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拓拔浠在我爹手里屡战屡败,现如今轻而易举地收获了敌人女儿的「崇拜与爱情」,简直是对他那变态自尊心极大的满足。为此,所以他不介意给成雅禾一点儿甜头。但是也没人告诉我,这甜头是拿我给的呀!
为了哄成雅禾开心,拓拔浠把作为成雅禾死对头的我拉出来取乐。
我被放置在围场中间,四周不断有人拿木箭射向我,不会致命,但是很痛。我的手脚都被铁链束缚住,只能狼狈躲窜。
拓拔浠的笑声传得很远,也很刺耳。他看向成雅禾,像逗弄宠物一样问她开不开心。
我突然明白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组这种自嗨局。拓拔浠完全把我们当做客体,宣泄他的不满,也是对自己无能的规避。
他恨我爹,却又惧怕我爹。于是他一边享受成雅禾的示弱,把这当做一种对敌人资源的掠夺,一边享受我的狼狈与挣扎,把这当做对我爹尊严的羞辱和践踏。
我身上的于伤越来越多,成雅禾也越笑越开心,似乎突然想到了一个更好玩的法子,她歪头对拓拔浠说了些什么。
拓拔浠应下,立刻叫停,命人把我押去了马场。我表面一脸屈辱,心里已经开始放烟花了。成雅禾果然靠谱!就是不知道她用了什么理由。
我刻意抗拒,走得磨磨唧唧,把路全都记在心。
成雅禾那边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开始对我颐指气使:「我要骑马,你去牵一匹来。」
等牵了马,她又提出更过分的要求:「你挑的这匹马太高了,我缺个上马凳,跪下来,我踩着你上去。」
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看这场我们俩自相残杀的羞辱。就像笼子外的人在看一对蛐蛐互相撕咬,高高在上又漫不经心。
我不肯跪,便有人来强按住我。我挣扎得更加厉害,在成雅禾上马时狠狠摔了她一跤。
成雅禾气急败坏,把我撕扯起来就是一巴掌:「成婉君,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悄悄接过她趁机递来的铁丝藏在袖口,回嘴道:「这算哪门子敬酒?那换我敬你一杯,你来趴地上呗。」
17
我被重新关回房间是酉时,离字条上约定的时间只剩一个时辰。我跟成雅禾暂时见不到面,只能到时间趁乱去马厩汇合。
来送饭的不是上回那个小女孩儿了,人走之后,我仔细检查了一遍,这次并没有夹带什么私货。
时间越来越近,我用铁丝悄悄打开锁链,把链子其中一端缠在手上。
当走水的呼喊声传来,的确引起了一阵骚乱,因为被点燃的地方离粮仓很近。
机不可失,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等了。现在太乱,人人赶着去救火,我门口只有两个人守着。我冲出去将帐篷外的两个守卫撂倒,一个是砸晕的,一个是勒晕的。
大概他们也想不到,禁锢我自由的链条,此刻成了我破开樊笼的武器。
天刚擦黑,只有远处火光缭绕,我潜在夜色中,尽量避免与人遭遇。
靠近马场时,我看到了成雅禾,她衣角带血,一副跑脱了命的样子。我无法想象她是怎么逃出来的,但想必也不会比我容易多少。
马厩这里只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以及他的马粪车。如无意外,留字条的应该就是他。事态紧急,老者什么也没解释,只打开了马粪车的盖子。
根本来不及矫情,我俩一头扎进马粪车里。但是在屎到淋头的那一刻,我突然无比怀念曾经的棺材车。挤是挤了点儿,起码不臭。哕!
不知道走了多远,马粪车突然被拦下。我着实没有想到大越人竟然变态到连粪桶都要查,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不仅是吓的,也是熏的。
盖子刚被掀开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喊声:「抓住她,就是她放的火,小丫头片子,上次我就该把她打死!」
检查的那个人就放下盖子,挥了挥手放我们走。
粪车继续走着,直到把刀刃刺入皮肉和小女孩儿微弱的呼救声抛得越来越远。只剩下老者的哽咽悬在我们头顶,越来越清晰。
救我们的老人叫王铮,这个计划制定得匆忙又仓促,粗陋到有人赔上了性命。却又那么细致,连换洗的衣物都替我们准备好了。
王老把我们藏在家中,很客气,也很周到,我们却越来越不安:「送字条的那个小姑娘,她……」
「她叫喜儿,是个可怜娃。父母双亡,小小年纪就被呼来喝去。」王老叹了口气,眼泪已经在打转,「是我这把老骨头没用,连累了她。现在人死了,都没法给娃收尸……」
我到现在都是懵的,久久不能回神。
她还那么小,我们只见过一面,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话,她却用自己的命救了我。
我自认为已经懂了很多感情,却怎么都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甘愿为了一个陌生人去死呢?
「自从大越人占了峙城,就把峙城的南国人贬为奴隶。这里明明是我们的家,却到哪里都低人一等。我们成了奴隶,生下来的孩子也是奴隶。奴隶就要没日没夜地做活,挨打,受欺负。喜儿她爹就是活活累死的。」
说到这里,王老捂住脸,已经泣不成声:「喜儿……喜儿那孩子,她就是想堂堂正正地做一回南国人。」
峙城早在喜儿出生之前就已经沦陷,她明明是南国人,从生到死,却没有一刻成为完完整整的南国人。
王老细细数着:「二十七年了,我就盼着。十二年从前李将军和成将军一起收复六郡,我还盼着,可是唯独把我们落下了。今天,在我这把老骨头闭眼之前,我终于是盼到了。」
成雅禾已经先我一步哭了出来,哭得比老人家还大声。哭得语无伦次,一会儿说谢谢,一会儿又说对不起。
王老倒反过来安慰她:「有什么对不起的?将军在前线替我们杀敌,夺回家园。我们就要保护好他们的家人,让他们无后顾之忧。这不是应该的吗?」
这不是应该的吗?
以前我好像总说这句话,这是我第一次觉得这句话这么让人想哭。
我擦干眼泪,小声地说着谢谢。我们现在身无长物,实在没什么能报答的。谢谢说得越多,反而越单薄。
面前的老人却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真要谢那可谢不完。只凭我们两个哪有这么大的本事哦。主意是刘夫子给出的,喜儿的打火石是王伙夫给的。你们俩这身儿衣裳是杨裁缝赶出来的,还有……」
他滔滔不绝地讲着一个又一个人名,他们是被战争隔绝出南国的失家者,成为峙城一颗又一颗不起眼的沙砾。这些沙砾却汇聚起来,筑起属于自己的高楼。
我把他说过的人一个一个记在心里:「老人家,我都记住了。如果我们能逃出去,等有一天我带着兵马杀回来,一定会报答你们。」
王老说他不需要报答,他想的只有那八个字:「复我国土,还我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