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即便付庭彦叮嘱过我,出门一定要带些人,可我总当耳旁风。这里的每条街道与屋舍,我比侍卫们都要熟稔。
我们一路从蒋府走回驿馆,再过几日便是流火节,节日的氛围也浓重起来,已经有按捺不住的人家,在门前挂起了火红色的流苏与风灯。
沙州人崇火,流火节的盛况可以与京中的上元节相媲美,家家户户都要准备一支火把,作为运气与生命的延续。
阿嫣望着别人家门口的流苏,还在惦记着流火节能不能出去玩耍。
深宫寂寞,阿嫣又自小放养,玩心未泯也在情理之中,我承诺她,如果流火节那天没什么要事,可以让她参加篝火宴。
我在她眼底见到了希望之光,得到肯定答案的阿嫣安分了不少。
回到房间,我将我手上肉脯分出了一些,又问驿馆的人要了件食盒,上次中毒我长了记性,将肉脯全部切了一块角,试吃之后,才装好准备送一些给付庭彦尝尝。
刚下楼就看到殷姚站在门外,紧张地盯着侍女说些什么,我站在楼梯口仔细听了听,殷姚再问他的侍女:怎么样,发簪歪了吗?衣裳合适吗?
于是我果断转身上楼。
如果说这一年多来,我对付庭彦的感情没一直毫无波澜,无疑是说谎。
琐碎的日常与相处的点滴像是一条透明的蚕丝,细微又纤弱,却又不断地缠绕、覆盖。
惊觉时,早已是作茧自缚。
何为帝王之爱?我参不透,也不敢懂。
但凡我对付庭彦有了一丝念想,这深宫便呆不住了,我会每日为了这个人而心生悲喜。
而王宫的日子还有那么长。
付庭彦说我不会成为皇后,他说我还有选择。
如果真的有选择,那我想要出宫,不要当付庭彦的小老婆,我想要我的男人只属于我自己。
可我没选择,所以付庭彦是混账骗子。
夜色已经很深了,我和衣坐在窗边,刚入夜时便下了雪,洋洋洒洒,深及脚踝。
案前灯火摇曳,红烛西窗漫雪,我伸手推开窗,劲风裹着雪花扑面而来,拂灭烛台,光亮褪去,化不开的夜色吞没了屋室。
我置身于暗影中,吸了吸鼻子,还是没有抑住破碎的哭音,我忽然觉得自己很不争气,立即用袖口抹去眼泪。
窗外似乎有人路过,鞋底踏在积雪上,咯吱咯吱的声响由远及近,清晰起来。
我的目光探向窗外的天幕,屏息聆听。
忽地有什么东西飞了进来,砸在桌案上,发出一声脆响。
我吓了一跳,在原地站了会儿,才开始借着月光,在声音来处摸摸索索,最后摸到了那东西。
是碎银子。
我盯着银子,脑子有些空茫。
接着又是一块,正好砸在我的头上。
什么情况?
我又捡起一块,站起身扶着窗沿向下张望,付庭彦披着新做的烟青色鹤纹大氅立在茫茫大雪里,仰头望向我。
黑瞳清亮而生动。
似乎因为我的眼圈泛红,付庭彦初见我时,神色冷了一下,复又化开,嗓音中带着笑。
「几日不见我,想哭了?」
「陛下想见我,这些钱不够。」
话一出口,我才察觉到自己鼻音浓重,我搓了搓鼻子,平复了下心绪,才伸出手掂量了两下他丢过来的碎银子,挑了挑眉梢。
「是啊……这些怎么够呢?」付庭彦沉静内敛的神情最终消散,轻轻一笑,勾魂摄魄。
「蒋姑娘于我——价值连城,千金不换。」
18.
我拿上白日里没送出去的肉脯,只来得及披上外袍,蹬蹬蹬地跑下楼。
「这是给你的,我家做的,白天我试过,没有毒。」
我将盒子妥帖放到他的手心,付庭彦伸出手却捏了捏我冰凉的耳垂,又收回手,扯开领间系紧的绳结,将大氅脱下,兜头扣在我头上。
「出来也不多穿些。」
沙州的气候我比他适应,所以并不畏冷,倒是他每天殚精竭虑的,别再搞出些伤寒。
?「不用的,我不冷。」
说着我想从头上将大氅摘下来,却被他用手扣住了头。
大氅的领毛压在我的眼睫处,痒得睁不开眼,头上的声音带着些命令的口吻,「听话。」
我抿了抿唇,终究没有拒绝他的心意,将大氅裹在身上,我们二人沿着空若无人的街道并肩而行,茫茫天地间仿佛只有我们两个人,从厚毯般的积雪之中走过,那些印记又被纷纷飞雪掩盖。
冬日里的寒月比任何一个季节都剔透干净,点缀在塔尖飞檐之上,是真正的冷月如霜。
「你没有带侍卫吗?」我向四周张望了一下,空寂无声,「你自己一个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