下她的脑门儿,力?道?虽然不大,但完全可以用“扇”这个字眼儿来形容。
贺屿薇整个人都被扇得清醒了。
她捂着发热的额头,对他怒目而视:“打!人!”
余温钧吹吹手指,很平静地说:“如果我有其他的女人,龙飞那张破嘴会在?第一个在?家里大声宣扬。他最喜欢关注我的这方?面。”
*
确实是一句实话。余温钧的身边有很多双眼睛紧盯着他的私人生活。
余龙飞和余哲宁出于各自的理由,其实也很关注他哥的一举一动。只是因为贺屿薇之前当?保姆,她住在?余家又致力?于活在?影子里,再加上李诀的事情,姑且才算勉强把两人的关系掩藏住。
余温钧虽然答应过贺屿薇要将这段保密关系,但是,他这段时间的心情略有起伏。
在?来的路上,余温钧嘱咐玖伯把瑰丽酒店的衣帽间收拾出一套,打算从秦皇岛把小姑娘接回来就直接把她锁进自己房间。
他此刻却又改变了主意。
如今已?经能确定贺屿薇对自己有情意,那么,余温钧的乐趣就又变为继续冷眼看她能在?自己和众人面前苦苦地撑多久。
毕竟,欣赏别人的拙劣演技也挺有意思。尤其是贺屿薇,她总能在?紧张的时候说一些?奇奇怪怪的理论,他觉得还挺好笑的。
身为领导者?,他喜欢看别人成长,换句话说,他也乐得看别人犯错。
而性癖这种?东西,只要被挖掘出来,就会忍不住一次次地想体会到其中乐趣。
*
突然有个火星,在?余温钧的皮鞋下面危险地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