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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旁边穿了蓝色工作服,正岔开腿啃烤红薯的方文接话,

    “艺术圈儿里的肮脏事儿不比娱乐圈儿里少,

    你们想啊,要是这夏瑜不是已经做好一了百了的心理准备,孤注一掷地揭发赵春明,

    按照他的家庭情况,他的性格,说不定,

    他真的会被赵春明关在那个小画室里,一直不见天日,

    一直画画,最后所有的画儿都成了赵春明的。可能等赵春明老了,还能拿到杰出老艺术家这样的头衔!”

    “别说了别说了,

    我听了就难受,”韦娜做了一个呕吐的动作,又气愤道,“要我说,赵春明这样的,就应该跪在夏瑜面前求原谅!跪上个三天三夜!”

    方文把还没巴掌大的烤红薯吃完,笑道,“反正这赵春明不是什么好货,前些日子,不是还艹钱堆当中过,一毛不沾身的人设吗,三天两头针对余年,这下好了,真面目露出来了,我是真喜闻乐见!”

    “说起余年,真的比电视上的还好看!而且性格好,我算是懂了,教养特别好、特别有修养的男孩儿到底是什么样的了。”韦娜坐直了背,往两边张望,“咦,余年和摄像小哥呢?好像起来就没见到人。”

    方文:“你还没起的时候,余年就去村里祠堂旁边的小教室,给小孩儿上课去了。”

    新丰村全村只有七个学龄儿童,七到十二岁不等。以前是有支教老师的,但条件太艰苦,教了没半年也走了。

    余年坐在一张咯吱咯吱响的椅子上,看着捧着保存极好的课本,盯着自己不转眼的几个学生,温和地笑道,“前两天教你们的,还记得吗?”

    最小的学生最活泼,举手响亮回答道,“记得!”

    余年点头,鼓励道,“那小虎说来听听?”

    小虎站起来,手规规矩矩地背在身后,“……三六一十八,四六二十四……”乘法口诀背得十分流畅。

    “背得很好,等以后时不时地复习背诵,就不会忘记了。”余年拿过手边的字典,“今天,我教你们怎么用字典,这样看书时遇见不认识的字,就可以通过查字典来学习了……”

    上午的课到十一点结束,几个学生都回家吃午饭,余年也辨别了方向,走了半个小时的小路,坐到一块山岩上,给谢游打电话——这是村子附近唯一一处能接收到信号的地方。

    响了一声,电话就被接通了。

    “年年?”

    “嗯,是你的年年。”余年听见谢游的声音,就笑弯了眼。

    他穿着简单的棉质白T恤,坐在山岩上,悬着的长腿晃了晃。捏了一块小石头在手里,向上抛,语气轻松地说话,“上午教了学生们查字典,他们都学得很认真,几乎是一教就会。我想着,等他们学会了查字典,我走之后,他们也能自己学简单的字,自己看书。”

    隔着绵延的群山,谢游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但很温柔,“辛苦年年老师了。”

    “这什么称呼?”余年笑起来,手指尖在岩石上划来划去,他清清嗓子,又问,“那谢游同学,你说说看,我教你什么了?”

    “教会了我什么是爱情。”

    突如其来的告白,余年心尖都颤了一下。他垂下眼睫,眸子里映出岩石旁边盛开的野花,唇角盛满笑意,轻轻应了一声,“嗯。”

    “那,谢谢你给我教你的机会。”

    打完电话,余年按着原路往村子走,沿途还摘了一枝花准备拿回去插瓶。刚到临时住的地方,就看见村长正等在门口,来来回回地踱步,一见他,眼睛就亮了。

    “余老师!”在他们的概念里,没有什么明星不明星,歌手不歌手。余年肯给村里的娃娃上课,肯教知识,就是老师。

    老村长对余年很尊敬,走近之后,先感激道,“余老师上课辛苦了,那些皮崽子一个个儿的,都山里野惯了的,错了事,该打就打!”

    余年摇摇头,笑道,“不辛苦,他们都很好学,也都很听话,是好孩子。”

    “这就好,这就好,”临到跟前,村长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又吞了回去,“余老师先吃午饭吧,吃饭要紧,要——”

    余年打断了村长的话,礼貌地询问道,“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您直说就行,我能帮就帮。”

    被土烟熏黄了的手指握了握,村长犹豫了几秒,没再含糊,“哎,是有事要麻烦您。这样的,村里唯一的一架老水车坏了,老木匠年前就过世了,也没来得及留个徒弟。我们几个人瞎忙活了半天,也没弄出个眉目来。我们愁来愁去,想到您有文化,什么都会,不知道有没有啥办法。”

    余年是知道村里的水车的,因着这水车,才能灌溉南边的一大块地,村民才有粮食收获。他也没急着吃午饭,“您先带我去看看吧。”

    负责跟拍的袁望扛着摄像机,连忙道,“等等我,带我一起啊!”

    一路上,袁望没忘记自己的职责,还捻针插缝地抓紧时间采访,“年年,你还会修水车啊?”

    余年笑道,“对,但只会一点点。以前跟着老师跑考古现场,做发掘工作,周边荒僻,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村民来求助,我就丢下挖沙的小铲子,跟着考古队里的老师傅去村子里,一起帮忙修水车。我还以为,我这项技术已经没有展示的机会了。”

    等到了村子的南边,水车边已经聚了好几个人,见村长把余年带过来了,纷纷喊“余老师”。

    余年挽了袖子,也不嫌,就凑近去看情况。

    袁望架好摄像机,一边拍一边在心里感慨,余年真的跟他想象中的很不一样,至少他从没听说过,哪个大明星能不怕脏不怕累的,连午饭都没吃,就先过来挽袖子帮村民修水车。

    没一会儿,余年就找出了问题,“是轮轴和横板接头的地方卡住了,横板得换。”

    “横板?”村长喜上眉梢,“有有有,有备用的!”

    余年在旁边的水洼里洗了手,“我跟您一起去看看。”

    袁望听见这句,赶紧小跑着跟上。

    村里的仓库不大,里面除了零散的农具外,还堆着乱七八糟不少杂物,打开门后,就是一股窜鼻子的霉味儿。村长觉得不太好,快步过去,拿木棍把窗户撑开透透气。

    弯着腰翻找了半天,才从角落里找出了两块木板,村长问余年,“余老师,是这个不?”

    余年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大小形状,“就是这个,我们拿去换上试试看。”

    村长眼角的褶子都起来了,抱着木板往外走,“这仓库里堆的东西多,时间又久,小件的东西都往里面放,不好翻找,幸好我还记得有这么个板子在。”经过门口,他又顺手指指一个瓷缸,“像这种榨菜缸,我们就往门口放,这东西大,还沉,要用时,搬进搬出方便!”

    见余年停下来,盯着榨菜缸看,村长笑道,“余老师城里来,没见过这东西吧?”

    余年视线没移开,问,“村长,榨菜缸旁边那个是什么?”

    村长也看了一眼,“你说那个铁疙瘩?是做榨菜时,拿来压缸的,沉,比石头好用。”

    “我能看看吗?”

    村长没犹豫,“当然可以!”

    两人合力,将铁疙瘩搬出了仓库,放到了阳光下。袁望架着摄像机,在旁边等着。

    村长见余年神情有些严肃,没敢打扰。听余年问,说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他才开口,“我小时候这东西就在村里仓库放着了,听村里老人说,这是不知道多少年前,外面还在打仗时,一个斯文人逃难,逃到了我们山里,正好被砍柴的碰见了,就给带到村子里来了。”

    “斯文人?”

    “对,一个读书人,我们村儿祠堂的扁联还是他给写的。不过那个人身子骨不好,来时就染了病,总咳嗽,咳血,后面没过多久就死了。见他逃难时,连干粮衣服扔完了,也带着这铁疙瘩不放,我们就没扔,给放在仓库里了。”

    余年手指摸过“铁疙瘩”表面的纹路,心里有了计较,“有人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吗?”

    村长见余年郑重,连忙道,“我记不清,我去帮你找村头儿的老头子问问。”说完就快步走开了。

    见余年蹲着,小心地擦拭铁疙瘩表面的灰尘,袁望跟着细看,但怎么看,也只看出上面脏兮兮的,还有些奇奇怪怪的纹路。

    不知道怎么的,脑子里突然就跳出余年“捡漏巅峰”的事儿,袁望嘴里发干,“年年,这东西有来历?”

    “还不确定,表面锈蚀和灰尘都太多,但看形制和材料,有点像簋。”

    “鬼?”

    余年解释道,“竹字头,中间良字少一点的艮,下面是器皿的皿,是青铜礼器的一种,用来祭祀的。”

    常识还是有一点的,袁望倒吸一口凉气,“青铜器?”

    “对,但还不确定这是近代做的仿旧的青铜,还是真品。”见袁望惊讶得都合不拢嘴,余年笑道,“以前不是还有,用《永乐大典》来做鞋垫的吗?”

    没多久,村长就回来了,他告诉余年,“问清楚了,那个读书人叫傅博彦,哪几个字不知道,还有个什么字,字、字贤——”

    “贤远。”

    “对,就是字贤远!”村长高兴,“余老师知道啊?”

    余年视线落在院子里放着的青铜器上,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这件东西是什么。

    外公曾在他小时候提起过,京城傅家有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叫傅博彦,字贤远,天资聪颖,十八岁开始,醉心于甲骨文研究,到二十七八,已经有大成。后来战乱,更是散尽家财,多方奔走。

    这个人最后的消息,是某地发现了一件三千多年前的青铜利簋,不知道真假,傅博彦千里迢迢车马辗转赶了过去,从此却再没了音讯。

    而无数年后的今天,这件青铜利簋重见天日,但人却早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余年压下复杂心绪,问村长,“村长,这件东西应该还有个方形的底座,您有印象吗?”

    村长肯定地摇头,“一直就没座子,那个斯文人把东西带过来时,就是这模样。”他用粗糙的手指了指,“我瞧见过,就这儿,有个断口,估计另一半断了不知道在哪儿。”

    村长笑呵呵的,接着道,“这东西估摸着挺贵重,余老师,您走的时候,就顺便把这东西带走吧。”他尽量把话也说得文雅些,“您教村里娃娃们读书写字,帮村里修水车,我知道,您是个好人。这东西在我们这儿,也就只能压个榨菜坛子,要不就堆仓库边上落灰。您带了去,说不定还能有什么大用。”

    余年沉默许久,认认真真地朝老村长鞠了一躬,“谢谢您。”

    老村长吓了一跳,后退两步,连忙道,“哎呀使不得使不得!哪儿受得起您的礼啊!”

    余年扬起笑容,“受得起。”

    这时,方文拿着手机快步过来了,在院墙外面就在喊,“年年,我刚跟牛叔从县里回来,刷,郁青打人这话题上热搜了!”

    他把重要的都截了图,递给余年看,语速飞快地道,“消息是昨晚爆出来的,爆料的人叫庄荷娜,提供了自己详细的伤处照片。她对着镜头哭诉,称郁青掌掴她,她被打得牙龈出血,头发晕,耳朵也难受。我把视频下载下来了,你可以看看。”

    视频点开,一个穿着白色上衣的年轻女孩儿左脸微肿,有明显的指印。她在镜头前哭花了妆,一副可怜的模样,控诉道,

    “……我知道,你一直担心我会分走你父亲的注意力,怕我怀的孩子是男孩儿,会抢你的继承权!我一心一意想跟你好好相处,却没想到最后得到的,竟是这样的待遇!

    先不说我是你父亲现在的交往对象,就算是陌生人,哪儿有动不动就扇巴掌的?你是盛家大小姐,你有权有势。是著名歌手,是厉害的演员,有粉丝捧着,在娱乐圈横行霸道。但这些,也不是你可以随便扇人巴掌的理由!”

    视频结束,方文道,“最开始的评论,都在说郁青的性子太蛮横,没家教,扇人巴掌真的太欺负人了。但后面,评论渐渐就这样了。”

    余年点开图片,全是热评截图。

    “——我理理!这视频信息量也太大了吧!这个庄荷娜,就是个十八线,曾经在,估计是傍了大款被包养了。然后有小报透露,说庄荷娜现在的金主,是盛氏集团的董事长盛勋堂,庄荷娜长得美又年轻,估计能嫁入豪门。

    可是,谁能跟我说说,这视频里,庄荷娜对郁青说,我是你爸爸的交往对象!如果我的理解没错,郁青就是传说中的盛勋堂的独女,盛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出生就担起了百亿家产重担的盛大小姐?”

    “——卧槽卧槽,我青姐才出道时,背的包都是十万起步,开的车全是限量超跑,那时候,多少人柠檬精上身,说我青姐是被包养了?结果,卧槽,盛氏集团的大小姐啊!竟然一点风声没有,我粉了这么多年的人这么牛逼我竟然不知道!不对,青姐一直很牛逼,这我还是是知道的哈哈哈!”

    “——怪不得娱乐小报营销号三天两头讨郁青的身世背景,都解析不出来,一直以为郁青姓郁,没想到其实是姓盛!”

    “——视频里这个谁,戏有点多。装白莲花非常在行啊,来我给诸位路人逐字逐句地解释一下:我一定会分走你爸的注意力,我生下男孩儿,一定会抢你的继承权,把你赶出家门。我表面一心一意跟你相处,实际上恨死你坑你,只要你动手了,我就能泼脏水淹死你!你强你牛逼,我弱我有理,你打我了,我卖惨买水军喷死你!青姐小心啊,白莲花内里都是黑寡妇,剧毒!”

    余年看完,“谢谢你特意截图给我,那我姐她有回应吗?”

    “不用客气的,”方文抓抓后脑勺,“郁青那边暂时还没有回应,不过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到郁青的身世上去了,庄荷娜说郁青打人这件事,反倒没多少人在关注。”

    见余年有些出神,他斟酌道,“我不太会说话,但我觉得吧,这背后肯定有隐情。那些豪门电视剧里不是经常都这么演吗,被养在外面的情人故意激怒原配的女儿,然后可怜兮兮地卖惨,坑害原配的女儿,自己上位。说不定庄荷娜就是走的这个路线。”

    余年回过神来,笑道,“谢谢你,我姐她神经粗,我晚点打个电话给她问问。”

    决定暂时先不想这件事,余年准备先去把水车修好,再把青铜器上的土灰除掉,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确定这个青铜簋的来历。

    余年和村长在前面,抱着木板往水车的方向走,方文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想了想,跟上去小声问负责摄像的袁望,“欸,我说,余年和郁青具体是什么亲戚关系来着?”

    袁望扛着机器,也思索了好一会儿,“这个真记不清了,不过郁青是独女,一个姓郁,呸,一个姓盛,一个姓余,应该只是什么远房亲戚吧?”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块小甜糕

    有了备用的横板,

    水车很快就修好了,再次运转起来。老村长背着手,

    笑得合不拢嘴,

    感激道,

    “真是辛苦余老师了,要不是有余老师在,

    我们这些睁眼不识两个字的,还不知道要忙活多少天去了!”

    旁边的几个村民也连连笑着朝余年道谢。

    这反倒让余年不好意思了,

    他借着清澈的水流洗干净手上的污迹,“只是举手之劳,做了我能做的而已,不用谢的,

    真的不用谢。”

    老村长大声笑起来,

    “余老师脸皮薄啊!”

    回去的路上,袁望扛着摄像机。这两天下来,他跟着余年跑来跑去,

    熟悉了不少,说话也没了最开始的拘束。他玩笑道,“等我们这个记录的小片子播出去之后,

    年年你百科的个人资料里,特长那一栏,

    就可以添上‘修水车’这一项了。”

    余年也笑道,“嗯,后面还得备注,

    技术比较菜。”

    两人都笑起来。

    早就过了饭点,两人走在杂草丛生的小路上,余年道,“实在不好意思,弄得你跟我一起,现在都还没吃午饭。”

    袁望大咧咧地摆摆手,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吃饭算什么,见识了什么是现场版捡漏巅峰,又看了怎么修水车,比吃饭好玩儿多了,我回去能吹一年!”

    两人回到临时住处,几下就解决完午饭,从随身带的行李里找出口罩,又回到村里的仓库去研究那个青铜簋。

    余年耐心好,找村民借了软毛的小刷子,还有一圈丝瓜瓤,戴上黑色口罩后,开始一点一点地清理青铜簋表面的泥土和积灰。

    袁望帮不了什么忙,就在旁边坐着看。盯着余年手上的动作看了一会儿,他忍不住惊叹,“年年,你手也太稳了吧!”

    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里泛起水波一样的笑意,余年道,“因为从地里挖出来的文物,基本都非常非常脆弱,像海昏侯墓里找出来的竹简,一支一支全黏在一起的,黑乎乎一坨,根本理不清楚。所以只要动了这个手,就必须极为小心谨慎、有耐心才行。因为一个疏忽,东西被破坏,说不定破坏的就是极为珍贵的一段历史。”

    他又笑道,”你想啊,这些古老的东西,躲过了沧海桑田时光变迁,最后却在被人拿出来时,咔嚓一下掰断了,那真的是,”

    袁望笑眯眯地接话:“心疼死!”

    余年点点头,又专注地忙活了一会儿,他停下手上的动作,“好了。”

    青铜簋器身上的一小块儿图样被清理了出来,余年眼神亮了亮,轻轻呼了一口气,“是饕餮纹,看形制,不像近代仿制。”

    见袁望好奇,余年解释道,“饕餮纹是青铜器纹路的一种,比较狰狞,又带威严,在奴隶社会,可以体现奴隶主的尊贵和掌控力。”

    说完,余年就换了一个姿势,单膝跪在了地上。袁望问,“年年你这是要干嘛?”

    余年活动了几下修长且指节分明的手指,径自做了两个深呼吸,才回答,“刚刚清理外壁是在热身,挺久没做这些事情了,有点手生。”他弯着眼睛笑道,“现在正式开始。”

    先是将青铜簋里面装着的泥土清了出来,随后,余年开始细致地清理内壁。他眸子像浸在清泉里的黑曜石一样,眉目间俱是沉静,眼神极为专注,连呼吸都放得很轻。虽然是半跪在地上,无形中却有一种压人的气场,袁望在旁边看着,忍不住咽咽唾沫,跟着紧张起来。

    隔了一会儿,余年话里带了喜意,轻声道,“内壁确实有铭文。”他给袁望解释,“青铜礼器一般是用来祭祀的,留下的铭文通常会包含此物是某人于某日因某事而做的信息,所以非常具有史料价值。”

    袁望点点头,安安静静地等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袁望双腿都蹲麻了。他见余年神色微变,忽然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垂下眼睫,看着地面上的青铜簋。

    袁望心跳加速,连忙问,“这是怎么了,出什么问题了?”

    “没出问题,”余年的笑容就和破开晨雾的日晖一样明亮耀眼,他轻快道,“铭文我大致清理出了前四个字,不过我发现,我好像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

    袁望咋舌:“比那个什么斗彩鸡石纹杯还厉害?”

    “不能比。”余年摇摇头,“斗彩鸡石纹杯不过是皇帝用过的酒杯,烧制技艺卓绝,艺术价值高。但这个压榨菜缸的青铜簋,里面铭文的前四个字是,文王征玄。”

    他声音轻下来,“文王攻打玄。”

    袁望紧张,“然后呢?”

    余年解开口罩,畅快地吸了口气,“然后这件青铜簋的价值比我想象的还要重,重很多,我不敢再碰了,我不够资格,得让我老师来。”

    袁望是围观过余年和摄影师季朝德的新闻的,对余年那个动不动就罚抄《二十四史》,还十分护犊子的老师印象深刻,“曾鸿影老师?”

    “对,就是他。”

    拜托村长找了一个旧木箱,余年亲自将青铜簋放进去,严严实实地封装好,准备明天早上回宁城时一起带走。看了看时间,他又走到有信号的地方,先给老师打了个电话过去。

    曾鸿影电话接得很快,语气夸张却掩不住其中的欢悦,“哟,这是谁给我打电话了?看见名字,我还以为是自己老花眼了!”

    余年笑道,“老师,我现在在凤首山的一个村子里。”

    “我知道啊,那个什么公益行动。”发现自己暴露了什么,曾鸿影又强行挽救,咳嗽两声,语气也变得强硬,“我不想知道你在哪儿,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别浪费信号。”

    余年没多话,直接道,“我所在的这个村子叫新丰村,我帮着村里修水车时,看见了一个压榨菜缸的青铜簋。”

    电话对面有几秒的安静,曾鸿影嘀咕,“拿三千多年的青铜簋压榨菜缸子?真是有创意啊!当年的文王武王都没这么奢侈。”

    “嗯,我认出来后,就仔细问了问,是当年京城的傅博彦带到村里来的,后来傅博彦病逝在这里,青铜簋也留下了,不过只有一半,底座不在。”

    曾鸿影是知道这段旧事的,这下,语气也郑重起来,“一半就一半,重点是,年年,你仔细看没有?有铭文吗?什么来历?”

    “我辨别出了四个字,”余年心跳也激越起来,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得清晰,“文王征玄。”

    曾鸿影许久没说话,呼吸也屏住了几秒。声音再传过来时,连气息都在发抖,“年年,你跟老师说,你确定是这几个字?没认错?”

    “就是这几个字,我绝对没有认错。认出这四个字后,我就不敢再动了,得您来,我年纪轻,还够不上资格。”

    曾鸿影沉吟,“行,你做得非常对,好好把东西带回来,我们先判定真假。如果是假的,那做这东西的人想象力挺不错。如果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就是验证了一段历史。”

    “对,玄朝这个朝代、这段历史到底存在不存在,到底是杜撰想象出来的,还是真的有,国内国外史学界争吵几十年了。如果,”曾鸿影没把话说完,抑制不住地哈哈大笑,“我的乖年年啊,你这到底是什么运气?捡漏捡个斗彩鸡石纹杯不算,还能捡到这种镇国青铜器!”

    余年摸摸鼻子,也笑弯了眼,“大概是,运气?”

    挂断电话,余年吸了一口山里的空气,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心跳才慢慢缓下来。他发了会儿呆,又拨了郁青的号码。

    郁青好一会儿才接起来,声音犹带着睡意,“年年?”

    “嗯,是我,姐,你在睡觉?”

    郁青应了一声,“昨晚发小回国,跟着闹了一晚上,果然老了,一个通宵下来,魂都快没了。”她清醒了一点,“还在山里?”

    “对,明天一大早就回宁城,估计晚上才能到。”余年没多话,直接问道,“庄荷娜做什么了?”

    一提起这个,郁青就没好气,“她怀孕了。”

    余年眉一皱,“不可能。”

    “对啊,不可能。我那个爹,在我妈去世、我还小的时候,就去做了结扎,发誓这辈子只会有我一个女儿,以后整个盛家都是我的。

    所以我也在想,庄荷娜是怎么怀的孕。还刚一怀上,就耀武扬威地跑到家里,指指点点,这里不对那里不好,还让把墙上挂着的我妈的照片取下来,扔出去,说死人遗照会冲撞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到时候谁都负不起这个责任。”

    “然后呢?”

    “然后我就给了她一巴掌。”郁青语气凉凉的,“可以骂我,可以造我的谣说我的坏话,但不能说我妈。我妈她生前就过得不幸福,不能让她走了还不得安宁。”

    余年知道母亲的死一直是郁青心里的一个结,甚至这辈子都没办法打开,他问,“那姐你现在准备怎么做?”

    话筒里传来打火机的声音,郁青道,“怎么做?老娘还没怕过谁,真当我懒得理她是有教养?先不说了,一会儿看我表演。”

    电话结束还没十分钟,郁青的

    “郁青:,别忙着哭,赶紧把伤情报告拿过来,还能找我律师办理赔偿。第二,你两次骂我妈,我打你一巴掌,有问题?第三,我爸不会再有第二个孩子,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第四,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盛郁青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卧槽这回应,果然我青姐牛逼!那么问题来了,庄荷娜怀孕了?但不是盛勋堂的孩子?信息量真的大!前排吃瓜!”

    “——啊啊啊承认了!真的是盛家大小姐!这个算不算是,要是唱歌不红演戏不火,就不得不回家继承百亿家业?”

    “——盛氏集团盛勋堂的夫人已经去世多年了,所以,呃,庄荷娜骂郁青的妈妈,真的挺欠打的……至于怀孕,估计是想母凭子贵嫁入豪门,但一直怀不上,这才想了馊主意,这人是傻还是蠢?估计很快就要凉凉了。”

    郁青回应后,庄荷娜的,到第二天,已经没多少人再关注这件事了。

    这时候,余年已经大巴转火车,从凤首山到了机场。他没有和日曜手机的公益团队一起走,而是带着青铜簋,从商务登机楼,上了谢游的私人飞机。

    与此同时,国内流量最大的论坛上,一个帖子出现在了首页,迅速飘红,名叫《郁青是盛家大小姐,那她的表弟余年……》

    “前两天,郁青的身份背景因为一出豪门狗血大戏,被爆了出来,不过从出道以来,郁青背后水深后台硬,大家心里一直都有数,所以虽然惊讶,但也不算惊爆眼球。

    我们都知道,郁青和余年是有血缘关系的表姐弟,这是两个当事人都亲口承认过的。楼主当时就想啊,余年出道一年了,但关于他的家人和家庭情况,却从来没人知道,这不奇怪吗?

    于是楼主特意去找了资料,发现余年确实很少提及家人,参加《天籁》唱《远星》这首歌时,提到过想念去世的外婆。出单曲《梦呓》,里面有一段凤箫,采访时余年说是外公的好友傅晚明先生吹奏的。楼主好奇,就千方百计地去查了查。”

    “——楼主开贴是想说什么?真的烦给余年艹人设的,不就是捡漏赚了钱,然后发现商机,自己又是历史专业,所以从大学开始,就把古董买进卖出赚差价,不然你以为他哪儿来这么多钱?虽然赵春明是个人渣,但喷余年还是没喷错的,满身铜臭还能洗了?《藏宝》那节目更是,真以为自己牛逼了,看都不看就说人家两个亿的东西是假的?外卖都点不起的人,呸!”

    “——楼上赵书亚的粉儿?真是够死忠的!楼主别管,继续扒,我也好奇,不过没耐心查哈哈哈,蹲等楼主!”

    “——这是想蹭郁青的热度,给余年也炒一波贵公子的人设?不过,要是被楼主查出来,余年家里没权没势没钱没地位,还一堆烂事儿的话,那余年团队不得气死?哈哈哈,毕竟就算是盛家那样的豪门,也有几门穷亲戚不是吗?”

    帖子一眨眼就多了几百楼,多半都是路人和黑粉在嘲艹人设,楼主没受影响,几分钟后,接着发道。

    “楼主抱着探究的心思,找到了郁青的原话,‘介绍一下,我弟弟,有血缘那种,他外婆是我爷爷的亲妹妹。’楼主就根据这句话,去查了盛家的家族谱系,发现事情远比楼主想象的简单——因为郁青爷爷那一代,就兄妹两个,妹妹的名字叫盛令仪。

    盛令仪是谁呢?当年名满宁城的盛家小姐、名门闺秀,也是《青野》、《梅花赞》、《千年的沉思》、《历史钟声》和宁城大学校歌的词曲作者,被称为国宝级词曲家、艺术家。她的不少作品都被奉为经典,被翻唱了又翻唱,致敬了又致敬。而她写的乐理方面的专著,现在都还是不少高校的专业教材。”

    “——卧槽,《青野》和《梅花赞》,每次合唱必唱曲目!”

    “——盛令仪老师!竟然是盛令仪老师!盛令仪老师不止写词曲,还写诗和散文,那叫一个美!”

    “——年年的外婆竟然是盛令仪!天呐,怪不得年年创作演唱一体机,词曲都那么棒啊啊啊,家学渊源吧这就是!吹爆!!”

    回帖速度比之前还要快,没一会儿,就首页飘红了,楼层更是跟到了几千楼。

    楼主继续写道。

    “在确定余年外婆是盛令仪时,我也很惊讶,因为这可是能给自己加分、能炫耀的项,余年却一句没提过。可是接着往下查时,我特么才发现,我还是太年轻,更厉害的在后面!!超乎我想象!!

    盛令仪的丈夫,余年的外公,是谁呢?余修宁。不知道修宁先生是谁的朋友,可以点开这个链接[链接],看完后,可以再搜索一个关键词:青山余氏。”

    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块小甜糕

    这个帖子出来没多久,

    就飘在了论坛首页第一的位置,后面还跟着一个鲜红色的“爆”字。

    而帖子内容被搬运到,

    更是炸起惊雷一大片。没多久,

    #我来回答赵书亚#和#青山余氏#,

    就直接占了热搜前两个位置,后面的“爆”字,

    更是飞快地变成了深红色。

    “——#我来回答赵书亚#第一,余年看都没看一眼,

    怎么就能确定你的《夜宴图》是假的?回答:因为这幅画的真迹,就在他家里。

    第二,余年怎么就能确定,真迹一直在作画者后代的手里?回答:因为余年就是作画者的后代!

    第三,

    余年怎么就能确定,

    把画卖给你爷爷的人不是作画者的后代?回答:因为余年家从来没有把《夜宴图》卖给你爷爷啊!

    第四,余年说画是假的就是假的,你们赵家不就成了笑话?回答:对啊,

    你们赵家就是笑话啊,因为真迹在他家放三百多年了!他解释了,你不信,

    有什么办法[摊手]”

    “——#青山余氏#特意去论坛爬完楼看完链接回来的我,老老实实扑通一声就跪了!前面那些说余年艹人设的,

    我特么人家还需要艹人设?余年?余年就是人设本身!!根本就不需要艹!”

    “——#青山余氏#作为年糕女孩,我冷静冷静……我年年不是外卖都点不起吗?不是穿十块钱一件一百块钱一打的批发促销纯棉T恤吗??啊啊啊只会啊啊啊啊了!”

    “——#我来回答赵书亚#抱歉啊亲~我们年年呢,真的不需要艹书香门第贵公子人设呢,

    人家就是世家贵公子呢亲~我们年年呢,从来都很为自己说的话负责呢,没有骗您,您的画就是赝品呢亲~我们这边的建议是,请道歉!”

    没过多久,论坛里那个帖主又重新开了一个帖子,《余年为什么叫思宁?原来……》。

    主楼就只有一句话。

    “虽然说宁城四大家族什么的,很玛丽苏杰克苏,但城西青溪路上的那个思宁公馆,原本叫余公馆。哪个余?青山余氏的余,余年的余。”

    “——明明都是点不起外卖的人,你为什么这么优秀?卧槽思宁公馆啊!在寸土寸金的宁城,一栋公馆……我酸了!有些人表面上外卖都点不起,私底下却有一栋公馆!”

    “——所以年年写歌的名字才叫思宁吗?啊啊啊,还有还有,年年外公是修宁先生,所以思宁思宁,是不是思念外公的意思?我哭了,呜呜心疼年年!”

    临近半夜,这个帖主发了第三个帖子,《真的还是仿的?》

    “原本觉得自己心脏足够强大,但后来发现,我特么还是高估自己了!那个真人秀,《我的一天》,不是拍了余年住的地方吗?我原本是抱着,想观摩一下余年这种世家子弟住的地方长什么样的想法,去仔仔细细研究了一下。

    结果发现,卧槽,插芍药和红梅的那个青瓷贯耳瓶,如果是真品,三百多万!写毛笔字磨墨的那个砚台,石质纯净的上好端砚,我查了近年拍卖记录,六百多万一方……

    还有镜头一晃而过的搁香皂的盘子,好像是四十几万的缠枝莲纹盘。阳台种花那个,好像是二十几万的青花缠枝大罐……”

    “——三百多万的瓶子插梅花?六百多万的砚台磨墨?四十多万的盘子放香皂?二十几万的花盆?我很想跳起来狂怼楼主,你特么可别逗我了,吹牛也不是你这么吹的!但我的理智告诉我,九成九是真的……”

    “——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忍不住,来,看一眼,了解一下,艹贵公子人设应该这样艹!”

    “——原来这才是世家贵公子的生活,估计以后娱乐圈没谁敢艹贵公子人设了,毕竟,没这个钱!再想想《藏宝》节目,完全可以想象青山余氏到底绵延了多少代,没点家底,不可能的!”

    而这时候,星耀大厦的办公室里,施柔正飞快地刷着

    手指停下,施柔张张嘴,“孟、孟哥,我帮年年浇花的时候,还嫌弃过那个青花缠枝大罐花色庸俗……”

    孟远也在刷论坛的帖子,一拍桌子,“好他个余年,我第一次进他家里,见着那个香皂盘,瞌睡都被惊没了。结果呢?年年他淡淡定定地来了一句,仿的,地摊儿三十几块钱买的。”

    施柔捂嘴笑,被孟远瞪了一眼,她又憋着笑道,“嗯,数字还是没错的,三十四,万。”

    “还有他第一次来我办公室找我面试,我让他唱首歌,你知道他唱的什么吗?”

    施柔举手,“这个我知道!宁城大学的校歌!”

    “对啊,我混了这么久,第一次见有人唱校歌的。当时还觉得,挺新鲜的。”孟远坐回椅子上,又叹了口气,“不过现在倒回去看,校歌是他外婆写的,那时候,也不知道年年是个什么心情。”

    施柔也用手撑着下巴,敛了笑,“是啊,年年好像没有家人,外公外婆去世了,照理说,应该还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才对。但年年说自己是由外公外婆抚养长大,其他人都缺席了。那他爸爸妈妈呢?去哪儿了?”

    她看着孟远,“不过我怕戳了年年的伤心事,一直没敢问。”

    “估计是有什么故事或者曲折在里面。”孟远点点头,思忖,“你是对的,年年不提,我们也就别问。不小心戳到伤疤了,真的会挺疼。”

    施柔应下来。

    孟远手指习惯性地敲了敲桌面,想了想,“这阵话题聊几天也就过去了,我思来想去,现在这情况和热度,不需要我们再加把火。”他又指指自己的眼睛,笑道,“毕竟这消息被扒拉出来,孟爸爸我的眼珠子都要震脱眶了,那些黑粉,脸肯定都被打烂了!”

    “对对对!”施柔神清气爽,眼睛都要发光了一样,“我看见#我来回答赵书亚#这个话题,心情就爆好!等我发现,在#教你怎么炒贵公子人设#这个话题下面,全都在圈赵书亚时,我就觉得,我这心情舒畅的,能多活五十岁!”

    孟远听笑了,“你这形容,多活五十岁,可以可以。”

    “对啊,而且赵书亚一出道,就捆绑蹭热度,模仿年年,完了还跟他爸一起炒人设、拉踩年年、骂年年的时候,肯定没想到,这打出去的巴掌,最后全都会落到自己脸上!”

    孟远摸摸下巴,学着余年的语气,“想法很不错,但画是假的,因为真迹一直在我家。”

    施柔忍不住大笑出声。

    坐了会儿,孟远拿过手机,“不行不行,意难平!年年他还真瞒得严严实实,一点痕迹都没透漏出来。”说着,他拨通了余年的电话。不过说了两句,就把电话挂断了。

    施柔好奇,“孟哥,你怎么挂电话了?”

    孟远:“年年在他老师那儿的。”

    曾鸿影的实验室里。

    余年穿着统一的淡蓝色工作服,戴了一副口罩,正和老师曾鸿影一起,清理青铜簋上的污迹。期间手机消息一直都在跳,他没来得及看,只接了孟远的电话,就又把手机放下了。

    曾鸿影头发花白,满是褶皱的手却极稳。一番忙碌后,青铜簋内壁上的铭文尽数露了出来。

    这时,穿着同样工作服的许连言在旁边说道,语气是压抑不住的激动,“老师,年年,碳14测年的结果出来了,与推算的玄朝末年的年代相符合!”

    “我知道了。”曾鸿影凝神看着青铜簋内壁的铭文,拉过余年,“年年啊,你来看看,写的什么。”

    余年咬字清晰,“写的是,文王征玄,唯甲子朝,岁鼎,辛未,王在阑师,赐利金,作尊彝。意思应该是,文王出征讨伐玄,甲子日的早上,岁星,也就是木星当空时,就取得了胜利。用文王在阑师论功行赏时赏赐的许多金属,做成了簋,当作祭祀先祖的礼器。”

    曾鸿影双眼尚且不浑浊,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青铜簋看,又问许连言,“你说,《国书》怎么记载的?”

    “《国书》记载,文王灭玄,是在阑师之战。当时岁星当空,预示着文王即将大胜,而玄朝军队因恐惧天象,四处奔逃溃散,不攻自破。”许连言喉口发干,“老师,记载对上了。”

    他又忍不住道,“那些史学家,总说玄朝是我们杜撰的,《国书》上记载的也是假的。现在,有这个青铜簋“砰”一声摆到面前,看他们还敢不敢说玄朝的存在是胡编乱造的!”

    神色复杂,曾鸿影叹息,“或许,就是因为发现这个青铜簋是如此的重要,傅博彦当年找到后,才宁愿扔了干粮行李,也要把这青铜簋好好保护着。”

    他问余年,“年年啊,走的时候,去看望傅先生了吗?”

    余年点点头,“我走之前,去村里年纪最大的老人那里,问清楚了坟茔的位置。外公曾经说傅先生痴迷酒和竹,我便打了一壶酒,摘了竹枝去拜望。”

    “好,你把青铜簋带了回来,想来傅先生泉下有知,也瞑目了。”曾鸿影捏了捏眉心,从桌上拿过茶壶,喝了两口醒神,“这个青铜簋就先放在我这里吧,等我把你几个师兄叫回来,一起好好研究研究。关于文物的上报,我也一并做了,你就不操心了。”

    余年连忙道,“老师,我也想一起研究。”

    “随你,反正我不包饭。”曾鸿影嘴角扬起,很快又刻意地撇下,虚虚握着拳头,轻咳两声,假装自己没笑。

    他看看时间,催促道,“不早了,你们两个赶紧回去睡觉!”又故作嫌弃,“年纪轻轻的,熬什么夜!”

    许连言问了句,“老师你不回啊?”

    曾鸿影瞪眼,“说什么胡话啊你?这青铜簋就摆我面前,虽然缺底座只有半个,但这么大一个呢,你让我怎么忍心跨出实验室一步!”

    余年和许连言都各自别开脸,努力忍笑。

    已经过了半夜,谢游的车就停在停车场里。

    关上车门,余年见了谢游,没忍住先凑过去接了一个绵长的吻,直到两人气息都变得急促才不舍地分开。

    谢游手指轻轻摸着余年细腻的耳垂,声音带着一丝沙哑,“黏人。”

    余年被摸得舒服,鼻音轻哼,“黏你不行吗?”

    “行,不过,年年只能黏我。”

    “好,只黏着你。”

    这时,孟远又打了一个电话过来,余年接通,“孟哥,怎么了?”

    “年年你现在先别回家,一定别回去,你住的那个小区外面,包括城西的思宁公馆,都蹲满了记者,你一去,就是羊落虎口啊。”

    被最后这个比喻逗笑了,余年点点头,“好,今晚就不回去了。”

    挂断电话,余年朝谢游眨眨眼,“你听见了吧,今晚回不去了。”

    谢游就坐在旁边,听了个大概,他问,“明天一早是不是就有通告?”

    余年点头,“对啊,七点半。”

    “我家太远,明天你睡不醒。”

    余年把下巴抵在了谢游肩上,“所以呢,我住哪儿?”

    谢游耳尖微红,“去御览吧,那里的顶楼有我的房间。”最后几个字的声音又低了一点,“我陪你。”

    车辆行驶得很平稳,鼻尖弥漫着熟悉的雪松气息,余年正说着这几天发生的事,不过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靠着谢游的肩膀睡着了。

    知道他今天山路大巴转火车,在飞机上也没睡,一下飞机,就带着青铜簋到了实验室,到现在都没合过眼。谢游调高了车里的冷气,感觉着肩膀上的重量,听着余年平缓的呼吸声,心里也安定下来。

    等车停下,谢游没吵醒余年,小心翼翼地把人抱进怀里,细心地注意着角度。余年仿佛在睡梦中也能分辨出抱着自己的人是谁一样,还下意识地攥紧了谢游的西服外套。

    而不易被人发现的角落里,一个长相普通身材瘦削的男人正蹲着,有些激动——他原本是来蹲一个富二代和圈内女明星的花边新闻的,结果蹲到凌晨一点过都没蹲到。他干脆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准备打会儿瞌睡,没想到,竟然拍到了谢游!

    虽然不知道谢游抱着的是谁,但单是谢游疑似恋爱这新闻,就足以搏头版了!

    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二块小甜糕

    御览的套房里,

    只开着暖色的落地灯。谢游轻轻地将余年放到了大床上面,他又单膝跪在地毯上,

    帮余年脱下鞋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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