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让楚凌终于回了神。他原本一只脚已经跨过门槛就要进来了,也就这么悬在了空中一瞬。
姜芜才看清楚了男人甚至鞋都未穿,他这么停顿了一下?,
目光又在自?己身上流连了片刻,
才收回脚。
“抱歉。”
罕见地,
男人竟然这么说了一句后,
转身离开了。
姜芜在他走以后看?了眼明珠,
她怕明珠会因为?楚凌而不舒服,但显然是多虑了。
明珠还是神色如常地用餐,
反而是在注意?到姜芜的眼神后笑了笑:“母亲,你不用担心。我与他聊过?了,
我们之间的事情,我们会自?己解决的。”
具体他们是怎么说的,姜芜自?然是不得而知,因为?明珠没有要说的意?思。
“但是母亲,
”因为?坐得近,她歪了歪身子,
压低了声音说的,“我会永远支持你的决定的。”
念茵一看?这两人说悄悄话,
就有些急了,
也凑了过?来:“说什么呢?我们都是自?己人,可以听?的。”
“哪门子的自?己人?那不是你亲爹吗?”明珠挤兑她。
“你还是我亲姐呢。”
这话就这么顺口说出来了,说完还是明珠先愣了愣,看?了她一会儿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开视线,
嘴上抱怨了一句:“你爹白养你了。”
楚烨坐在另一边的。
比起轻易就能打好关系的女孩子们,他显得被忽略得多。他面?上没什么情绪,
默默给姜芜夹了一个下?人刚端上来的夹心包子。
这动作让母亲的目光,往自?己这边转了转。
她说了声谢谢,眼里都是未散的笑意?。
他想?起五年?前自?己最初之始的想?法,想?要快快长?大能够保护她,能够让她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可是后来,索取她的爱,让他忘却了初心。
是的,比起跟谁在一起,更爱谁,抛弃不抛弃谁,明明她的快乐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他依旧要变强才行。
***
没一会儿,楚凌穿戴整齐地过?来了,男人目光在姜芜旁边搜寻了片刻,显然,左右的位置都满了,他稍稍停顿后,坐到了楚烨旁边。
马上有下?人过?来给他添了碗筷。
即使坐下?来了,他也不怎么言语,沉默起来还是平日里肃穆的模样。众人都习惯了,仿若这样的他才是正常的。
但其实楚凌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平静。
他的手心还沁着细细的汗珠。
那是他醒来后,没有摸到姜芜时惊出的冷汗。是的,她没有走,她还在这里,男人只能告诉自?己,是自?己睡太久了,自?己怎么能睡这么死??连她饿了也不知道,连她出来了也不知道。
可不管怎么想?,对失去的惶恐,始终如同附骨之疽折磨着他,让他此刻很想?把姜芜搂进怀里,确认她的存在。
楚凌向着姜芜看?过?去,她正笑着。
那笑容让他的动作顿了很久,因为?这是姜芜不会对自?己展现的。
良久,男人终于开始缓慢地拿起筷子,夹了一下?面?前的菜,放进嘴里。只是他的手仿佛是自?己在动一般,至于主人的思绪,始终没有落回来过?。
这是楚凌第一次没有去想?,围在她身边的人是那么碍眼。这样也挺好的,他反而生出这样的念头。
哪怕不是因为?自?己而开心,不是因为?自?己露出笑容。
他能在旁边看?着,也是好的。
他只要能看?着,就好了。
***
用过?膳后,几个孩子顺理成章地住下?了。
姜芜放心不下?明珠的伤,执意?要自?己看?过?才行。伤口还没愈合好,她才看?了一眼,眼泪就在眼眶中打转了。
明珠天不怕地不怕,如今却是一看?着母亲的眼泪,便忍不住要投降。
“不要紧的母亲,一点都不疼了。真的。”
“我以后一定好好养病,不乱跑了好不好?”
她着急地用手帕去为?母亲拭泪,姜芜抬头对上她着急的目光时,一时间微微恍惚。
她想?起自?己之前还问过?明珠,长?得与莫阳舟不太相似。
不是父女的人,怎么会相似呢?她明明像极了梁谦,连面?对自?己眼泪时,着急的眼神都像。
姜芜握住了明珠捏着手帕的手,她停了一会儿才问:“你去看?过?你爹爹了吗?”
她斟酌了一番才问出来的,可果然还是在那一瞬间看?到明珠黯然的目光。
“嗯。”明珠视线移开,“也不算见,因为?他带我去的时候,我还没有相信,躺在那片地下?的才是我爹。”大概是想?到了当时的场景,她深吸了口气,像是要压抑住那并不习惯的眼泪,“后面?……我没脸……”
那声音里的愧疚,让姜芜的手蓦然收紧:“明珠,”她打住了女儿的声音,“不是你的错,怎么能是你的错?你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能怪她呢?姜芜甚至无法想?象,她被信赖了那么多年?的人刀剑相向时,会是什么心情。
明珠低头咬着唇。
“不是的,”她低声开口,“其实……我……”
话里的内疚感?没有减少分毫,以至于让她话也说不完全。
姜芜将她抱进了怀里。
她大概知道了,明珠想?说什么。
之前明珠的种种异常行为?,其实是已经猜到了什么吧?只是因为?对那个养育了自?己的人,还存着一丝希冀,所以忍不住在心里替他辩解,忍不住给他机会,所以并没有对自?己坦白。
姜芜抬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没事的明珠,娘都知道,不怪你的。”
便是换了她,也会如此的。若不是亲眼看?到对方要致自?己于死?地,亲眼看?到有人为?自?己牺牲,如何能对他完全死?心?
她女儿的人生,就因为?自?私的大人们,被弄得一团糟糕。
***
姜芜回房里的时候,楚凌正在等她。
男人虽在房里坐得端正,可眉间却透露着以往少见的烦躁,直到与自?己对视时,才慢慢舒展开来。
姜芜收回视线,坐到了梳妆台前。
虽然房里不是自?己熟识的房间,这里的准备倒是一应俱全,她从中挑了一把木梳。
“你不用处理政事吗?”姜芜一边慢慢梳理头发,一边问身后的人。
楚凌认真地分辨着她的语气,很平静,从镜中看?到的女人的表情,亦是如此,就像是平常夫妻的闲话家常。
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是认命了,以后便和自?己如此过?下?去了,还是说有其他的想?法?
他不敢问,甚至不敢去想?。
就只当是前者好了。
“最近朝中太平,没什么事情需要我处理。”
“朝中哪一日不太平?新帝年?幼,又对你向来信赖,事事少不了你拿主意?的。”姜芜从镜中看?了一眼身后的人,“你不用这般……守着我。”
楚凌没有回答,他起身往这边走来了,直到站定在姜芜身后,将他宽厚的手掌,搭在了姜芜的肩上。
从镜子里看?,是多么登对的一对。
只是自?己好像不可避免地仿佛苍老了许多,谁能想?到呢?到了这个年?纪的他却比自?己年?轻之时,更像是为?了爱而莽莽撞撞、患得患失的毛头小子。
反观这个人,依旧是淡定、从容。
大约爱里,从没有公?平这个说法。
“我来给你梳吧。”
他这么说,姜芜没做过?多的犹豫,就将木梳递给了他。
从镜子里看?着,男人的眉眼很是认真,姜芜头发长?,偶尔有打结之处,他更是惊人地耐心。
“楚凌。”
男人眼皮抬了抬,那眼里希冀的目光,又总是让人觉着隐隐藏着脆弱。
他嗯了一声,但又开口:“怎么了?”
“我想?去拜一拜梁谦。”
楚凌动作就这么顿了有一会儿,只是没有以往提起梁谦的恼怒与嫉恨,他这么沉默了片刻后,便点点头答应了:“好,我这两日就给你安排。”
“听?明珠说,他的碑上没有字。”
楚凌还以为?她在责怪,赶紧解释:“那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毕竟莫阳舟并不知晓我找到了梁谦的尸体。”
姜芜点头,表示自?己没有那个意?思:“我想?要为?他立碑。”
男人又停顿了片刻,才缓缓点头。
“好,”他说,“那也是应该的。”
***
楚凌也算是说到做到,隔日就准备好了一切。
他亲自?送姜芜与明珠两人过?去的,却并没有进山,只是在山下?便停了下?来。
“我在这里等你。”他话是跟姜芜说的,至于与明珠,这两人的交流几乎是没有的。
“嗯。”姜芜应了一声后刚转身,就觉着衣袖被人扯住了。
她回头看?向始作俑者。
楚凌拽着她,想?说什么,又咽下?去了。他无法想?象,此刻在姜芜的眼里,自?己该是怎样一副优柔寡断、矫情做作的模样。
可自?己之所以要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也是因为?如今一时一刻的分离,也会让自?己分外难熬。
半晌,他终究是松开了手。
“你去吧,不用急,你想?说的话应该挺多的吧?”楚凌抿了抿唇,又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我在这里等你。”
等你与他告别,等你再次走向我。哪怕仍旧放不下?他,也没有关系的。
姜芜只是略一颔首,见他松手了,便与明珠一同往山里去了,除了领路之人,后边还跟着两队提着祭品的下?人。
明珠方才虽然已经刻意?避开了目光了,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楚凌对母亲的那股粘糊劲。
颇有些……颠覆认知。所以她没忍住开口问:“母亲,那个……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姜芜想?了想?:“算是,不过?以前没有这么……”明显。
明珠已经从念茵那边了解了不少事情了,包括这五年?楚凌刻意?疏远母亲的原因。
如今一看?……倒是挺能忍的。
下?人很快就带两人来到了梁谦的坟前,先前没有字的墓碑,已经被换下?来了。
应姜芜的要求,这次上边刻上了字。
“先夫梁谦之墓。”
“妻姜芜立。”
变故
下人们将祭品放下后,
就默契地退出很远了,只留母女二人在这里。
姜芜对上明?珠看?向自己的视线,她?微微一点头,
少女便?弯腰,
将祭品一一整齐地摆放在梁谦的坟前。
姜芜则是在她身后静静地等待着。
坟前的四周种的都是梁谦喜欢的竹子,
楚凌这样的安排,
姜芜不知道他是出于真?的内疚,
亦或是做给自己看?的。
风吹来之际,竹林沙沙作响,
那风拂过姜芜的脸颊时,竟是说不出的柔和。姜芜不由地伸出手,
感受着从?指缝中温柔流过的风。
梁谦,若是这些年,你一直在我的身边,看?我忘了你,
忘了我们的女儿,与仇人一家其乐融融,
会?是什么心情呢?
会?怪我吗?
姜芜甚至能轻易地得出答案,不会?,
如果是他,
大概会?说,这不是你的错。
她?所认识的那个人,会?这么说的。
“母亲。”
明?珠的声音,唤回了姜芜的思绪。她?看?过去,女儿已经将祭品都摆好了,
拿着一个瓷白?玉壶问她?:“这里面装的是酒吗?”
姜芜的手重新垂下,面上笑了笑:“不是,
是茶。”
“我说怎么一点酒的味道都没有呢。”明?珠又嗅了嗅,“可是,娘亲你怎么用酒壶装茶?”
“你爹对煮茶这事?,最是讲究了,”她?走?过去蹲下来,将壶里的茶洒在坟前,“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气得想骂我。”
若是真?的能骂她?一句,就好了。
明?珠却?是在那一瞬间想起来品茶一事?,明?白?了母亲从?那时候开始,应该就是在怀疑莫阳舟了。
两人在这里待了许久,末了,明?珠给自己父亲磕了两个头。
初一叔叔说过,父亲临死前,受过很多折磨。可即使如此,他依旧在最后,留下了母亲能听懂的话?。
以?后,就让我来保护母亲吧,她?在心里,对父亲这般承诺。
***
姜芜回到了丞相府。
一切仿佛都没有改变,除了明?珠也跟着住了进来。楚凌也终于开始处理政事?了,但每次都不会?离开姜芜太久。
姜芜找了个时间,去见了楚烨。
儿子的院里,她?其实很久都未来了,儿子大了,做母亲的不好管太多。不过说起来,其实从?小阿烨这孩子就让人省心。
与其说是省心,不如说是比起念茵,自己对他忽略得多。
楚烨院里的下人一见了姜芜就要行礼,被她?挥手示意后,声音就这么卡了回去,闭上了嘴。
姜芜走?近后压低了声音问他:“少爷呢?”
“少爷在书房里看?书。”下人也跟着轻言细语。
姜芜往楚烨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阿烨应该是在准备来年的殿试。读书人读书的时候最怕人打?扰了,她?思虑片刻,想着还是下次再来吧。
下人看?她?要走?,急得不行。这夫人好不容易来一次,哪能这么轻易让她?走?了?正为难的时候,书房的门突然打?开了,两人一同看?过去,楚烨正站在那边笑着:“母亲。”
还好,他跟他的父亲,并?不相像。姜芜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怎么出来了?”
“我说是与母亲心有灵犀,母亲信吗?”
姜芜一面好笑,一面往他那边走?:“我看?是你读书不够用心。”
而免于困境的下人松了口气,默默退去了一边。
姜芜进去后随意看?了两眼,不同于楚凌开阔得能容纳许多人的书房,这里整齐但拥挤得堆了许多书,显得房里都昏暗了些,只有光线最好的窗旁摆着桌椅。
书桌稍显得凌乱些,一些打?开的书摊在那里。
姜芜走?过去才发现那窗正对着院子,只是被树枝遮挡着只能看?到人影,听声音倒是没问题的。
难怪知道自己来了。
她?坐下时,见楚烨还在几步之外站着,便?笑着招了招手:“站那里做什么?坐吧。”
适逢下人端茶进来了,楚烨亲自接过了才坐下,姜芜看?着给自己的那杯,是她?喜欢的花茶,阿烨不仅知道,还总是备着。
姜芜端上来,放在手上。
窗外的树枝微微晃动着,她?与楚烨闲聊了几句后,突然开口:“阿烨。”
楚烨一直在看?娘亲手里的茶盏,他察觉到了娘亲的心不在焉,有些担心娘亲会?一不小心烫到了,这会?儿听到娘亲叫自己,便?马上应了:“怎么了母亲?”
“娘一直想跟你说一句的,”姜芜吸了口气,抬起原本低着头,“对不起。”
她?看?到楚烨微微一愣,脸上还是疑惑居多的,大概是没明?白?自己的对不起从?何而来。
“之前,是娘给你留下了不好的记忆,娘亲真?的很对不起。”
楚烨听到这里时,放在腿上的手蓦然收紧,仿若又回到了自己等在母亲房前的那一日。
念茵那时候还小,又还病着,所以?并?不知晓,他却?是清清楚楚地记得母亲的决绝。
“娘,”楚烨还是伸手,将姜芜拿在手里的茶盏放去了一边,“那些事?情,都过去了。我也跟着父亲一起,瞒了您这么多年。”他瞥了一眼姜芜,“我听说,您去过……梁叔叔的墓前,您以?后是怎么打?算的?”
楚凌不敢问的话?,他问了,但是怕姜芜误会?,又赶紧补充了一句:“这一次,无论您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但是娘,儿子希望,无论如何,您都能忘记那些不好的,往前看?。”
往前看?。
是啊,姜芜曾经确实想过死亡,可在经历这些种种,如今看?着自己的儿女,她?重新找回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我不会?再让那种事?情发生了,”她?对着儿子笑了笑,“可是阿烨,娘此生只会?有一个夫君,便?是你梁叔叔。纵使他不在了。”
楚烨的心一颤。
“所以?,”姜芜又说,“娘有一个忙,想让你帮一帮。”
***
两人说完话?后,姜芜被楚烨送着出了院子。
她?走?了两步,突然叫了一声:“初一。”
声音不大,但是她?确信,如果初一在的话?,定?是能听到的。
可半晌,也没能等到一丝回应。姜芜咬唇,不死心一般地又叫了一声:“初一?”
一道黑色的身影在面前闪过时,姜芜的心跳都快速了几分,可待她?看?清面前跪着的人时,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夫人,”十来岁的少年暗卫声音要稚嫩得许多,“统领不在,您是有什么吩咐吗?”
哪怕仅仅是瞟了一眼,他也没有错过夫人眼里一瞬间光芒暗淡下来的模样。他只当是不知,尽职尽责地听候吩咐。
他说的不在,恍惚间让人觉着是又被楚凌调走?了,用不了多久,只要自己叫一声,他就会?出现。
可姜芜知道,这次,不会?了。
***
楚凌从?来没有去问姜芜,她?是怎么想的,以?后是怎么打?算的。
她?不说,他就不问,他就当她?已经认命,当她?已经跟过去告别,以?后就会?好好待在自己身边。
他愿意这样想,这样让他们的关系,维持在这样一个微妙的平衡中。即使夜晚无数次醒来,确认身边人存在时的惶恐,还是会?暴露他的不安。
“大人,老夫有事?向您禀告。”
孙柯这么说的时候,楚凌便?留了时间来见他,事?关姜芜,他不会?大意,可他没有想到,对方?接下来说的话?,却?仿若瞬间将他推入了万丈深渊。
房间里安静了许久许久,久到孙柯觉着自己的脑袋其实已经离开脖子了,他才听到楚凌的声音传来:“蛊还未解,是什么意思?”
明?明?是很平静的声音,却?让人胆寒得站立不稳。孙柯咽了咽口水:“回大人,小的先前也不敢确定?,所以?才观察了许久。如今来看?,夫人体内的蛊,确实还在。应该是他们引蛊失败,蛊虫受了惊吓,躲得更为……”
他的话?尚且没有说完,迎面就背扔过来*七*七*整*理了各种东西,从?中不难看?出上方?那个男人的气急败坏。
孙柯除了小心地躲过砚台,就什么也不敢动了。
下人都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大人发了好大的火,等孙大夫连滚带爬地走?了,屋里一片狼藉,想要去清理的人更是被楚凌一个眼神就吓出来了。
楚凌就在这样的一片狼藉中,坐了许久许久。
孙柯的话?,还在一个字一个字地回响在耳边。
“楚嫣小姐的血,确实是引子不错。但如何引出蛊虫,也是需要技巧的,为夫人引蛊之人,明?显是失误了。”
“先前夫人没有反应,是因为受了惊吓的蛊虫不敢有所动作。但那只是暂时的,反而因此让蛊虫有了警惕,再用楚嫣小姐的血,怕是无法轻易引出。”
“一旦蛊虫发作起来……就……就还是先前老夫说过的后果。”
他原以?为一切都好起来了,原以?为自己总算是能等来了相守的结局,他也不在乎姜芜对自己有没有爱,是否还惦记着旁人。
可迟来的报应,到底还是来了。
他若是能在接回姜芜之时,就放弃那些虚无缥缈的幻想,让孙柯将蛊虫引出来,何至于如今……如今又将她?置身险地。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没有他的吩咐,没有人敢进来掌灯。楚凌就这么在黑暗中呆坐着,直到他将那些痛苦揉捏着、咬碎了,确定?都藏起来了,才终于起身。
长时间的同一个姿势,已经让腿麻木了,楚凌刚起身,就因此猝不及防地重新坐了回去。
他这么久都在尝试着压抑,可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情绪,却?再次隐隐有失控的征兆,男人捂住了通红的眼睛。
如果真?的有报应,不应该是报应在自己身上吗?
能不能,不要再折磨她?了。
方法
在看到房间里的灯光时,
楚凌的脚步停了好一会儿。
暖黄色的烛火,他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看到这盏像是在等着自己的光芒了,曾经的习以?为常,
后来的日夜渴望,
到现在,
他觉着自己可以为了那光不顾一切。
男人重新抬起脚步,
他一步一步走过去的时候,
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两个人的曾经。有快乐的,也有不那么愉快的,
但只要是?她参与过的,都仿佛有了别样的色彩。
最后一步踏进去的时候,
他看到了斜躺在卧榻上的女?人,两人对上目光,她捂嘴打呵欠的动作就这么停了下?来。
“今天怎么回得?这么晚?”她还捂着嘴,那双眼睛因为刚刚的呵欠氤氲着一层雾气,
却能看出藏不住的疑惑。
显然,平日里恨不得?一刻也不离开她身边的人,
今日竟然整个下?午都不见人影,让她有些意外。
她这个样子,
让楚凌生出她是?在等?自己的错觉,
心刹那间变得?柔软、滚烫,却又绝望,明明一切都在慢慢好起来的,怎么又被自己弄砸了。
为了不让姜芜起疑,他面上只能不动声色:“有点事情要处理。”
只可惜这不动声色只是?他自认为的,
没有照镜子的楚凌并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有多红。
姜芜只当是?没看见,淡淡扫了一眼视线就回到了自己的书上。楚凌坐了下?来,
却不是?像寻常那样隔着桌子坐,而是?坐到了姜芜的身侧。
原本还是?留着些距离的,可心中那无法抚平的焦躁让他不断地将身子往姜芜那一侧挪动,直到压住她的一片衣角。
姜芜眼眸抬了抬,却到底是?没说什么,只是?将书放到一边打算起身。
“要休息吗?”
“嗯。”
“这么早吗?”
“有些头?疼,早些睡吧。”
楚凌原本只是?想找话与她说一说的,也享受着这样寻常夫妻家话的感觉,却在听到这句时,面色一变:“头?疼?疼得?厉害吗?”他自听了孙柯的话以?后就开始草木皆兵,姜芜一句头?疼,就让他慌了。
姜芜莫名其妙地看他:“老毛病而已,睡一觉就……”
话还没说完,却被楚凌以?不容拒绝的力道按了回去。
“去叫孙柯过来。”男人沉声对下?人吩咐,面色更是?冷峻如霜。下?人急匆匆下?去后,他回头?看到姜芜不解的神色时,又赶紧将神情放缓。
“没事。”楚凌拍了拍她的手,“就是?让他看一看。”
姜芜看看搭在自己手上的那双手,隐隐可见颤动。明明是?在安慰自己,他却看起来比自己还紧张。
“你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她问楚凌。
楚凌也不答,却坚持让孙柯给她看过,直到对方?再三确认无事才?肯罢休。
隔日的时候,楚凌抱了一个旧箱子过来。
“阿芜,”他看着坐在窗前显得?精神不济的女?子,“你要不要来看一看这是?什么?”
姜芜没什么兴趣,目光往那边瞥上一眼,又厌倦地转向窗外:“你放那里吧,我等?会儿再看。”
楚凌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坚持地将箱子往她跟前抱了抱:“你看看,”那不易察觉的讨好之意,掩藏在冷硬的声线之下?,“这些都是?你的旧物。”
听到是?旧物,姜芜的目光这才?变了变。
楚凌已经将箱子放在了她的跟前,她迟疑地打开后,果然看见了里面都是?自己熟悉的东西?。
“有些是?你之前带到京城里来的,”男人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还有些,是?你……先前家里的,我都替你留着的。”
姜芜没有注意听他在说什么,她的心神都在箱子里的东西?里,几乎每一件,她都能清晰地记得?,多是?与明珠和梁谦有关的记忆。
她注意到了里面的一副画像,姜芜拿起来,握在手中许久。她记得?的,那是?她来京城太过思?念明珠,让梁谦给自己寄的画像。
那人还将他自己也画了进去。
她可以?拿给明珠看看的,让她可以?知道她的父亲是?什么模样。
姜芜这么想着,可她自己,却始终是?没有勇气打开看上一眼。
楚凌在旁边观察着她的神情,越是?看,心底就越是?苦涩。
他终于一次又一次地清晰认识到,她还是?爱着梁谦的,就像是?……自己爱着她一般。
哪怕是?早就做好了接受这个的准备,楚凌还是?没忍住问他:“阿芜,若是?有一日,我在你之前离开,你也会给我立碑吗?”
他不知道此?刻纠缠在自己胸口的感情,能否称之为嫉妒,因为那与之前自己所熟识的、带着强烈的占有与愤怒的嫉妒,似乎是?不太一样了。
但一样的是?其中的在意与渴望,这让他动也不动地盯着女?人,不放过她的每一个反应。
姜芜先是?因为他的问题愣了愣,而后思?索了片刻才?回答:“别说这种晦气的话。”
“如果呢?”楚凌不依不饶地追问。
“真是?有那么一天,阿烨是?你的长子,你的碑也应该是?他来立。”
“如果我想要你来呢?”
姜芜终于被他纠缠得?有些烦了:“楚凌,我只承认;梁谦是?我的夫她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后下?意识往楚凌那边看一眼,对方?原本是?愣愣的表情,可在与她对上视线的时候,却蓦然笑了出来。
“你看我做什么?”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异样,倒是?让姜芜有些意外了,不确定地开口:“我以?为你会生气。”
那语气已经软化了许多,迟疑的模样,落在楚凌的眼里,让他又忍不住心软:“我没有生气。”
他只是?……有些伤心。
后边的日子,楚凌更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姜芜时常发现他呆呆地盯着自己看,甚至有时候不知道想到什么,会莫名其妙地红了眼眶。
她通常就会收回视线,就只当做没有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