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曾鸿影略显浑浊的眼里俱是温和,“今天怎么回事,动不动就红眼眶!”他满是褶皱的手拍了拍余年的肩膀,“不管你是研究历史也好,还是做音乐在台上唱歌也好,年年,你都是老师的骄傲。”从实验室离开,余年回星耀,在舞蹈练习室里练了两个小时的舞。关上音乐,他喘着气看向门口,“孟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估计十几分钟了吧,”孟远递了擦汗的白毛巾给余年,靠墙站着,“你霍行老师特意来跟我说,你情绪不太对,这个时间跑来练习室跳舞,还不带停下休息的,让我来看看。”
他扬扬下巴,“说吧,怎么回事,遇见事儿了?”
“没有。”余年放下毛巾,笑起来,想了想道,“我放弃历史专业,转而进娱乐圈唱歌,做这个决定时,其实特别害怕。”
他坐到舞蹈练习室的地板上,“害怕老师对我失望,害怕师兄都再也不理我了,他们对我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人。”
孟远也不顾形象地坐到余年旁边,接话道,“但你还是义无反顾地进来了。”
“对啊,大概就是倔,认定了就会做。所以当时我很努力,我想着,要做就尽全力做到最好,不然对不起自己。”余年呼了口气,眼里有了光彩,“然后,今天老师跟我说,不管是研究历史还是做音乐,我都是他的骄傲。”
听见这句,孟远翻了个白眼,利索地站起来,拍拍裤子,“亏我还担心了好久,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伤心事了,结果竟然是太兴奋了!浪费感情,你孟哥我下班了!”
余年眉眼弯弯地挥挥手,“好的,孟哥再见!”
打了电话给谢游,得知对方已经在回家路上了,余年两下收拾了东西就走。
开门回到家,谢游身上穿着余年买的情侣卫衣,正从楼上下来,他一眼就看出来,“年年很开心?”
余年把今天的事情几句说完,又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一下谢游的右脸,语气里是压不住的雀跃,“嗯,今天非常开心。”
谢游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转过脸,指指左边,“这里也要。”
余年故作疑惑,“要什么?”
谢游放低了声音,“要年年亲一下。”
余年这才凑过去,认真地亲了一下。不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谢游揽着腰按住肩膀,压在了楼梯栏杆的位置,重重吻了下来。
手掌从衣服的下摆伸进去,谢游轻而暧昧地顺着脊背,揉弄着余年的骨节肌理,没两下,余年就软了腰。
“谢游……”
谢游加深了吻,将余年的声音尽数吞咽。手上动作也没停,撩拨地余年眼尾都染上了淡红,泪痣秾丽。
这时,余年扔在门口的手机响了,谢游直接将人抱了起来,走到了门口。
余年在地上站好,拿过手机,刚按下接听,就察觉谢游站在他身后,一个吻落到了后颈的位置,灼烫的酥痒感顺着神经,直直窜进了四肢百骸。
他克制住轻颤的呼吸,尽量自然地开口道,“孟哥?”
孟远没有察觉到异常,“到家了吧?”
“嗯,已经到了。”正说着,余年感觉到,谢游已经伸手拉下了他的衣领,顺着他露出的肩线绵密亲吻,呼吸灼热。
“是这样的,刚刚有人找你,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
“找我?”
“对啊,说是想跟你谈谈关于那个青铜簋的事情,说你肯定会感兴趣的。”
酥痒感绵绵不断,要不是谢游的一只手揽着他的腰,余年怀疑自己现在可能连站都站不稳。他调整了呼吸,才尽量简短地回应道,“麻烦孟哥帮我转告对方,可以见一面。”
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六块小甜糕
断了电话,
余年正想着,虽然是他发现并带回了青铜簋,
但青铜簋已经不在他手里了。有人要谈关于青铜簋的事情,
为什么会找到他这里来,
并且,还确定他一定会感兴趣。
但也有可能是因为近几天,
他的名字和青铜簋总是关联着出现,所以对方才会目标明确地找到他。而且也不排除,
找来的人手里有另一半青铜簋的可能性。
不过很快,余年就没这个心思考虑青铜簋的事情了,他握着手机,勉力撑在门口的墙上,
双腿发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
谢游站在他身后,掀起了他的衣服,正从肩线到后颈,
顺着脊骨的肌理,从上至下,一路吻到了后腰的位置。
这样的吻让人太过难耐,
余年有些受不住,但又不想让谢游停下,
干脆将手指压在自己唇边,抵住了即将发出的声音。
正在这时,孟远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余年下意识地就想挂断,没想到谢游却从后面伸过手,帮余年按下了接听。
听筒里传来孟远的声音,余年忍不住拿含着波光水汽的眼睛轻轻瞪了谢游一眼,之后才将手机放到耳边,“孟哥,嗯,我在。”
孟远直入正题,“对方很着急,想将时间约在明天下午。我看了你的日程,明天一整天都是空出来了的,没什么要紧事,就替你暂时答应下来了,没问题吧?”
余年咬咬唇,尽量忽视谢游的细微动作,“没……问题。”
他话音刚落,就发现自己竟然被谢游猛地拦腰抱了起来,开始踩着楼梯往楼上走。余年惊了一惊,好不容易才把惊呼声压在了喉口,一手环着谢游的脖子,勉强稳住。
对面的孟远毫无察觉,继续道,“好,和我通电话约时间的,是要见你的那人的助理,中间牵线的人我打过好几次交道,可以信任,所以应该不会出什么幺蛾子事。对了,年年,主动权在我们,你想把见面地点约在什么地方?”
这时,余年已经被谢游抱进了书房,坐在宽大的办公桌上,他头发略有些散乱,添了几分懒色,真丝衬衣的衣扣被解开一半,松松散散露着肩膀和一小片胸膛,他也无从顾及。感觉谢游正吻着他的脖子,他一边仰着下巴将脖颈露给谢游,一边回答孟远的问题,“见面地点就约在御览吧。”
“御览是谢总的地方,挺好的,你想得很周全。”孟远记下来,“行吧,那就先不说了,我给那边回个消息。要是有什么问题,你再找我。”
余年说了声“好”。
屏幕暗下的手机被扔到一边,谢游扣着余年的手,压在桌面上,哑着嗓音,诱哄道,“年年,再尝一次好不好?”
事实证明,余年根本就拒绝不了谢游,而不拒绝的后果就是,余年把自己拢在被子里,只露出脑袋,没什么力气地说话,“真的不要了。”
看了看谢游,余年不忍心,又往旁边挪了挪,松开抓着被角的手,商量道,“挨着睡,但真的不要了,好不好?”
唯一庆幸的就是,谢游答应了就会做到,晚上两人安安静静地抱着睡了一宿,不过余年第二天还是难得地起晚了。
在床上发了会儿呆,余年趿着拖鞋下楼,洗漱后吃完谢游留下的早餐,又拐进书房,抱着本子写了会儿曲子。
等到了下午,按照约定的时间,余年到了御览会所。
坐在包厢里的,是一个身穿深灰色西服、领结整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见余年进来,对方站起身,腰背笔直,手下意识地抚过西服衣扣,朝余年点头致意。
这种相似的气质和礼仪,让余年想起上一次跟谢游一起,在鸢尾大道的宅子里等候的管家。果然,对方自我介绍道,“我叫路易森,是何骁先生的管家。”
余年礼貌回应,“您好,我的经纪人告诉我说,您想找我谈关于青铜簋的事情,是吗?”
路易森点头,“是的,何骁先生常年住在国外,但对收藏和青铜器一直很感兴趣。在几年前,何骁先生因一个偶然的机会,得到了一件青铜器,但从造型上看,缺少一半。
一直到本月四号,我们通过国家台的节目了解到,余先生您发现的那一件青铜簋,只有器身,底座下落不明,暂且缺失。经过对比,我们认为有很大可能,何骁先生手里的那件青铜器,就是青铜簋的底座。”
余年听完,没有表现出任何激动的情绪,而是冷静道,“这确实是个好消息,不过,青铜簋已经移交国家文物局,而青铜簋本身,正在曾鸿影教授的实验室里。不管出于什么缘由或考量,您要找的人都不应该是我才对。”
路易森再次颔首,“是的,但我和我的雇主何骁先生,都非常信任您。”
“信任我?”余年浅笑,“我们素昧谋面,为什么不信任文物局的工作人员,不信任曾教授,反而会信任我?”
“因为您的所作所为,让我们信任您的品格。”
这个理由不够充分,余年不傻,几句话下来,他发觉对方的来意,和青铜簋并没有多大的关系。思忖两秒,余年又问道,“可以看看何先生手中那件青铜器的照片吗?”
“当然。”
路易森准备充分,将照片递给余年。余年是亲手摸过青铜簋的,对它的大小和细节都烂熟于心。只看了一眼,他就在心里断定,这一件确实是青铜簋的底座。
放下照片,余年继续询问,“如果确定这一件便是青铜簋的底座,何骁先生的意思是?”
路易森回答得滴水不漏,“抱歉,这需要您亲自与先生商议,我无权替先生做任何决定。”
垂眸考虑良久,余年才问道,“何骁先生现在在什么地方?”
路易森看出余年的动摇,虽然情绪依然克制,但语速加快了些许,“就在宁城。”
余年:“那您和何骁先生,介意我带上安保人员吗?”
“当然不介意。”
余年扬唇,“好的,我愿意跟您去见何骁先生。”
不过和预料的有些不同。余年带着谢游配备的三个安保人员,随路易森到了宁城顶级酒店的顶层套房。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便是扑面而来的消毒水气息。继续往里走,余年就发现,这个顶层套房几乎已经被暂时改为了一个临时病房。
“何骁先生病了?”
这一点上,路易森没有隐瞒,但也没有多说,简短道,“是的,先生身体不好,来宁城时,带了随行医疗团队过来。”
余年识趣地没有追问。
到了门口,路易森微微躬身,“先生就在里面。”
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块小甜糕
大门打开,
经过装饰典雅的复式客厅和会客室,踩着灰色的印花地毯,
余年跟随路易森往里走。绕过玻璃墙,
进入视线的,
就是床榻两边摆放着的尖端医疗器械,以及一个戴着氧气罩躺在床上的人。对方看起来五十岁左右,
或许是久病卧床的原因,他身上带着沉沉的暮气,
头发有零星的银白,双眼紧闭。
余年站在原地没动,安静地看着路易森走到床边,弯下身,
轻声道,
“先生,余先生来了。”
何骁睫毛颤了颤,眼皮轻动,
慢慢睁开来。即使染着病气,他的眼神也是极锐利的,能看出若是身体健康,
必然是强势且手腕厉害的人物。他动作徐缓地偏过头,视线的焦点最后定在了余年身上。
何骁抬了抬手,
等候在一旁的护工快步过来,取下了氧气罩。
尽量调整了几次呼吸,何骁声音无力,
沙哑道,“你的外公是余修宁,外婆是盛令仪,对吗?”
余年点头,礼貌回答,“是的。”
对方安静下来,不知道是在思考什么,隔了好一会儿,才问了第二个问题,“你的生日,是在除夕?”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但余年还是回答,“是的。”
听见余年的回答,何骁像是泄了力气一般,又闭上眼休息了一会儿,才朝路易森道,“把东西交给他吧。”
路易森应下,“是,先生。”
当着余年的面,路易森戴上手套,从一个保险箱里,将一个青铜底座拿了出来,递到余年面前,“余先生,您验看验看。”
对比起青铜簋的上半部分,这个底座保存十分完好,呈长方体,正面装饰的饕餮纹,与余年自己发现的那一半的纹饰完全相同,细节也没有差异,而上方的断口也能吻合——确实是青铜簋的底座无疑。
余年没有贸然接下,而是谨慎道,“要换回这件青铜簋的底座,我需要付出什么?”
路易森摇摇头,“不需要付出什么,先生的意思是,您可以直接带走。”
余年将目光投向何骁,发现对方已经再次闭上了眼睛。
仿佛是看出了余年想说什么,路易森道,“余先生,先生的意思是,这件东西只会交到您手上,换成您的老师、或者是相关机构的工作人员,我们都不会卖出、转让或出借。”
房间里十分安静,耳边能听见医疗器械的电流声,余年垂眼思忖良久,最后还是道,“抱歉,我不能要。”
得到这个回答,路易森没有半点惊讶,而是说道,“好的,我们在宁城会停留一段时间,如果余先生改变主意了,随时可以联系我,带走青铜簋。”
路易森将余年一路送到电梯口,这才返回卧室,重新站到床边,汇报道,“先生,余先生已经离开了。”
何骁费力地睁开眼,看了看余年离开的方向,又缓缓地重新将眼睛阖上。路易森照例去查看医疗仪器上的数值,刚背过身,就听见何骁嗓音低缓,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真的很像,很像……”
余年带着保镖到停车场时,谢游已经到了。他将正在看的文件放到一边,拉过余年的手,“怎么样?”
余年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我觉得何骁和这个管家路易森的态度都很奇怪,所以最后拒绝了,我心里不踏实。而且单就历史价值来说,存放在老师实验室里的那半个青铜簋,就已经完全足够。对剩下的半个底座的需求,并不紧迫,所以我还有考虑的时间。”
谢游道,“我了解过何骁这个人,背后没有家族倚仗,年轻时白手起家,心智胆略都极为过人,在国外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但近年不怎么出面,据说是身体极差。而且他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传言已经立下遗嘱,会将财产全都捐出去。”
余年手指无意识地划过谢游的手心,沉吟,“如果最后准备是将财产全部捐出去,会将青铜簋的底座无条件赠送,那确实是说得通的,但为什么会找到我?”
而且还强调,其他人都不会给。
余年躺下,枕到谢游的大腿上,放松下来,“算了,先不想了,这一次我拒绝,如果他们有什么其他的目的,应该很快就会再来找我的。”他抬手,用指尖摸了摸谢游的喉结,“我下午没其他安排了,陪你上班怎么样?”
谢游握住余年作乱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求之不得。”
过了两天,余年被孟远从词曲稿里拉了出来。
顺手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了个香蕉递给余年,孟远一边碎碎念,“要不是你的歌还霸着排行榜的前几名,我真的要怀疑,我带的这个艺人是不是已经过气了!”
余年这两天都没有通告,天天跟着谢游。谢游上班,他就抱着本子在旁边写歌,整个人都像是随着夏天的结束,也变得懒散起来。
听孟远念叨,他笑道,“孟哥我冤枉,我可不是什么都没做,这几天虽然没赶通告,但我很忙的,专辑需要的十二首歌都已经全写完了。”
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十二首都写完了?”孟远忽然想到,“等等,年年,你说的写完,是词曲有了,还是编曲都齐了?”
“都齐全了。”
听到这个回答,孟远一巴掌拍到了余年肩上,“这么效率?”
“那当然。”余年剥开香蕉皮咬了一口,继续道,“明天录完节目,就开始过带,把音轨分出来,我自己写的歌我熟悉,应该很快就能完成。之后加乐器音进去,我算了算,除了常规的乐器音外,还需要大提琴和小提琴的音,我不想用电子合成,要麻烦孟哥去联系一下提琴师。”
“你是想现场收音,然后加进去对吗?”
“嗯,这样一来,效果会更真实。”
音乐方面,孟远都依从余年的意见,他记下来,又在办公室来回踱步,“按照你这效率,专辑多久能做好?”
“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吧?现在九月十二号,顺利的话,十一十二月?”余年自己也说不太准,“我不想赶得太着急。”
“不用赶。”孟远重新坐到椅子上,“你现在和出《绮丽》时的状态完全不一样,发《绮丽》时,你有热度有流量,但还没有作品傍身。现在不一样,你的《绮丽》为你开了一条大路出来,后面出的单曲《梦呓》也给这条路镶金嵌银,现在,你的实力已经得到了认可,不知道有多少歌迷在等着你出新专。”
余年弯着眼睛,“所以这一次,孟哥你也不催着我赶通告,刷曝光度了?”
“一个阶段有一个阶段的计划,你现在就算十天半个月不出现在人前,但你的歌一直都有人在听,这不也是在变相地刷存在感?”孟远说着,又扔了一张烫银的邀请函过去,“不过,这个你必须得参加。”
一眼就看见了上面的logo,余年伸手拿起来,“是黛铂的品牌活动吗?”
“嗯,黛铂这次会在宁城办一场秋冬大秀,已经在筹备了,投入的资金非常大,品牌方也非常重视,估计是想借此扩大亚洲区的市场。你是代言人,他们有意让你走开场。”
余年把邀请函上的文字看完,落款是,“黛铂夫人?”
“对,”孟远说得详细,“‘黛铂’是一个家族的姓氏,最开始就是个小工坊,后来这个工坊在瑟琳娜·黛铂的手里迅速扩张,大家都称这个奇女子叫黛铂夫人。而现在的这个黛铂夫人是瑟琳娜的曾曾孙女,叫伊丽莎白·黛铂,也是现在黛铂的总设计师。她亲口表示,如果你能走开场,她会亲自为你设计服装。”
余年没直接做决定,而是问孟远,“孟哥,你的意见是?”
“我的意见当然是参加,一方面你是代言人,就是不上台也得在场,反正都要去,在下面坐着,还不如上台走秀。另一方面,这种水准的曝光度,有一个是一个,反正我不嫌多。”
“那我也没有异议。”
敲定后,孟远给了那边答复,黛铂的速度也非常快,很快就派了人过来,量取余年的身形数据。第二天是录制《藏宝》的日子,余年一大早就到了录制现场,没想到古益延到的比他还要早,已经坐在了休息室里。
余年连忙快步上前问了好,笑道,“我还以为自己会是第一个到,没想到古爷爷您比我还要早。”
古益延递了个水果给余年,和蔼道,“人老了,觉少。”
他拄着拐杖,又叹气,“这两天身子不太利索,老毛病犯了。我还在跟甘州讲,其实我挺羡慕你外公,好歹后继有人。”
说完这句,顿了顿,他又道,“越是到了这个年纪,我越是明白,为什么有些书画上,会印下不少章子,大概就是,跟这些流传千年的古物比起来,人的寿命实在太短,就想着,把自己名字印在上面,也好让后人知晓,这世上,曾有过这么一个人。”
这番话说得伤感,余年细致耐心地剥着橘子,回答,“人百年虽短,但总好过蜉蝣朝生夕死,不是吗?”
不想余年会说出这句,古益延笑着点点手指,“你啊你,听你这么一说,你古爷爷我,不好意思再怨下去了。也是,跟蜉蝣比起来,我活了几十年,什么都见过吃过,也不枉此生了!”
余年两下吃完手里的橘子,笑弯了眼睛,“对!”
等节目录完,余年正在休息室整理东西,施柔喊了一句,“年年,有人找。”
余年抬头,发现是之前上台的第三位藏宝者,对方已经七十岁了,他连忙起身,让老人坐下,这才礼貌询问,“请问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叫孙若拙,徽城人,我父亲叫孙豫章。”
余年微怔,很快道,“您家里的堂号,是否叫晨星楼?”
孙若拙笑道,“不愧是余家人,你说的没错,我家里就是叫这个。”
余年也坐下来,“我还知道,您家里祖上有个大园子,有一片梅花林,里面有一座小楼,藏书用的,名字也极为风雅,叫笛在明月楼。”
“园子早些年已经由我父亲做主,捐了出去。藏书一部分送了人,另一部分分家时分了。我家里藏的东西不少,但子孙也多,父亲主持分家之后,那些东西多数都被卖了出去。真正留在孙家的,没几本了。”孙若拙笑着摇摇头,止了话头,“我这次特意来找你,也不是来说家史的,而是想给你报一个消息。”
余年坐直,“您请说。”
“我想你应该知道,二三十年前,家里曾经起过一场大火,烧了不少宝贝。”
余年点点头,“我听我外公说过,好几套孤本都在火海里成灰了。”
“对,我父亲因为这件事,在祠堂的祖宗牌位前,连着跪了好多天,并发誓一辈子不沾荤腥,用来赎罪。但前几天,这件旧事又被翻了出来,我那个愚笨的大哥坦白,说当年的那把大火,是他放的,目的是为了偷出藏在家里的一份竹简。”
余年眉心一跳,“竹简?”
“对,就是竹简。我家里遵循守旧,家业都是传嫡长,所以家里有这份竹简,除了我大哥,旁的人都是不知道的。而大火后,父亲误以为竹简已经被烧成了灰,痛心疾首,十分自责,再没提过。”
“那这一次怎么?”
“因为我那愚笨的大哥,时至今日,才发现自己被人骗了!他年轻时喜欢赌,欠了赌债,有人给他支招,让他把家里一个东西偷出来,卖了换钱。于是我大哥当真将竹简偷了出去,转眼就卖给了一个外国商人,拿到的钱又用去赌,没多久就输完了。
结果这几天,我大哥知道消息,说那份竹简要上拍了,起拍价格,何止我大哥到手的钱的百倍!他才知道受骗,把这件事抖落了出来。”
孙若拙面有愧色,叹息道,“这件事本是我孙家人做的混账事,但实不相瞒,我们家现在家财不多,也就勉强度日,听到上拍的消息,也是束手无策。”
余年明白过来。孙家没钱,没办法再将竹简买回来,所以才把消息告诉别的人,寄望于别的人,或许能将东西买回来。这种事不是没有,一个家族一代代传下来,子孙后代不可能都是好的,连皇帝传江山,都会亡了国,更别说其他。
余年没胡乱应下,而是问道,“请问这份竹简的全名是?”
孙若拙愈加羞愧,“《国书》。”
余年瞳孔微缩,心跳都漏了一拍,“国书?”
十五号,最新一期的《藏宝》节目播出。节目还没播完,#余年腕表#这个tag就上了热搜。
“——#余年腕表#我特么看节目就是纯为了看年年的颜,看着看着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经,等我再仔细看,哦,年年手腕上戴的表换了!以前都是戴的欧慕的表,代言人嘛,哪儿哪儿都代言,分内之事,但今天一看,咦,换了一块江诗丹顿!再一看,卧槽,谢游买热搜炫耀过的那一款!我特么人有点不好!”
“——#余年腕表#年年戴的表,和谢游的表,一模一样!大概,有钱人的审美都差不多?”
“——#余年腕表#谁还记得,曾经有狗仔说,一个不小心,拍到过余年和谢总从御览会所一起出来,虽然我到现在都觉得,他们应该是约着去打架的。但为什么我这心里,总觉得不太对劲儿呢?”
“——#余年腕表#年年手上戴的戒指到现在还没取下来,说明感情稳定。谢总也被拍到已经处于恋爱状态。所以也就一块同款手表而已,某些人不要太发散,脑洞跟黑洞似的。”
“——#余年腕表#悄悄举手,那个,这款江诗丹顿是收藏级的腕表,而且一共就两块,拿铅笔呲拉一声划重点,一共,两块。”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块小甜糕
施柔推门进房间时,
余年刚摘下耳机,见施柔急匆匆的,
他笑道,
“柔柔姐怎么了?”
施柔先问,
“年年,我会不会打扰到你加班啊?”
“当然不会,
”余年顺手把耳机放到旁边,“刚刚把两首歌的轨分好了,
正准备休息一会儿再继续,是怎么了?”
“还要继续?孟哥一早就吩咐我了,让我盯着你,不准加太久的班,
现在都十点了!”见余年只是笑,
按照施柔的了解,这是肯定不听劝了,她又换了个角度劝道,
“谢总还在家等你呢,等不到你多寂寞啊!”
余年笑容扩大,“不会的,
他晚上有会,得十一点过才到家,
我也差不多那时候回去就行。”他眨眨眼,狡黠道,“不然我回去了,
一个人在家等着,孤孤单单,形单影只,多寂寞啊。”
知道说不过余年,施柔放弃了,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这才说道,“年年你前两天不是提了一句,让我帮你关注关注《藏宝》播出后的情况吗?节目都还没播完,你手上那块江诗丹顿,果然就被眼力强悍的粉丝扒出来了。现在大家都在讨论,您和谢总竟然戴了情侣表,这到底是个什么神奇情况。”
余年接话,“不过肯定会有一部分人坚定地认为,这两块表的收藏价值非常高,我和谢游不过是正好买了同一款,这一款正好又只有两块而已,对吗?”
施柔“啊”了一声,“年年你刷?”
余年笑道,“没有啊,我一直在过带,手机都没来得及看。不过,我是不是猜对了?”
“对啊,网上现在就分成几波,一部分感叹你们可真有钱,一部分认为情侣表只是巧合,一部分认为肯定有隐情,后面两方都在甩证据,跟辩论一样,还有什么行为学心理学什么的,看得我一愣一愣的。”
余年回家,洗了澡出来,瞄到谢游也在刷
发现自己一不小心就被余年逮了个正着,谢游有些不好意思,他把手机放到旁边藏了藏,又伸手拿过余年手里的毛巾,“年年,我帮你擦头发。”
余年听话地坐下,感觉头上的动作又轻又柔,他又好奇,“你是在看什么?”
谢游假装专心擦头发,不说话。
余年干脆转过身,双手抱住谢游的腰,仰着头,又问了一遍,“你是在看什么?”
面对这样的余年,谢游抵挡不住,根本没办法不回答。他耳尖微红,别开眼,坦白道,“……在看游鱼CP文。”
余年拖长音调,“哦”了一声,“就是里面有情色描写、不良内容的?”
谢游好一会儿才应了一声,“……嗯。”
知道自己再问下去,估计谢游都要烧起来了,余年重新坐好,轻咳两声,换了个话题,“竹简的拍卖会有消息了吗?”
“嗯,拍卖会估计会在港城举行,维德主办,但关于竹简,拍卖方还没有进行宣传。我让秦助理去咨询,对方才给了信息,邀请函也已经拿到了。”
“《国书》竹简贵重,估计是为了防止不必要的纠纷,维德才会瞒着吧?”这种情况不少见,余年轻轻舒了口气,“如果这份竹简也找了回来,外公那份名录,就都齐全了。”
他唇边带着笑,眼里氲着浅浅的光彩,“外公曾说过,这一份竹简,在文献竹简范畴里,算是镇国之宝。它是第一部
史书的原稿,可以说是民族的源流。不过在我外公那一代时,竹简就已经几百年没有现世了,外公还以为这份竹简不知道在世界的哪个角落,已经化成了灰,没想到,竟然被孙家悄悄一代一代地传了下来。”
谢游将毛巾放到一边,从后面抱着余年,胸膛贴着脊背,他细细轻吻着余年的颈侧,低声道,“嗯,那我们就把它买回来。”
“好,我听那个孙爷爷说起时,心里只有庆幸。虽然被偷出去卖了,但好歹还完好地存在世上,这就是最大的侥幸了。”余年停了两秒,又轻声道,“不过幸好外公不知道这桩旧事,否则,估计会被这事儿气得饭都吃不下!”
他笑容敛了两分,又想起来,“外公去世后,外婆跟我说,外公就在天上,像星星一样,一直陪着我的。后来外婆去世时,也是这么告诉我。”
谢游停下亲吻的动作,说道,“年年。”
“嗯?”
“要是我离开你了,我想变成你床头的一盏灯,你一靠近,我就亮起。”
余年眼眶一热,转过身,双手环住了谢游的脖子。
谢游把人抱在怀里,温柔地吻了吻他的头发。
十七号上午,余年按照日程,乘车去黛铂的总部。他坐在后排,正戴着耳机,听乐器音重叠时的音效,一边拿铅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做笔记。见孟远有话要说,余年把耳机摘下。
“我才想起,忘了问,上次青铜簋的事情怎么样了?”
余年手指灵活地转了转笔,“对方说白送给我,什么条件都没有,我就拒了。”
“白送?”孟远也悬起了心,“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青铜器都有白送的?真要拿出去卖,没有两个亿也有一个亿,怎么可能白送。”他赞同余年的做法,“是我我也不敢收,谁知道收了,等在后面的是什么。”
琢磨了两秒,孟远又问,“那后来呢,还有后续没有,那边再找你没?”
余年看了看日期,“差不多一个星期了,没再找我。”
思考两秒,“不急,要真有事儿,就看是谁憋不住了。如果对方有图谋,你这边稳如泰山,反倒能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亏不了。”知道了情况,孟远心里有了数。他又道,“一会儿黛铂夫人也会在,好像带了六七套衣服过来,这次试装,主要是拍板定下你走秀时穿哪一套,然后再做微调。还有就是,预演走走T台,如果你步子有问题,估计会给你请个老师,要是没问题,你就自由发挥了。”
乘电梯到了四十一楼,刚进到工作室,就看见黛铂夫人正在和一个年轻助理说话。对方这一次穿的是灰白色的休闲西服,卷曲的长发利落地盘起,大耳环,腕上戴着设计简洁的手镯,随便一个侧面,便可以登上时尚杂志封面。
见余年一行人到了,黛铂夫人面上带着恰当的笑容,踩着高跟鞋走近,伸手,“很高兴再次见面时,你已经是我们的代言人了。”
余年和对方握手,笑容粲然,“我的荣幸!”
寒暄两句,黛铂夫人走在前面,带着余年到了另一个稍小的房间里,介绍道,“我这次过来,带了九套衣服,需要辛苦你一一试穿了。”
单是试穿,就花了两个多小时。余年穿着第九套衣服出来,脸上没有半分的不耐。
黛铂夫人坐在高脚凳上,撩了撩鬓角垂落的一缕长发,赞美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斯里曼这么欣赏你了,你身材比例真的非常非常不错,一米八的身高,不管是身长和腿长、腰臀的比例,还是臂长、颈部线条,甚至是头围,都赏心悦目!像我和斯里曼这样,在这个行业里浸淫了几十年的人,见了你,眼睛非常舒适!”
余年站在穿衣镜前,抬着手臂,服装助理正在帮他佩戴饰品,听到黛铂夫人的话,余年笑道,“听您这么说,我很想感谢我的基因。”
“不仅是遗传的优势,你本身的体态和仪态都非常好,品味也很不错。”黛铂夫人在印着鸢尾花纹的纸面上写了两笔,“九套里我选出了三套衣服,现在可以按照你的喜好,排除掉一套。最后一套上秀,一套备用,怎么样?”
余年没有推辞,很有效率地排除了一套。
最终敲定后,黛铂夫人合上笔站起来,“腰线的位置我会依据你的身形数据稍作修改,细节处也会尽量贴合你的气质,”说着,她还摇摇手里的笔,“答应我,到走秀结束之前,千万千万不要变胖。”
余年笑着应下,“当然,不会让您陷入苦恼的。”
回程的路上,孟远还感慨,“黛铂夫人完全看不出已经五十岁了,虽然有皱纹,但带着一种、一种——”
“活力。”
“对,就是活力!”孟远扬扬眉,“果然你懂我的意思,临走时,工作人员还送了小礼物。效率高态度好,能沟通,合作起来真的如沐春风。哦对了,他们那边说了,等大秀结束后,会让你上三大刊之一的《F》年庆增刊的封面,已经敲定了,日程我也给你排好了。”
余年点头,“我没问题。对了孟哥,后天我要飞一趟港城。”
“飞港城?”孟远抬眼,看着余年,“我说年年,你别告诉我,你又是去买东西吧?”
余年展颜,“这都被你猜到了。”
“……”孟远拍拍额头,“我就说,你一般都不请假,每次让我把一段日程排开要去做私事儿,多半不是谈恋爱就是买东西!”
不过孟远回忆完日程,瞪眼,“就你这破日程,有什么好调整的?你除了今天的试装,后面连着几天都没通告!一天一天的,全划在专辑筹备这一项里的。这专辑你自己一手操办,都是你自己说了算,哪儿用得着我?”
“真的?”余年自己翻了翻,才发现,“好像确实是这样,那后天我自己就出发了。”
下午三点过,私人飞机降落在港城。天气很好,飞行平稳,余年趴在谢游腿上,睡得有些懵。
带着余年坐起身,谢游细心地帮他把乱翘的头发理顺,又整理好衣领,最后亲了一下余年的鼻尖,温声道,“年年回神了,已经到了。”
余年就着谢游的手喝了一口水,瞌睡才终于跑没了,他看了看舷窗外,“这么快就到了?”
放好水杯,谢游用指腹擦干净余年唇角的水渍,“嗯,接机的车已经在等,我们可以直接出发去会场。”
维德在港城有自己专门的拍卖会场,装饰得金碧辉煌。门口放着一头装饰奢华的木雕大象,据说是“平安吉象”的意思。
这一场拍卖会是限制了人数名额和进场资格的,邀请函一共只送出了六十份。余年在包厢坐好,吃了一颗葡萄,尝着味道很好,顺手又喂了一颗给谢游。谁知谢游吃葡萄不算,还轻轻咬了他的指尖不放。
指尖被磨得发痒,余年被逗笑,“谢游你松开,好痒啊!”
谢游这才放开,又拉过余年,重重亲了一下才满足。
来的路上翻看过图录,里面的拍品余年都不太感兴趣,他撑着下巴吃水果,一边听着现场的竞价,时不时对眼熟的拍品评价两句。
余年在身边,谢游对其它的都没兴趣,他细致地剥掉红提的薄皮,再慢慢地喂给余年吃,眼神温柔地跟江南的春雨一样。
拍卖会进行到后半场,保镖何山带了一个人进来,介绍说是维德的经理。
谢游撤下脸上的温和,慢条斯理地用方格手帕擦干净指尖的葡萄汁,问,“什么事?”
经理脸上堆着笑,恭敬地解释道,“谢先生,非常抱歉,您关注的拍品,卖家已经临时撤拍了。”
谢游放下手帕,话里有一丝不悦,“什么原因?”
经理心里咯噔了一下,连忙回答,“原因对方没说,但坚持撤拍。我们维德从不做强迫卖家的事情,所以只好遗憾通知您,竹简不会在今晚上拍,真的十分抱歉。”
这件事的原因不在拍卖行,谢游表示理解。经理感激道,“非常感谢您的谅解,如果有关于竹简的消息,我们一定立刻通知您!”
包厢门被关上后,谢游握了余年的手,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余年笑道,“我没什么,有些失望是真的,但事情没有一直一帆风顺的,总有波折。只要确定这份竹简还在世上,主人有卖出的倾向,就足够了。”
握着余年的手,谢游吻了吻他的手背,“嗯,反正我陪你。”
去了一趟港城,最后无功而返,余年不见多失望,孟远还更失望一些。
“东西会不会被别人抢先一步买走了?”
余年摇摇头,“这个圈子说大也不大,如果有谁已经买下,应该会有消息出来。这次竹简上拍,最后又撤拍,我估计着,是竹简的主人想试试水,看看感兴趣的人有多少。试过了,有数了,也就撤拍了。”
孟远回过味儿来,“所以东西还是会拿出来卖的,只不过价格——”
“对,价格会涨。我猜,这就是一开始就没有大肆宣传的原因,这个操作,维德拍卖行是默许了的。”
孟远:“就不怕得罪人?”
“不会,”余年笑道,“手里有东西的才是老大,东西就这一件,他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卖,只有我们上赶着买的。佣金是小,维德想要这份名气,只要不是大的错处,就会顺着卖主的意思来。”
聊完,孟远想起来,“对了,你要的乐器音,就是小提琴和大提琴的音,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你听听看行不行。”
捞过耳机,余年把乐音素材找出来,听了一段,眼里像含着星光,“非常不错!”
孟远翘着腿,“那当然!我可是托关系,跑到交响乐团里,找提琴师特意录的。”
余年连忙道,“谢谢孟哥了。”
听了这么一声道谢,孟远反倒放下了腿,“说实在的,我当了这么久经纪人,脑子里成天都想着钱想着数据想着热度,但我很欣赏你做音乐的这股坚持劲儿。能帮就帮,我自己也开心。”
余年弯着唇角,“谢谢孟哥。”
知道余年这第二声谢的是什么,孟远受着了,说了声“加油”。
孟远想到,“这两天呢,青铜簋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余年摇头,“没再联系我了。”
正说着,余年手机响了起来,接通后,听筒里传来的是略有几分熟悉的声音。
“余先生您好,我是路易森。”
那个管家?余年礼貌回应,“您好。”
“我想约您见一面,请问您有时间吗?”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块小甜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