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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院正已经把话说的很委婉,一柱香都算是足够宽限。

    大限将至,就是此刻皇帝最真实的写照,他等不了了,所以才命人紧急叫顾覃渊来。

    顾覃渊听院正说完,没有在外殿停留,迈步径直进了内殿。

    皇帝已经支撑不下去,所以在叫太子来之前,已经先让人把宫妃和皇子公主全部叫来。

    把宫妃全部叫到跟前,不止是为了交代后事,更是为了敲打不安分的皇子和宫妃。

    被立为太子之后,顾覃渊在前朝就没让皇帝失望过,他确实是非常合格的储君人选。

    尽管顾覃渊在储君的位置上已经做的很出色,几位皇子能力不错,但无人能出其右,就在这种情形下,还有人想争上一争,让皇帝头疼不已。

    顾覃渊甫一进内殿,所有人的目光就落在他身上,他才发现,除他之外,其他人都已经在内殿,皇后也在。

    所有人都在哭,一双双哭红的眼里噙着泪,压抑的气氛让人鼻尖发酸。

    围在龙榻前的人默默退到两边给顾覃渊让路,几位皇子站在一侧面色悲痛,只有他们自己心底清楚,自己心里有多少不甘。

    看见顾覃渊那一瞬,皇后的神色变得有些怪异,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数日不见的儿子。

    顾覃渊面色如常,并未看皇后,而是径直走向皇帝躺着的龙榻。

    此时龙榻两侧的纱帐已经挂起,才走近,床榻上瘦削苍白的面容就直直映入眼底。

    顾覃渊瞳孔微缩,震惊地看着床榻上形容枯槁的君王,他站在脚踏前,双脚似被灌了铅,沉重地竟连往前一步都不能。

    那个在他印象中,总是能够决断如流,在社稷上高瞻远瞩的君王,不过一个月未见,竟然已是满头白发,面容枯瘦,只有那双眼仍旧明亮,如鹰眸般锐利不减。

    “你们都下去吧,朕有话要和太子说。”皇帝咳嗽了几声,他声音沙哑,和漏风的风箱没什么两样,他眼下已是虚弱地不成样子。

    眼下皇帝要屏退所有人,只留下太子一个,还能是为了什么?

    张贵妃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顾覃渊,再看向自己所出的二皇子,知道即将继任皇位的人选已定,再有不甘心,也只能作罢。

    皇后身为后宫之主,经历的风浪不少,今日在殿内站着的宫妃和皇子里,睡怀着什么心思,她一清二楚。都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还想着和太子争不成?

    第60章

    交代后事

    皇后用手帕擦去眼角的泪珠,强忍悲痛道:“臣妾先和众宫妃、皇子公主告退。”

    她朝皇帝盈盈一礼,其他人见状也只能紧随其后行礼,跟着皇后出了承乾宫。

    从内殿出来时,皇后回眸忧心忡忡地看了眼顾覃渊,可顾覃渊从始至终都没看她。

    皇后眸光沉了沉,领着众人候在宫外,而不是各自散去回宫。

    皇帝挥退左右,是想在临终前最后叮嘱太子几句,他撑不了多久了。

    说来也是可笑,他们此刻守在殿外,是等着皇帝咽气。

    今日天气格外阴沉,天边雾蒙蒙的一片,分明是天空太灰,倒像是起了雾。

    待其余人尽数退守殿外,顾覃渊波浪不惊的神情敛去,取而代之的是酸涩的悲痛。

    男人在脚踏前双膝跪下,面色悲痛向皇帝叩首:“儿臣不孝,父皇身体欠安,可父皇病了半个月,儿臣对父皇的病情却一无所知,实在枉为人子。”

    顾覃渊知道皇帝在病着,但没想到人病成了这样,一月之间头发花白,不知受了多少病痛折磨,而这些,顾覃渊毫不知情。

    他自责自己未能在父皇病痛时在跟前尽孝,想起柳如眉曾说他身为人子,理应侍疾于榻前,顾覃渊没脸在皇帝面前抬起头来。

    看着跪在龙榻前俯首请罪的儿子,皇帝笑了笑,想像还是顾覃渊小时候那样,摸摸他的头,和他说没事,可如今皇帝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是朕不想你们知道朕真实的身体状况,这才让人隐瞒下来,我儿无需自责。”

    皇帝声音虚弱,说完歇了好一会,气才喘匀过来,不禁笑了,他的身体真是不成了。

    “你看看父皇现在这样,头发花白,脸颊瘦削,整个人病得脱了相,现在才让你知道,固然残忍,可若是一早让你得知,你日日看着父皇瘦下去,如何受得了?”

    前朝还需要人打理,越是这种时候,顾覃渊越是不能够出错。

    皇帝一开始就为顾覃渊把后面的事都打算好了,他要顾覃渊平顺地走上皇位。

    “父皇,孩儿能把前朝的事处理好,也能来奉孝于您跟前,您现在才告知孩儿真相,让孩儿如何是好?”顾覃渊跪行上前,悲痛地握住皇帝想抬起的手。

    在外人眼里,顾覃渊是杀人不眨眼的玉面修罗,在皇帝跟前,他是位合格的储身为储君,要做的事唯有一件、眼里的事也只能有一件,那便是守好江山社稷,朕这么说,你可明白?”至于旁的,都是次要,所谓帝王亲情缘薄就是如此。

    顾覃渊眼底弥漫上一层雾气,强行压下心情的激荡向皇帝叩首:“儿臣明白。”

    顾覃渊有悟性,许多事一点就通,从小到大,他就没什么事让皇帝操过心。

    “还有,朕听说你把皇后安插在太子府的婢女处置了。”皇帝不是疑问,而是以陈述的语气说出来,便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已知道。

    “儿臣已经长成,许多事,无需母后决定,母后选的人不稳重,毛手毛脚险些酿成大祸,儿臣就替母后处置了她。”顾覃渊语气平和,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皇帝勾了勾嘴角,太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皇后还想掣肘他,难。

    “皇后是挂心你才失了分寸,不过在太子身边安插眼线,确实僭越,朕已经提醒过她,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你也原谅她一回,不要和她计较。”

    帝王最是忌讳被人窥探,顾覃渊身为太子,身边伺候的人更要小心。

    皇后在太子府安插眼线,焉知别人不会依葫芦画瓢做同样的事。

    顾覃渊沉默片刻,才点点头,他本也没真的和皇后生气,不过是表明自己的态度罢了。

    见顾覃渊点头,皇帝这才放心,话锋一转,说回他朝政上的事。

    “你监国一月有余,你在前朝如何处理朝政,朕都看在眼里,前期还算稳妥,处理诸事手段虽狠但赏罚分明,不过最近你在公务上有些操之过急,不过总体还好。”

    皇帝声音已经渐渐弱下去,说一句话,就要缓一会才能接着说下一句。

    “待朕西去后,你成了大庆的君主,便不可和近日一般,行事不计后果,必须要稳中求进,戒躁戒奢。此外,把大庆交到你手里,朕没什么不放心的。”

    顾覃渊跪在皇帝跟前,认真听着他说的每一句话:“儿臣记下了。”

    “帝王要职,除了打理好朝政、爱民如子,以延续大庆国祚,还有另一件要事,你可知?”

    顾覃渊眸光闪了闪,应道:“知,身为君主,要延续皇室血脉,为江山稳固开枝散叶,此乃君主职责所在。”

    他机械地背着早在年幼时太傅就教过他的话,身为君主,应该如何行使自己的权力和职责,在他初封太子时,太傅就教过。

    这些话,顾覃渊不用看书,倒着背都能背出来。

    这些年,太子府没有姬妾,就连通房都没有,皇帝知道他志不在此,这样好,也不好。

    皇帝轻叹了口气,几位皇子中,顾覃渊手段固然狠辣,但绝对会是一位英明的君主,皇帝从未担心过他治理不好国家,只担心将来国祚延续。

    若皇帝登记后久久无所出,必定会引起前朝动荡。

    “你知道就好,朕去后,你行了登基大典,须得尽快立后,朕已经和皇后商议出几个合适人选。”

    皇帝从金丝软针底下拿出一本名册交到顾覃渊手里:“朕和皇后为你选好了太保之女宜若华,太尉之女苏音,参知政事之女仇湘灵。她们皆出身大家,性情端方,是合适的皇后人选。”

    顾覃渊把册子拿在手里,一本册子,比茶盏还轻,可顾覃渊觉得有千斤重般。

    “朕去后,你只用守丧一年,这一年里,你选一位合适的人选立为皇后,先立后昭告天下,至于封后大典可以慢慢操办,不着急。”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皇帝一辈子为大庆江山殚精竭虑,将油尽灯枯时,还在为社稷操心。

    第61章

    皇帝驾崩

    皇帝所有谋划,并非为了顾覃渊,而是为了大庆数百年的江山社稷。

    “名册上其余留名的闺秀,你可斟酌着选几位封妃,她们家族实力相当,势力可在后宫相互制衡,如此才不会起什么大风波。”

    身为帝王,不仅要顾全前朝,还要周全后宫,顾覃渊忽的想起柳如眉说的话。

    安随风也许可以选纳妾与否,而他没得选,在深宫中,谁都是出身清贵,柳如眉庶女出身,在后宫讨不着好。

    脑海中闪过女子唇红齿白的笑容,顾覃渊有一瞬出神。

    皇帝冰凉干枯的手忽然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地握紧:“太子,你定要懂得帝王权衡之术,登基为帝后,为了大庆,许多事由不得你。”

    皇帝言下之意,顾覃渊再明白不过,这就是帝王命数,可他不想认命。

    皇帝紧紧扣着他的手腕,仿佛使出全身力气,手颤颤巍巍地发抖。

    顾覃渊心口发痛,垂眸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说出这句话时,少女明媚的笑颜和古灵精怪的模样在他脑海中淡去,顾覃渊感觉心口被人生生剜去一块,却又无可奈何。

    听到顾覃渊这句话,皇帝才放下心来,心里没了牵挂,那口吊着的气便散了。

    “大庆的江山,就交到你手里了。”说罢,皇帝紧握着顾覃渊手腕的手松开,无力地垂落在床沿边。

    顾覃渊姿势不动地跪着,过了片刻,才起身走到龙榻床头,拿起木槌敲响悬挂在柜子上的金钟。

    “咚”一声空灵的钟声响起,殿外似有若无的哭声沉寂了一瞬,少顷,振聋发聩的哭声隔着殿门传来,不止是妃嫔皇子们的哭声,还有宫人朝臣的。

    “皇上驾崩!”

    “陛下!”

    殿外哭声一片,侯在殿外的官员忍着悲痛前去钦天监敲响意味着国丧的金钟。

    代表着国丧的金钟,之后帝后、太后崩逝时才会敲响,皇帝是九下,太后和皇后是七下。

    金钟设在钦天监的高楼上,一经敲响,声音可传到数十里之外,周围的城邑都能听见,然后再由周围城邑敲钟,紧急把消息传遍大庆。

    翰林院在意味着国丧的金钟响起之后,便会紧急拟定先帝驾崩的诏书,等诏书传下去,再宣读圣上的继位诏书。

    皇帝早在自己大限将至之前,就已经把自己的后事安排妥当。

    是以金钟一响起,各部就有条不紊地履行自己的职责。

    皇帝驾崩,要素食一个月,整个大庆都需守丧三年,三年国丧期间,禁声乐禁喜事,头一年全国需缟素。

    皇帝身后,身为太子的顾覃渊就是下一任国主,他没有发话,无人敢进殿。

    顾覃渊站在龙榻床头,看着床榻上白发苍苍的父皇,哀切地凝视先帝已经病得两颊凹陷的脸,一滴眼泪自男人眼角无声滑落。

    他复在床榻前跪下来,泪珠一颗颗往下掉,砸在皇帝苍白的手背上。

    顾覃渊拿出帕子把先皇手上的眼泪擦去,把他的手放回软被里。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哭的?顾覃渊想了想,那是在他六岁的时候。

    那时他摔了一跤,手肘擦掉了一大块皮,疼得直哭,哭得很难看。

    皇帝把他抱起来帮他擦了眼泪,说区区皮外伤,他就哭成这样,日后要习武,磨破了皮,是不是也哭?那不如不学了。

    那时候顾覃渊就已经想习武上战场,听皇帝这么一说就不哭了。

    那之后无论教他习武的师父如何严厉,练地怎样辛苦,顾覃渊都没有再哭过,因为舞刀弄枪,手、身上不知挂过几回伤,他都没掉一滴眼泪。

    将近二十年过去,他再哭,才恍然发觉,哭的滋味,可真不好受,比受伤时的痛楚难受上千百倍不止。

    殿外是跪着等候的宫妃皇子,还有闻讯赶来的文武百官,没有多少时间留给顾覃渊伤神。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顾覃渊双眼哭得发涩,可眼泪像是掉不够,殿内的药味久久不散,和床榻上没了生息的人一般让人揪心。

    顾覃渊眼底的哀痛敛去,站起身抬手擦了眼泪,又恢复成那副处变不惊的模样。

    只有微红的眼眶在告诉旁人,在无人看见时,顾覃渊默默守着皇帝哭了良久。

    顾覃渊整理好心情,佯装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声音肃然地唤了先帝身边的大太监进来。

    “乔公公,负责先帝后事的人可都到了?”顾覃渊声音平静无波,语调透着肃然沉稳。

    躬着身子的乔公公,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在太子殿下身上看到了先帝的影子。

    “回陛下,方才钟声一响,礼部、銮仪卫、内务府的人都到殿外候着,就等殿下吩咐。”

    乔公公是先帝登基时就跟在陛下身边的,他还年长陛下几岁,如今先帝先他而去,若说有谁是真心为陛下伤心,他是头一个。

    乔公公说罢悄悄擦了眼泪:“殿下需要现在就把他们叫进来么?”

    “先让人给父皇更衣。”顾覃渊回眸深深看了眼躺在床榻上的人,不忍地转过头,身形挺拔步伐沉重地朝殿外走去。

    先帝国丧以最快的速度有条不紊地准备,顾覃渊除去操持朝政,还需每日到殿前守灵,除此之外,还要拟定所有先帝宫妃的封号以及丧事结束后她们要挪到哪座宫殿。

    几日的功夫,顾覃渊可以说是忙得脚不沾地,就连用膳的功夫都没有。

    也就在这几天,国丧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遍整个大庆。

    因为是以钟声传递消息,所以不用人力传递,速度便快很多。

    只有边关城池较远,需要别的城邑快马加鞭把消息带过去。

    与此同时,鼓城还不知先皇驾崩的消息,将军府正筹办一场满城百姓都期待的喜事。

    是夜。

    柳如眉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屋里点着大喜的龙凤烛,窗扉上也已经贴好大喜窗花,屋内红绸晃眼,处处都透着喜庆的气息。

    柳如眉翻了个身,望着新换的红色床帐,心情激动不已。

    第62章

    成亲

    明日就是她和安小将军成婚的日子,明日过后,她就是安小将军名正言顺的妻子,届时顾覃渊就算反悔,也不能拿她怎样。

    她被顾覃渊搅乱的生活,终于要回到正轨,柳如眉想到自己日后的幸福生活,激动地有些睡不着,她所期盼的安稳日子,再不是不可企及的。

    次日一早,她不过睡了两个时辰,梳头嬷嬷和帮她上妆的喜娘就来她屋里叫醒她。

    将军府那边已经传来鞭炮声,说明那边也已经开始准备。

    玉金动作利索地伺候柳如眉洗漱,银珠取来昨夜就已经打理好的喜服从衣椽上取下来,耐心仔细地给柳如眉穿上。

    层层叠叠的喜服穿在身上,兴许是因为心情雀跃,柳如眉不觉得喜服沉重压身。

    “小姐,今日拜堂成亲后,您就是安将军的妻子,日后彼此要相互尊重包容,日子方能走得长远,鼓城地方远,婚仪不比在京城热闹,但我看得出将军用心准备,他心里是有您的。”

    梳头嬷嬷一边帮柳如眉梳头,一边叮嘱她成亲之后要如何做好一位妻子。

    柳如眉羞怯地垂眸听着,嬷嬷就算不说,她也知道的。

    鼓城地处偏远,没有办法把婚礼办的很盛大,加上边关频起战事,柳如眉也不想太耗费人力,婚礼简单些正好。

    婚仪虽然从简,但柳如眉知道安随风花了不少心思准备,不曾有所懈怠,她寻得良人,今后的日子,定能幸福美满。

    日后就算安随风为了子嗣纳妾,也不会不敬重她,她始终是正妻,柳如眉不怎么担心。

    待盘起头发,戴好花冠和步摇,柳如眉看着镜中瓷娃娃一般的人儿,娇羞一笑,低下身子让喜娘给她盖上红盖头。

    “新娘子出门!”随着喜娘报喜的声音响起,柳如眉由贴身丫鬟扶着出门。

    安随风已经带着迎亲的队伍在院子门前等着,柳如眉出了院门,隔着盖头,隐约看见安随风穿着红衣站在花轿前等她的情形,脸颊有些发烫。

    她坐上花轿,安随风骑着高头大马在前,迎她回家。

    因婚事一切从简,不宜张扬,所以迎亲队伍没有绕行鼓城,而是直接到了将军府。

    “新郎踢轿门!”

    喜娘话音方落,轿帘就被人踢开,一束光漏进来,紧接着,一只手伸到柳如眉面前:“夫人。”

    “夫君。”柳如眉低声唤了声,红着脸把手交给安随风。

    安随风紧紧握着她的手,稳稳当当扶着她下轿子,喜娘从她手里把那坛女儿红接过,把一截红绸分别递给她和安随风。

    两人牵着红绸一头,一齐走近将军府。

    今日婚仪虽一切从简,但将军府里很是热闹,除了安随风手下的将士,还有不少城中百姓,大家都是来给新人贺喜的。

    两人来到前厅,厅堂案几中间摆着两个牌位,是安随风父母的灵位。

    喜娘笑盈盈地在一旁站定,在轻快喜庆的丝竹声中清了清嗓子高声道:“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柳如眉和安随风抓着红绸拜了天地,然后再拜父母灵位。

    两人脸上都带着盈盈笑意,满心满眼都是眼前人。

    “夫妻对拜!”

    随着喜娘的声音落下,两人转过身来面对着彼此,就要拜下时,大堂外传来一声不合时宜的惊呼:“且慢!不可!”

    那人声音尖锐且急,喊着就跑了进来,安随风的副将以为是有人要捣乱,正要把人拦下,看到那人身着素服,手里举着一支写着‘奠’的白旗时,动作猛然顿住。

    安随风眼尖,看到那人手里的白旗,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柳如眉盖着红盖头,看什么都是影影绰绰的不清楚,她看不清来人身上的服色,以为是顾覃渊反悔派来的人,往安随风身后躲去,小声问:“夫君,他是?”

    “夫人莫怕。”安随风目光柔和地看了柳如眉一眼,不着痕迹把人护在身后,才看向来人问,“阁下是?”

    那人喘着气朝安随风行了礼,才出示自己的令牌解释道:“在下乃黔城驿使,鼓城位置偏远,听不见黔城的钟声,所以县丞命在下快马加鞭赶来传递消息。”

    他鬓发有些乱,是被风吹的,脸颊亦被风吹得通红,可见这一路很赶。

    “先帝驾崩,京城已经在操持先帝丧仪,按照大庆律法,三年之内大庆禁办喜事,几日前先帝就已驾鹤西去,将军的婚事,是断乎进行不得的,不然可是大罪!”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宾客都站了起来,愕然地面面相觑,圣上竟然驾崩了?

    两人婚仪完成,就差最后一步,还未拜天地,婚事就不算完成。

    柳如眉呼吸一滞,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庆幸两人婚事未完,还是为自己感到悲哀。

    守丧三年,对于女子而言,就是磋砣三年,错过这次,她还能安然等到三年后么。

    “你是说,当今圣上驾崩?具体是什么时候的事?”因为鼓城地处偏远,安随风完全没有收到任何相关消息。

    “是三日前的事,太子殿下即将会举行登基大典,登基为帝。”驿使恭敬道,先帝在时,顾覃渊就是皇帝最看重的儿子,先帝驾崩,传位诏书亦是传位于顾覃渊。

    安随风没想到圣上竟然驾崩了,他出征之前,陛下的身子骨看起来分明还很硬朗。

    布满茧子的手紧握着,他不仅痛心先帝的病逝,还担心顾覃渊的处境。

    “请问驿使,这禁办喜事,是怎么个说法?可有做别的解释?”柳如眉低声问。

    这种话问出来,其实不大合时宜,国丧严肃郑重,这么问,仿佛只忧心自己。

    不过柳如眉是女儿家,多问一句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女子经不起蹉跎。

    到了及笄的年纪,还定了亲,眼见就要嫁人,偏偏碰上国丧这个节骨眼。

    三年之后是什么情形,谁能知晓?驿使看了眼盛装的新娘子,心下惋惜,耐心解释道:“先帝驾崩,大庆子民需为先帝守丧三年,三年国丧,是禁止一切寻欢作乐之事和喜事的。”

    第63章

    婚事暂停

    驿使方才过来,并未看到鼓城有别处在热闹,可见安将军不铺张,婚事一切从简,想到这点,驿使的态度不觉更加温和。

    这一对佳人,真真是相配,就是可惜,没有碰上好时候。

    “就算是皇室宗亲,除非是有什么特殊情形,不然也需守丧三年,如遇特殊情况,则需要到祖庙祷告,守丧一年即可,也有只守几个月的,但那种情况十分少见。”

    算起来,大庆建国数百年,只有百年前孝端皇后病重,当时威帝为了冲喜,在守孝三月后就去祖庙告谒祖宗,提前办了封后大典。

    以上的特殊条例,仅仅适用于皇亲国戚身上。

    先不说柳如眉和安随风有没有特殊情形,两人光是身份,就没人和皇室沾边。

    先帝驾崩后,国丧三年,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平民百姓,都需要守着规矩,不得逾矩。

    原本喜庆热闹的前堂气氛变得尴尬,众宾客目光不约而同落在一对新人身上。

    这么说,就意味着安将军和柳小姐,要成婚只能等到三年后,可明明婚事只差一点。

    安随风经历过多少风浪,先众人回过神来,叫来管家:“先把客人好生送出去。”

    说罢他对来贺喜的宾客揖了揖:“先帝崩逝,举国哀悼,婚仪便到此为止,多谢诸位今日能来,贺礼大家先带回去,等三年后再带来贺喜不迟。”

    宾客肃然还礼,暗暗为将军感到可惜,但还是先带上贺礼在管家的安排下有序离场。

    驿使向新人赔了不是,毕竟自己这来的说是时候吧,可实际上也挺不是时候的。

    安随风没做计较,留他喝了一碗茶,歇了会才让管家送客。

    等宾客都走得差不多,原本热闹的喜堂冷清下来,喜娘和玉金几人神情凝重,都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怎么不偏不倚的就撞上这么个时候。

    安静站在安随风身后的柳如眉等宾客都离开,才掀开盖头,重重叹了口气。

    “将军接下来预备如何安排?”她问的是国丧的事,不知安随风要不要回京祭奠先帝。

    安随风垂眸,柳如眉那如出水芙蓉般的面容,措不及防映入他眼底。

    安随风瞳孔颤了颤,被柳如眉经验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之前见她,柳如眉都是一袭清减的素色衣裳,脸上只略施粉黛,化着淡妆。

    那样的柳如眉清丽可人,而盛装打扮,穿着大红喜服的柳如眉,如一朵盛开的牡丹立在安随风面前,她是楚楚动人四字的具象化。

    平时不见她戴什么首饰,今日头戴花冠,盘着齐整的发髻,看起来真真是珠光宝气,光华逼人,教人不敢直视。

    安随风将出口的话到嘴边,在看见柳如眉那一瞬大脑一片空白,把自己要说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

    柳如眉见他直勾勾看着自己不说话,不解地歪了歪脑袋,伸手在安随风面前晃了晃。

    “将军?”柳如眉抿了抿唇,将军莫不是太悲痛,有些没缓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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