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周元点头,接着讲起了京城里的情况。“沈世子许久未露面,前几日才有些消息,倒是镇南王,自从沈世子有了消息,这镇南王就再也没有现过身了。”
李淮修对镇南王此人没什么看法,他看着烛火,示意周元继续说下去。
周元拱拱手道:“京城里都传说镇南王病重,怕是命不久矣。”
京城是天子脚下,多的是爱嚼舌根的富贵闲人,虽不敢当面直言,但是背地里一言一语传得有鼻子有眼,都跟亲眼见了似的。
什么带血的帕子,上了年纪的老大夫,就差说自个站在镇南王府的门前当守卫了。
周元命人多方探查,发现这流言也并非完全的空穴来风,镇南王府上确实请了大夫,一进去就没出来了,镇南王估计是真出了问题。
叫周元看来,这镇南王怕不是生了病,而是受了伤,估计还伤的不轻,不然有何急症叫他面都不能露。
只是他堂堂镇南王,如今又有谁能在京城里将他伤成这样呢?
李淮修沉吟一会,面容在烛火下显得有些郁气,男人低声说了句什么,周元点点头,便退下了。
待这些杂事处理完以后,屋子里的下人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李淮修并不急着回房间,他拿着阿瑶白日里看的账本,随意翻了翻,见她有些还做了笔迹,不知道是因为喜欢还是其他的原因,总之是看得很认真。
李淮修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笑了笑,把账本放下就回了内室。
此时已是临近子时,阿瑶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
李淮修轻轻掀开床帐,女孩耷拉着眼皮,就着烛光解九连环。
男人推了推她的肩头,她就往里面一滚,清醒了许多,声音里已经有些倦了,听着软软的,“大当家的。”
阿瑶半坐起来,就着烛火看他一会。
女孩将李淮修牵到了榻上,声音很欢喜,“我好怕我睡着了。”
她答应了要等着李淮修的,可是今日实在是太困了,许是白日里没有小憩,难免撑不住。
李淮修坐在这春宵暖帐里,觉得疲惫减轻了许多。
阿瑶贴上来,用温热的脸颊枕在他肩上,说话时仿佛贴着李淮修的耳朵。
“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
李淮修侧头看看她,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偷偷藏了什么宝贝。
男人嗯了一声,稍微往旁边让了些,叫女孩别凑他这么近。
阿瑶毫无所觉,跟着凑近了些,神神秘秘道:“这九连环上有你的名字。”
说罢,阿瑶捉了李淮修的手指,在小环上摩挲。
确实是刻了小字的,仔细辨认便知道是李淮修的名字。
李淮修把九连环拿在手里,垂着眼睛看了会,语气里没什么情绪,“哄小孩的,你也想要一个?”
阿瑶嗔怪地戳了一下他的肩膀,软软地贴着他。
“我明天想去见见徐娘子的公婆。”李淮修已经在查了,阿瑶还是觉得心里放不下。
李淮修自然是说好,阿瑶就放心了,垂着眼皮已经要睡着了。
帐子里的灯火很暗,叫人分辨不清彼此的神色。
李淮修犹豫一会,道:“我要出一趟远门。”
阿瑶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了。
“去永州。”李淮修想了想,保守道:“预计六天。”
阿瑶觉得难过,还觉得很突然,她一点也不想离李淮修这样久。
“带我一起去吧。”
女孩仰头望着他,脸上还泛着红晕,眼神变得湿润。
李淮修沉默了一会,如实道:“我们骑马,你一起去也不能和我一起。”
阿瑶听懂了,过了半晌才道:“很着急的事情吗?”
李淮修嗯了一声,勾了一下她的下巴,“我保证很快回来。”
阿瑶点点头,觉得心情一下就低落了,肩膀塌了下来,垂着头叫人看不清神色。
李淮修看她一会,认真地想了想该怎么哄她。
阿瑶突然抬起头来,一把抱住了李淮修,把脸颊贴在他胸前。
李淮修没有防备,下意识也把她抱得紧紧的。
“你要快一些,我等着你。”
李淮修被一股暖香围住了,他用下巴抵了抵阿瑶的额头,觉得自己的心安定在了这里,叫一根绳子扯住他的躯体。
还未离开便已经生出一种归心似箭的感觉。
·
第二日一大早阿瑶就醒了,用过早膳以后就在窗边看账本。
李淮修不在,她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下午未时,院门就被人敲了敲,一对看着十分慈祥的老夫妇提着篮子来拜访。
阿瑶就在院子里头招待他们。
这院子很是宽敞,摆些桌椅也勉强入得了眼,且这也不是什么正式的场合。
这对夫妇便是徐娘子的公婆,带着自己做的面饼来拜访。
阿瑶刚一见他们便觉得十分惊讶,他们二人生得都是慈眉善目,看着还很是年轻,阿瑶听卷碧说两人都已经是五六十的年纪了,看起来与四十岁差不多,身上有一股浓浓的香火味,叫阿瑶想起冯老夫人。
但是人不可貌相,她看徐娘子也想不到她会悄悄想着制毒杀人。
“听说姑娘想尝尝这儿的特色菜,我们夫妻二人也没什么好东西,将此地有名的之功饼做了两个赠与姑娘。”那老妇人态度不冷不热,将篮子递给了一旁的卷碧。
这叫阿瑶听得有些脸红,这必定是李淮修说的。
“婆婆客气了。”阿瑶又同两人说了会话,二人就告辞了。
那个老伯看着有些唯唯诺诺,一举一动都跟着妻子的脚步,倒是并不多见。
送走两人以后,阿瑶若有所思地荡着秋千,没一会又叫人去请徐娘子。
“你只说我肚子难受,请徐娘子来给我瞧瞧。”
下人领命而去,徐娘子每一会就匆匆赶来了,她正在院子里晒药材,她公婆为了省些银钱也不准她请帮手,叫她累的额上都是汗,仔细地给阿瑶诊脉。
阿瑶摸了摸小腹,有些苦恼道:“一阵一阵的,徐娘子一来我就好了许多。”
徐娘子闻言笑了笑,眉眼间很是温婉,也并未生气,“女子来小日子,确实会如此,小娘子注意些不要碰了凉性的东西便是。”
阿瑶点点头,叫卷碧给徐娘子倒了杯温茶,徐娘子推辞不过,喝了就走了。
阿瑶一垂眉眼,心里已经有些猜测了。
李淮修走的那天下午,阿瑶收到了一封从徐州寄来的信件,是王氏写的。
阿瑶看完信就皱了皱眉,心里有些烦闷。
她突然很想李淮修,想给他讲讲今天有一件叫她十分不高兴的事情,可是提笔以后,就不受控制地给他写了封很叫人害羞的信件。
·
李淮修在驿站收到阿瑶的信件时是半夜,他的亲信连夜送来的,不然等李淮修回了渝城这封信都寄不到他手里。
男人认真地看完了信,觉得想念与急切。
等他归了家,该是会很珍惜地亲亲她。
47.
来信
男人留了些很冷静的情话
李淮修离开的第二天,
阿瑶拿着徐州来的信件有些愁眉不展。
这信是王氏写的,在信里七七八八讲了许多,问了阿瑶许多问题,
似乎很是关心她,
最后问她怎么还不去徐州同他们一家人团聚。
最关键的是,
王氏好像以为她已经回了京城。
这信应该是寄到京城去的,
也不知怎么地,就寄到这里来了。
阿瑶把信看了好几遍,
发现要不是这信里和信封上都写了她的名字,她都不敢相信这是王氏写给她的。
她的语气格外的亲近,
像是十分地关爱阿瑶一般。
阿瑶想了想,可能王氏写信就是这般吧,
或许对谁都是很亲近的。就像以往京城里有个小娘子,
对着谁都是一个态度,
不管好恶都笑脸相迎,
叫人挑不出错来。
和这信一起来的,是一个黑色的带着锁的小盒子。
王氏也没说这是送给阿瑶还是冯清雅的,
倒是叫阿瑶不好打开看看,
好在这是王氏送的物件,她并不好奇。
正好周元送了些新鲜的水果上门,阿瑶就将他叫来问了问。
周元看了看信封,想了一会就拱手道:“这信是在京城里截到的,
上头写着姑娘的名讳,
底下的人就自作主张送到这来了。”
阿瑶这才恍然大悟,果真是寄到京城去的,只是王氏为何像是不知道她还在渝州这边呢。
“只寄给我的吗?”阿瑶问他。
周元道:“还有一封写着其他的名字,就送到该去的地方去了。”
应该是王氏写了好几封信一块寄出来了,
周元的人就将写着阿瑶名讳的信带到这里来了。
那这小匣子连钥匙都一块寄过来了,应该就是给阿瑶的。
周元走后,阿瑶犹豫一会,还是将匣子打开了。
只见里头用红绸布包裹着一个像是老虎又像是豹子的铁块,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这应该是个装饰品吧,阿瑶拿在手里看了一圈,这物件做的极为粗糙,上边还有些深色的污渍,仿佛是洗不掉的。
阿瑶觉得这个观赏性也不大呀,这野兽生得凶相毕露,看它的眼睛仿佛冒着煞气一般,阿瑶看了一会就打了个寒颤,将这铁块装在匣子里锁起来了。
王氏也该是不会给什么好物件她的,锁起来放着就是。
阿瑶只是有些犹豫该不该回信,毕竟王氏终究是她母亲,现在不知怎么的,仿佛都不知道她还在渝州,且冯清雅他们也没有去徐州。
正想着呢,徐娘子就上门了。
女人大热的天气,面上还带着面纱,提着个小篮子就来给阿瑶诊脉。
阿瑶只好先将信收了起来。
“姑娘今日面色不错。”徐娘子语气很温柔,她看着是个没什么脾气的人,将素白的手指搭在阿瑶的腕上,。
阿瑶笑了笑,今天自己确实是没那么疼了,“小日子该是要过去了,这几日就会舒坦一些。”
女人面上带着面纱,阿瑶下意识就往她脸上看,直到徐娘子微微侧了侧脸颊她才收回视线。
阿瑶心情有些沉重,很怕徐娘子是挨了打才会这般带着面纱。
徐娘子给阿瑶诊完了脉,并没有像往日一样直接离开,阿瑶见状知道她怕是有些话想说,于是叫卷碧给她到了杯温茶,并不赶她走。
徐娘子踌躇一会,从小篮子里拿出一个小药包。
“姑娘看看这个,放在房间里对身子很有好处。”徐娘子是个十分腼腆的女人,今天突然拿出这样一个物件,也只会干巴巴地讲,说着说着面上都出了些细汗,显然是极为窘迫的。
阿瑶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将这药包拿在了手里,放在鼻端闻了闻,味道很清香,闻了就叫人觉得很舒服。
“娘子给我多做两个吧,我很喜欢,付些银钱给娘子做辛苦费。”阿瑶面无异色,将药包给了卷碧,叫卷碧给她挂到床帐里头。
徐娘子闻言顿了顿,瘦弱的身子都直起来了一些,隔着面罩都能感觉她像是心里放下了个大石头一般,语调感激,“谢谢姑娘。”
徐娘子朝阿瑶福了福身。
她知道阿瑶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但是依旧叫她体面地收了银钱。
阿瑶莫名其妙心里有些不好受,连忙叫她起来。
女孩今日穿了件白色的襦裙,气质清新,漂亮得生机勃勃,阿瑶不失粉黛,面容在这明堂里如明月生辉,美得有些过了头。
徐娘子从未见过她这样漂亮的小娘子,又十分毓秀,只觉得自己是遇到了观音菩萨。
徐娘子收了阿瑶的银钱,也未急着走,她见阿瑶容光摄人,想了想道:“姑娘这几日还是不要出院子的好。”
阿瑶有些疑惑,“怎么了?”
徐娘子道:“我公婆又请了个权贵住到家里来,那个贵人要在这疗养身子,就住在姑娘隔壁的院子。”
那个姓李的公子出了门,徐娘子就担忧阿瑶会受欺负。
说起贵人来疗养时,徐娘子语气很冷,与她一贯温和的气场很是不相符合。
阿瑶把她这幅异状记在心里,只当没看出来,反而转移了话题。
女孩仿佛只是好奇,她生得白净美丽,这样问起来也不会叫人起疑心,“你们家倒是奇怪,不住在城里,反而在这乡下地方建了这么多院子。”
这地方偏僻,几乎不在大路上,开医馆应该选个人多的地方才是,这也不是个热乎地方,要不是徐娘子能治一些疑难杂症,怕是常年都不会有人光顾,他们一家子的生计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而且为何要建这么多和这个乡下气质十分不符合的院子呢,倒像是时刻准备着要迎接贵客一般。
徐娘子听了一时没说话,她秀气的眉眼垂下去,将篮子紧紧地提在了手里,像是有些防备的模样。
“姑娘,这个我不知道。”徐娘子这样说。
阿瑶见状也不为难她,只道:“我只是随意问问,娘子不必介怀。”
这院子必然有些问题了。
徐娘子走前还给阿瑶福了福身,眼神定定地看着她,“姑娘心善,以后必回有好报。”
阿瑶连忙往旁边避了避,“娘子客气了。”
徐娘子走后,阿瑶拿着她留下的香袋想了许久,这徐娘子怕是着急攒钱,连她这都找上门了,颇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感觉。
阿瑶对她的事情心里有了些猜想,其他的不敢保证,但是徐娘子经常挨打该是真的。
李淮修不在,阿瑶很有自知之明,不会轻举妄动,只观察着院子里的异状,待他回来再说。
且阿瑶不想同隔壁的人撞上,因此这几日都准备窝在院子里。
李淮修走时在院子里留了许多人,这些人很守规矩,平日里在院子里都静悄悄的,做事也轻手轻脚的,十分有教养。
下人这样守规矩,阿瑶也没什么要管束的。只是叫他们都警醒些,尽量不要同隔壁的人有什么接触。
下午的时候隔壁果然起了搬东西的动静,阿瑶靠在窗边,隐隐约约能听见些响动,过了小半个时辰便没有了。
阿瑶就没在意,继续算着账本打发时间了。
·
京城里,冯清雅把一群丫鬟婆子都发作了一番。
“母亲寄给我的东西,你们也敢弄丢?真是一个个胆子肥了!见母亲不在就敢糊弄于我!”
院子里跪了一地瑟瑟发抖的下人,除了冯清雅的吼叫声几乎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冯璟喻赶到的时候,冯清雅几乎要叫人将一个小厮打死。
眼见院子里的下人们都吓得面白如纸,还有不少其他院子的下人悄悄躲在角落里看热闹,这事指不定就要传出去了。
“住手!”冯璟喻黑着脸叫停,连忙将冯清雅扯进了内室。
“你疯了吗!”冯璟喻难得有些守不住脾气,“你看看你这幅样子,哪里还有个闺秀的模样?”
冯清雅今个这回事要是没有捂住,传出去落得个暴戾的名声,怕是这辈子都别想嫁出去了。
就没听说过哪家的女孩会在院子里活生生打死个人的,哪怕这是个犯了错的下人,也该交由主母处置。
冯清雅面色发青,她一双原本还算秀气的面孔,此刻显得有些凶戾,“你为了一个下人凶我!”
冯璟喻要气个仰倒,“你这是什么意思!”
真是不识好歹!
“你可知今日这事传出去了,你要遭多大的难!”
冯清雅闻言不说话了,她垂着眼睛,看着表情就知道她毫无悔改之心。
眼看那个小厮已经气若游丝,血流了一地,冯清雅见了却丝毫不觉得触动。
冯璟喻顿时觉得十分疲惫,叫人赶紧将他送去医治。
冯清雅这次归家以后,就十分的异常,冯璟喻有时看着,都觉得自己都不太管得住她。
好在那小厮还算命大,叫人用参汤掉着,勉强保住了性命。
冯璟喻觉得自己以往都小瞧了这个妹妹,往日里看着还算机灵可爱,怎么一下就变成这样了,把人命不当回事,都见了血也不见她害怕。
冯璟喻越想越气,要把她关起来。
冯清雅不以为然,她心里直冒火,想着自己那块兵符不见了,也不知道要如何向许宣交代,若是许宣不再喜爱她了,她又要嫁给谁呢?
冯璟喻对冯清雅是打不得骂不得,想起那个小小的女孩便觉得心软,最后也只能口头教育了冯清雅一番便回了自己院子。
许氏正躺在走廊下,她月份已经越来越大了,肚子像个皮球似的鼓起来,倒是比本来的同月份的肚子要显得大一些。
许氏见他气得满头大汗,半撑起身子,连忙叫丫鬟给他拧了凉帕子擦擦汗。
“雅姐儿那是怎么了?将你气成这样?”
冯璟喻狠狠地叹了口气,让她坐下,“她险些将个小厮打死。”
许氏拧眉惊呼了一声,“那小厮可是冒犯她了?”
现时上下尊卑差异明显,但是也不会有主家随意就打杀奴仆的,毕竟难免会落得个残暴的名声,冯清雅自个倒是没什么,可是到底是还没出嫁,可别连累了她们这房。
“她说是下人弄丢了她一个物件,可是问是什么也不肯说。”冯璟喻说起来还有些恍惚,“雅姐儿以前不是这样的,在江南的时候,她是最是贴心不过了,聪明又懂事,小小的人都知道父亲辛苦,要给他捶背,现在怎么弄得像变了个人。”
许氏在一旁挥了挥团扇,悄悄翻了个白眼,心里很嫌弃。
她前几年刚嫁进来的时候,冯清雅就不是个懂事的人,仗着年纪小,没少阴阳怪气,悄悄给了她好几次没脸。那时江南只有她一个小娘子,自然是觉得她万般好的,现在京城里见了真正温柔娴静的阿瑶,这冯清雅可不就是入不得眼了。
许氏转了转眼睛,秀气的面上浮起一层笑意,她摸了摸肚子,“我前天回娘家,你知道我家里的几个嫂嫂说什么吗?”
冯璟喻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有些紧张道:“怎么了?”
许氏的肚子确实是大了些,这才六个月就仿佛要临盆了一般,冯璟喻看着都有些担心。
许氏笑了笑,拿团扇盖住了嘴巴,“我嫂嫂说了,你家以往有生双胎的,我这怕是双胎。”
冯璟喻愣了愣,喃喃道:“确实,我三叔,还有几个隔房的姑姐家中的都有双胎,有些还是龙凤胎呢。”
“我家这是也要添一对双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