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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跟着就见一个身影跃上墙头向下一看,趁着圆月明亮的光芒,两个人都看见了对方的脸,都是一怔。

    是沐长弓。

    因为一直不肯交待六月九日跟傅晚幽会时的详细情形,所以沐长弓在实际上已经被沐战放弃了,从天牢出来之后,沐战严禁将家中和安王府的动向告诉沐长弓,如今沐战统领着赵恒麾下数十万人马,忙着与部属筹划如何收服西北疆域,沐旬鹤兼领着长平城中一多半衙门的政事,已成为安王府的核心班底,就连沐乘风在西疆也做出了名堂,唯有沐长弓这个少年时就成名的长子,却成了一个废人,每天只能无所事事地在家中晃荡。

    沐桑桑突然被人撞破,一阵发窘,连忙站起来道:“是我,大哥,你怎么还没睡?”

    沐长弓跳下来,皱着眉毛问道:“天挺冷了,你这会子在院子里做什么?当心冻着。”

    “我,我睡不着,出来散散。”沐桑桑紧张地撒着谎。

    沐长弓却突然明白了,叹了口气:“你在等安王?”

    沐桑桑红着脸没回答,沐长弓也没说话,许久才问:“他对你,好吗?”

    沐桑桑咬着嘴唇,几乎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沐长弓闷闷地说道:“那就好。”

    他打量了一遍四周,似乎有些不放心,又道:“太晚了,而且只有你们两个人,安王到底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子,你……以后还是不要再这样见面了吧。”

    沐桑桑的脸红到了脖子根儿,垂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沐长弓见她十分窘迫,便也没再多说,转身要走时,心里想起了一件事,又踌躇着转回身来,犹豫了很久才问道:“傅晚是不是也跟着去了万年城?”

    沐桑桑一阵失望,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从太极殿以后就再没听到过她的消息。”

    沐乘风神情落寞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可沐桑桑忍不住了,她想不通,明明那天在福报寺大哥亲耳听见傅晚说他死有余辜,为什么他还是执迷不悟?她急急说道:“大哥,太后被皇帝挟持着,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你不担心太后,却还想着傅晚?”

    沐长弓顿住脚,低着头半天不说话。

    沐桑桑走几步到他跟前,低声道:“难道我们一家人的性命,难道父亲与你的清白声誉,在你心里都比不上傅晚吗?”

    她想不明白,大哥可以为救父亲差点丧命,可以在赵启劫持她时舍生忘死地救她,可大哥又为什么非要包庇傅晚,把一家人都推到危险的境地?

    沐长弓抬起头看着她,声音苦涩:“不会的,有太后和你在,皇帝不会杀人,而且,真要是走到那一步,我会自己认下来的。”

    原来他竟然抱着这个想法!沐桑桑脱口说道:“大哥,你好糊涂!”

    沐长弓的肩膀垮了下来,低低地说道:“我一直都是个糊涂人,没有旬鹤聪明,也没有乘风机敏。桑儿,我知道我糊涂,可我能怎么办呢?那天早上她哭着求我不要说出去,她都是被傅守义逼迫的,并不是真心要害我,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

    沐桑桑一阵急怒。果然那天早上,是傅晚半路截住他,哄骗他不要在公堂上说出实话!

    她急急地说道:“大哥你想一想,刑部的人押你去过堂,傅晚如果不是早就跟皇帝勾结着,又怎么可能在刑部的监视下拦住你?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那天在福报寺你还没有听明白吗?就算是傅守义逼着她套你的话,难道傅守义还逼她害我?她根本就是想害了我们一家人,好换些资本嫁给皇帝!她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你,她对你根本没有半点真心!”

    沐长弓突然高声打断了她:“不可能!那天在林子里,她,她……”

    值夜的婆子听见了动静,飞快地奔过来查看,人还没到就先问道:“谁在那里?”

    “滚回去!”沐长弓低喝一声。

    婆子吓得一哆嗦,连忙飞快地又跑开了。

    沐桑桑扯住了沐长弓的袖子,追问道:“在林子里,怎么了?”

    “我,她,我们……”沐长弓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许久才深吸一口气,道,“总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桑儿,假如安王骗了你,难道你忍心置他于死地?”

    沐桑桑带着几分恼怒甩开他的衣袖,冷冷道:“安王绝不会做出这种事!傅晚卑鄙无耻,也配跟安王相提并论?”

    沐长弓苦笑一声:“她是不值一提,但是桑儿,我能怎么办?但愿你永远不会像我一样,需要面对这种处境。”

    “我自然不会像你一样,”沐桑桑带着怒恼说道,“皇帝欺我骗我,我就要揭穿他的真面目,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也许是因为你不够喜欢他呢?”沐长弓道,“假如你真心爱赵启,也许就你会明白我的心境。”

    一个冷冽的声音突然在墙外响起:“沐长弓,休要以己度人,她绝不会像你一样软骨头!”

    赵恒从墙头一跃而下,拉过了沐桑桑。

    沐长弓没有说话,耷拉着肩膀很快离开,看起来颓废到了极点。

    沐桑桑在愤怒之后感觉到一阵迷茫。爱一个人,难道真的要是非不分,连家人的性命都不顾了吗?

    赵恒轻轻揽住了她,低声道:“不用理会他。他自己昏了头,就以为世上的人都像他一样糊涂。”

    鬼使神差的,沐桑桑突然问道:“假如是我这样对你,你会怎么样?”

    赵恒将她搂紧了几分,摇头道:“说这种不着边际的话做什么。”

    “不,我想知道。”沐桑桑固执地看着他,压抑着心里的不安和焦躁。

    她绝不会像大哥一样,假如有人这么对她,她绝不会原谅。但她不知道,究竟是自己错了,还是大哥错了。

    赵恒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会亲手杀了你。”

    沐桑桑颤了一下,恐惧着,却又突然安心下来。假如是她,也会这么做的,她和他,果然是一样的人。

    赵恒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抚着她的脸颊,声音低沉:“桑桑,假如你心里有了别人,开始欺我骗我,那么,我也只能杀了你。”

    曾经他退过,但,既然决定了不会再退,既然她也答允了他,那么这一辈子,除非是死,否则她休想逃掉。

    沐桑桑不自觉地又颤抖了一下,模糊觉得他的回答跟她想问的并不一样。然而他的话又让她想到,假如他心里有了别人,她该怎么办?

    她不会杀他的,她做不到。那么那时候,她该怎么办?

    她又想起梁音说的话,他心里一直有人。

    她并不相信。也许是她太自负,但她总觉得,假如他心里有别人,是不可能在她面前那样的,他的呼吸他的身体,他看着她时候的眼神,都能证明他的心意。

    “别胡思乱想了。”赵恒见她不说话,轻轻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我会一直盯着你,让你没有机会去找别的男人。”

    沐桑桑忍不住笑出了声。本来是很压抑的话题,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刚刚那些惆怅低回的情绪瞬间消散了一大半。

    赵恒见她笑了,自己跟着也笑了,搂着她向石凳边上去,帕子还铺在凳子上,沐桑桑想挨着他坐下,他却箍住她不让坐,低声道:“不要坐那里,太凉。”

    “铺着帕子呢,还好。”沐桑桑道。

    “不行,那也太凉。”赵恒笑笑地看着她,圈在她腰间的手突然一使力。

    沐桑桑猝不及防,踉跄着跌进他怀里,下一息,他揽住她的腿弯,将她抱在了膝上。

    “坐这里吧,这里不冷。”赵恒咬着她的耳朵,声音喑哑。

    作者有话要说:好色一男的,哈哈哈哈哈

    第72章

    脸颊上一下子火烧火燎起来,沐桑桑伸手撑在他胸前,努力想要阻止他贴上来,急急地说道:“别,刚刚上夜的婆子还过来看了,让她看见可怎么办?”

    赵恒轻而易举地拿开了她推拒的手,轻轻咬了下她的耳垂,道:“她们不敢过来。”

    沐桑桑心底一荡,唇间逸出一声无助的低呼,微微喘着说道:“别,别这样,她们,会看见的。”

    “不会。”

    赵恒抱起她挪到了花架最里面的位置,蔷薇花黑魆魆的影子落在他们身上,像镀了一层镂空的花纹,蔷薇果实圆圆的阴影倒映在她脸上,赵恒突然觉得很想尝一尝这果子的味道。

    于是他顺从心意,勾住她的脖颈,迫使她向着他低下脸来,然后,他看准一个果实的阴影,吻了下去。

    那些果实突然消失了,但舌尖触到的,依旧是最甜美的滋味。

    他专心致志地,一个一个尝过去,不知道餍足,也不知道收敛,直到她瘫软地伏在他肩头,哀求一般地说道:“别……”

    赵恒停顿了片刻,慢慢调整着呼吸,克制着汹涌而生的欲念。

    沐桑桑在迷乱中,感觉到他下颌的地方扎扎的,弄得她的脸有些疼。想来是他新长出来的胡茬。但她四肢酸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去躲,只能任由那些荆棘般的感觉留在脸上,留在心上。

    赵恒突然伸手,去折那一枝长满小红果子的柔枝。

    沐桑桑依旧伏在他肩头,眼睛里看见了那一支蔷薇,枝干上有尖尖的刺,叶子边缘也有锯齿般的小刺,于是她迷迷糊糊地说道:“小心些,别扎了手。”

    赵恒嗯了一声,跟着折断了那缀满红果子的枝条,接着摘下来一个果实。

    沐桑桑疑惑地看着他。

    他拈起那粒小红果在牙齿里咬了一下,摇了摇头,声音喑哑:“还是你甜。”

    沐桑桑低呼一声,一张脸全埋在了他衣服里,怎么也不敢抬头。

    赵恒的下巴搁在她后背上,呼吸有些沉:“桑桑,我真是一天也等不及,恨不能明天就成亲。”

    沐桑桑觉得后背上一时冷一时热,热的大约是他呼出的气息,但冷的应该也是他的气息,真是让人迷惑。他的力气有点点大,她觉得背上有些疼,但这点疼也让人沉迷,似乎有了这些,才更显出柔情蜜意来。

    “等成亲了,让我好好尝一尝,是不是哪里都这么甜。”赵恒喑哑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欲念,修长的手指顺着她的肩移上去,去摸索她的脸,想要她露出脸来。

    沐桑桑低低地啊了一声,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怎么会这样,他怎么能跟她说这样的话!

    她应该觉得被冒犯了的,可她此时,只是心跳得难以抑制,只是浑身瘫软,却不觉得恼怒。她一定是疯了,被他带得疯了,连羞耻都不顾了。

    赵恒终于摸到了她的脸,带着几分急切捧住了,贪婪地吻了上来。

    开始带了几分蛮力,几乎想要把她整个吞下去,后面得了趣味,慢慢开始引领,撩拨,男人在这方面总是无师自通,赵恒偶尔睁看眼,看见她微蹙着眉尖,眼睛闭得紧紧的,原本应该是让人怜惜的模样,却意外地诱人,饶是自制如他,也恨不得要的更多一些。

    世界突然缩得很小,小到只剩下身前的男人,沐桑桑心上的一切都被他抹得干净,只能随着他不停下坠,不停沉沦。

    不知过了多久,在将要窒息的边缘,他放开了她,却又紧跟着箍紧她,低声道:“我们真的得快些成亲了。”

    成亲了,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再不用像现在一样煎熬忍耐。

    沐桑桑迷迷糊糊地点头。成亲与不成亲有什么差别呢?反正她也是疯了,总会任由他为所欲为。

    赵恒深呼吸着,慢慢调匀了气息,但心上那股灼热的火依旧在烧,而她在他膝上,即便只是安安静静坐着,依旧无孔不入地诱惑着他。

    赵恒伸手触摸着放在边上的蔷薇枝,指腹在带着小刺的枝干上慢慢抚过,微微刺痛的感觉让心神一点点凝聚,他低声道:“明天就是中秋了,我原本想要到你家里来,但国公没答应。”

    沐桑桑嗯了一声,模糊地想起来母亲早上似乎跟她提起过一句,父亲觉得在这种阖家团圆的节庆时候让赵恒来,有些不太妥当。

    “那么,明晚我早些过来看你。”赵恒道。

    过去那些节令对他来说只意味着各样祭祀典礼,但现在,他第一次感觉到节令的特殊含义,这是他们在一起后第一个中秋,他们得在一起过,才是人月团圆。

    沐桑桑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那,你不要再这样了……”

    再这样的话,可真是要不得了。

    赵恒低低一笑,反问道:“这样是哪样?”

    借着明亮的月光,他看见她眸子里湿湿的,嘴唇上也是湿湿的,眼神迷离得像起了雾,颤声道:“你,总是取笑我。”

    赵恒好容易平静些的心又漾起来,带着几分真切,几分促狭,低声道:“没有取笑,只是,难道你不喜欢这样吗?”

    沐桑桑低呼一声,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跳下来,飞快地向院外跑去。

    但她很快被他抓到,他故技重施,将她的胳膊压在身后固定住了,带着笑意问道:“若是不喜欢,为什么每次都那样软?”

    “赵恒!”沐桑桑简直无地自容,紧紧闭着眼睛,羞恼交加。

    他怎么能这样!他跟人前那个安王根本就是两个人,她从未想到他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但她的嗔怪听在他耳朵里,却跟撒娇没什么两样,似乎都是在鼓励他。于是他忍不住向她的红唇移过来,却突然发现她的唇有些肿。是他留下的痕迹。

    她真是娇嫩,自己太蛮力了些。

    赵恒存着怜惜,这个吻也就格外温柔缠绵,沐桑桑觉得手脚又开始发软,却又强撑着不肯倒进他怀里,他刚刚还取笑她呢,他真可恶!

    “明晚等我,”赵恒在亲吻的间隙,微微喘息着说道,“我会早点过来,我们自己过节。”

    四更鼓悠悠敲响,云素馨裹着披风,悄悄走出院子,看向了赵恒的窗口。

    烛光亮了起来,他高大的身影被拖在窗纸上,依旧峻拔如松,令人心折。

    他应该是刚刚从安国公府回来,他去见沐桑桑了。云素馨峨眉紧蹙,心下一阵怔忪,若不是亲眼见到,她怎么也不可能相信像他这样冷峻的人竟然也会像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深更半夜翻墙逾矩,只为见上心爱的女子一面。

    后悔吗?云素馨想起梁音问她的话,下意识地摇摇头。

    她要的,从来都不是这种难以持久的热情。

    云素馨裹紧披风,转头走回屋里,剔了剔烛花,重新翻开文簿开始批注,很快就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中秋节转眼即至。

    沐桑桑一大早起床收拾了,依着惯例去母亲那里问安时,却意外地发现父亲和二哥也都在,沐桑桑笑着问道:“阿爹和二哥今天不用去王府议事吗?”

    沐旬鹤沉着脸,语气中少见的幽怨:“安王倒是想让我们去,不过今天无论如何我都不去了!从没见过这么会用人的,恨不得把一个人当成两个来用,我要是再不赶紧躲上一两天,早晚得被他累死!”

    长平城破后,由于时间太短,朝中原有官员的情况还没完全摸清,所以各省各部虽然都暂时停摆,也没有重新委任官员,所有的政务赵恒都扔给他和云昭远几个,简直把人当成牲口来用,而且他总觉得赵恒在数量分配上似乎动了手脚,云昭远领到的活似乎总比他少些,赵恒一定是在报复他当初拦着不让他拐带妹妹。

    沐战笑了笑,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安王他自己也从来不歇。”

    短短数日相处下来,他挺佩服赵恒,虽然年轻,但军事和政务两方面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更可怕的是赵恒简直有用不完的精力,他们这些人专攻一门就觉得十分疲累,赵恒一个人统筹这么多,却从来都是神采奕奕,从未显得劳累的样子。

    但,钦佩归钦佩,该过的节,该休的假也是不能少的,否则岂不是要把自己累死?

    沐战话锋一转,道:“不过今天过节,历来朝廷的规矩官员都要休沐一天的,所以我也不准备过去王府。”

    沐桑桑抿嘴一笑,难道他真的这么可怕吗?连阿爹和二哥这样好脾气的都想躲着他。

    许念冷不防说道:“旬鹤,今天是团圆的好日子,王雪绮还一个人待在白衣庵呢,要不要一起去把她接回家里来?”

    沐旬鹤一阵惆怅。虽然每天都忙得筋疲力尽,但他还是抽出时间去过几次白衣庵,可王雪绮根本不见他,每次他都是满怀希望地过去,然后怀抱着失望回来。

    从前与她定亲,更多是两方长辈的意愿,他也只觉得应该成家立业,对方是谁倒并没有什么要紧,但那一天,当王雪绮一路飞奔着闯进来,满脸通红地说自己绝不退婚时,却意外地留在了他心上。王家要送她入宫,他以为从此萧郎陌路,不可能再见面了,谁知她却偷偷地逃了,她对他,始终有情有义,他此生也决不再负她。

    可眼下,该怎么劝她回心转意?

    “二哥,我跟你一起去见她,我去劝她。”沐桑桑道。

    既然王雪绮的心病是她,那么就让她来解开这个结。

    作者有话要说:遭到未来岳父和大舅子的一致吐槽,赵恒好惨一男的,哈哈

    第73章

    白衣庵中。

    王雪绮低着头坐在沐桑桑对面,一言不发。

    沐桑桑仔细打量着她,她依旧是一身缁衣,却比上次看见时更瘦了,脸上已经隐隐能看出骨相,连嘴唇都带着若有若无的灰白色,比起那些真正的出家人安闲和善的气色,王雪绮更像是突然枯萎的鲜花,透着冷寂和灰心。

    但沐桑桑知道,如果真的是死了心,反而不会像现在这么煎熬,王雪绮之所以痛苦,还是因为心里有情,放不下却又不能维系,生生把自己熬成了这样槁木死灰的模样。

    沐桑桑心中感叹着,轻声问道:“雪绮姐,你想要出家,是因为我吗?”

    王雪绮有些慌乱,抬眼看了她一下,跟着连连摇头。

    “可我总觉得是因为我。”沐桑桑道,“当初王夫人要退婚时,你追到我家里,当着我二哥的面说过你不会退婚,雪绮姐,我知道你的性子,你是说到做到的人,你既然说了不退婚,就肯定不会抛下我二哥。可是现在,你躲到这个地方,还要剃度出家,雪绮姐,你是因为你姐姐,你在怪我对不对?”

    王雪绮眼圈红了,摇着头说:“我没有怪你,那件事也怪不得你。咱们从小好了一场,我知道你的性子,你不会害人,我姐姐她……她是自己走错了路。”

    她的声音哽咽起来,偏过头不再看沐桑桑。

    沐桑桑心中一暖。从小要好的几个人,她看错了傅晚,总算没有看错王雪绮。这件事怪不得她们两个中任何一个,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王雪绮因为别人的错误把自己的一辈子都搭进去。

    沐桑桑起身走到对面,轻轻挽住了王雪绮的手,柔声说道:“雪绮姐,我知道你心里很为难,你不知道今后该如何面对我,如何面对我二哥,可是雪绮姐,你可曾做错过什么吗?一切都是别人的过错,不该由你来承担。”

    王雪绮的眼泪不停地掉落下来,一颗又一颗,打湿了衣襟。她知道沐桑桑说得对,王青罗的死说到底只能说是走错了路,怪不得沐家人,可她们是嫡亲的姐妹,从小相伴着长大,她在怎么能在出了这件事后再嫁给沐旬鹤?更何况如今家人都已经与安王为敌,沐家却在安王麾下,便是再舍不得,也只能斩断情丝。

    沐桑桑揽住她的肩,顺势让她倒在自己怀里,又拿出手帕来替她擦眼泪,柔声安慰:“雪绮姐,你心里一直都有我二哥,你没法子出家的。出家人说四大皆空,可你躲在庙里,却只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二哥。雪绮姐,念佛诵经虽然可以让人心里安静下来,却并不能解决你的痛苦,你再缓一缓,再好好想想,等想清楚了再做决定好不好?”

    王雪绮终于哭出了声音。这么多天的躲避,远离家人,满腹心事却不知道可以向谁诉说,她很累,也很无助,此时终于有人说破了她的痛苦,所有的压力在这一刻可以暂时释放了。

    沐桑桑没有再说话,只轻轻拍着她的肩,让她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许久,王雪绮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沐桑桑为她擦掉眼泪,低声道:“雪绮姐,你家里人都不在京中,今天是中秋,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留在白衣庵,我阿娘在山门外等着我们,你跟我回家去,我们一起过节好不好?”

    “回家……”王雪绮重复着这两个字,忍不住又想哭,“我现在哪里还有家……”

    从她逃出王家又剪了头发时,她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家了,可她没想到,长平竟然会陷落,家人全都跟皇帝去了万年城,这一次,才真是彻底没有家了。

    “你在哪里,家就在哪里呀,为什么会没有家呢。”沐桑桑耐心地哄着她,“跟我回家去吧,阿娘在山门外等了我们很久了,别让她担心。”

    王雪绮身不由己,被她挽着出了白衣庵,许念果然在门外等着,一看见她们就露出笑容迎了上来,挽住了她另一只胳膊,亲亲热热地说道:“好孩子,我们回家过节去吧。”

    王雪绮飞快地看了一眼,还好,沐旬鹤没来,她松了一口气,此时她最难面对的,就是沐旬鹤了。

    然而到了安国公府,再难面对的人,也都必须面对。

    沐桑桑悄悄在边上观察着,王雪绮随很局促,很不自在,然而每次看向沐旬鹤时,眼神中分明又带着情意。沐桑桑扯了下沐旬鹤的袖子,低声道:“二哥,后面就靠你了,你得把雪绮姐留下来。”

    天完全黑下来时,家宴结束,下人们撤换了席面,摆上酒果和素月饼请众人到湖边亭子上赏月,王雪绮站起身来,合掌行礼,道:“国公,许夫人,我该回去了。”

    众人忙都连声挽留,但王雪绮还是匆匆道别,急急地向外走去。沐桑桑一推沐旬鹤,低声道:“二哥,该你出马了,你快去拉着雪绮姐不放,不管她怎么说都不让她走,快去!”

    沐旬鹤脸上一热,瞪了她一眼,低声道:“你这都是跟谁学的?全是些无赖的手段。”

    他用的虽然是问句,心里却是雪亮,还能跟谁学?准是赵恒。他自己无赖,连带着把妹妹也教坏了。

    然而这一招,应该是管用的。妹妹大约就是这么被赵恒骗到手的。

    沐旬鹤腹诽着,却快步追了上去,在王雪绮即将跨出门洞的一刹那抓住了她的手:“你不要走……”

    王雪绮像被火烫了一般,猛地向回抽手,沐旬鹤却紧紧抓着不放,看住她说道:“你不要走,我有很多话想要跟你说。”

    王雪绮红着脸,急急说道:“你别说了,我已决心出家,我不想听。”

    “不管你听不听,我都要说。”沐旬鹤将她另一只手也抓紧,低声道,“我一直都念着你。”

    另一边,沐桑桑扯了扯母亲的衣袖,道:“我们从后门走吧,别吵到他们。”

    ……

    这天晚上,王雪绮到底没能离开,佛堂边的小院里给她单独收拾了卧房和净室,王雪绮虽然还是穿着僧衣,伺候却没有再剃发,也没有再回白衣庵,她留了下来,像在家的居士一样,布衣蔬食,诵经念佛,整个人,整个心,一天天安定下来。

    夜色更深了,沐桑桑偷偷溜到后院,望着天上的圆月,裹紧了披风。

    他说今天会早些过来,是不是也该到了?

    梅树的阴影里走出了赵恒,笑笑地看向她,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来了。”

    沐桑桑红着脸推他,低声道:“今天过节,我们好好说会儿话,不许动手动脚的。”

    赵恒哪里肯听她的?低头在她唇上飞快地一啄,不等她反对,立刻又在她耳朵边上说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风声呼呼地灌满了两耳,他带着她,在夜色的遮掩下,悄然离开了国公府。

    虽然是中秋佳节,但因为战乱刚刚平息,多数人心里对新朝还存着疑虑,所以此时的大街上十分安静,除了巡逻的军队,几乎看不见半个人影。

    沐桑桑被赵恒牵着,与他并肩漫步在宽阔静谧的道路上,耳朵里能听见两个人脚步声,轻快、安逸,让人不觉得时间流逝,只想停驻在此刻。

    然而赵恒似乎并不满足于此,他轻轻摇摇她的手,问道:“走得累了吧?”

    “不累。”沐桑桑警惕地看着他,万一她说累,天知道他又要生出什么花样。

    但赵恒并不肯罢休,他的手指轻轻在她手心里挠了挠,笑着说道:“即便不累,但这样走还是太慢了,等到了那里,只怕天都亮了。我抱着你走吧,那样能快点。”

    “不要!”沐桑桑一口拒绝。

    赵恒只是笑着,向着她俯下身来。

    沐桑桑没能逃开,脚下一轻,已经被他打横抱在怀里,他眼睛闪亮亮地看着她,轻声道:“这事还是听我的吧。”

    他突然腾跃而起,一阵晕眩之下,沐桑桑不得不抱紧了他的脖子,赵恒笑意更深,低低说道:“早该如此了,免得你总是推三阻四。”

    沐桑桑别开了脸,就知道他是故意的,这个人可真是!

    伴着清冷的风声,一幢幢房屋被他们抛在身后,初秋斑斓的花树像走马灯一样急急向后退去,沐桑桑的脸上是热的,心里是安定的,胳膊攀着他的脖颈,身子偎在他胸前,一切都那么静谧,一切都那么完美。

    他们在靠近城门的一座高阁上停下,赵恒在栏杆前将她放下,又从身后拥住她,抬头看了看月色。

    “差不多了。”他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什么差不多了?”沐桑桑疑惑地问。

    赵恒伸手指着远处,明亮的月光下,距离城门十数里外的澄江静静地流淌着,水色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当浪花翻腾时,才能瞧见一点白色,让人恍然明白那是一条宽阔的大江。

    沐桑桑不解地回头看赵恒,赵恒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道:“时间差不多了。”

    话音未落,无数烟花突然在江边点燃,升起在半空中,绽开成一朵朵绚烂的花树,烟花的影子倒映在江面上,江水中也像绽开了繁花,令人目眩神迷。

    沐桑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满心里都是喜悦。

    赵恒也没有说话,只安安静静地拥着她,一起眺望着远处。

    许久,最后一朵烟花升上夜空,赵恒低下头,轻声说道:“以后每个中秋节我们都一起过。”

    “嗯。”沐桑桑仰起脸来看他,柔情无限。

    月色如水,荡漾在她眸中,在烟花摇落的瞬息,他吻上了她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天好冷,每天都在盼着出太阳

    第74章

    三更将近,安国公府笼罩在夜色中,各处早已经安静下来,唯有卫队时不时从各处走过,警惕着四周的动静。

    一列卫队走过了后院的高墙,笼在阴影里的屋脊上随即站起两个人影,那高大的男子低声说道:“抱紧我,这就下去。”

    沐桑桑伸手搂紧了赵恒的脖子,赵恒在她脸上轻轻一吻,跟着一跃而下,落在了后院的角门前。

    无声无息地推开角门,转进二进院,再穿过丫鬟婆子们的住屋,一进院里两明一暗三间屋,就是沐桑桑的卧房和书房。沐桑桑紧紧抓着赵恒的手,提心吊胆地躲过正在耳房中闲聊的值夜人,蹑手蹑脚地向卧房走去。

    因为天气转冷,门口已经挂上了软缎的绣帘,沐桑桑一手打起帘子,一手松开赵恒,低声道:“你赶紧走吧,我这就进去。”

    赵恒看着她,眸色沉沉,沐桑桑直觉他有些危险,忙要躲时,他已经向着她红唇的方向迫过来,却在此时,帘子里传出沐战的声音:“桑儿?”

    沐桑桑惊得差点跳起来,一把推开了赵恒。

    赵恒长眉微抬,瞬间站直了身。

    小厅中亮起烛光,跟着门开了,沐旬鹤站在门内,眼睛看着赵恒,伸手来拉沐桑桑:“快进来吧,别让值夜的人发现。”

    沐桑桑涨红着脸,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被他拽进了屋里,赵恒随即挑帘进去,向着沐战行了一礼,道:“见过国公。”

    沐战起身还礼,神色复杂,半晌才向沐桑桑说道:“天气越来越冷,以后不要再这么晚出门了。”

    沐桑桑不敢回答,窘得几乎要落泪。

    赵恒见她眼中湿湿的,一阵心疼,忙道:“并不怪她,是我强带着她出去的。”

    沐战看看他,欲言又止。

    虽然他也知道女儿有时候找着借口去见赵恒,但他并不是古板的长辈,也不觉得儿女情长时多见几面有多大罪过,所以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一向乖巧的女儿竟然敢在深更半夜跟男人出门,这却超出了他的意料。

    原本赵恒把时间掐得很好,按理说不会被发现,但今晚过节,沐家人睡得晚,赵恒命人在澄江边上大张旗鼓的放烟花时,沐战夫妻两个正在高台上赏月,一看那阵势,沐战头一个就想到了赵恒,那么他做出这种举动,除了讨女儿欢心,沐战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

    他没有向许念挑明,只叫上了沐旬鹤,悄悄往沐桑桑院子里来查看,屋里果然没人。

    此时他面对着赵恒,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许久,他向着赵恒深深一揖,道:“请殿□□谅沐战拳拳爱女之心。”

    若是沐战向他责骂,赵恒倒也不在乎,但眼下这种无声的恳切,却让赵恒重视起来。他看了沐桑桑一眼,犹豫片刻,转身离去。

    赵恒走后,屋里又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许久,沐战起身向外走,经过沐桑桑时,低声道:“以后收敛些,你是女儿家,不比男子,若是此事被传扬出去,你该怎么办?”

    哒一声,人都走了,门被关上,沐桑桑默默地走去卧房里,伏在枕上,心中难过到了极点。羞耻,惆怅,惭愧,种种感情交杂着,她将脸埋进柔软的丝棉中,眼泪不知不觉滑落下来。

    就在这时,一只幽凉的手轻轻搭在她肩上,赵恒去而复返。

    他在她身前半蹲下来,轻轻拥她在怀里,低声说道:“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全,别哭了。”

    沐桑桑无声地抽噎着,轻轻摇了摇头。

    并不能只怪他一个,她每次见他时也都是很欢喜。

    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赵恒低声道:“不哭了,桑桑,既然你父亲这么担心,那么,这段时间我就不过来了。”

    沐桑桑紧紧环抱着他结实的腰身,声音里带着泪,低而沙哑:“我们再想想,肯定有别的法子。”

    见不到他,那怎么能行啊。

    赵恒突然笑了起来,飞快地在她眼皮上吻了一下:“桑桑,你也是欢喜见我的,对不对?”

    他不自觉地用力搂紧了她,满心欢喜。

    她总是那么害羞,总是要他半强迫地带了她走,然而此时他能够确定,她心里也是和他一样的,她也盼着能够见到他。

    沐桑桑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中说破了心事,脸上一种发烫,心里却有一丝解脱的轻松,不错,哪怕她知道不应该,知道这些心思并不是闺秀们应该有的,但她控制不住,她想见他,想跟他在一处,甚至,她也是欢喜他那些拥抱和亲吻的。

    这些不敢说出的心思,此时竟然暴露无遗。沐桑桑捂着脸,在被看破心事的羞耻和终于被发现心事的解脱中,不觉又掉了泪。

    赵恒拿起她捂着脸的手吻了一下,心情激荡。她总是那么害羞,总在躲他,很多时候他并不确定自己的索求有没有顺应她的心意,但现在他总算知道了,她是接纳他的。

    幽凉的唇滑向她的眼角,吻去了温热的泪痕,赵恒的声音涩滞起来:“不哭了,乖,我来想法子,肯定有法子见面的。”

    许久,她终于不哭了,安静地依偎在他怀里,像一只乖巧的猫儿。

    赵恒的爱意汹涌,但理智阻止了他再做什么。他不能再多停留,使她为难。于是他小心将她抱去床上坐好,轻声道:“我得走了,你早些睡,不要担心。”

    她默默地向他点头,眼中全是不舍。赵恒叹息着在她唇上吻了一下,转身离开。

    四周重新安静下来,沐桑桑心想,这次他是真的走了,以后夜里这样小心翼翼的幽会,这种甜蜜中夹杂着羞耻和担忧的欢愉,大约是不会有了。

    心底空荡荡的,像是失去了什么,让人禁不住忧伤。

    沐桑桑想起他每每叹息着说要快些成亲的话,她想,她也盼着成亲呢,她可真是个不守规矩的女子,像他一样。

    这一夜她怀着心事,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早上起晚了,急急忙忙洗漱了去请安时,沐战和沐长弓都早已经去了安王府,沐桑桑默默地吐了口气,她其实也怕见他们,在这时候见面,羞也能把人羞死。

    午后,安王府公布消息,自战后便一直闭门停转的三省六部重新恢复运转,沐战官复原职,沐旬鹤暂领吏部侍郎一职,云昭远暂领长平尹一职,云素馨接任安王府长史。曾在赵启朝中任职的官员若有意效忠安王的,可向安王府递交告身履历,经考核合格后,可可量才录用。

    虽然京中位高权重的文武官员大多数已随赵启逃走,但仍旧有一大批中下层官员和一部分与赵启关系不算密切的世家没来得及逃走,这批人近日来一直犹豫观望,难以决定是走是留,这消息一传开,多数人都是喜出望外,安王府顿时门庭若市。

    而让更多人蠢蠢欲动的是另一条谕令:安王府将在两个月后加开恩科,凡是愿意效忠并州的各地士子都可以到京中参试,一旦中试,就有机会留在长平,填补各部各司的空缺。

    读书人欢欣鼓舞,奔走相告。以往三年才有一次大比的机会,而且即便考出来经常也是侯缺,等上许多年都未必能得一个实职,但这次,只要考过了这一场,就很有可能得到一个实缺官,而且是留在长平做京官,可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条谕令一出来,非但长平,就连那些还在赵启控制下的州县里,士子们也蠢蠢欲动。多数人读书都是为了出人头地,眼见皇帝已经式微,安王连京城都打了下来,若赶在此时投靠,焉知不会成为拥立之臣?那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呢!

    一片欢欣鼓舞中,只有沐家闭门谢客,格外地安静。一来经过连番变故,沐家几乎所有人都看淡了荣辱,不愿意再掺和到那些场面上的人情来往;二来,沐旬鹤虽然只是礼部侍郎,但因为从前的吏部尚书已经去了万年城,如今他就是吏部最大的官员,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他来分派安排,这阵子又全是人事任命,沐旬鹤忙得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已经连着在吏部住了好几天了。

    这天沐桑桑去佛堂那边找王雪绮时,王雪绮吞吞吐吐地问道:“府里这阵子是不是很忙?”

    沐桑桑微微一笑。她知道王雪绮并不是想问国公府,而是想问沐旬鹤,于是说道:“我阿爹还好,就是二哥特别忙,已经三四天没回家了,听说一天只能睡一两个时辰,熬得眼睛都凹下去了。”

    王雪绮脱口道:“阿弥陀佛,这怎么成!”

    沐桑桑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是啊,我也很是担心,雪绮姐,你见多识广,有没有什么汤药膳食可以帮二哥补一补的?”

    “有,有。我这就去做。”王雪绮忙忙地站起身来往厨房走,边走边问道,“他脾胃怎么样?是湿热还是温平,或是其他?需要把这些弄清楚了,才好对症进补……”

    半个时辰后,几色汤饭点心都已安排妥当,沐桑桑死活拖着王雪绮与她一道给沐旬鹤送饭,不过等沐旬鹤匆匆赶来时,沐桑桑早就溜了。

    她猜测着那两个人独处时会说些什么,不觉又想起了赵恒。他们已经好几天没有见面了,不知他这时候在做什么?

    轿子回到国公府门口时,一个人刚从里面走出来,一看见她就连连招手:“沐妹妹,我等了你老半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愉快呀~

    第75章

    是梁音。

    沐桑桑只得下了轿,近前行礼道:“梁姐姐好。”

    梁音很快走近了,笑嘻嘻地挽住了她:“沐妹妹,我等了你老半天,正要出去找你呢,恰好你就回来了。走吧,我已经跟国公夫人说好了,请你陪我到西市走走,买些东西呢。”

    她不由分说,拽着沐桑桑就走,沐桑桑只得打发侍女去向母亲回禀一声,自己重新上了轿。梁音的轿子在前面带路,只是,沐桑桑悄悄看着,这轿子虽然是一路往西走,却又不是去西市的道路,倒是像安王府的方向,沐桑桑忙命轿夫靠到近前,挑起帘子问道:“梁姐姐,是要去西市吗?”

    梁音露出脸来莞尔一笑,道:“我忘了件东西在家里,要先回去取一下,麻烦妹妹跟我走一趟吧!”

    沐桑桑顿时心神不宁起来。很难相信梁音真是落了东西,难道是赵恒借着这个由头与她见面?可是,又怎么会通过梁音呢?

    她怎么想都觉得不对,正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喧闹,原来轿子已经来到安王府正门前,大门外熙熙攘攘,堵满了等着求见的人。

    沐桑桑悄悄从帘子缝里望出去,入眼便看见杨家大房和二房几个子侄正往门里走,沐桑桑不由得一怔,这会子来安王府的,多半都是想自荐求官,杨家号称数百年书香人家,自来最重节气的,他家的子侄竟然第一批就要向安王府求官?

    梁音挑起轿帘瞟了一眼,见人多得都堵了门,忙吩咐将轿子抬去东边,从便门进去。沐桑桑还没下轿,梁音已经过来替她打起帘子,挽了她的手往门里走,笑着说道:“自从放官的消息一传出去,每天门口都堵满了人,素馨姐一天不知道要见多少世家子弟,看多少履历。以前总听说京中那些世家都讲究风骨,又是什么忠臣不事二主,我看呀,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

    沐桑桑垂下眼帘,云素馨身为女子却做了王府长史官,虽然与那些封侯拜将的朝臣并不一样,但在本朝也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了,这些天没少有人猜测云素馨与赵恒的关系——她虽然并不曾刻意去想,然而一想起来,总是不由得想到那个梦,心中莫名地慌张。

    就在此时,又听梁音低声道:“妹妹,想不想见我表哥?”

    沐桑桑脸上一热,难道真是赵恒让她带自己过来的?

    然而梁音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大吃一惊:“你们是不是拌嘴了?表哥这几天夜里都没有去找你。”

    沐桑桑心中咯噔一下,她怎么会知道!

    她停住脚步,端肃了神色沉声说道:“梁姑娘,我只当你这些话是玩笑,请梁姑娘慎言。”

    梁音依旧笑着,十分无辜:“我没有开玩笑呀,表哥以前不是每天夜里都去找你吗?最近他连着好几天夜里都没有出门,我就猜着你们是不是拌嘴了?”

    沐桑桑只觉得脸上火烧火燎起来,又是羞又是恼。怎么能让梁音知道,又怎么能让她当着她的面说出这种话!

    她绷紧了脸,一言不发,转身就往外走。

    梁音追了两步没追上,远远说道:“妹妹怎么了?我只是好奇问一句罢了,怎么就生这么大的气呢!”

    沐桑桑快走几步,一时间羞愤之极,鼻尖上一股酸意,不觉低了头,一阵灰心。果然阿爹说的对,女儿家名声要紧,比不得男人可以肆意而为,这事若是传扬出去,对于赵恒别人无非是说一句风流,那么她呢,她该如何自处?

    而他,竟然让梁音知道了,还让她当着她的面说出这些话!

    “回府,”沐桑桑急急上轿,吩咐轿夫,“快走!”

    等赵恒得了消息出来时,沐桑桑的轿子已经走了,梁音一脸疑惑地说道:“说好了一起去西市的,我手帕子忘家里了,请她跟着回来拿一趟,谁知她一听说你也在家里,转身就跑了。是不是害羞不想见你呀?”

    赵恒蹙了眉,快步向外想要追出去,云素馨恰好这时候走来说道:“王爷,并州来人了,有机要事要向王爷回禀。”

    赵恒只得停了步子,暂时回去处理,原本想着等腾出手来就去国公府一趟,看看能不能见到她,谁知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将他缠得死死的无法脱身,眼看已经入夜,赵恒知道今天已经无法再去见她了,只得耐着性子,先处置眼前的事。

    沐桑桑独自在房里关了一整天,翻来覆去想着之前的事,越来越觉得难过灰心。

    她并不是没有吃过亏,却依旧毫不设防地信赖他,谁想竟让自己成了别人闲话时的话题。

    第一次见面时梁音跟她说过的话,虽然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却也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梁音和他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并州那些人都希望他们成亲——究竟是男女之情更加亲近,还是梁音与他这种亲情与相伴更加亲近?

    他竟然将这么私密的事情告诉了梁音,在他心中,有没有想过会置她于何地?

    沐桑桑闭着眼睛,泪水无声地滑落。

    在幽怨灰心中,渐渐又生出一丝疑虑。她将当时的情形翻来覆去想了几遍,突然意识到,从头到尾梁音都没有提过是不是赵恒托她带她去安王府,更没有提过是不是赵恒将夜里相见的事情告诉她。梁音只是通过言语,让她以为是这样。

    沐桑桑心下一惊,或许她先入为主,武断了。

    此念一生,沐桑桑怎么也坐不住了,当时应该向梁音追问清楚的,可是一时羞愤,脸皮又薄,竟然就那么走了,万一只是梁音误导,万一根本就不怪他呢?

    不行,她得向他问个清楚!

    沐桑桑站起身来,急急地向门外走去,出了门却又踌躇起来,天已经黑了,怎么去找他?况且,一想起来要因为这种事去向他求证,本能地觉得一阵羞耻。

    她犹豫起来,在院中来来回回,始终下不定决心。几次走去院门跟前,伸出手时,却又本能地缩了回来,

    月亮早已升起来了,白白的光亮照得院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带出一条长长的虚影,紫藤花已经落了大半,颜色也越发深紫,垂在架子底下一串串,便是没有风也觉得在晃动。

    沐桑桑想起那天赵恒坐在紫藤花下等着她的情形,鼻尖上又觉得酸酸的。

    为什么要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挡在他们中间?为什么不能简简单单,就只是她跟他两个?

    她折身走去花架子底下,拣了一个石凳坐了下来。有些凉,忽然又想起那晚他就是用这个借口,软磨硬缠地抱她在膝上坐着,耳朵上一阵发烫,心底却漾起了一丝柔情。

    他不会这么对她的,从认识到如今,他虽然曾经让她觉得失落惆怅,但,他从来不会让外人欺侮了她。

    她不该怀疑他的,她真的是想岔了。

    沐桑桑断然起身,快步向外走去,打开了院门。

    “姑娘,这么晚了要去哪里?”侍女在廊下已经守了多时,连忙追过来问道。

    “我有些事要去二公子那里一趟,你不用跟着。”沐桑桑说道。

    原本只是随口推托,然而话一出口却就想到,也唯有二哥,大约还能帮她尽快见到赵恒。沐桑桑定下心来,稳稳地跨出门槛,向沐旬鹤的院里走去。

    二更之后,沐旬鹤才从吏部回来,刚一进门,就听见一声细细的声音叫他:“二哥。”

    沐旬鹤抬头一看,就见妹妹从屋里出来,带着几分踌躇迎着他走过来,在他身前停住了步子,欲言又止。

    沐旬鹤打发走了下人,这才低声问道:“这会子了怎么还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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