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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她:“离什么谱啊,就是那么回事儿。”

    我:“胎儿时期跟母体斗争?怎么斗争的?”

    她:“胎儿是什么?就是寄生体!吸取母体营养,寄生在母体内。既然是寄生物,母体会排斥,淋巴系统肯定会起作用,要杀死胎儿这个巨大的寄生体。但是胎儿会释放一种化学物质,叫什么我忘了,你可以自己去查……目的是存活在母体内,继续自己的高速进化。那种化学反应的冲突,直接表现出来就是刚怀孕的妈妈会厌食啊,会呕吐啊,会脾气不好啊。其实你发现没?越是健康的女人,怀孕的时候反应越大,因为自己身体好啊,排斥寄生物的能力强啊,胎儿也就比较累了。不过几个月之后,没事儿了。因为胎儿释放的那些化学物质导致免疫系统认为胎儿是个器官,所以开始源源不断的输送养分,那个小东西胜利了。”

    我:“那么失败了就是流产了?”

    她:“对啊,最初的免疫斗争都失败了,就流产了啊。次品,没资格生下来!”

    我:“原来是这样。”

    她不屑的看着我:“当然了,你以为游泳游得快的就胜利了?那才刚开始!”

    我:“冠军之后还这么复杂啊……对了你刚才好像说到体毛什么的?”

    她:“嗯,胎儿时期都有体毛的,很长,跟个小野人似的。”

    我:“那出生后怎么没了?”

    她:“我怎么知道?没人知道,就知道是进化的结果,具体原因都在争来争去的。不过我相信海猿论。”

    我仔细的想着这个词,好像什么地方看过。

    她:“你别想了,就是一群猿猴生活在海边,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逐渐变成两栖生活了,经常在水里。身体上的毛发慢慢就脱落,皮肤像海兽一样变得光滑了,而且皮肤下面有一层比较均匀的脂肪。我们都是海里的猴子的变来的,那就是海猿论。”

    我犹疑了一下:“没记错的话,那个现在还不能确定吧?”

    她:“对啊,什么都讲证据啊,海猿论缺乏的就是化石证据,好像没有化石也正常,都在海里或者早就被海水腐蚀了。不过我觉得海猿论的最重要证据不是化石,是行为。”

    我:“不好意思,这部分我一点儿都不记得了,上学学过吗?”

    她得意的看着我:“上学不教这个,这都是自己查来的。我告诉你吧,原本说海猿论的有力证据是人类直立行走。说是因为长时间两栖生活,让泡在水里的那些猴子慢慢的学会后肢站在水里直立了。那个我不信,鳄鱼泡了好几百万年也没见站起来一只过。我相信的那个证据是抱孩子的姿势。人类抱孩子的方式,跟所有灵长动物都不一样,没有任何灵长动物是向人类那样抱着孩子的。”

    说实话我差点儿就自己比划上了。

    她:“猴子、猩猩抱孩子都是怎么抱?让孩子抱着母亲的腰对吧?头的位置正好能吃奶。人类不是。人类是让孩子的头和自己的头平行,为什么?”

    我:“平行?为什么……哦,你是说呼吸对吧?”

    她:“没错!就是呼吸!海里的猴子们要还是原来那种姿势抱的话,孩子吃奶是方便了,喝水也方便了——全淹死了。所以人类抱孩子的姿势是最独特的。让孩子的头和妈妈的头平行,保证呼吸。”

    我:“真有意思。”

    她:“有什么意思啊,这都不知道,打岔这么远。”

    我:“哦,不好意思,你接着说你的那个。”

    她:“说哪儿来着?”

    我:“出生了。”

    她:“对,出生了。出生之后,环境已近不完全是自然环境了,已经成了人为环境了。人类进化到今天,很多地方都脱离了自然竞争,变成人类之间的竞争了。虽然还是红桃皇后定律,但是这个性质已经变了……”

    我:“太抱歉了,您还得给我解释下什么叫红桃皇后定律。”

    她猛地刹住话头,看着我笑了:“小同志,基础知识不扎实嘛。”

    我也忍不住笑了,她才二十出头的年纪。

    她:“那个是出自一个故事,《爱丽丝漫游仙境》,看过吧?也叫《爱丽丝奇遇记》。”

    我:“嗯,看过那个,好像还有个动画片来着。”

    她:“对,就是那个。那里面红桃皇后刁难爱丽丝,告诉她:你要拼命奔跑,并且保持在原地。”

    我:“哦,怎么变成定律的?”

    她:“生物进化就是这样,大家都拼命进化,保证自己还存在着。马进化出高速,大象进化出鼻子,老虎进化出花纹,乌龟进化出龟甲,兔子进化出大耳朵和大脚,老鹰进化出聚焦型的瞳孔,长颈鹿进化出长脖子。仙人掌进化出刺,辣椒进化出辣味素,槐树进化出很苦的树皮,杉树进化的更加高大,其他的还有什么板根啊,气根啊,好多好多好多种进化出来的特征。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存活!拼命进化,保证自己在生物圈中的地位。也就是:拼命奔跑,以保持在原地。”

    我:“懂了……红桃皇后定律。”

    她:“你得交多少学费啊,啧啧……我继续;现在人类虽然也是遵循着红桃皇后定律,但是完全是为了在社会中、在人类社会中生存下去。这已经超出物种进化竞争,是同种进化竞争了。还不是那种小面积的竞争,是全体行为!多有意思,已经残酷到全体同种竞争了。”

    我:“好像那也算一种自然竞争吧?保证优良的基因存在,在自然界……不对你误导我了,那是纳粹的优质人种理论。”

    她大笑:“你太逗了,真好玩儿,是你自己想偏了,我就没说那个不好或者抱怨竞争,我想说的也不是这个。”

    我:“呃,那你想说什么?”

    她:“我一再的跟你说到进化、进化、进化,我们现在,就是处在超级进化的阶段。但是很有意思的是进化的环境是我们自己造成的,然后我们在这个环境里,都什么得到进化了?社交能力,头脑反应。但是自然环境原本的进化不是仅仅这些的,这些只是一部分,自然环境下需要肌肉,需要速度,需要保护色。人类这些都没进化出来,反而指甲牙齿都退化了,对不对?”

    我:“好像是……”

    她:“错了吧,小同志,那不是退化,那是为了进化,人类身体这么柔弱,还退化了很多,其实这些都无所谓,也不重要了。人类的进化之所以是最成功的,就是进化了大脑。有了大脑,可以不要指甲,不要獠牙,不要尾巴,不要什么都能消化,不要夜视的眼睛。有了大脑就够了。有了进化出的优质大脑。可以随意藐视周围的任何生物。”

    我:“哦,这就是超级进化了对吧?进化了大脑。”

    她:“才不是呢,这才开始。前面说了我们是在同种竞争,周围的竞争对象都有聪明的大脑,那就只能接着自我完善、自我进化。在这么个更残酷的环境下,大脑的进化比原来更重要了,比原来更高速了,对吧?这个,才是超级进化!”

    我:“……超级进化,的确是这样。”

    她兴奋的站起身挥动着宽大的病号服袖子:“今后的人类,还会有很多器官没有了,但是无所谓了。嘴巴可以变成吸管,食物都流质的好了;眼睛可以更小,反正不用警惕周围环境;手指可以变成很多个,打字就更方便了;腿可以退化的更小,油门刹车全用手解决了;脖子要变粗,这样才能托住那个大脑袋……”

    病房里的其他几个患者也开始兴高采烈的手舞足蹈起来。

    医护人员进来了,我退出去了。

    站在病房外,我看着医护人员逐一安抚了那些患者后,单独把她带出来散步。她在走廊上对着我吐了下舌头,欢天喜地跟着医护人员去溜达了。

    在楼道尽头的拐弯前,她远远的扔给我一句:“怎么样?超级进化者?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吧?有空来听课啊,老师我喜欢你!”

    我站在走廊上看着她消失后,伸出双手仔细的看着,说不清是什么想法。

    可能是为自己而迷茫吧?我这个超级进化者。

    第二十四篇

    盗尸者

    我按下录音开关后看着他:“你为什么要偷尸体?”

    灯光的原因使他看上去有点阴郁:“我想制作出生命。”

    我:“像科幻写得那样?”

    他:“我很少看。”

    我:“《弗兰肯斯坦·科学怪人》你看过吧?”

    他:“没看过,知道。”

    我:“说说看?”

    他:“一个疯狂的科学家,用尸体拼凑出人形,一个完美的男人。疯狂科学家企图用雷电赋予那个人生命的时候,雷电太强了,把人形弄得很丑陋恐怖。最后虽然制造出了生命,却是丑陋和恐怖的,但是他却有一颗人的心。”

    他态度的温顺出乎我的意料。

    我:“你是看了那个受了启发吗?”

    他:“不是受那个启发,最初我也没想那些。”

    我:“那你打算怎么做呢?不是用尸体拼凑出吗?”

    他:“科幻可以随便写,但是实际不能那么做的,很多技术问题不好解决。”

    我:“例如说?”

    他:“血液流通,心脏的工作,呼吸系统,神经传递,毛细血管的激活,各种腺体,营养供给……很多,那些都是问题。所以我不打算用拼凑尸体的方法来做,因为那不可行。”

    我:“哦?既然没用,你偷尸体怎么解释?”

    他抬起头看着我:“用来实验。”

    刚见到他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看上去这么斯文的一个人,神态上甚至带着腼腆和懦弱。而就是这个看上去腼腆懦弱的人,在被抓获前至少偷取了20具以上的尸体——在半年的时间内。警方搜查的时候在他家里发现了很多截断的肢体,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点:这应该是一个变态恋尸狂。不过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有些疑点。例如那些尸体并不是凌乱地扔在那里,而是有清晰的标号和分类。有些还被接上了谁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机械装置。这也是驱使我坐在他面前的原因。我就像猫王的那首歌唱得一样:“一只追寻的猎犬……”

    我:“什么样的实验?”

    他:“制造生命的实验。”

    我:“对,这个我知道,我想问用那些尸体怎么做?”

    他:“机械方面的实验。”

    我翻了一下资料,他是搞动力机械的,“你是说,你用机械和生物对接?”

    他:“嗯。”

    我:“为什么?像科幻电影那样造出更强大的生物来?或者半人半机械?”

    他:“嗯。”

    我:“好吧,怎么做到?”

    他低着头没回答。

    我觉得他似乎很排斥这个问题,决定换话题。

    我:“你偷尸体有什么标准吗?”

    他:“有。”

    我:“什么样的标准?”

    他:“年轻人,死亡不足72小时的。”

    我:“你经常去医院附近吧?尸体很好偷吗?”

    他:“一般人比较忌讳那种地方,所以相对看管也不是很周密。”

    我:“就算是那样也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弄出来的吧?”

    他:“我有医生的工作服,还有我自己伪造的工牌。”

    我:“最后再运到车里?”

    他:“嗯。”

    我发现一个疑点,但是想了一下决定等等再问。

    我:“你家里的那些尸体……嗯……碎块,都是用来做实验的?是和机械有关吗?”

    他:“那些就是我用来实验的,也就是通过那些实验,我发现最初的想法行不通。”

    我觉得他有要开口说的欲望:“你这方面知识是怎么掌握的?还有实验,能说说看吗?”

    他低着头想了好一阵:“最初我有了那个想法后准备了一下,然后自己看了一些书还有各种材料,我决定做。不过细节的部分超出我的想象了。血液流通不仅仅是有压力输送就能完成的,还需要毛细血管网把养分送到肌体部分,我实验了好多次,没办法做到那些。神经系统的问题我倒是解决了,但是还缺成功的例子……”

    我:“你停一下啊,神经系统什么问题?你怎么解决的?”

    他:“神经系统其实就是弱电信号,我把人的神经用金属线连接起来,如果电刺激的话,肢体会有反应。但是那种反应是条件反射性质的。因为没有肌肉的配合,只能抽搐、痉挛,也就是缺乏由意识控制的电刺激。”

    我脑子里是一幅恐怖的画面。

    他:“所以单纯的电刺激对神经是没意义的,大脑控制下的电刺激才会有效。”

    我:“那你怎么模拟大脑呢?嗯,你不是用程序吧?”

    他:“是用程序,你说对了。”

    我:“原来是这样……其他问题呢?”

    他:“血管,尤其是毛细血管在人死后都凝结了,形成血栓了,所以即便用机械替代心脏输送血液也没意义。我曾经尝试过用水蛭来活血,效果不是很好。除非……用新鲜尸体。”

    我:“嗯,这部分我知道了,你就是因为这个被抓住的。那么呼吸呢?”

    他:“呼吸系统我提议完全用机械装置替代。呼吸也是供氧,也需要血管。所以最初的时候我为了血管的问题头疼了好久,我研究解剖学,还看了好多有机化学的书,但是我觉得没希望,太复杂了。”

    我:“这么算来,没多少部位能用人体了?大多数都得是机械替代了?”

    他:“差不多。很多人体是很难再次激活的,尤其内脏,消化系统我从一开始就放弃了,那没可能的,太复杂了。”

    我:“大脑,没办法用机械替代吧?”

    他:“那个我也没打算用机械替代。”

    我决定问明白那个疑点。

    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跟你接触我觉得你心理上没问题,也不是神志不清醒的状态,但是你要做的事情却不是正常的,你为什么要制造生命呢?”

    他一直镇定的情绪有些波动,脸上的表情也开始有了变化。我知道我抓住了关键问题,我猜,这看似反常的行为背后一定有什么事情作为原动力。

    我:“我猜你不是要制造生命吧?”

    他紧咬着嘴唇没说话。

    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那些实验,你偷取尸体,你研究有机化学还有准备的那些培养皿和你所有的尝试,都是为了复活吧?”

    能看到,他带着手铐的手有点颤抖。

    我:“是不是?”

    他沉默,我耐心地等。

    过了足足十分钟,他才抬起头。我看到他眼圈有点儿红。

    我:“是为了复活她吗?”

    他点了点头。果然,我猜得没错。

    在他开始偷取尸体2个月前,他的妻子因病去世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能复活。不过在确定之前我等着那个关键问题:他没打算用电脑或者程序来替代大脑。

    我:“从你刚才说的,我猜你保存着你妻子的大脑,对不对?”

    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你说对了,我的确留着她的大脑。我知道人有脑死亡一说,但是我还抱着一线希望。也许在你们看来我很疯狂,但是我用弱电刺激试验品大脑的时候,我看到试验品的眼睛睁开了,虽然好像没有视力,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前面,但是的确睁开了。我承认那次被吓坏了,但是也看到了希望。我想也许有一天真的能复活她。”

    我:“你们怎么认识的?很久了?”

    他轻叹了一下:“十二年了,从我上大学,第一次见到她,我就喜欢她。后来她也告诉我,第一眼就喜欢我。这么多年,我们从未离开过彼此。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我也知道这看上去很变态,也很疯狂。但是我忍不住想去试试,我想也许真的有希望也说不定。我想给自己活着的勇气,我想再给她一次生命,我想她能活过来,不管什么样子,只要是她就好……”

    看着他在那里喃喃低语,我觉得胸口像是堵着什么东西,透不过气来。

    我:“假如,真的复活了呢?你,你们怎么办?”

    他眼睛湿润了:“不知道,我只是想她能够回来,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想。”

    那次结束后,我熬夜整理出资料交给了负责鉴定的那位精神科医师朋友,我希望这些能够在量刑上对他有些帮助。虽然我知道很可能是徒劳的,但是出于感情,我还是熬夜做了。朋友什么都没说,只是接过去,并且嘱咐我注意休息。

    这件事之后,我总想把他,或者他们写成,几次坐在电脑前好久,依旧是一篇空白。我不知道该怎么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对我来说,这很难。

    在她临终前,她拉着他的手:“我不愿离开你。”

    他忍着眼泪,握紧她的手:“我永远属于你。”

    第二十五篇

    表面现象

    在公园的长椅上坐着三个人。其中一个人在看报纸,另外两个人不停的在做撒网、收网、把网里的捕获物择出来的动作。一看就知道那两个是精神病人,于是周围很多人指指点点的议论。有个警察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后问那两个“撒网”的人在干吗。那两位说:“没看到我们在捕鱼啊?”警察转头过问看报纸的那个人:“你认识他们?”看报纸的人说:“对啊,我带他们出来散心的。”警察说:“他们精神有问题吧?在公共场合这样,会吓到别人,你赶紧带他们回去吧。”看报纸的人回头看了一眼说:“对不起,我这就带他们回去。”说完放下报纸做拼命划船的动作。

    这个笑话是一个精神病人讲给我的,我笑了。

    讲笑话的患者是一个比较意思的人,很健谈,很喜欢讲笑话,说话的时候眉飞色舞的。多数医师和护理人员都很喜欢他。我和他的那次对话是在院里傍晚散步的时候。

    我:“你的笑话还真多,挺有意思的。我觉得你很正常啊。”

    他:“正常人不会被关在这里的,他们说我妄想症,虽然我的确不记得了。”

    我:“有人发病期间的确是失忆的,可能你就是那种失忆的类型吧?”

    他:“谁知道呢,反正就关我进来了……关就关吧。”

    我:“你还真想得开……”

    他:“那怎么办?我要是闹腾不就更成精神病了?还是狂躁类型的,那可麻烦了。你见过重症楼那些穿束身衣的吧?”

    我:“见过,勒的很紧。”

    他:“就是,我可不想那样。”

    我:“别人跟你说过你发病的时候什么样吗?”

    他:“嗯……说过一点儿,他们说我有时候缩在墙角黑暗的地方,自己呲着牙对别人笑,笑的很狰狞……”

    我:“那是妄想症?”

    他:“反正都那么说,但是没说具体是怎么了。也没说我伤害过谁,幸好,否则我心理上会愧疚的。”

    我:“你现在状况还不错啊,应该没事儿的,我觉得你快出院了。”

    他:“出院……其实,我觉得还是先暂时不要出院的好……”

    我:“为什么?外面多自由啊。”

    他停下了脚步,犹豫着什么。

    我也停了下来:“怎么了?家里有事儿还是别的什么?”

    他咬着下嘴唇:“嗯……其实……有些事情……我没跟别人说过……”

    我:“什么事情没跟别人说过?”

    他犹豫不决的看着我:“其实……我记得一些发病时候的事情……”

    我:“你是说……你记得?”

    他认真的想了一会儿,好像下了个决心,然后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我知道狞笑的那时候是谁。”

    我:“那时候不是你吗?”

    他:“不是我,是别的东西……”

    他的眼里透出恐惧。

    我:“东西?什么样的东西?”

    他:“在小的时候,我经常和院里的几个孩子一起玩儿。因为我比较瘦小,所以他们总是欺负我。有一次暑假,我们在隔壁那个大院玩儿的时候,发现一个楼的地下室不知道为什么敞开着,他们决定下去探险。”

    我:“那时候你多大?”

    他:“大约七、八岁吧。”

    我:“哦……然后呢?”

    他:“我们就分头去找破布和旧扫帚,把布缠在扫帚上,点着了当火把用。因为地下室的门很窄,我们只能一个一个的走下去。我故意走在中间,因为害怕。那种地下室里面都是楼板的隔断,看着很乱。地下一层还能看到一点儿亮光,所以觉得不是那么吓人,后来他们说去地下二层,我说我想回去了,那些大孩子说不行,必须一起,我就跟着他们下去了。地下二层转遍了,又去地下三层……”

    我:“那么深?一共几层?”

    他:“不知道,可能是四层或者五层,因为地下四层被积水淹没了,下不去了,只能到地下三层。就在地下四层入口的看着积水的时候,不知道哪儿传来很闷的一声响,我们都吓坏了,谁也不说话拼命往回跑。因为我个子矮,跑的时候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一下子撞到了一堵隔断墙上,然后我就晕过去了。”

    我:“别的小孩没发现吗?”

    他惊恐的看着我:“没,他们都自己跑了,我可能没晕几分钟就醒了,看到我的火把快熄灭了,我吓坏了,爬起来顾不上哭就拼命跑,但是那个地下室到处都是那种隔断墙,我分不清方向,迷路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站在那里眼看着手里的火把一点儿一点儿的熄灭了,周围漆黑一片,除了我的呼吸声,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了。我当时觉得头很晕,吓傻了,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你能知道那种感觉吗?被巨大的恐惧紧紧抓住的感觉,不敢喊,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就那么僵直的站在那里。”

    我觉得头发根都乍起来了。

    他:“过了不知道多久,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的,我隐约听到有小声哼哼歌的声音,虽然声音很小,听不出从哪儿传来的,但觉得四面到处都是。那时候我已经吓傻了,眼泪忍不住流出来,但是却一动不能动,就像梦魇一样,把我定在那里。在我觉得我快崩溃的时候,似乎有什么东西慢慢的摸我的脚,不是一下一下的摸,是不离开皮肤的那种摸,顺着我的脚,摸到我的小腿、大腿、身体、肩膀、然后在我的脖子上停了好一阵,就是那种似有似无的摸,我感觉那似乎不是手,形状是个什么东西的爪子,很大……我那个时候全身都湿透了,眼泪不停的流下来,但是根本喊不出来,也动不了……我最后只记得那只爪子扒开了我的嘴,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眼里含着眼泪,身体在颤抖着看着我:“我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抱着双肩慢慢的蹲在地上,身体不停的抽搐着。

    我急忙蹲下身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好了,没事儿,别想那么多了,那应该只是个噩梦……”我左右张望着,想看附近没有医师和护理人员。

    突然他抓住了我的手,抬起头,呲牙狞笑着盯着我:“其实就是我啊!”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

    我吓坏了,本能的站起身拼命挣脱开,但是却摔倒在地。

    他慢慢的站起身,我惊恐的看着他,而他一脸温和笑容的对我伸出手:“真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他把惊魂未定的我拉起来,带着歉意的笑容:“太抱歉了,没想到反应这么大,对不起对不起。”

    我:“你……你刚才……”

    他:“啊,真的对不起,那是我瞎说的,不是真的,对不起吓到你了,很抱歉。”

    我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天呐,你……”

    他换了一脸严肃的看着我:“我的演技还不错吧?”

    我愣了一下:“什么?”

    他:“您看,外界传言说我演技的问题,都是造谣的,您刚才也看到了,我能胜任这个角色吗?”

    我还有点儿恍惚没缓过来:“角色?”

    他表情恢复到眉飞色舞:“对啊,我深入研究了下剧本,我觉得这个角色不仅仅……”

    远远的跑过来一个医师:“你没事儿吧?”看样子是对我说的。

    我:“没事儿……我……”

    看得出那个医师忍着笑:“看你们散步我就知道大概了,远远跟着怕你有什么意外,不过这个患者只是吓唬人罢了,没别的威胁,所以……”

    他打断医师的话:“您看,我分析的对吧?”

    我愣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医师:“你说的没错,不过先回病房吧,回去我们在商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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