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说完他便往阶梯走去,没等苏曈给出反应。苏曈往后退了退,把腿盘起了坐,目光跟随着巫时迁移动。
他走下堤岸,走近那群玩烟火的年轻人,苏曈见他把香烟分给里头的几个男生,原来巫老师是想要“以物易物”。
突然巫时迁倏地回头看向她,那群年轻人也望了过来,苏曈看着巫时迁扬起好看的手指,指着她,似乎是和年轻人们介绍些什么。
距离不算遠,但男人大半张脸隐在阴影中,她没能看清他的表情。
应该是在笑吧,连被夜风吹起的衣角都透露着轻松惬意。
很快,巫时迁从其中一个男生手里接过细且长的物品,跟一群人道别后转身往她走来。
“下来吧,来这下面玩。”
巫时迁站在她下方,举着手里两根仙女棒POPO管理,二三零二零六九四三零对她挥了挥。
苏曈像被突然喂了口冰镇了一晚的红肉西瓜,入口微凉,一直沁入心底。
连牛仔裤沾了灰她也没在意,跳下矮墙,小跑着奔向巫时迁。
“不用跑啊,不着急。”
巫时迁把仙女棒递给跑到他面前的小姑娘,用自己的背脊挡住海风。
“呲……刚刚那几个小孩居然喊我叔叔,我现在看起来年龄那么大吗?”巫时迁低头掏着打火机,一边碎碎念着。
苏曈把头摇成小拨浪鼓:“不会,一点都不老。”
“他们也就大你两岁三岁吧,都在外地读大学,暑假回来……”巫时迁只是去要根仙女棒,差不多把人的基础资料都给问出来了,他勾勾嘴角:“这么说,你也可以喊我叔叔了。”
“我才不要……”苏曈小声嘟囔,把仙女棒凑到火机前。
巫时迁用的还是昨晚那个打火机,今天一天都能用,偏偏这时又打不着了。
难得有火苗窜出,又被不知从哪里涌来的风吹熄了。
他调整着方向不停尝试打火:“奇怪了,刚刚还可以的啊……话说回来,你大学考到哪里?……啊有了,快过来。”
这个问题他一直忘了问,刚刚和后生们聊了几句,突然想起了这件事。
苏曈赶紧凑过去:“我考上了S大。”
可仙女棒晚了一步,微弱的火苗再一次熄灭。
不知道是被海风扑灭,还是巫时迁松开了手指。
巫时迁有点不可置信,问多了一次:“……哪一个大学?”
苏曈还在扼腕着消失的火苗,没留意到巫时迁语气的转变,认真重复了一遍:“S大。”
火苗没有再次燃起了。
巫时迁垂下了手,他忽然之间觉得浑身发酸发软。
S市的经济发展没办法和北上广深相比,估计也就只能和乌龟蜗牛比比,巫时迁一群老伙伴一直自嘲着S市是十八线城市,语气里是恨铁不成钢。
巫时迁前两年回S市时有些同行说的酸话传到他耳里,说他在大城市混不下去了,夹着尾巴回的老家,巫时迁没有气急败坏地去辩驳争论,他觉得他们说的不完全是错的。
倒也不是说S大不好,但应该不会是大部分考生心中的第一选择。
S市有能力的家庭一早就把小孩送出国了,高考是其他那些并非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孩子往一线城市走的机会。
抓紧机会走出去,去好好看看这个花花世界,就像当年的自己一样,不再想坐在井里观着那一小块天空。
巫柏轩考S大,有很大部分是因为父母要求,而且身体原因他没办法离开家里太遠,黄妍和巫青山对他要求不高,不求他能功成名就赚大钱,只求他能健康平安就好。
巫时迁不相信苏曈会考不上其他更好的大学。
上海北京的别说,广州那么多所高校,离家近,口碑又好,叶瑄虽然人走了但大部分人脉资源都在广州,可苏曈偏偏选择了背井离乡。
也别说她是因为叶瑄选择了这个城市,她高考时叶瑄还没走,苏曈一早就安排好了自己接下来人生中最宝贵的四年要在什么地方度过。
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巫时迁你自己说说,这是为什么?
胸腔里起了惊涛骇浪。
他的喉咙被海风掐得死紧,海浪剧烈翻涌起的白沫堵紧了每一个音。
巫时迁一直觉得苏曈对他只是孩子气的崇拜,也许还有丁点什么情愫,但应该等她看过世界之后就会把这些幼稚单薄的情愫慢慢忘却。
说不定若干年后她还会自嘲一下,看看,当年你崇拜的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她前面的路还那么长,长得看不清尽头,她的天空那么低,低到一伸手就能触碰到浩瀚星海。
可她偏偏不要,不要路尽头的彩虹,也不要手掌心的星辰。
她选择了一条连路灯都没有一盏的羊肠小道,脚底下尽是潮湿泥泞的烂泥。
“巫老师?”苏曈小心翼翼地唤了他一声,总算是看清了他阴暗不明的脸色。
她回想了一下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难道巫时迁不喜欢S大吗?
巫时迁刚刚去讨仙女棒时还剩一根香烟,他摸出烟盒,垂首咬住烟头。
透明塑料和硬纸皮在手掌里揉得极皱,巫时迁太用力了,仿佛要把不同材质的两者糅合在一起。
刚刚一直打不出火的打火机,现在只一下便窜出了红黄火焰。
烟雾从薄唇中吐出,弥漫遮盖住巫时迁的鼻尖和眼角,苏曈不解,又唤了他一声。
“苏曈,我问你个问题啊。”
这个开头有点似曾相识。
苏曈点点头:“嗯,你说。”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作者的废话————
其实咱们家妹妹很早就冲啦:)
这一章不黑不吹u1s1,但我还是很爱S市的(狂吼
夏花茶23.
十七
23.
十七
耳朵里涌进了海水。
咕噜咕噜几声,世界一瞬间安静了下来,苏曈像一条忘了怎么游水的鱼,由得自己坠进深且黑的海底。
张开嘴,竟只能咕噜出几个气泡,沉在海水里的声音沉闷喑哑。
像喝下了海底女巫那瓶泛着荧光绿的毒药。
慌乱,无措,混乱,空白,这些都已经不足以形容她现在的心情。
装满宝石的袋子划破了一道口子,五彩斑斓的小石头们叮呤当啷洒落一地。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哪个细节里泄露了自己POPO管理,二三零二零六九四三零的心事,是在高铁站自己红了脸吗?是在酒店门口太过雀跃地飞奔向他吗?是在公园里偷拍他被他发现了吗?
她下意识想否认,想把袋子上的破口堵上,用针线重新缝上,收口的时候还要把线尾打上几个死结。
可里面的宝石太重太多,一颗接一颗,迫不及待地从裂口中拼命挤出头,宝石上锋利的尖角把口子划得更开。
男人面前的烟雾被海风吹散,露出深且长的眼睛,瞳孔被路灯染成浓郁的棕色,是认真的,不含半分戏谑。
她没办法否认,蹩脚的谎言在这样的巫时迁面前是无所遁形的,越是想掩盖,越是会露出马脚。
可她也没办法回答他,只能像个一直在暗中窥探着心上人结果被抓了个现行的小哑巴。
巫时迁不是没看到苏曈的表情从瞬间僵硬转变至分崩离析,小脸一时变得煞白,似那轮挂在黑夜里的白月光,眼里的暗湖也荡起涟漪,一圈又一圈。
女孩毫无修饰的反应告诉了他一切,可他只能蒙住自己的双眼,他想要快刀斩乱麻。
“你是不是太冲动了点?广州就没有一家大学想去读的吗?填志愿的时候,难道叶瑄就没有劝过你吗?”
巫时迁没再追问她之前的问题,他不是非得知道答案的,他觉得苏曈在这样的人生大事上太任性了,口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长辈式的说教和咄咄逼人。
他又等了一会,依然没得到回应,指间的香烟也沉默地燃烧着,缕缕飘烟无声地流进风里。
那支烟巫时迁没有再吸过一口,火星在暗处时暗时明,苟延残喘地想延续自己的生命,却终是走到了尽头。
巫时迁把烟头在地上碾灭,鞋底沾上了掉落一地的烟灰,淡声说道:“苏曈,你应该有更好的选择的,无论是大学,还是其他的事情。”
“你太年轻了,以后会遇到很多人,很多很多,非常多。你实在没必要在这个节骨眼……”
最后的话化成一声短叹。
苏曈越是沉默他越是不安,这些不安往烦躁里丢了一把柴火,迸出了噼啪声响的火星,他挠了把后脑勺,咬着牙问:“你说,你这小孩到底在想什么啊?”
“……我的生日是五月五号。”
巫时迁等了大半天,结果只等来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一时有些懵:“什么?”
“也就是说,我已经满十八岁了。”苏曈撩起眼帘和鸦睫,眼角像被砂纸打磨得通红,声音刚从海里捞了起来,湿漉漉的滴着水。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会为我自己做的决定负责的。”
她不想补那个已经破成碎布的袋子了,由得那些闪着碎光的宝石摊开在草地上,在静谧微凉的月光里晒着晾着。
“读哪一间大学我都可以做我自己,妈妈说只要我不后悔就行,她支持我的决定……而且S大也很好,我选择它,那是我一个人的事。”
巫时迁咽了口口水,女孩脸上的认真和坚定是他之前没见过的。
巫时迁看着她抿了抿寒天蒟蒻般的嘴唇,黑眸里的那一圈圈涟漪已经平复了下来。
“喜欢你,那也是我一个人的事。”
苏曈说。
*
只要巫时迁想,他可以说出更多直白残忍的话来撕裂少女的梦,但他并不想。
他只能像个傻子一样叉着腰,瞪着这说起话来一套套的小姑娘。
什么叫做这是你一个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