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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可是那么难。

    她松开手,眼眶微红,有着她宁姚这辈子太阳打西边出来的罕见懊恼和羞赧,“你怎么这么笨?!”

    陈平安呆呆说道:“你怎么会真的喜欢我……”

    这一点,陈平安跟风雷园刘灞桥如出一辙。

    喜欢一个姑娘,会喜欢到觉得那个姑娘这辈子都不会喜欢自己,而且不会觉得有任何委屈。

    宁姚总算恢复了一些,眉眼飞扬,如天底下最锋利的飞剑,“我宁姚喜欢谁,还需要理由?!”

    其实是有的,而且很多。

    只是她不好意思说出口,她到底是女孩子啊,又不是陈平安这种厚脸皮的。

    陈平安突然之间,有如神助,一下子抱住宁姚。

    宁姚满脸绯红,撇撇嘴,没有挣扎,反而悄悄抬起一只手,轻轻捻住陈平安的衣襟。

    倒悬山小巷中,少年和少女就这样安安静静相拥在一起。

    世界好像在这一刻,活了过来。

    宁姚到底是宁姚,陈平安到底是陈平安,两人没有一直这么羞羞怯怯下去。

    两人分开后,宁姚带路,说要把那半坛子黄粱酒喝完,她领着陈平安走到了一棵老槐树下,抬手屈指,好似叩响门扉。

    很快宁姚身前就涟漪阵阵,出现了一座酒铺的模样,宁姚率先大步跨过门槛,陈平安紧随其后。

    店伙计许甲见着了宁姚,特别热情,“宁姑娘,你来了啊。我请你喝酒哈?”

    宁姚瞥了他一眼,谁啊,没印象。

    便懒得理睬,径直挑了张桌子坐下。

    许甲便焉了下去。

    他觉得眼前这位姑娘,是天底下仅次于大小姐的女人,第一次见到,许甲就印象特别深刻。

    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少女第一次离开剑气长城来到倒悬山,有个家伙带着她来到酒铺,那个家伙喝了两坛酒,她只是尝了一口便不再喝酒,那会儿她穿着一身黑衣服,挎刀,还没有像今天这样悬佩双剑,更没有穿着墨绿色长袍,脸色冷冷的,便是老掌柜跟她对视,她也全然没当回事,在阿良喝着酒的时候,她就自己走到高墙下,看了半天,一言不发,之后就坐回位置,在许甲眼中,少女实在太有个性了,几乎会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那次阿良没有嬉皮笑脸,就只是喝酒,许甲看得出来,阿良是不知道怎么劝说少女,好像少女要去做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阿良喝得很闷,许甲才知道原来阿良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在少女坚决不要阿良送行,执意要独自离开酒铺后,阿良也不再多喝酒,闷闷不乐,说半个闺女,就这么飞走了。

    许甲看了眼那个叫陈平安的大骊少年。

    怎么看都觉得这家伙配不上宁姑娘。

    一百个陈平安加在一起,都未必般配。

    陈平安要了那剩下的半坛忘忧酒,差不多刚好两大白碗,陈平安便先一人倒了半碗。

    两人肩并肩坐在一条长凳上,宁姚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许甲躲在远处,啧啧称奇。

    陈平安喝了口忘忧酒。

    突然觉得这酒好像比昨夜好喝多了,便对着宁姚笑了起来。

    宁姚瞪了他一眼。

    两人也不说话,就是小口喝酒。

    陈平安突然惨兮兮问道:“宁姚,你该不会是假的吧?”

    正在逗弄笼中雀的老头子,愣是给少年这句傻话给逗乐了。

    宁姚叹了口气。

    他是个傻子,但是我更傻。

    当初是谁说这家伙肯定会找个缺心眼的?

    陈平安放下酒碗,向坐在旁边的伸出手,宁姚就那么看着,想知道这个家伙到底要做什么。

    陈平安双指捏住她的脸颊,轻轻扯了扯。

    宁姚没动静。

    陈平安又伸出一只手,捏住宁姚另一边的脸颊。

    许甲看得一头冷汗,觉得这个色胆包天的家伙,多半是死定了。

    结果宁姚只是一巴掌拍掉陈平安的捣乱双手,警告道:“陈平安,你再这么缺心眼,小心我跟你翻脸啊。”

    陈平安悻悻然收回手,“真的就好。”

    宁姚喝了一大口酒,问道:“你应该已经知道,我爹娘已经去世了,你觉得我可不可怜?”

    许甲觉得那小子要是敢说可怜,那这次就是板上钉钉死定了。

    陈平安毫不犹豫道:“可怜啊。没了爹娘,这要还不可怜,怎么才算可怜?”

    只是说这些话的时候。

    陈平安嘴唇紧紧抿起,两边嘴角向下,少年好像比她还要委屈。

    他不是在怜悯眼前的姑娘,因为他也没了爹娘,而且没得更早,只是这种事,年幼时,无力生活,熬到熬不下去的时候,不得不祈求别人的善意和施舍,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否则就要活不下去。

    可是长大后,却不需要被人可怜,已经可以活得好好的,还有本事回馈早年的那些善意,所以他只是在心疼她。

    但是话到了嘴边,陈平安管不住自己。

    宁姚冷哼道:“你谁啊,要你可怜我?”

    陈平安眨了眨眼睛。

    宁姚便有些脸红,桌底下,一脚踩在陈平安脚背上。

    一旁的许甲满脸呆滞,他感觉被大剑仙往自己心口上戳了好几剑。

    之后两人喝着酒,小声说话,窃窃私语。

    许甲就觉得自己被戳了一剑又一剑。

    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不再待在酒铺里头,搬了条小板凳坐在门槛那边,眼不见心不烦。

    只是忍不住回头瞥了眼,就看到那位姑娘的狭长双眉,不再是第一次相逢时的哀伤,竟然都是俏皮和温馨。

    心口这一剑,相当于是阿良的一剑了。

    之后他又看到了那个大骊少年,满脸笑意,但是眼神温暖,好像在说,他喜欢宁姚,与两座天下都没有关系,他就只是喜欢这个姑娘而已,以至于让许甲这个外人都觉得这么一瞧,两个人还挺般配。

    那么这一剑戳中心窝,可就是城头上那位老大剑仙,传说中的“救城”一剑了。

    许甲转头向老掌柜哀嚎道:“大小姐啥时候回家啊,我想死她了。”

    老头子回了一句,“想死了?别死在酒铺里就行。”

    就在这个时候,许甲雀跃起来,在“门外”那个同龄人敲门之后,立即就“开门”迎客。

    走进来一个极其英俊的少年。

    许甲笑问道:“你怎么从剑气长城回来了?”

    身穿一袭白衣,笑容和煦,他抬手跟许甲一击掌,对老人朗声道:“掌柜的,老规矩,我要买一坛酒,酒钱挂在我师父头上。”

    老掌柜见到了这个少年,也笑了起来。

    只要是上了岁数的老家伙,看到这个年纪轻轻,就给人感觉“如日中天”的阳光少年,几乎就没有不喜欢的。

    而且趁着现在还能仗着年纪大,可以俯瞰这位少年,就一定要珍惜,毕竟很快就会没有这个机会了。

    墙壁上,少年的师父,前不久刚刚写下一句霸气无双的“武道可以更高”。

    英俊少年对许甲笑道:“许甲,我先写字去,你帮我拿笔,嗯,我要跟师父的字凑在一堆。”

    许甲心中再无阴霾,跑去搬酒且取笔,一边跑一边转头笑道:“好嘞,等着啊。”

    英俊少年走向那堵墙壁的时候,一直望向坐在陈平安身边的宁姚。

    只可惜宁姚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继续跟陈平安聊剑气长城。

    英俊少年笑了笑,走到高墙下,给自己搬了条凳子,在大端王朝的女子国师那行字更好处,提笔写下了四个字,“因我而再高”。

    陈平安悄悄收回视线,低声问道:“谁啊?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宁姚认真想了想,“名字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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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七十六章

    最强之间

    陈平安见过不少相貌好的同龄人,泥瓶巷的邻居宋集薪,曾经在学塾跟随齐先生读书的赵繇,林守一,再就是桂花岛上那位雌雄难辨的红妆男子,大隋皇子高煊,可是都不如黄粱酒铺这位少年。

    这人在墙壁上题完字之后,捧着酒坛坐在隔壁桌子,要了两只大白碗,喊了许甲一起喝酒,而最清楚黄粱酒价格的许甲,丝毫不觉得这有何不妥,揭开泥封,帮忙倒酒,碰碗对饮,很痛快的样子,而老掌柜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只是可怜那只笼中雀,背对着阳光少年,病恹恹的。

    少年主动对陈平安举起酒碗,笑道:“我叫曹慈,中土大端人氏。”

    陈平安只好跟着拿起酒碗,“我叫陈平安,宝瓶洲大骊人氏。”

    曹慈点点头,眼神充满了赞赏,“你的武道三境底子,打得很不错。”

    陈平安不知如何作答,只好默默喝了一口酒,总觉得哪里有点怪。

    想了半天,终于琢磨出余味来,原来这位中土神洲的少年,无论是气态还是口气,都不像是一个同龄人,反而很像是那个落魄山竹楼的光脚老人。只不过少年少了崔姓老人那种居高临下的气焰,恰恰相反,名叫曹慈的大端少年,言语说得心平气和,可哪怕是双方随便拉家常,陈平安也会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曹慈如何,宁姚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她只是有点不乐意,凭空多出一个碍眼的家伙,喝酒便少了许多兴致。

    与陈平安潦草喝掉半坛子黄粱酒,就拉着陈平安走向酒铺大门。

    在陈平安就要离开酒铺的时候,曹慈笑着喊了声陈平安,“你喜欢的宁姑娘,很好。唯一的不好,就是见了很多次面,不记得我的名字。”

    陈平安笑着回了一句:“我觉得更好了。”

    曹慈爽朗大笑,一手举起酒碗,一手跟陈平安挥手告别,笑容真诚,“陈平安,三天后,开始去争取成为世间最强的第四境。”

    又是一句略微咀嚼就会显得很古怪的言语。

    陈平安拱手抱拳,没有多说什么,转头跟着宁姚离开这座狭小的黄粱福地。

    酒铺内,许甲纳闷问道:“你喜欢宁姑娘?”

    曹慈笑着摆手道:“我喜欢在我心目中无敌手的师父,喜欢笑起来就有两个小酒窝的皇后娘娘,喜欢不把我放在眼里的宁姑娘,但都不是你认为的那种,男女情爱,很拖累修行的。”

    曹慈喝了口酒,叹息道:“实在无法想象,以后我喜欢某位姑娘的样子。”

    许甲哦了一声,曹慈说什么他便信什么,然后这位店伙计满脸雀跃,转移话题道:“听你口气,马上要跻身第五境了?”

    曹慈点头道:“在剑气长城熬了这么久,也该破境了。”

    许甲咧嘴笑道:“如果是在家乡,我估计你现在都是第七境了吧。”

    不等曹慈说话,许甲立即补充道:“而且七境之前,都会是最强第四境,第五境,第六境!”

    许甲聊起这个,比曹慈本人还要高兴,“老掌柜说你现在的第四境,是历史上最强的第四境,而不是当下四境武夫中的第一人,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真的吗?”

    曹慈无奈道:“前无古人,我大概可以确定,可是后无来者,我只是一个纯粹武夫,又不会推算以后百年千年的天下武运。”

    许甲哈哈大笑,“曹慈!哪天我忍不住要去找大小姐的话,一定顺便去大端王朝找你玩。”

    曹慈点点头,“那我早早就准备好美酒。”

    许甲突然压低嗓音,祈求道:“曹慈,要不咱们打一架吧,然后你故意输给我,以后我离开倒悬山,好四处跟人说自己打赢了曹慈,你想啊,十年后,百年后,那个时候你天下无敌了,甚至打得青冥天下的道老二,从真无敌变成了真有敌,我就成了唯一打赢过你曹慈的人,到时候肯定全天下都要问这家伙是谁啊,说不定大小姐就会对我刮目相看呢。”

    曹慈笑得眯起眼,一手端碗,一只手掌轻轻拍了自己的脑袋,“好了,你许甲打赢我曹慈了,出了倒悬山,只管跟人这么说。”

    许甲有点心虚,“你现在无所谓,将来不会反悔吧?”

    曹慈喝过了碗中酒,转过头,对老掌柜招手道:“老吕,舍不舍得送我一坛酒喝?我现在就后悔了,没酒下肚,压不住那股子悔意啊,要是多喝一坛忘忧酒,最少百年无悔意!”

    许甲可怜巴巴望着老掌柜。

    老头子笑道:“许甲,去给曹慈搬一坛酒来便是,还有,以后记得多惦念掌柜的好,别成天在偷偷骂我抠门,或是埋怨我不让你去闯荡江湖。”

    许甲屁颠屁颠去搬酒。

    曹慈只剩下最后一碗酒,在等新酒上桌的时候,便手持酒碗,起身去墙壁下站着,视线巡游,距离第一次喝酒已经过了将近三年,墙上的新字多出不少,最后曹慈望向下边角落的那三个字,写得端正却死板,好奇问道:“老吕,那个陈平安在墙上留下的字,是这‘剑气长’?”

    老人问道:“怎么,这小子很不简单?”

    曹慈蹲下身,端着大白碗抿了一小口酒,眼神淡然,“他可能就是在我之后的那个最强三境吧。”

    老人便有些可惜,笼中那只武雀,勘定一位纯粹武夫的武运长短,是有时限的,不是题字之后,武雀随时都可以飞出笼子给啄出来,结果陈平安题字前后,刚好是这对师徒一首一尾,这段时日根本不用奢望武雀会离开鸟笼了。

    没那胆子。

    曹慈跟许甲又对半喝完了一坛忘忧酒。

    许甲酒量不行,越喝越醉,最后便睡死在酒桌上。

    曹慈是越喝越清醒的人,眼神熠熠。

    曹慈突然说了一句,“如果不是师父来接我,真想去一趟剑气长城以南的那座天下,最多四五十年,我就能敢那十几头大妖掰手腕,在这之前,必然会是一场场酣畅淋漓的生死大战。”

    老人笑道:“你信不信,你只要走出城头,你就会死?”

    曹慈叹了口气。

    道理很简单,老人一点就透。

    他曹慈极有可能已经进了巅峰大妖的视野,属于必杀之人,绝对不会给他四五十年时间,甚至一天都不会多给。

    曹慈无奈道:“那就老老实实回中土神洲吧。”

    老人有意无意说道:“杀穿蛮荒天下、最终横空出世的董家老祖,剑气长城有一个就够了,也只会有一个。如果妖族再次养虎为患,养出一个有望武道十一境的曹慈,我觉得它们可以自尽了。”

    曹慈嗯了一声,“我得问问师父,到底有没有跻身第十一境。我希望是没有……”

    老人笑着打趣道:“你这当徒弟的,也太没良心了吧?怎么不念着师父的好,这一点,你曹慈竟然跟许甲差不多德行,很不好啊。你是曹慈唉,怎能如此平庸。”

    曹慈摇摇头,抬起手臂,伸出手掌,高过头顶,在酒桌上方抹了一下,嗓音轻柔,却眼神笃定:“如今师父的武道,已经这么高,几乎已经能够与那些真正的山巅之巅……媲美,那么如果不是第十一境的话,我的师父,或是以后的我,岂不是……”

    老人微笑道:“大可以拭目以待。”

    曹慈转头望向老人,“像你这般好说话的老前辈,太少了。”

    老人自嘲道:“那是因为我这个糟老头子,已经认命了。”

    曹慈默然坐在酒桌旁,许甲鼾声如雷,老头子已经不知所踪,去了别处,黄粱福地当然要比想象中略大一些,不会真的只有酒铺这么点地方,不过确实已经残破不全,如果不是这位诸子百家的祖师爷之一竭力维持,早就与骊珠洞天差不多,彻底失去“洞天福地”的后缀资格。

    三教和诸子百家的圣人们每天会忙什么?

    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是怎么来的?

    宝瓶洲的骊珠洞天破碎之后,难道就只有三十五洞天了?

    实则浩然天下的圣人们,很多需要去开辟疆土,拓展浩然天下的版图。

    这一点,青冥天下的道教圣人不太一样,他们主要还是追求白玉京的高,层层叠叠,不断往上。

    而佛家那座天地,则是求佛法之远,前世今生来世,都要让人活得无疑问,无所执。

    当然,浩然天下的儒家,除了开辟出崭新的洞天福地,教化苍生,还需要盯着蛮荒天下的妖族。

    其余两座天下,一样没闲着。

    道家掌教陆沉在浩然天下兴风作浪,落子布局。

    难道儒家亚圣就不在青冥天下收徒传道?

    酒铺内,曹慈哪怕无人聊天,也无酒喝,也依然心境安稳,就那么坐着。

    很难想象武道中人,会觉得破境没意思,压境才好玩。

    老掌柜回来的时候,笑问道:“曹慈,除了武道登顶,这辈子就不想其它什么的了?”

    曹慈笑道:“我在想会想什么呢。”

    老人调侃道:“那你就不如我家许甲和那个大骊少年喽。”

    曹慈点点头。

    最后白衣少年走出酒铺,没有去找下榻于倒悬山某处大姓私邸的师父,而是径直去往孤峰山脚,到了广场大门附近,小道童和抱剑汉子都跟少年打了声招呼,曹慈便停下脚步,跟他们聊了大半天,这才走入镜面,结果到了那边,埋头淬炼本命剑的老剑修,以及腰佩法刀的师刀道姑,一样跟他笑着打招呼,曹慈再次停下,与他们聊了半天。

    聊道法,聊剑术,聊天下。

    曹慈跟人什么都可以聊。

    这几年,一直就是这个样子。

    而那些个早已功成名就的前辈神仙,无论是隐世高人,还是声势正盛的剑仙,甚至会有人大受裨益,甚至会因为一个武道四境的少年,而感到自惭形秽。

    曹慈。

    中土神洲的曹慈。

    家世平平,祖上世代农耕,甚至算不得什么小富之家,一场战火,世外桃源被夷为平地,开始随着难民流民,一起颠沛流离,每天都会有生离死别。

    然后被一位独自策马走江湖的高大女子看到,收为弟子。

    女子当时将他抱在怀中,在风雪夜中,一同骑乘骏马,她对不过七八岁的孩子笑道:“曹慈,从今往后,你就是我裴杯唯一的弟子了。”

    曹慈慢悠悠穿过剑气长城以北的城池,一路上有熟人搭讪,就陪他们闲聊,若是无人招呼,也会偶尔停下脚步,仰头看看飘来荡去的纸鸢,高高翘起的屋檐,或是那些贴在门上黯然无光的彩绘门神。

    他最后缓缓走上城头,回到那栋老茅屋后边的小茅屋,闲来无事,随手翻了几本书,都看了几页就放下,走出茅屋,在走马道足足走了七八里路,才找到那位站在城头上眺望南方的陈爷爷。

    白衣少年轻轻跃上城头。

    一老一小,两两无言。

    ————

    出了铺子,宁姚问过了鹳雀客栈位置后,就带着陈平安往捉放渡那个方向走去。

    结果在客栈所在的小巷口子上,陈平安就遇到了满脸焦急的桂夫人,以及闷闷不乐的金粟。

    看到了安然无恙的陈平安,桂夫人如释重负,没有说什么重话,甚至没有询问陈平安为何迟迟未归,只是与那位陈平安所说的“宁姑娘”打了声招呼,就返回捉放渡口的桂花岛,一大摊子生意,她忙得焦头烂额,加上玉圭宗姜氏公子的那档子事情,很是烦心。

    金粟本来还想着抱怨几句,这个家伙害得自己给师父责骂得狗血淋头,只是当她第一眼看到那个墨绿长袍的佩剑少女,看着这位神色从容、却锋芒毕露的宁姓少女,金粟便有些不敢说话。

    三人没有去小巷客栈,宁姚听说他们今天要去逛倒悬山麋鹿崖在内的景点,就说她也没有去看过,一起去就是。

    金粟虽然内心有些惴惴不安,可是不愿自己表现得太过怯懦,便主动开口说话,与那位瞧着不太好相处的“宁姑娘”闲聊。

    宁姚其实没什么傲气,只是懒而已,可如果像金粟这样半生不熟的人问她问她,宁姚一样会回答,只不过每次回答得十分简略。

    到最后,金粟实在是不知道如何跟她打交道了,便开始沉默,气氛有些尴尬。

    但是内心深处,金粟翻江倒海。

    这位年纪不大的宁姑娘,自称来自剑气长城。

    外人从倒悬山进入剑气长城,有钱就行,可剑气长城的剑修想要进入倒悬山,听说战功彪炳的剑仙都难。

    怪不得金粟遐想连篇,事实上她想得没有错,宁姑娘的姓氏,起了大作用。

    但是金粟只猜对了一半。

    发生在剑气长城的诸多内幕,桂夫人不愿意跟这位得意弟子多说,所以金粟只是大略知道先前那场荡气回肠的十三之战,哪怕身边的少女姓宁,也只敢将她认为是剑气长城宁家的嫡传子弟之一,这趟出行,可能是背负着家族任务。

    金粟之所以不敢往最夸张的那个“真相”去靠,原因很简单,她们身边还有个陈平安。

    由于宁姚的出现,麋鹿崖,上香楼,雷泽台,三处风景名胜,金粟都逛得束手束脚,不太自在,寡淡无味。

    金粟毕竟是桂花小娘出身,不但修道资质极好,而且生了一副玲珑心肝,所以很多时候,会故意拉开距离,让陈平安跟那位不爱言辞的宁姑娘独处。宁姚跟陈平安在一起,往往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陈平安对那些风起云涌的王朝更迭,天下大势,人族兴衰,不太感兴趣。

    其实不懂,也不想懂。

    但是宁姚说了这些,他便愿意一一记下,放在心上。

    金粟其实有些奇怪,为何那般性情冷淡的姑娘,愿意跟闷葫芦陈平安聊那么多。

    期间三人与其他游客一同登上雷泽台,突然出现一位手捧金银两色拂尘的老道人,站在台阶上,对宁姚笑道:“师尊吩咐下来,宁姑娘若是在倒悬山有什么需要,可以提。哪怕是去孤峰看那三清铃,都可以。”

    宁姚自然而然望向陈平安,陈平安微微摇头,她便摇头道:“我们不去孤峰山上。”

    老道人笑了笑,“那贫道就不叨扰了,只要有事,宁姑娘随便找一位道士通知倒悬山。”

    宁姚本来不太想搭话,只是看到陈平安在跟老道人抱拳致谢,她这才点点头,说了两个字,“好的。”

    金粟呢喃道:“蛟龙真老道人本来已经要离开雷泽台,作为倒悬山的三把手,道法之高深,就连整座南婆娑洲的修士都如雷贯耳,便是金粟心中默念,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闻声后笑问道:“这位姑娘,可是有事?”

    吓得金粟脸色苍白,赶紧摇头道:“不曾有事,只是晚辈太过仰慕老真君,才忍不住出声,还望老真君恕罪。”

    老道人爽朗笑道:“贫道可没有这么霸道,而且倒悬山的规矩,没有哪条说直呼贫道的道号,就要受罚。”

    老道人一闪而逝。

    金粟咽了口口水。

    这位倒悬山的上五境老神仙,是以斩杀南海蛟龙著称于世的道家真君,然后就这么站在自己眼前,跟自己聊了天?

    蛟龙真君的十一境修为,绝对足以碾压世间绝大部分玉璞境练气士。

    没有人怀疑天君头衔是老道人的囊中之物。

    最后在三人返回鹳雀客栈的时候,反而是宁姚开始主动聊天,与金粟一问一答,后者说得少了。

    宁姚心情不错,之前陈平安在麋鹿崖山脚的摊贩那边,买了一对小巧灵器,阴阳鱼样式。

    到了鹳雀客栈,那个不苟言笑的年轻掌柜说客满了,宁姚便二话不说,直接摸出一颗谷雨钱,放在柜台上,问够不够。

    年轻掌柜眼皮一颤,正要说话,陈平安已经抢回谷雨钱,对年轻掌柜笑道:“宁姑娘跟我们是朋友,掌柜的,你给通融通融?”

    年轻掌柜笑道:“我倒是想通融,可我总不能赶走其他客人吧?鹳雀客栈还要不要名声了,以后生意怎么做?”

    宁姚直截了当道:“那我换别的客栈住下。”

    陈平安深呼吸一口气,掏出另外一枚谷雨钱,轻轻放在柜台,“麻烦掌柜跟客人商量一下?”

    年轻掌柜微微一笑,收起谷雨钱,“好说,客官等着。”

    陈平安将原先那颗谷雨钱还给宁姚,她问道:“这是做什么?”

    陈平安笑道:“我请你住客栈啊。”

    宁姚摇晃手心,掂量着那颗谷雨钱,无奈道:“你挣一颗谷雨钱多辛苦,可是在我们剑气长城这边,这玩意儿不怎么值钱。你这叫打肿脸充胖子,很无聊的,换一家客栈算什么,住哪里不是住,我没你想的那么娇气。”

    陈平安伸出手,笑道:“那你把谷雨钱还我?”

    宁姚白了他一眼,果断收起了那颗谷雨钱,幸灾乐祸道:“你就等着心疼吧。”

    最后鹳雀客栈腾出了最大的一套屋子,在一扇书房的偏门外边,就是一座私人庭院,陈平安觉得很好。

    宁姚没什么感觉。

    年轻掌柜最后离开之前,当着三人的面,笑着将那颗谷雨钱放在桌上,“琢磨了一下,觉得这钱可能会太烫手,我是不敢收了,姑娘住在这儿,跟陈公子一样,该是多少钱,我就记在账上,回头跟桂花岛要钱。”

    陈平安一头雾水。

    金粟报以感激的眼神。

    陈平安坐在桌旁,就要伸手去拿起那颗谷雨钱,却被宁姚一巴掌按住,又被她收起来。

    看到陈平安一脸茫然,宁姚轻轻挑眉,似乎在挑衅。陈平安便笑着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金粟识趣地告辞离去。

    房门关上后,陈平安一股脑拿出身上的家当和宝贝,一样样放在桌上。

    便是宁姚都有些惊讶,感慨道:“陈平安,你可以啊,挣钱的本事这么大,怎么从善财童子变成一个进财童子了?你才是假的陈平安吧?”

    陈平安学宁姚,身体后倾,双手环胸。

    少年满脸得意。

    倒悬山的今天。

    有个从来没有这样的宁姚,有个从来没有这样的陈平安。

    直到两人美好地相遇又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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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七十七章

    城头两人四境三战

    桌上,琳琅满目。

    既是陈平安的收获,也是陈平安的江湖。

    一颗上等蛇胆石,是神诰宗道姑贺小凉当初在鲲船上,还给陈平安,还有一些已经褪色的普通蛇胆石。

    彩衣国城隍爷沈温赠送的金色文胆,除此之外,旁边搁着一小堆金银两色的金身碎片,文武辅官的银色碎片,也有胭脂郡淫祠山神的破碎金身。

    一枚出自某一代龙虎山大天师之手的印章,按照沈温的说法,需要配合道家五雷正法,才能发挥威力,但是最让陈平安记忆犹新的,还是这句话:唯有德者持之。

    一堆铜钱小山,谷雨钱,小暑钱,雪花钱。

    一堆小竹简,既有寻常竹子削成,更多还是魏檗打造竹楼剩余下来的青神山竹子,上边刻满了名言警句和诗词佳句。有崔瀺跟他一起练拳时朗诵的圣贤文章,有李希圣在竹楼外墙壁上画符的文字,有陈平安从山水游记里摘抄而来,有在江湖上道听途说而来的无心之语……

    在梳水国渡口购买的一只斗鸡杯,不值钱,但这是陈平安难得的额外开销。

    剑修左右赠送的两根金色龙须,以及作祟老蛟死后遗留下来的一件金色法袍,和一颗好似泛黄丹丸的老珠子。

    一只白瓷笔洗,从古榆国刺客蛇蝎夫人那边获得,最后没有在青蚨坊卖出去,因为陈平安喜欢那些活泼灵动的一圈文字。

    一本《剑术正经》,一枚咫尺物的玉牌,都是老龙城郑大风送的。

    一本文圣老秀才赠送的儒家典籍,几本从胭脂郡太守府邸得到的山水游记和文人笔札。

    一枚篆刻有“静心得意”的印章。

    一枚没了山字印作伴的水字印,显得有些孤零零的。

    它被陈平安放在了最手边的位置。

    当然还有那本相伴时间最久的撼山拳谱。

    宁姚翻翻捡捡,一样样打量过去,最后笑道:“都给我了?不留点私房钱?”

    宁姚心中有些懊恼。

    私房钱算怎么回事,以后跟陈平安说话,不能再这么没心没肺了。

    切记,这不是剑道修行。

    陈平安显然没有察觉到宁姚言语中的深意,指了几样东西,一本正经道:“这本撼山拳谱,你是知道的,不是我的,只是我帮顾璨保管,不能给你。齐先生送给我的印章也不行,还有城隍爷的那枚天师印章,我觉得给你不太合适,其余的,你想要就都拿去吧。”

    宁姚撇撇嘴,“不稀罕,你都留着吧。”

    陈平安一拍脑袋,将腰间的养剑葫“姜壶”摘下,放在桌上,再从剑匣里抽出那张栖息有枯骨女鬼的符箓,解释道:“这只养剑葫芦,是我购买几座山头的彩头,山神魏檗帮我跟大骊要的,这张符箓里头,住着一位挺凶的女鬼,在桂花岛的帮助下,跟我签订了六十年契约,如今就住在剑匣里头,桂夫人说这叫槐宅,阴物身处其中,能够滋养魂魄,增长修为,就像是它们独有的一座小洞天福地。”

    宁姚问道:“枯骨女鬼,漂亮吗?”

    陈平安想了想,“就那样吧,不如一个山庄的嫁衣女鬼好看,嫁衣女鬼又不如你好看。”

    宁姚怒气汹汹道:“陈平安,你变得这么油嘴滑舌,是不是跟阿良学的?”

    陈平安笑着摇头道:“没呢,都是我的心里话,好话跟油嘴滑舌,可不一样。”

    宁姚呵呵笑道:“那你是不是骗了许多姑娘的真心?”

    说到这里,宁姚趴在桌上,转头望向个子高了许多、皮肤也白了一些的陈平安,她好像有些灰心丧气,“我如今再也不能一只手打五百个陈平安了,那么你走过大半个宝瓶洲,那么多小地方的姑娘,说不定就会把你当做神仙,然后喜欢你。”

    陈平安赶紧摆手道:“没有哪个姑娘喜欢我,一路上不是打打杀杀的仇家,就是终有一别的萍水相逢。”

    说到这里,陈平安叹了口气,也趴在桌上,用手指轻轻戳着养剑葫,“我当时离开家乡,是乘坐一艘俱芦洲打醮山的鲲船,上边遇上了一对姐妹,一个叫春水一个叫秋实,跟我差不多岁数,后来鲲船坠毁,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们了吧。”

    陈平安瞥了眼桌上那只不起眼的笔洗。

    跟它隔着不过一尺多距离。

    可跟她们已经隔了很远。

    宁姚非但没有觉得陈平安是起了花心思,反而轻声安慰道:“生离死别,免不了的。”

    她还是把一边脸颊贴靠在桌面上,“在剑气长城这边,老的小的,男的女的,只要一打仗,每次都会死很多人,有你不认识的,有你认识的,你根本顾不过来伤心,不然死的就是自己了,只有等到大战落幕后,活下来的人才有空去伤心,但是伤心都不会太多,对着剑气长城的南方,最多遥寄一杯酒,人人都是这样。”

    宁姚眼神深深,如陈平安家乡的那口铁锁井,幽幽凉凉,“就像之前在酒铺喝忘忧酒,我跟你随口说起那件小事,我跟朋友喝送行酒,会有人拿我爹娘的事情,喜欢阴阳怪气说话,你问我生不生气,生气当然有,但是没外人想的那么多,为什么呢?你知道吗?”

    陈平安跟她对视,趴在那儿,只能微微摇头。

    宁姚给出答案:“因为那个说怪话的人,终有一天,也会死在战场上,而且他一定会是慷慨赴死,就像他的祖祖辈辈那样。一想到这个,我就觉得不用太生气,几句话而已,轻飘飘的,还没身边的剑气重。说不定哪天我就会跟这些人并肩作战,或者是谁救了谁,又或者只能眼睁睁看着谁死了。”

    陈平安点了点头,然后坐起身,又摇头道:“宁姑娘,你这么想……”

    宁姚白眼道:“我不想听道理,不许烦我。”

    别人的道理,她可以不用听,家里长辈老祖宗的,城头上老大剑仙的,当初为自己送行离开倒悬山的阿良的,身边同龄朋友的,可如果是陈平安来说,她就只能被他烦,那还不如一开始就让他别说。

    陈平安哦了一声,继续趴着,果真不讲那些自己好不容易从书上读来的道理。

    宁姚突然坐起身,“你真要去剑气长城那边?”

    陈平安跟着坐直,点头道:“教我拳法的老前辈说,只要登上城头,就能有助于武夫的神魂淬炼,只要别死在那边,就是很大的收获。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上次跟那对夫妇喝过了忘忧酒后,我总觉得当下的四境,到第六境,有种水到渠成的错觉,好像只要我想升境,就可以轻松做到,不过我当然不会傻乎乎就这么一路破境,一步走得不扎实,以后就悬了。但是我有一种直觉,喝了过黄粱福地的美酒,以后七境之前,四到五和五到六,两次破境会简单很多。”

    宁姚拿过那只养剑葫,随意晃荡起来,睫毛微颤,“那你得好好感谢他们啊,给了你这么一桩机缘。”

    陈平安点头道:“那当然,所以这次去剑气长城,看看能否再次碰到他们。”

    宁姚想了想,没有多说什么。

    陈平安有些忐忑,“可是先前给人抓去剑气长城,太难受了,我怕站都站不稳,还怎么登上城头?”

    宁姚解释道:“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夸张可怕,城头那边本来就是剑气最盛的地方,你如果是从倒悬山入关,一步步往城头那边走,循序渐进,慢慢适应,就会好受许多。剑气长城有点类似青冥天下对应的天外天,是一个无法之地,十三境的飞升境剑修,都不会被强迫飞升,谁都不管我们的死活,就连天道都不管这里,所以很多外乡剑修都喜欢来此历练,参加战事,上次你在骊珠洞天上空,见到的那拨天上剑修,就是俱芦洲的练气士,这次有他们助阵,表面上妖族三次攻势都无功而返,在城头下撂下了数万具尸体,全部变成了我们购买倒悬山渡船物资的本钱,但是我觉得没这么简单,相信抓你去剑气长城的陈爷爷,和其余两位坐镇此地的圣人,更能够看得出来。”

    宁姚笑了笑,“境界越高的修士,尤其是上五境,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进入别人家的地盘,就同样越会水土不服,这就是圣人坐镇一方天地、占尽天时地利的关键所在,打个比方,青冥天下的道家掌教陆沉,之前进入浩然天下,境界最高,应该就只能是十三境,这是礼圣最早订立的规矩,而儒家圣人进入青冥天下,也不例外。圣人之间,既有大道之争,可不代表他们不会相互尊重。说出来你可能不太信,妖族之中,也有值得我们剑修敬佩的存在,哪怕它们是战场上必须分出生死的敌人。同样,妖族里也有很多大妖,会钦佩我们的一些厉害剑修。”

    “在我们剑气长城,只要不是剑修,像你这的武人,还有诸子百家的练气士,就都会很难熬,有可能是一笔天大的福缘,更有可能会被这边的剑道意气,彻底磨坏了大道根本。有两个例子,一个是历史上有位俱芦洲的洞府境剑修,在这里一步步成为仙人境修士,一个是扶摇洲的仙人境修士,非但没有在此找到破境契机,反而一口气坠回元婴境。”

    陈平安突然说道:“阿良教了我十八停的运气法门。”

    宁姚愣了一下,“这家伙对你不错啊,在咱们这边,只有立下大功的剑修,才有资格传授给某个人这门运气方式,几乎都是传给最得意弟子,或是家族继承人。不过别高兴得太早,十八停更多是一种仪式感,好像是在说,剑气长城世代传承,始终有后辈继承最早一辈上古剑仙的剑意,其实十八停本身,不算多高明的运气剑诀。”

    “北边城池里头的那些个大家族,每家都有真正的上乘剑诀,陈家剑诀可以重骨,董家剑诀能够洗髓,齐家擅长炼神,宁家磨砺本命剑的剑锋,姚家侧重剑气的虚实,纳兰家剑诀的气意互补,都是你们浩然天下的剑修无法想象的好,可不管如何,你既然学会了十八停,你到了剑气长城,会更快适应,是好事情。”

    陈平安咧嘴笑。

    宁姚随口问道:“按照时间来算,你学了快两年了吧,十八停走完几停了?十五,十六?最少也该过十二停了吧,在那之后,不像之前,每一停都会比较难跨过去。你毕竟不是剑气长城土生土长的人,慢一些很正常。我身边一些朋友,胖子花了八个月走完十八停,小董天赋更好一些,才半年,其余几个差不多是九个月到一年之间,不过小董他的姐姐比较厉害,才三个月而已,只是董家这么多年一直藏藏掖掖,不愿意对外泄露真相,跟我差不多大的人,剑气长城走完十八停的,大概有三十人左右,所以我们这一辈,被视为剑气长城三千年以来,最好的一个年份,长辈们都说只要给我们五六十年,妖族下一个千年,就会见不到剑气长城的城头。”

    陈平安一脸呆滞。

    他历尽千辛万苦,才勉强破了第七停的门槛,能够一鼓作气走完十二座气府,然后就开始大雪封山,雷打不动,让人觉得希望太渺茫。

    宁姚发现陈平安的脸色后,便停下话头,“那就不说我了。”

    陈平安试探性问道:“你多久?”

    宁姚皮笑肉不笑,“呵呵。”

    陈平安不愿死心,“呵呵是多久啊?”

    宁姚忍了半天,见陈平安没有放弃的意思,只好老实回答:“就是‘呵呵’这么久,我刚听完十八停口诀就学会了。”

    陈平安哀叹一声,拿过养剑葫,默默喝了一口酒,“当初拿到撼山拳谱,学拳是这样,如今十八停,练剑还是这样,我是不是一辈子都追不上你啊,那还怎么成为大剑仙……”

    不过陈平安不等宁姚说什么,就已经自己想通了,“不过没关系,饭要一口一口吃,别人如何,都是别人的好,自己的越来越好,自己知道就行了,哪怕慢一些都没事。之前答应你练完一百万拳,当时连自己都不敢想象这辈子能打完,结果这么快就只剩下两万拳,以后怎么样,谁知道呢。”

    宁姚问道:“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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