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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话点到即止,景韶笑着与北威侯告辞,带着自家王妃扬长而去。

    北威侯带着一肚子火气,直接朝北威侯夫人的院子走去。

    “不行!”北威侯夫人尖叫着,“灵宝身子坏了,我还有嫡长孙,怎么也轮不着他个出嫁子承爵!”这些日子她操心太多,真个人都苍老了十岁,如今大声叫嚷着,看着有些可怖。

    “只要皇上能顺利给他封爵,这北威侯之位就不会旁落。”北威侯压着怒火道。

    “就凭他还想封爵?”北威侯夫人闻言,声音越发的高了,他个贱妾生的,嫁个亲王就是抬举他了,还想封侯爵!她挣了半辈子才保得自己的儿子坐上世子之位,他慕含章凭什么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与他儿子一样的爵位,甚至是抢他儿子的爵位!

    北威侯夫人在原地转了几转,突然对北威侯道:“侯爷,不能让这事办成了,皇上这是要削咱家的爵位呀!只要成王休了含章,他就是不皇室中人,到时候……”

    “啪!”北威侯忍无可忍,一巴掌把她扇到了地上,“我说了半天,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你这个毒妇,心都被墨汁给染黑了!”

    “侯爷……我这都是为了保住侯府啊!”北威侯夫人跳起来,尖声道。

    “你给我闭嘴!”北威侯大吼一声,“你凭什么保住侯府,就凭你那个废了的儿子?还是凭你那个话都说不全的孙子?”

    北威侯夫人愣愣的听着丈夫的训斥,终于捂着脸哭了出来。

    “你给我仔细听着,咱们现在跟成王是一条船上的,只要含章能顺利封侯,成王就能保咱们立世孙,皇上也不会说什么。”北威侯直直地盯着北威侯夫人道。

    北威侯夫人听了“世孙”两个字,立时就不哭了。

    “只有一点,你得去把那个永昌伯夫人解决了。”慕晋沉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君清:爵位神马的,我才不稀罕

    小勺:对对,你只稀罕我

    君清:-_-#

    第78章

    以恶制恶

    北威侯将所有的话说清楚,就甩袖离开,往侧夫人邱氏那里去了,今日听说邱氏有孕,他还没有去看呢。这可是老来子,若是孩子能平安降生,他就可以在定南侯那群人面前炫耀一把了。思及此,慕晋原本沉闷的心情,忽而就好了起来。

    北威侯夫人在屋里枯坐了一夜,把所有的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个清楚。

    首先,慕含章在成王面前很受宠,又立了军功,皇上金口玉言,已经答应给他封侯。

    其次,慕含章若是有了侯位,就是慕灵宝死了也轮不到他来继承。

    但是,永昌伯夫人这么一闹腾,万一皇上不另封爵,借着北威侯世子变成废人这个消息,把爵位直接给了慕含章,那她的一切就都没有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让他能有个侯位,这样就不会来抢她孙子的位置。真是便宜那个小贱种了!

    拿定了主意,北威侯夫人才躺下休息两个时辰,次日清早就起来梳洗打扮整齐,递了牌子进宫去了。

    这一日的早朝时间有些长,因着皇上要召大皇子回来,免得他在南蛮面前丢人现眼。景瑜一派的官员自然是同意的,如今成王都回来了,大皇子还在滇藏干耗着,出力不讨好还得不到半点兵权,莫不如赶紧回来,四皇子也能有个帮手。

    “滇藏地形复杂,大皇子以前没带过兵,多耗了些时日也实属正常。”兵部孙尚书出列道,言下之意,大皇子没打过仗,才大半年的时间哪就能得胜,能像成王这种四个月灭两藩的,估计上百年也难出一人。这话听着是帮大皇子开脱,实则是在夸赞景韶。

    “是呀皇上,平乱非一时之功,再给大皇子些时日,说不定就有成效了。”另一个官员附和道。

    景韶知道这些都是哥哥的人,他们的目的就是阻止大皇子回朝,景荣和景瑜两个,单挑好处多的事做,做不成了就想着撒手不管,这可不行,大皇子回朝,平南蛮的苦差事就得落到他头上。

    “景韶,你觉得如何?”宏正帝看向低头不语的景韶,关于战争之事,现在已经是习惯性要询问景韶的意见了。

    “争战,非一朝一夕可达成,南蛮狡诈,滇藏又地势险要,须得耗时长久方得其中玄机,”景韶躬身道,“儿臣以为,大皇兄已经在尽力而为,如今时日尚短,看不出成效,不如再给皇兄些时日。”

    宏正帝眸色深沉地看着他:“若让你去,多久可灭南蛮。”

    景韶心中一凌,斟酌着措辞道:“儿臣这次平叛两藩,实属运气,大皇兄身边跟着征东将军,纵然儿臣前往,也不会比他们做的更好。”

    宏正帝闻言,微微颔首,算是信了景韶的话。毕竟景韶已经跟他承认得清楚,东南根本就不是他灭的,只是东南王倒霉,自己被小妾害死了。虽然知道这是他躲懒不想去打仗,好在他一直维护兄长,没有半分诋毁之意,这一点宏正帝很是满意。

    于是,大皇子归朝的事又被拖了下来,四皇子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景琛依旧是那副泰山崩于前我自深沉如故的样子,跟景韶交换了个眼神,就拿着礼部拟的几个爵位封号去了御书房。

    景韶下了早朝,走到偏门那里刚好遇到了侍卫统领萧潜。

    “王爷,有消息了。”萧潜拉着景韶躲到小门洞里。

    景韶给了他一个小金龟:“怎么说?”

    “嘿嘿,北威侯夫人一大早就进宫了,”萧潜把金龟塞到衣服里,低声说道,“那位夫人还真是厉害,我托永宁宫的小太监打听了,永昌伯夫人差点没气死过去。”

    却原来,永昌伯夫人用过早饭就又在永宁宫前哭诉,颠来倒去的反复说着永昌伯世代忠良,如今竟落到任人欺凌的地步,跟着太祖打天下出生入死,如今一个刚及冠的小子却要封侯,让公侯之家情何以堪。

    北威侯夫人去了,二话不说也跟着哭,比永昌伯夫人哭得更痛。言说茂国公家的儿子把北威侯世子三九天推下了水,如今还在病中,两个侄儿一个卧床不起,一个冻坏了双脚。北威侯世代忠良,只是爵位比人家稍低些,竟落到任人欺凌的地步。当年跟着太祖打天下出生入死,如今竟要竟被还得差点断子绝孙。

    永昌伯夫人被她说懵了,总觉得她说的话怎的如此耳熟,但茂国公与她家如今是一伙儿的,自然要帮着说两句,便问她凭什么就认为是茂国公家做的。

    北威侯夫人不理她,只管哭诉,说皇后娘娘答应给她女儿说一门好亲事,眼看着就要成老姑娘了,亲事还没个着落。又说永昌伯家的孙子上回掐坏了她的草药,那可是她花了三年时间亲手养的,为的是给婆婆治病,如今草药毁了,婆婆身子一日不日一日,永昌伯家却连个道歉的话都不曾说。

    永昌伯夫人听了,差点没背过气去,她孙子上次就掐断了北威侯府几枝金银花,难道北威侯府还缺这几文钱一两的败火药?

    景韶听了,以拳抵唇,忍不住闷笑出声。

    萧潜自己说着也止不住偷乐:“永宁宫今日可热闹了,几个去请安的娘娘也看见了,都是忍着笑匆匆告退的。”

    “太后可说什么了?”景韶心道这北威侯夫人可真是厉害,什么屎盆子都往那两家身上扣,茂国公家公子跟慕灵宝确实有过节,夏天的时候他还在回味楼看到两人打架,只是这落水之事跟茂国公家可是半点关系也无的。

    “太后被吵得烦了,一怒之下把两位夫人都赶出宫去,言说再不管这些事了。”萧潜笑着道,这么一闹腾,两位夫人在京城中就算是出了名了。

    景韶笑着谢了萧潜帮忙,骑上小黑就往家里跑,得赶紧把这事跟自家王妃说说。

    “王爷!”孙尚书坐着轿子,见到景韶骑马窗外奔过,忙出声唤住。

    “咴~”小黑立时刹住步子,人力起来扬了扬马蹄,三两步走了回来。

    “怎么了?”景韶皱眉,他着急回去跟自家王妃吃早饭呢,君清说今天会亲自给他做炸菜丸子!

    “今日兵部有些事必须得王爷定夺,您可一定得去一趟。”孙尚书无奈道,这祖宗以前三天两头的躲懒也就罢了,如今争战回来,还一次没去过兵部。

    “知道了。”景韶摆摆手,今日哥哥已经跟他交代了,最近要找个由头把宋安那老匹夫拉下去,估计孙尚书是要跟他商量这个事。

    “君清,我回来了!”景韶刚进东苑,就兴奋地嚷嚷。

    慕含章赶紧把手上的药涂好,转身迎了出去。

    “菜丸子呢?”景韶兴冲冲的把自家王妃搂到怀里,他身上还沾着食物的香味,闻起来十分可口,忍不住在那白皙的颈项间嗅了嗅。

    慕含章被弄得痒痒,轻轻推开他指了指桌上的盘子。

    桌上几盘精致的菜肴,全是用白瓷碟子盛的,只中间放了一个木盘,里面满是炸得金黄的菜丸子,旁边还放了一个青瓷小碗,里面是调好的蒜泥蘸酱。

    景韶来不及坐下,就拿筷子夹了一个,蘸上酱汁,一口吃了下去。香脆可口,十分好吃,让人忍不住想吃更多,于是又吃了一个,含糊道:“君清,你太厉害了,没做过饭就能做得这般好吃!”

    慕含章无奈地拉着他坐下,给他盛了碗稀饭。早上景韶赖着不肯起床,非要跟他亲热,最后无法,只得说给他做菜丸子才把人哄出门。

    “这也不算我做的,厨娘把什么都做好了,我只是把它们挤成丸子下锅炸而已。”慕含章把左手放在腿上,只用右手吃饭。

    “已经很了不起了!”景韶加了个丸子喂给身边人。

    慕含章推拒不得,只得张口咬了一半,还未等把另一半也咬下来,筷子已经转了个弯,填进了景韶的嘴巴里。见他吃得这般自然,慕含章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抿了抿唇,慢慢地喝粥。

    景韶给自家王妃夹了些菜,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吃下了最后一个丸子,才想起来,君清的左手竟一直放在下面!因为他的礼仪向来到位,少了只手依然动作优雅流畅,这才被景韶发现,不等开口,一把将桌下的手抓了过来。

    “嘶……”慕含章吸了口凉气,待挣脱已然来不及,莹润的小指上,两个透亮的水泡就那样毫无遮掩的呈现在景韶面前。

    “君清……”景韶皱起眉,心疼得不得了,吃菜丸子的那点愉悦顿时烟消云散。

    “没事,过两天就好了。”慕含章叹了口气,君子远庖厨,他自小就基本上没进过厨房,看着厨娘做似乎很是简单,真让自己做起来,就笨手笨脚了。

    “以后不许再去厨房了。”景韶让人去取些碎冰来,拿绸布裹了,小心地敷在水泡上。

    冰凉的触感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慕含章看着景韶小心翼翼地涂药,又对着伤处轻轻吹气,那认真的样子,或许只有研究布阵图的时候会出现。缓缓勾唇,只觉得心中暖暖的,烫两个泡也值了。

    “这两天别出去了,要是再冻着可就得留疤了。”景韶握着那只如玉的手,心疼不已。

    “圣旨到!”两人正说着话,忽而门外传来通报声,两人对视一眼。慕含章让多福先去接待传旨太监,拉着景韶赶紧换了衣服,到前院去听旨。

    “成王妃慕含章接旨!”传旨太监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成王夫夫,展开了绣着五色龙的明黄卷轴。

    第79章

    封侯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成王正妃慕含章,学富五车,聪敏过人,于战场上屡立奇功,堪当大用。今以皇室子嗣之身份,封一等候,号文渊,列武将之班,行文臣之职,七日后行封侯大典,钦此!”宣旨太监的声音尖细,但铿锵有力,一字一顿,很有气势。

    “臣慕含章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慕含章叩首,双手接旨。

    宣旨太监这才缓下神色:“恭喜侯爷了。”

    景韶率先跳起来,拉了自家王妃一把。慕含章拿着圣旨,明黄的卷轴在手,才意识到自己真的要封侯了。转头看向景韶,对方回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容。

    多福已经捧来了打赏用的金银,景韶抬抬下巴,直接端给了宣旨的太监。

    老太监和身后的一群小太监立时喜笑颜开,慕含章回过神来,笑道:“几位公公辛苦了。”

    “谢侯爷赏,我们也跟着沾点喜气!”几个太监分了赏钱,各个乐不可支,如今是太平年,基本上不会封侯,所以平日宣旨,纵然是封丞相也得不了这么厚的赏。

    “袁公公,我见二皇兄下了朝才去的御书房,怎么圣旨真么快就下来了。”景韶请几个太监进去喝杯茶,他们却赶着回宫,临出门时顺道问了一句。

    “嗨,还不是那两位夫人闹腾的?”袁公公是御书房伺候的太监,自然知道的多些,左右看了看,悄声道,“太后被吵得无法,着人催皇上赶紧把这事办了,省得再有人去闹。刚好睿王殿下跟皇上定了封号,就直接下旨了。”

    景韶闻言勾了勾唇,又塞给他一个小金佛。

    慕含章看着圣旨上的字,禁不住有些感慨,万万没有想到,封号竟然是“文渊”,当初他在京城的诗会上得的名号便是这个,如今失而复得,似乎少年时的意气风发一直不曾失去过。

    景韶见他看得专注,便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在后面轻轻把人搂进怀里,怀中人侧头看他:“你今日不去兵部了?”

    “午后再去吧,”景韶伸手帮他拿着圣旨,顺道拉过那只左手看了看上面的水泡,“我家王妃封侯,我自当在家里陪着侯爷用午饭。”

    慕含章瞪了他一眼,自己偷懒还拿他当借口:“打从回来后,你就越发懒散了,当心有人参你居功自傲。”

    景韶不以为然,拱着怀中人摇摇晃晃的往屋里走:“我若是突然变得勤勉了,才会有人参我别有用心呢。”

    慕含章想想也是,君心难测,太积极或是太懒散都不可取,还是照以前的样子,三天打鱼两天上网比较好。便不再多言,拖着背上挂着的家伙回了东苑。

    封侯大典虽然景琛主张从简,但必不可少的礼节依然繁琐。

    接下来的七天里,不停地有人上门恭贺,礼部的官员也时常跑来问询,就连景琛也亲自来了两趟。

    “我准备把宋安调到西南去。”景琛喝了口茶水,淡淡道。

    景韶点了点头,这段时间他们找了宋安的把柄,足够让他连降三级,发配到偏远的地方做个小官。毕竟宋安前些年也为他们出过不少力,凡事也不能做得太绝。

    “宋安给了我这些,”景琛把一叠书信放到了桌上,“只求能让他把女儿带走。”

    慕含章拿过那些书信看了看,微微蹙眉,这里面有不少官员的罪证,拿出来就能扳倒不少人,叹了口气:“宋安对女儿倒是真没话说。”

    景韶听他叹气,知他是想到北威侯的种种作为,伸手握住他的手:“就是太宠着了,才养成那样。”

    慕含章知他在安慰自己,点了点头。

    “北威侯这两日可曾来过?”景琛低头看了看慕含章脚边不知何时多出来的虎皮毯子。

    “父亲倒是不曾来过。”慕含章答道,见景琛往脚下看,低头就发现小黄不知何时已经卧到了自己脚边,扒着他的鞋面睡得香甜,忍不住唇角微微上扬。

    “这就是你们养的老虎?”景琛仔细看了看,“挺壮实的。”

    “吃的比我都多,可不壮吗?”景韶抬手把小老虎拽起来,这家伙已经长得挺长了,立起来跟人坐着差不多高,再也不能随手拎了。

    “哇唔!”小黄被打扰了很是不满,冲着景韶呲牙,挥了挥厚厚的毛爪子。

    慕含章见景琛眼中似是喜爱,却又保持风度礼节坐着不动,便递给他一片肉干,景琛不明就里。但很快他就明白了,那胖胖的毛团快速扑了过来,两只爪按在他腿上,眼巴巴地看着景琛手里的肉干。

    景琛愣怔片刻,把手中的揉递过去,小老虎迅速咬住,一口吞了下去。但仍然扒着他的膝盖,想看看他有没有藏其它的肉。

    “哥,你摸摸看。”景韶看着自家兄长僵着身体的样子,就想笑,忙催促他试试手感。

    景琛缓缓抬手,摸了摸小虎头,这种动作他很少做,就像上次摸景韶脑袋一样,动作很是生疏。

    慕含章眼中也浮出笑意,适时开口道:“这次封侯的事,多亏哥哥来回奔波,为弟不知要如何感谢。”

    “你能把景韶照顾好,便是最好的谢礼。”景琛捏了捏那软软的毛耳朵,沉声道,“虽然这侯位不是世袭罔替,但与北威侯的品级是相同的,封侯大典之后,你就能去上朝了。刚好三月份我不在京中,你在朝上多提点着景韶。”

    景韶:“……”哥哥的语气,怎么跟托人看孩子似的。

    “涉水园有一只跟小老虎差不多大的狮子,哥哥若是去江南,可以去平江看看那狮子。”知道景琛是要去见淮南王,慕含章便提示他去涉水园找。

    景琛微微颔首。二月初九春闱就要开始,礼部忙不过来,况且他也要在新科进士中发掘人才,便讨了个三月去江南的差事。

    封侯大典如期举行,景韶亲手给自家王妃穿上新礼服。三品以上的皆为紫袍,只是亲王妃是一品,侯爵却是超品,因而上面所绣的仙鹤统统改成了繁复华丽的云纹。

    北威侯也前去观礼,看着慕含章跪在台上,看着宏正帝亲手给他戴上侯爵的头冠,钟鸣鼓奏,百官恭贺,只觉得若是北威侯的位置交给他,说不定能慕家成为辰朝最兴旺的家族。只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慕家如今少有才俊,这般下去,不出三代就要衰败。

    景韶可不管北威侯如何悲春伤秋,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台上的人。如今的慕含章才算真正洗去了内宅的压抑愁苦,宝刀出鞘,流光溢彩,纵然那么多的磨难,也不曾侵蚀他半分锋芒,如今尽显于天下,当再无人敢欺凌于他。

    大典之后,慕含章就可以上朝了。

    曾经寒窗十年却求而不得的朝堂,如今朝夕可至,真的站在那里,却没有了预想中的激动。金銮殿,终究不是玩闹的地方。他不认为凭自己在书中得了的那些论断就能对朝堂之事指手画脚,所以一直甚少说话,安安静静的站在北威侯的身边,偶尔与景韶交换个眼神,便再无其他。

    朝中大臣原本对于这凭空冒出来的文渊侯多有防备,毕竟皇上的意思是他虽封侯,却领文臣职,说起来比他们这些考科举入仕的官员品级都要高,怕他指手画脚。但见慕含章一直很少说话,且为人宽和有礼,从不摆侯爷架子,渐渐的也就不那么抵触了。

    转眼到了二月,邱氏的身孕已经瞒不住了,慕含章让姜太医每七天去请一次脉,并且把葛若衣暂时给娘亲送去。

    自从慕含章封侯,邱氏在府中的地位也水涨船高,甚至在许多下人看来,侧夫人的地位其实比夫人要高,毕竟慕灵宝只是世子,慕含章已经是侯爷。北威侯夫人虽然生气,也不能说什么,毕竟侯爷送来的丫环,自然不能再送回去。

    加之北威侯已经再三警告过,北威侯府人暂时也不敢做出什么,只是邱氏这接二连三的事,把她心中怄得够呛。

    二月初七,京中已经聚满了赶来参加会试的举子,茶楼酒肆,处处都是文人墨客的身影。当然,这些文人墨客中还混迹着常年就在这种地方消遣的纨绔子弟,比如不务正业的成王景韶。

    “一朝封侯,抵得过十年寒窗。”回味楼里,几个举子凑在一桌,正在高谈阔论。

    “照你这么说,我们考科举也没什么用,还不如找个皇亲国戚嫁了。”同桌一人附和道。

    “哼,你想嫁,得人家看得上才行,”起初说话的那个似乎更加兴奋,“我年后就到了京中,正好赶上文渊侯的封侯大典。”

    “那文渊侯长得如何?”一个长相略显猥琐的年轻人禁不住问道。

    那人提了口气,扫视了一周,才缓缓说道:“没看清。”顿时赢来一顿唏嘘声。

    “要我说,肯定长得……”那人突然压低了声音,听不真切说了什么,片刻之后,那一桌传出一阵哄笑。

    “混账东西!”景韶猛地一拍桌子,将桌沿的一只酒盅震到了地上,哗啦一声脆响,摔了个粉碎。来得晚了没有雅间,坐在大堂,竟然听到这些胆大包天的人公然议论他的王妃,言语中还有诸多不敬,真是该死!

    那几个举子回过头来,正看到一个穿着华贵、身材高大的男子怒视着他们,这才反应过来:“这位兄台,好端端的何故骂人?”

    第80章

    会试

    “骂人?我还打人呢!”景韶二话不说,揪着那人的衣领,一拳给打倒在地。

    同桌的三四个人见状,都上来拉扯,却被景韶一拳一个统统撂倒在地。

    “你……你竟敢殴打举人……”那长相猥琐的青年捂着左眼,爬起来指着景韶,手指都气得哆嗦。他们都是有功名在身的人,平日在自己的家乡,哪个见了不是点头哈腰的巴结着,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一开始被打倒那人却是发现,纵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周遭的客人没有一个来劝架的,甚至有些一桌华贵的人还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着他们。

    京城中的显贵多数都认得成王,而那些举子眼看就要会试,自然不敢强出头,万一得罪了京中的什么人,十年寒窗就要付诸东流,自然一个个缩头吞声,尽快吃完自己桌上的饭走人。

    “凭你们刚才说的话,就算是新科状元也得挨揍!”景韶说着就要上去接着打,忽而被一只莹润修长的手握住了手腕。

    那只手很是好看,明明是个男人的手,肌肤却莹润如玉,仿若上好的羊脂玉精雕细琢而成。众人顺着那只手看去,但见一人身着宝蓝色广袖长衫,那衣料一看就绝非凡品。其实若是懂行的就能看出来,这是贡缎,与景韶身上的衣料是一样的。

    “怎么晚到一会儿,你就又跟人打架了?”温润的声音十分悦耳,来的正是慕含章。

    如今他虽然封侯,但乍入朝堂,宏正帝没给他什么实质性的官职,所以慕含章跟景韶一样,是朝堂上唯二的闲人。只不过景琛近来忙得不可开交,就时常把他叫去礼部帮忙,所以景韶会先来占个位置,等自家王妃过来吃饭。

    景韶见到自家王妃,脸上恶狠狠的表情立时变成了笑意:“没有,我见他们身手不错,就比划两下。”

    慕含章看看那几个青了一只眼的文弱书生,这是从哪儿看出他们身手不错的?

    景韶被自家王妃瞪了,哼哼两声,凑到他耳边说了个大概,清楚了其中缘由,慕含章不由得莞尔一笑:“这些举子不过是学识不够,怕自己落榜丢脸,才会说这些酸话,何苦跟他们一般见识。”

    这种话本是劝人的,若是小声劝解也就罢了,只是慕含章是用平日说话的音量说出来的,虽然不大,也足够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噗……”坐在角落里尽量不让人发现的右护军,听到这话,忍不住把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军师这记仇的性子还真是丝毫未改。

    左护军默默地拿过小二肩上的布巾递给他。

    景韶转头看了那两人一眼,给他们一个“回头再收拾你们”的眼神。

    右护军顿时被剩下的半口茶呛到了。

    “你……你们……欺人太甚!”那长相猥琐的原本以为慕含章是来阻止恶行的,没想到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这位兄台,我们无冤无仇,何故出口伤人?”为首那一人虽然脸气得煞白,至少还有些理智。

    “这就怪了,这位公子只是说有些人学识不够说酸话,你又没说酸话,何苦这般妄自菲薄。”右护军今日是摸鱼逃懒拉着左护军来京城看热闹,如今被王爷发现,自然不能再缩着头,忙出来帮腔。

    “你……”这些个读书人,虽然满肚子的书卷,说道抬杠骂人却是无论如何也比不过跟兵将们天天磕牙的右护军,只气得浑身发抖,见右护军穿着劲装,满身兵痞之气,不欲与之多言,转而看向慕含章,“兄台既质疑我等学识,不如我们来讨教一番。”

    慕含章轻笑:“我只问你,何故在此大放厥词?”

    “太祖广开言路,社稷大事,自当由文人探讨钻研。”说起这个,他们顿时觉得理直气壮起来。

    “何为社稷?”慕含章紧跟着问。

    “社稷自然就是江山,就是国家大事,我们探讨王子公侯,针砭时弊,均是为了社稷着想。”那长相猥琐的青年眯着一双绿豆眼道。

    “五色土祭天是为社,五谷之神是为稷,社稷二字,乃指国土与民,夫为文人者,自当上忠于君主,下怀于民生,为天下苍生而奔波劳苦,”慕含章缓缓地扫视他们一周,“尔等不思国土民生,只艳羡一步登天者,是为文人之耻。还不如田埂老农,至少为社稷出一己之力。”

    “说得好!”邻桌一个衣衫整洁的举子禁不住喝彩一声,“兄台一番言论,如醍醐灌顶,马某佩服。”

    “好!”其他几桌的人回过神来,也跟着喝彩。

    慕含章脸上淡淡的,并没有任何激动之色,只是转头看向景韶。被这群人一搅合,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景韶拉着自家王妃,带着两个蔫头蔫脑的下属,准备换一家酒楼。

    待四人走后,那姓马的走到柜台前,询问一直淡然如初,丝毫不受影响地算账的老板:“敢问掌柜的,那两位公子是何许人?”

    周谨懒得抬眼,依旧把算盘打得啪啪响:“京城中权贵遍地都是,客官打听他们何用?”

    “我是觉得那蓝衣公子出口成章,才高八斗,说不得就能是这次的新科状元,有意想去结识一番。”那姓马的倒是毫不避讳。

    “那位,就是你们方才议论的文渊侯。”周谨慢慢悠悠地说。

    “什么?”那桌挨揍的觉得丢人,正想结账走人,听到这话,顿时停住了脚步。为首那人扒住柜台,急慌慌地问,“那方才出手打人的……”

    “自然是文渊侯的丈夫成王殿下,”周谨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人脸色煞白地就要滑到,忙伸手拉了他一把,热情有礼地说,“记得把成王震碎的杯子钱也结了,一共七十文。”

    自那日起,文渊侯却有真才实学的消息在举子间流传开来。

    二月初九会试开始,景韶原本担心自家王妃看到会试的盛况会触景伤情,如今封侯,却是无所谓了,还专门带着慕含章骑上小黑去贡院门前,看那群举子苦哈哈的被看门的小兵挨个搜身,斯文扫地的样子。

    “不是说要去看姜朗吗,怎么跑到这里了?”慕含章回头看他。

    “你不是没考过会试吗?我带你来过把瘾。”景韶嘿嘿一笑,驱马上前让他瞧清楚,看到这些人的惨状,君清就不会后悔嫁给他了。

    慕含章失笑:“哥哥好不容易把一切安排的这般妥当,咱就别在这里添乱了,快走吧。”

    应姜太医的请求,景韶把姜朗调到了京城中,进了北衙禁军,专管守护京城九门,因着在两藩之战中也立了功,便给了个京畿校尉的职位,管一侧偏门,景韶特意交代了让他去管东门。

    “见过王爷、侯爷。”姜朗依旧是那个样子,见到两人忙躬身行礼。

    “在这里可还过得好?”慕含章笑着问他,姜朗为人机灵,有勤快,想必在哪里都会得到重用。

    “回侯爷的话,这守门确实不用风刮日晒,只是每日站在一处,着实不如在军中痛快。”姜朗腼腆的笑了笑,若不是家中老父反复催促,又亲自去跟王爷求了这个差事来,自己还真不愿意从军营里出来。

    “如今没有战事,在营中也没什么事可做,前日左右护军还跑到京城来,他们对你可是羡慕得紧。”景韶哈哈笑着,拍了拍姜朗的肩膀。

    “属下明白,”姜朗笑了笑,“王爷何时再上战场可一定要带上属下,这回还没打过瘾呢!”事实也确实如此,姜朗一路上就给王爷王妃做卫兵跑腿了,很少有机会上场杀敌。

    辞别了姜朗少年,景韶带着自家王妃径直朝东郊走去,放任小黑撒开四蹄奔跑了一阵,这才调转马头,往原路回了几里,左右看了看,瞬间窜进了荒林之中。

    这片荒林就是慕含章的那份家产,如今依旧是荒草及膝,刺林丛生。

    景韶把怀中人的脸埋到自己胸口:“抱紧我,把手藏到袖子里,别划伤了。”

    慕含章不知他带自己跑进这种地方做什么,迎面而来的树枝差点甩到他眼睛,只得转身把脸埋在那宽厚温暖的胸膛上,一双修长的手也缩进袖子,藏到景韶身后。

    怀中主动拥上来的温暖身体,让景韶顿时有些心猿意马,不由得放慢了速度,一手拉缰绳,一手环住那柔韧的腰身:“君清,咱们今晚住别院吧?”

    明天是二月初十,正是沐休日,不用上朝,自打自家王妃也要上朝,景韶就得体谅他的身体,每晚都不敢太折腾,怕他在朝堂上站不住。但是每天吃的半饱着实难受,所以每逢沐休,就要好好吃个够。

    慕含章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因着马还在跑,便没有抬头,嗯了一声算是同意。

    虽然声音很小,但是通过胸膛传过来,景韶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得裂开嘴角,加快了脚步。

    不多时窜出了荒林,景韶拍了拍怀中人。

    慕含章转过头来,看到眼前的景象,禁不住瞪大了眼睛,这荒林深处竟是一片开阔的平地,平地之上,竟然扎了几十个帐篷,不时有士兵出没其中。中央的演武场上还有一群将士在操练,只是无声无息,不喊任何口号,看起来十分奇异。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右护军:小左,为什么这章我只有一句半的台词!

    左护军:=

    =

    你好歹有台词

    小黑:咴……哼哧……(翻译:你们好歹有正脸)

    第81章

    私军

    “这是?”慕含章蹙眉,回头看向景韶。

    “有备无患而已。”景韶笑了笑,拉着他在营地中转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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