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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当晚在家,我找出笔记本,又看了一遍我从卡片上抄下的那段文字。

    自从我习惯于沉迷在逻辑分析与理性辨析后,从未觉得情感竟然是如此的重要。

    我知道情感很渺小,既不辉煌,也不壮烈,只是一个小小的片段,但是却让我动容。我也知道这篇看起来很无聊,很枯燥,很平淡,没有玄妙的世界和异彩纷呈的思想。但是我依旧偏执的尝试着用我拙劣的文字以及匮乏的词藻,任性的写下这一篇,谨此来纪念那对老人真挚的情感,并以卡片上的那段文字,作为这一篇的结尾。

    原文:

    指间的戒指不再闪亮

    婚纱在衣柜早就尘封

    我们的容颜都已慢慢的苍老

    但那份心情,却依旧没有改变

    感谢你带给我的每一天

    正是因为你

    我才有勇气说

    “永远,永远”

    第十六篇

    生化奴隶

    这是一个比较典型的病例。

    他每天洗N次手,如果没人拦着他会洗N次澡,而且必须用各种杀菌的东西洗。不计代价的洗。就是说:对人有没有害不重要,先拿来用再说。跟他接触的时候绝对不可以咳嗽打喷嚏,否则他会跳开——不是夸张,是真的跳开,然后逃走。这点儿让我很头疼。最初以为严重的洁癖、强迫症,后来才知道,比那个复杂。

    我:“你手已经严重脱皮了,不疼吗?”

    他低头看了看:“有点儿。”

    我:“那还拼命洗?你觉得很脏吗?”

    他:“不是脏的问题。”

    他看人的表情永远是严肃凝重,就没变过。

    我:“那你想洗掉什么?”

    他:“细菌。”

    我:“你也看不到,而且不可能彻底洗掉的。”

    他:“看不到才拼命洗的。”

    我:“你知道自己是在拼命洗?”

    他:“嗯。”

    话题似乎僵住了,他只是很被动的回答,不想主动说明。我决定换个方式。

    我:“你觉得我需要洗吗?”

    他:“……你想洗的话,就洗。”

    我:“嗯……不过,怎么洗呢?”

    他皱眉更严重了:“你还好吧?洗手洗澡你不会?如果你不能自理的话,楼下有护理病区。”

    我:“呃……我的意思是:我希望象你那样洗掉细菌。”

    他依旧严肃的看着我:“洗不干净的,从出生到死,不可能洗干净的。”

    我:“但是你……”

    他:“我跟你的目的不一样。”

    这是他到目前为止唯一一次主动发言,为了是打断我……我觉得他很清醒,于是决定问得更直接些。

    我:“你洗的目的是什么呢?”

    他:“洗掉细菌。”

    完,又回来了,这让我很郁闷。就在我觉得这次算是失败的时候,他居然主动开口了。

    他:“你看电影吗?”

    我:“看。你喜欢看电影?”

    他:“你看过《黑客帝国》吗?”

    我:“《Matrix》?看过,挺有意思的。”

    他:“其实我们就是奴隶。”

    我:“你是想说,那个电影是真的?”

    他:“那个电影是科幻,假的。但是我们真的是奴隶。”

    我:“我们是什么的奴隶?”

    他:“细菌。”

    我:“你能说的明白些吗?我没理解。人怎么是细菌的奴隶了?”

    他神经质的四下张望了下(说一句,我们这屋没人,门关着),压低声音说:“我告诉你的,是真相。你听了会很震惊,但是,你没办法摆脱,就想我一样。虽然电影里都是皆大欢喜,但是,现实是残酷的。人类的命运就是这样的。”

    我:“有这么悲哀吗?”

    他:“你知道地球有多少年了吗?”

    我:“你指形成?嗯……好像是46亿年。”

    他:“嗯,那你知道地球有多细胞生物多少年了吗?”

    我努力在大脑中搜寻着可怜的古季带名词:“嗯……我记得那个年代,是寒武纪吧?但是多少年前忘了……”

    他:“5亿年前,最多不到10亿年。之前一切都是空白,没人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

    我:“哦……真可惜……”

    他:“你知道人类出现多少年了吗?”

    我:“这个知道,类人时代,就是人猿时代大约十几万年前。”

    他对着我微微前倾了下身体:“明白了?”

    我:“……不明白。”

    他:“人类进化才花了这么点儿时间,寒武纪到地球形成,30多亿年就什么都没有?空白的?”

    我:“你是说……”

    他:“不是我说,而是事实!就算地球形成的前期那几亿年是气体和不稳定的环境,我们往多了说,10亿年,可以了吧?那么剩下的20多亿年,就什么都没有?一定有的,就是细菌。”

    我:“你是说细菌……进化成人……细菌人了?”

    他:“你太狭义了,人只是一个词、一个自我标志。你想想看,细菌怎么就不能进化了?非得多细胞才算进化了?细菌的存活能力比人强多了吧?细菌的繁衍方式是自我复制,比人简单多了吧?进化进化,多细胞生物其实是退化!变脆弱了,变复杂了,变挑剔环境了,这也能算进化?”

    我:“但是有自我意识了啊?”

    他:“你怎么知道细菌没自我意识?脑细胞有自我意识怎么来的?目前解释就是聚一起释放电讯号化学讯号。如果这就是产生意识的根本,那细菌也能做到。细菌的数量远远高于脑细胞吧?很多细菌在一起,到达一定的量值,就会产生质变。生物进化最需要的不是环境,而是时间。恶劣的环境是相对来说的,对细菌来说不算什么,30亿年的时间,足够细菌进化了!”

    我:“……细菌的文明……”

    他:“细菌的文明和我们肯定是不一样的,我们所认为的物质对它们来说是有没意义的。我们看不到、摸不到细菌,但是他们却同时在我们身边有着自己的文明。超出我们理解的文明。如果你看过生物进化的书,你一定知道寒武纪是个生物爆炸的时期,那时候生物的进化可以说是超光速,很多科学家都搞不明白到底怎么就突然就出现多细胞生物了。然后飞速的进化出了各种更复杂的动物,三叶虫,原始海洋植物,无脊椎动物,藻类。真的有生物进化爆炸吗?我说了,进化最重要的是时间,那种生物爆炸是巧合?比方说你走在街上,风吹过来一张纸,是彩票,恰好飘在你手里了,你抓住了,而且第二天你看电视发现,那张是中了大奖的彩票。幸运吗?如果跟寒武纪进化爆炸比起来,那只算吃饭睡觉,不算巧合,太平常了。”

    我努力去理解他所说的:“那生物是怎么来的?”

    他:“细菌制造的。多细胞生物必须和细菌共生才能活,你体内如果没细菌帮你分解食物,你连一个鸡蛋也消化不了。人没有细菌,就活不下去。别说人了,现在世上哪种生物不是这样?为什么?”

    我:“好像那叫生物共生吧?”

    他:“共生?不对,细菌为什么制造多细胞动物出来呢?因为,我们是细菌文明的生物工厂,我们可以产生必要的养分——例如糖分,供养细菌。”

    我:“但是人类可以杀死细菌啊?”

    他:“对,没错,但是你杀死的是细菌的个体,你没办法杀死所有细菌。而且,细菌的繁殖是自我复制对吧?你杀了细菌的复制体有什么用?细菌还是无处不在。如果真的有一天细菌们觉得我们威胁到它们的生存了,大不了杀了我们。细菌的战争,人类甚至看不见。武器有什么用?你都不知道自己被入侵了。恐龙统治了地球2亿年,也许早就有了自己的‘恐龙文明’,但是突然之间就灭亡了,很可能就是细菌们认为恐龙文明威胁到了自己而去毁灭的。对细菌来说,毁灭一个文明,再建立一个新的文明太简单了。反正都是被细菌奴役。”

    我:“你是说细菌奴役我们吗?”

    他:“细菌任由我们发展着,我们的文明程度与否它们根本不关心,如果发现我们威胁到了细菌的文明,那就干掉我们好了,易如反掌。而且,只是针对人类大举入侵,别的生物还是存在。也许以后还会有猫文明或者蟑螂文明,对细菌来说无所谓,一切周而复始。”

    看着他一口气说完后严肃忧郁的看着我,我想反驳,但是似乎说不明白。

    他小心的问我:“我想去洗个手。”

    我呆呆的坐着。我知道他所说的那些都是建立在一个假定的基础上,但是又依托着部分现实。所以这种理论会让人抓耳挠腮很头疼。

    几天以后,我在听那段录音的时候,我还是想明白了。问题不在于他想的太多了,或是其他人想的太少了。而是对我们来说,未知太多了。如果非得用奴役这个词的话,那我们都是被未知所奴役着。直到终于我们看透、看清了所有事物的那一天。

    只是,不知道那一天到底还有多远。

    第十七篇

    真正的世界

    她:“这也是我不久前才想通的。你知道为什么有些时候,面对一些很明显的事物却难以分析,不敢下定义吗?其实是思维影响了人的判断。所处思维状态导致了人看不清本质,干扰人判断的能力。”

    我:“但是这跟你所做的有什么直接关系吗?”

    这个患者身边的很多人形容她被“附体”了。男友为此弃她而去,家人觉得她不可救药,朋友都开始远离她……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几年前她开始模仿别人。

    最初她身边的人还觉得好玩儿,后来觉得很可怕,因为她几乎模仿的惟妙惟肖。除了生理特征外,眼神、动作、语气、习惯、行为、举止,没有一点儿不像的。这让她周围的人觉得很可怕。借用她前男友的描述:“那一阵她总是模仿老年人,不是做给别人看,是时刻都在模仿,我甚至觉得跟爸生活在一起。而且,最可怕的是,她看我的眼神……那不是她。我觉得她被附体了。我自以为胆子不小,但分手都是我趁她不在家,然后逃跑似的搬出了。搬出去后才打电话告诉她的……我觉得她接电话的声音,是个老头……”

    但我所感兴趣的不是什么灵异内容,而是另一个问题:那些所谓“附她体”的,都是活人。

    她:“有直接关系,我刚才说了,人怎么可能没有思维?”

    我再次强调:“你看,是这样,我并没有接触你很久,也不是很了解情况。当然了,我从别人那里知道一些,但是没亲身你接触,到目前为止,一个多小时。所以……”

    她:“所以,你希望我说明白点儿?”

    我:“对,这也对你有好处。”

    她笑了:“对我?什么好处?”

    我:“如果你不让我把事情弄明白了,你后面会面对一系列的测评和检查,耽误时间不说,对心理上……”

    她:“我明白了,我也知道你要说什么了……是个问题。不过,我尽可能从开始给你讲,如果你还不明白,我也没办法,但是我会尽力。”

    我:“好,谢谢你。”

    她是那种言辞很犀利的女人。

    她:“嗯……从哪儿算开始呢?这样吧,我刚才的话你先放一边不想,我问你件事儿:你想没想过你看到的世界也许本身不是这个样子的?”

    她的话让我一惊,这个问题是长久以来一直困扰我的。

    她:“说个简单的吧。你知道人类眼球的结构是球形对吧,球形晶体。根据透镜原理,景物投射给视网膜的是上下颠倒的图像,但是大脑自行处理了这个问题,左脑控制右手,右脑控制左手。这样问题就解决了,但本质上,我们眼中的世界是颠倒的。”

    我:“嗯,是这样。”

    她:“我是从这里出发想了很多,这是最初。下面我要跟你说的,需要你要尽可能的展开自己的想象。”

    我:“……好吧我尽力而为……”

    她:“咱们再进一步: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是有思想的,所以在我们看待事物的时候,其实是加了自己的主观意识。也就是说,你认为的鲜艳,在我看来并不见得是鲜艳,你看到的红,我也许会觉得那偏黄;你尝到的甜,在我尝过后觉得偏酸;你认为的很远,我很可能觉得不是特远;你认为那很艺术,我却觉得很通俗。这样说明白吗?”

    我:“你的意思是说:经历,造诣,学识,见识,知识,这些客观因素影响了我们看待事物的本质?”

    她:“你想事情太绕了,看本质。你说的那些经历啊,知识啊,都是客观的,那些客观的影响了你,是你的思想,所以最终就是形成了你的主观。当你知道越来越多,你就和别人越来越不一样。实际上,每个人都是越来越和别人不一样。”

    我:“是这样吗?”

    她:“是这样,我们每个人看到的世界,会偏差越来越大,但是会有所谓的集体价值观在均衡着我们的主观。”

    我:“嗯……好像是……”

    她:“后来我想到这个就开始好奇,别人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我懂了,这就是你开始模仿别人的最初原因对吧?”

    她:“没错,我开始想了很多办法,最后决定还是用这个最笨的办法,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换个角度看。不过,这个换角度,要复杂的多。因为要换角度看的不是一件事,而是整个世界!最开始我先是慢慢观察别人的细节,然后记住那些细节的特征,再然后开始试着模仿别人、体会对方为什么这么做。说白了就是变成你模仿的那个人。模仿的时间久了,会了解被模仿者的心态,进一步,就会学会用对方的眼睛去看事物了,如果掌握的好,甚至可以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我:“有点儿象演员……不过,知道对方想什么这个有点儿玄了。”

    她:“一点儿都不,我知道很多朋友不怎么理我是觉得我可怕,所谓附体只是借口,其实更多的是我知道他们想些什么,所以他们觉得很可怕。不过那会儿我已经接近更高级别的模仿了。”

    我:“是模仿的更像了?”

    她:“不,是心灵模仿。不动声色的就知道对方的想法。因为模仿别人久了,对细节特征抓的很准,所以揣摩到对方的心态纯粹是下意识的。不用行为模仿就可以看透。你认为这是巫术或者魔法吗?”

    我:“这么说过来,不觉得。”

    她:“就是的啊,花几年的时间一直这么做过来会觉得很简单,无非就是对细节的注意、把握、体会,对眼神的领悟、对动作的目的性都熟悉了,习惯后不觉得怎么神奇。不过,做到心灵模仿,我觉得有天赋成分。就是说,如果你天生观察细致,并且很敏锐的话,会更快。”

    我:“这样会很累啊。”

    她:“不,这样很有趣,你开始用别人的眼光看的时候,你会看得更本质。你也就会更接近这个世界的本质所在。”

    我:“但那只是用别人的眼光去看而,你不是说要看到真正的世界吗?”

    她笑了:“没错,但是我说了,这是一个很笨的方法,实际是绕了个大圈,可我想不出更好的。我不打算走宗教信仰那条路。”

    我:“你说你会知道别人的想什么,你可以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她:“不知道,因为在跟你说清这件事儿,所以我一直在自己的思维中。不过……”她顿了一下。“不过我知道你对这个世界的本质很困惑。”

    我愣了。

    她:“神奇?我不觉得,只是我刚才注意到了的你眼神轻微的变化而已。那个问题,困扰你很久吗?”

    我点了下头后突然意识到:我和她的位置好像颠倒过来了:“你很厉害……”

    她微笑:“没那么严重,我们再说回来吧?”

    我:“OK,但是你既然已经掌握了某种程度的心灵模仿,为什么还要行为模仿呢?”

    她:“你知道我什么时候被称作‘附体’的吗?”

    我:“这个他们没说。”

    她:“在我开始模仿上了年纪的人那阵。”

    我:“模仿上了年纪的人有什么不一样吗?”

    她:“民间传说中总是提到某种动物修炼多少年成了精对吧?事实上我认为不用修炼,活够年头直接成精了,是因为阅历。你发现没,活的越久,阅历越多,人的思维就越深、越远。”

    我:“是吗?”

    她:“想想看,一个动物,在野外那种弱肉强食的残酷自然环境下,活个几百年,不成精才怪!什么没见过?什么没遇到过?什么不知道?没准真的就有,只是人类已经无法看到了,因为它们活的太久,经验太丰富了,过去说的什么山魈(音xiao)啊、山神啊,河神啊,没准就是那些活的很久的野生动物。人要是都能活个七八百年,肯定个个都是老妖精!我这么说不是宣扬封建迷信怪力乱神啊,我只是强调下阅历和经历的重要性。”

    我:“所以你刻意模仿老人的行为举止?”

    她:“嗯,是这样……你有烟吗?”

    我找出烟递给她。

    她点上烟深吸了一口:“不好意思,我轻易不抽烟的……”

    事实上我很高兴她面对我能放松下来。

    她:“我在模仿那些老人的时候,发现逐步接近我想知道的那些本质了。”

    我:“你是说……”

    她:“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

    我:“我懂你的意思了。你选择这种兜圈子的方法去做目的其实不是为了揣摩别人或者单纯的用别人的眼光看世界,而是为了不带任何主观意识的去看这个世界,对吧。”

    她笑了:“我花了好几年,被人说有病、附体,就是这么简单?我告诉你我明白的不是这样。”

    我没笑,等着她继续。

    她:“大多数老人很让我失望,因为他们阅历够了,经历也许不够,这样思维上还是没有我需要的那种超脱的态度。因为大多数上了年纪的人,遇到什么事情还是会有很强烈的情绪,但是身体上又不允许有很强烈的反应,所以有时候他们的脾气就会很怪……我妈就是这样。不信你把身上所有关节都用绷带包上绷紧,这样过一周试试,你也会很郁闷的……可我要的不是这些,我需要的是脱离尘世的状态去看世界,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你是说,你陷入僵局了吗?”

    她咬了下嘴唇:“没错,但是,没多久,我发现我又进了一步,因为就在我以为这几年白费功夫的时候,我突然懂了。”

    我:“你得到超脱的状态了?”

    她:“比这个还强大。”

    我:“难道说,用完全不带思维和主观意识的眼光去看,还看不到真正的世界?”

    她:“对啊,那不是真正的世界。”

    我:“那究竟什么是?”

    她掐了烟笑了:“如果你带着自我意识去看,根据我前面说的,你看到的其实是你自己,对吧?你想过没有?真正要做的,不是什么都放弃了,不是无任何态度去看,那不是超脱,那是淡漠了,就是俗话说的:没人味了,那种状态根本看不到,顶多目中无人而已,差得远了。”

    我:“可是你说了半天,到底是怎么能看到呢?”

    她得意的笑了:“想看到真正的世界,就要用天的眼睛去看天,用云的眼睛去看云,用风的眼睛去看风,用花草树木的眼睛去看花草树木,用石头的眼睛去看石头,用大海的眼睛去看大海,用动物的眼睛去看动物,用人的眼睛去看人。”

    我认真的听着,傻了似的看着她,但大脑是沸腾的状态。

    最后她又开了句著名的玩笑:“如果有天你看到我疯了,其实就是你疯了。”

    那天走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晕晕乎乎的,看什么都好像是那样,又好像不是那样。因为她说的太奇异了,都是闻所未闻的。我必须承认她的观点和逻辑极为完善,而且把我彻底颠覆了。我想,也许有一天,她会看到那个真正的世界吧?

    第十八篇

    控制问题

    我第一次见到患者的时候,他正在走廊的一头,用一种有点怪的姿势,面对窗外站着。

    医生:“那是他特殊的姿势。自己发明的,还有名字呢。”

    我:“哦?有名字?这个姿势叫什么?”

    医生:“关节站立法。”

    我:“什么意思?”

    医生笑了:“跟他聊就知道了,会告诉你的。”

    医生走后我耐着性子又看了一会,就在犹豫叫不叫他的时候,患者转过身来了。

    因为他很安全,而且午后的走廊比较安静,所以我们就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开始了对话。

    我:“你好。”

    他:“不好意思,知道你们来了,但是我想多放松一会,让你久等了。”

    我:“没事,您说放松?是指那种站立姿势吗?”

    他:“对!那是我发明的,叫——关节站立法。”

    我:“用关节……站立?”

    他:“对啊,很简单的。是这样:首先你站好放松,不要想太多,只想着放松身体的肌肉。然后慢慢地找各个关节的接合点,把每块骨头都放松下来,稳固地摆放在下面那块骨头上。就跟搭积木似的,从脚腕开始,一点一点地把骨骼都放好,这时候肌肉一定要注意放松,呼吸要稳固、均匀,不能着急或者紧张。其实最重要的是平衡好松弛的肌肉,找到那个平衡点。站好后你会发现这样站立很久都不会累,虽然看上去站得不是很直,甚至稍微有那么一点弯曲,其实很轻松的。找好平衡点后你会明白,很微妙,也很有趣。”

    我:“我怎么觉得像瑜伽啊?”

    他:“瑜伽?瑜伽也有这么站立的方法吗?我研究过,好像没有。”

    我:“这么站着有什么好处吗?”

    他:“放松身体,让血流顺畅。想想看,平时你的身体总有各种各样的动作,睡觉的时候也不是完全放松下来的,这样久了身体会更容易疲劳或者容易生病。你有没有过那种情况:有时候不见得睡了多久,但是醒了后会觉得睡得很好,特别精神。还有的时候虽然睡了很长时间,但是醒来并不觉得轻松,反而睡得很累?”

    我:“是有那种情况。”

    他:“其实那不是睡眠的问题,而是睡觉姿势的问题,可能无意中压迫到某个神经或者血管了,造成那种疲劳感。用我这种方法,能彻底地放松身体,让骨骼自己就那么摆着,血管和神经会自然顺畅。反正也不麻烦也不收费,你以后可以试试。不过有一点要注意:尽可能地让身体有些前倾,不要让脚跟受力很多,因为脚跟的神经太多了,站久了会有麻木或者疲劳的感觉。”

    我:“有意思,我会试试的。您从什么时候起这么做的?原来很关注养生一类的事情吧?”

    他:“几年前开始关注,但是我并不是为了养生,我是为了掌握和控制身体。”

    我:“您是说……您的身体……不受控制还是什么?”

    他:“不是不受控制,而是目前只属于相对控制。”

    我:“这个怎么讲?”

    他:“你受伤了,其实你的身体可以高速让你伤口愈合的,但是却没那么做,只是缓慢地让伤口慢慢生长;你可以跑得很快,但是你的身体却不让你跑得很快,只是保持一定的速度就好了;你可以力气很大,但是你的身体不让你的肌肉有那么强的爆发力,只是停在一个相当的水平上……”

    我:“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据我所知,肾上腺素的自我控制是为了保护身体吧?高速奔跑会造成肌体和骨骼损伤的,肌肉爆发力过大也一样,会损伤肌肉和关节软组织的。身体不让那么做,应该是一种保护才对,而不是不能控制。”

    他:“你说的不完全对,因为你忽略了一点。”

    我:“哪一点?”

    他:“你想想看,我们进化来的这个身体,是先适应野外生存的,就算退化了,也没退化到彻底不能适应野外那种程度。就是说其实我们这个身体的很多功能目前被搁置了。我知道高速、强爆发力是损伤身体,但是我并没要求身体达到那种程度,只是超越现有的状态就好了。实际上,这种事情也不复杂。运动员们通过训练恢复了身体某些被闲置的能力,对吧?”

    我:“那您的意思……”

    他:“我记得有个新闻,说在一次地震中,一个小孩被汽车压住了,那个小孩的母亲用双手抬起了那辆一吨重的汽车,让孩子爬了出来。其实那就是潜能的释放。对一个成人来说,抬起一吨重的车,并不算身体超负荷的行为。一个普通成人的骨骼、肌肉,略微抬起一吨的重量绝对没问题。只是……你明白了?”

    我想了一下:“你是说,受到感情因素的影响?”

    他:“感情……换个说法吧,其实就是受困于自己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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