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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国师略微低着头,掩住眼中闪过的一丝狠厉,随即不冷不淡地道:“贫道命数自有天定,非人力所能左右,今日也必是有惊无险,大将军无须在意。”

    周显恩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身子往回靠了靠。挑了挑眉,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大殿内岑寂了一会儿,那柄桃木剑明晃晃地插在柱子里委实不大合适。小火者欲上前拔出插在柱子中的桃木剑,试了几次,脸都憋红了也没有动它分毫。无奈其何,只得喊来了门口的侍卫,这才将它拔了出来。

    小火者低头弯腰,将桃木剑捧在手上,恭敬地还回了周显恩的手里。

    他接过桃木剑就放在了手里把玩,这回倒是没有再舞剑的意思。只是随意地用手指抚过上面的纹路,光滑没有毛刺。

    一旁的国师眼睑微跳,虽依旧一副飘然若仙的姿态,靠近周显恩的那半边身子却是时刻僵硬着。

    榻上的圣上掩嘴咳了咳,也放松身子坐实了,两手撑在膝上,问道:“大师昨日夜观星象,可是瞧出了什么指示?”

    国师没开口,只是瞧了瞧一旁的周显恩。圣上了然,随即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显恩不是外人,大师尽可直言。”

    国师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佛尘压在臂弯里,犹豫再三,正欲把准备好的说辞抖出来。

    圣上的手也下意识地攥紧了膝上的衣摆,目光灼灼地盯着国师。

    国师薄唇轻启,余光一扫,却见得周显恩手拿着桃木剑,一手撑在侧脸,好整以暇地瞧着他。因着他身形拢在阴影里,连嘴角意味深长的笑都带了几分阴冷。

    他的声音顿了顿,话就卡在嗓子里却吐不出来了。看样子周显恩定然是知道到了他今日要同圣上提及立储之事,这才赶了过来。他微眯了眼,他身边的人得清理一下了。

    圣上似乎一直在等他开口,见他半晌不语,唯恐惊扰了天机,却也不敢催促他。

    国师略低着头,周显恩的目光就冷冷地落在他身上,如芒在背。看来他今日就是特意来这儿示威的,这个病鬼,就算是坐上了轮椅,看来还是不可小觑。

    他只觉得胸口那道结疤的剑伤又要开始隐隐作痛了。思及此,眼中又浮现出一丝怨毒。

    当年的周显恩便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当着圣上的面也敢提剑要杀他。若不是他父亲老威远侯拉着,那一剑怕是就要刺穿他的心口了。

    如今他一个将死之人,发起疯来恐怕只会比以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刚刚那把桃木剑,不需要多想,就知道是他故意而为之,想给他一个下马威。

    左右他提了立储一事,圣上也未必会听。这位陛下虽信任自己,倒也不至于糊涂到把立储一事都寄托在占卜之上。而且周显恩还在一旁,这事说出来也难办。

    如此一来,他倒没必要在这些小事上得罪了周显恩,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国师嘴角含笑,不冷不淡地道:“贫道夜观星象,陡觉得紫辰星虽光芒黯淡,尚且无人可掩盖其光华。陛下所问之事,怕是得等一个变数,方可下结论。”

    圣上一听紫辰星光芒还在,眼中浮现一丝凝重。沉吟了片刻,才移开了话题:“不知国师所言变数为何?”

    国师掐指算了算,眉头紧蹙,缓缓道:“只隐约窥得是在近些年现身,应当是您的贵人。其余的还等贫道再行推衍。”

    说罢他便闭了闭眼,似乎是因为窥探天机而略显疲惫。

    圣上一直低着头沉思,周显恩则把玩着手里的桃木剑,似乎并不关心他们所言之事。

    一时间,殿内再无人开口,唯有四下的长信宫灯还燃着微弱的烛光。

    而承华殿那边,宴会行了一个多时辰。太皇太后似乎也颇有倦态。然而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倦的是那一心求仙问道的陛下。

    这宫宴本是为巩固君心,昭显圣恩而设,如今圣上不至,反倒是容易起嫌隙了。思及此,她保养得当的面容似乎又添了不少皱褶。

    殿内觥筹交错,谈笑声不绝。

    左下位的荣贵妃忽地笑了笑,仰头看向太皇太后:“皇祖母,听说芙蓉阁那边花开的正好。不若让妾领着女眷们去赏赏花?”

    女眷们在一起时最容易闲聊的,这一聊起来,有时候说漏了什么,连自己都不知道。太皇太后颇带赞赏了瞧了瞧荣贵妃,也便应了下来。

    女眷们大多也觉得待在殿里烦闷,也乐得随荣贵妃一道。

    谢宁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周显恩让她在此等候。若是她去了芙蓉阁,怕是得他来等她了。不过应当会有人告知他,她的去向。

    思及此,她也便随着一众女眷们一起往芙蓉阁去了。因着这回赴宴的都是朝中的重臣,非闲杂人等可入。且大多都是妇道人家,是以她没有见到那些闺中密友,旁边的人倒是三三两两成了芙蓉阁,果见百花齐放,姹紫嫣红。尤其是染了雪,更添几分美感。荣贵妃早已命人提前在凉亭里摆好了瓜果点心,又有炭炉围绕。

    荣贵妃就坐在正中的凉亭里,一旁围着几个重臣的夫人。她的面相生的不算极美,但随了她哥哥严劲松,天然带了几分亲和,尤其是面颊上的梨涡,越瞧越好看。旁边的夫人们也便和她聊了起来。

    另一边的宝贵妃睨眼瞧着荣贵妃身边围着的人,瓜子脸上暗带不屑。天生狐媚子罢了。

    而一众女眷里,有尚年轻的,瞧着这满园花色,也是喜不自胜,凑在一起便嬉笑打闹了。

    谢宁刚刚在殿内也闷久了,这会儿出来透透气也是觉得心旷神怡。她特意选了个人少的地方,也好清静一些。

    身后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一道娇弱的声音响起:“姐姐。”

    熟悉的声音让她身子一僵,眸光低沉。片刻后,她偏过头,瞧着面前这个如弱柳扶风的女子。

    见谢宁盯着她却不说话,谢楚捏了捏手里的帕子,贝齿轻咬,不敢看她,只轻声道:“姐姐可是还在生楚儿的气?是楚儿错了,不该那样对姐姐。”

    “所以呢?”谢宁面色如常,嘴角还隐隐带了笑。

    谢楚一愣,剩下的话竟是梗在喉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良久才动了动眼神,眉尖紧蹙:“姐姐不原谅我,也是应该的,毕竟……”

    还未等她说完,谢宁就点了点头,不冷不淡地道:“嗯,你知道就好。”

    她就站在一簇山茶花前,拢着宽大的袖袍,却让谢楚觉得她的眼神并未落在自己身上。这样的感觉让她心中一阵烦闷。

    她来这儿可不是同谢宁道歉的,只是想要探听她究竟是不是冲着信王来的。

    可还未等谢楚再开口的机会,谢宁便从怀里掏出一方罗帕。执起她的手,手指捻开她的掌心,将帕子放了进去。

    “留着吧,待会儿应该就能用了,你不是最擅长哭了么?”谢宁弯唇笑了笑,她忽地靠近了些,眼中带了几分疑惑,“谢楚,你是在害怕什么么?”

    闻言,谢楚双目微睁,凉意从心头散到四肢百骸。谢宁她……难道她都知道了?

    她心头越想越乱,连手臂都在微微颤抖了。再抬头时只有谢宁渐行渐远的背影。她一定是知道了信王的事,她刚刚的话一定是在威胁她。

    她甚至在一瞬间想到了,知道真相后,信王失望的眼神,还有谢宁靠在他怀里得意的笑。

    她低头瞧着手里的帕子,从臆想中回过神来,眼神渐冷。她不能失去现在的一切。

    谢宁若是安分守己,她还能念一些姊妹情分,可既然她知道了,那就留不得她了。这一次,她要让谢宁再也翻不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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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陷害(shukeba.)

    芙蓉阁不远处的小路,

    一栏的山茶花围在一起。四下无人,有些冷清。

    一个身着仿若十四五岁的姑娘迈着轻快的步子,踩在青石板路上。绣鞋尖儿上的珍珠圆润饱满,

    海棠纹狐裘斗篷裹着娇小的身量,几乎快要垂至地面了。

    她披着芽黄色如意云纹褙子,头戴双凤纹鎏金碧玉簪。眉眼清丽,眼神灵动。

    “公主,您等等奴婢啊。”不远处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宫女提着裙摆,气喘吁吁地快步追了过来。因着是在宫里,

    她也不敢高声说话,

    只是愁得眉头都皱在一起了。

    清音公主压根不理她,

    反而东溜西窜,

    一眨眼就没影了。匆匆赶来的小宫女瞧着四周人影都不见一个,

    急得桃子眼里包着一眶泪。这会儿还是习字课呢,公主又逃课了。这要是被贵妃娘娘发现,

    铁定又要罚她了。

    而把那个小宫女甩掉的清音公主,

    颇为自得地扬了扬头。她七嫂嫂的小丫鬟来同她说芙蓉阁里在办宴会,来了好些人,

    这么大的热闹竟然没人提前告诉她。既然她知道了,

    那她才不要在书房里傻待着习字呢。

    她往前走着,

    她和她七嫂约好了在碧波凉亭见面。远远地,

    只见得一围栏的花团锦簇,

    并着两个女子的身影。她还未走近,就听得一阵时断时续的哭声,这声音还有些耳熟,

    而且前面就是碧波亭了。

    她疑惑地皱了皱鼻翼,

    一面继续往前走,

    一面好奇地够着脑袋往凉亭里瞧着。

    谢楚端坐在石凳上,小声呜咽着,时不时抬起帕子拭泪。一旁立着她的贴身丫鬟如意,正手忙脚乱地安抚着她。

    “王妃,您别难过了,为那么些个人不值当啊。”柳枝的声音也带了些哭腔,似乎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围栏外的清音公主定睛一瞧,坐在凉亭里哭的女子不正是她七嫂么?她眉头紧蹙,三步并作两步就跑了过去。

    “嫂嫂,你怎么了?”

    一听这突然响起的声音,谢楚急忙抬了抬眼,只见得她眼皮浮肿,哭得眼里都带了红血丝。

    清音公主一惊,立马走到她身旁,有些手足无措,连带着她也跟着有些心情低落了:“嫂嫂,你别哭啊。”

    谢楚低下头,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再抬起头时,面上只有强撑的笑意,她温声道:“公主别担心,我没事,只是风大迷了眼。”

    清音公主瞧着她哭成了这样,心头更是心疼了。她又不傻,自然知道谢楚说的是违心话。

    “嫂嫂你别骗我了,我刚刚都听到了,如意说有人欺负你。”说到这儿,清音公主气得鼓了鼓腮帮子,双手叉腰,“本公主倒想看看,谁这么大的胆子,敢给你气受。”

    谢楚眼神微亮,瞧着她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颔首低眉,缓缓摇了摇头。

    “嫂嫂,你快说啊。谁欺负你,我和怀瑾哥哥给你找场子去。”清音公主往旁边转了转,轻轻摇着谢楚的胳膊,声音又急又气。

    谢楚闻言,眼眶微红,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被她赶忙抬手拭去了。

    一旁的丫鬟如意像是忍不住了,一面抹着眼泪,一面急急地开口:“公主,王妃她真的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了。王妃一向待人亲和,奴婢实在是看不过去她被人如此欺负。都是她那个姐姐,从前未出阁的时候欺负王妃也便罢了,谁让人家是原配嫡女呢。本以为各自嫁人了,就安生了。谁知上次回门推了王妃入湖,这次在芙蓉阁碰到了,还要羞辱……”

    如意还未说完,就被一旁的谢楚出声打断了,她扯了扯如意的袖子,眼角含泪,哽咽着道:“我姐姐并未欺负我,公主殿下面前,你休得胡说。”

    说罢,她面颊上又滑过一行清冷,唇色发白,像是被咬出了一排白印子。

    可惜她“阻止”得晚了,站在她身边的清音公主咬着牙,气得浑身发抖,她难以置信地道:“怪不得上次嫂嫂你回门以后就大病了一场,原来就是她害的!”

    她指着如意,厉声责问:“你快说,那个恶毒的女人是谁,现在在哪儿?本公主今日非要好好教训教训她不可!”

    如意脱口而出:“是周大将军的夫人,谢宁。”

    “如意,别说了。”谢楚捏着帕子,眉尖紧蹙,只是声音带了几分伤感,柔柔弱弱地,勾得人心碎。

    “你快去把她给我叫过来,就说本公主找她,我看她敢不敢违抗我的命令。”清音公主眉目一沉,气得两腮鼓起,面上更添了几分红晕。

    “公主,您不必为了我得罪了周大将军。”谢楚抬起头,眼中又是感动,又是担忧。

    清音公主气得柳眉倒竖,哪里还管得了谢宁是谁的夫人。对上谢楚时,又拉了拉她的袖袍,认真地道:“我是公主,我要教训谁就教训谁。嫂嫂你放心,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以后清音保护你。”

    谢楚没再说话,只是低着头抹眼泪。

    一旁的如意略有些迟疑,斟酌道:“公主,这会儿芙蓉阁正在办宴会,两位贵妃都在,若是大张旗鼓地将人叫到这儿来,怕是要惊扰到贵人们了。”

    听她这么一说,清音公主像是恍然大悟,瞧了瞧四周,沉思了一会儿:

    “那她在哪儿?我现在就去找她。”

    “公主殿下,人在那出云阁呢。”

    如意抬起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亭台,四周都被繁花挡着,只隐隐见得几个人影。

    清音公主拧了拧眉头:“她在那儿是吧?好,本公主今日就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欺负七嫂。”

    她弯下腰,拉着谢楚的手,安抚地道:“嫂嫂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去帮你教训坏人!”

    说罢,她便气鼓鼓地往远处的楼阁去了,时不时拿手叉腰,走得虎虎生风。

    而她走后,本还哭得梨花带雨的谢楚面上就恢复了一片冷漠。她往后靠了靠身子,将手里的帕子随意扔到了一旁。素手轻抬,就拿起了一块糕点放入口中。

    如意颔首低眉地立在一旁,小心地瞧了瞧谢楚的面色,道:“王妃,把谢宁叫过去了,奴婢可还要留在那儿?”

    谢楚随意地点了点头,复又望向不远处的亭台,正下方有一道必经的阶梯,她眼中露出一丝喜色,心生一计:“瞧见那台阶了么?你等会儿把公主往那儿引。然后就将谢宁叫过去,跟在她们身后。找个没人注意的时机,把人给我推下台阶。”

    如意疑惑地眨了眨眼,没忍住问道:“王妃,清音公主不是答应了替您教训谢宁么?为何还要奴婢把她推下台阶,公主就在旁边,怕是要被她瞧见了。”

    谢楚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丝笑,不急不缓地道:“我让你推的,是清音公主。”

    如意身子一僵,吓得瞪大了眼,好半晌发不出声音。良久,她才哆嗦着开口:“王,王妃,为何要推清音公主?这万一出了事,奴婢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谢楚睨眼瞧着她,冷笑了一声:“放心,此事与你无关。是谢宁被清音公主叫过去训斥,心生怨恨,一时失手将公主推下了台阶。”

    “可……这样一来,公主她,她说不定会有危险的。”如意就算胆子再大,也绝对不敢去谋害一个公主。她眼神慌乱,复道,“公主已然答应了替您教训谢宁,奴婢瞧着,以后她肯定不会再敢跟您作对了,要不……”

    她正欲再劝劝,却忽地打了个摆子,剩下的话都被谢楚冷冷的眼神给吓回去了,急忙低下头不敢再多言了。

    “如意啊,你做的事也不少了,还怕多这一桩么?”

    谢楚笑了笑,眉眼盈盈,复又道:“清音公主话说的狠,可她那性子,做不出什么狠事。我这个做嫂嫂的,自然得帮帮她了。”

    凉亭里凄清寂寥,见着她脸上的笑,如意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额头的鬓发被冷汗打湿了。

    谢楚挽了挽袖袍,瞧着如意吓得惨白的脸色,不紧不慢地道:“那台阶不过十几层,摔不死人,最多只是让公主受点皮外伤。”她眼底笑意更深,带了几分疯狂,“谢宁就不一样了,谋害皇室,还是陛下最宠爱的小公主。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看看我的好姐姐到时候会露出什么样的脸色。”

    至于清音公主,受伤就受伤了,她根本不在意她的死活。谁让她自己蠢,三言两语就被人挑拨了。

    况且,这位傻公主能对她好,也不过是因为她这些日子一直处处赔小心,跟供祖宗一样哄着她。今日,也是该她回报一二的时候了。

    如意低下头,诺诺地应了一声。她已经和谢楚捆在一条绳上了,背地里没有少做肮脏事。今日同她要是不推公主,明日“意外”身亡的可能就是她了。思及此,她再不敢迟疑,低头弯腰就去找谢宁了。

    凉亭内,寒风压低一簇繁花,几片花瓣就吹落到石桌上。谢楚伸手捻起那片花瓣,仰起下巴,眉眼清冷,慢慢地,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这一次,她倒是要看看,还有谁能动摇她的地位。

    出云阁上,谢宁正在自顾赏花,这儿倒是清静得很,景色也美。比起在芙蓉阁和那群笑里藏刀的权贵夫人虚以委蛇可好上太多了。

    她正准备往亭子去坐坐,忽地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抬眸,正对上一个面若寒霜的小姑娘,她鼓着腮帮子,周身倒是带了几分皇家的威严。

    瞧清对方的面容后,两人皆是一愣。

    谢宁面色放缓了些,这分明是那位在胭脂店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姑娘。当时两人都看上了同一盒胭脂,这小姑娘最后却莫名其妙将胭脂塞给了她。

    只是没想到,竟然能在宫里见着她。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得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踩在白玉台上清晰可闻。面前出现一只白皙的手,正指着她,声音都有些不可置信:“竟然是你?”

    清音公主见着她七嫂的那个恶毒姐姐,竟然是她见过的人,心头更加气闷了。上次就跟她抢胭脂,还装作一副大度让给她的样子。原来背地里是这么个嘴脸,竟然那么蛇蝎心肠。

    她暗啐了一口,果然人不可貌相。

    “敢问姑娘是?”谢宁大概瞧了瞧,虽不知她的身份,可瞧着这通身穿着气度,恐怕最低也是皇亲国戚。

    “哼,你好好看清楚,我乃清音公主。”清音公主仰了仰下巴,带了几分倨傲。

    听到她报了身份,谢宁也便行了个礼:“臣妇见过公主殿下。”

    清音公主别过脸:“少给我来这套,假惺惺地。”

    她这话倒是让谢宁有些愣住了,二人正僵持着,却没有注意到一旁瑟瑟发抖的如意,时刻注意着她们的动向。一点一点向她们靠近,藏在袖袍下的手蠢蠢欲动。

    谢宁瞧着清音公主,略为思忖了片刻。若是凭她上次所见,这位公主虽任性了些,倒也不是个蛮横无理之人。今日突然来找她,还这样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定然是有什么误会。

    “不知公主有何事?”谢宁瞧着她,声音温和。

    清音皱了皱眉,她本以为谢宁肯定是个飞扬跋扈,面目可憎的人。可瞧着这一副温和的样子,她一时也有些下不去手。

    脑海中忽地浮现出谢楚哭得伤心欲绝的模样,她晃了晃脑袋。又向谢宁走近了些,瞪着她,恶狠狠地道:“你还跟我装傻?你做的什么事,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么?”

    谢宁被她这态度弄得有些发懵,她只得耐心地道:“公主想来是对我有什么误会,不如您告诉我,你我今日也好解开这个误会。”

    清音捏紧了拳头,眼中一片阴霾,瞪着她,冷冷地道:“本公主命令你现在就去给我七嫂道歉,直到她原谅你为止。”

    谢宁凝眉想了想,清音公主说是她的七嫂,当今圣上的七皇子可不就是信王么?而她口中的七嫂不用多想,便是谢楚了。

    她手指收紧了些,眸光一沉,怪不得今日谢楚如此简单的就走了,原来在这里为她布了局?瞧着这公主的模样,她也不知是被蒙蔽了还是一心偏向谢楚。

    清音公主见她忽地不说话了,柳眉倒竖,正要发火,谢宁却抬起头,冲她笑了笑:“既如此,我便随公主走一遭。”

    她若是在这儿与这个公主吵了起来,怕是以后都别想安生了。况且这是宫里,这位公主的话,也没人敢违逆。只是谢楚让公主将她叫去,怕只是一场鸿门宴了。这还是宫里,她孤立无援,自然不能去自投罗网。

    她只得先答应去见谢楚,然后在半路上想办法脱身去找周显恩。

    清音公主闻言一愣,却是皱了皱鼻翼,她还以为谢宁会跟她大吵大闹。亏得她刚刚还想好了一整套的狠话,还准备叫几个侍卫过来吓吓她。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就认错了。

    思及此,清音公主别过脸,冷哼了一声:“你识相就好,赶紧跟我过来。”

    她说罢就紧紧攥住谢宁的手,生怕她半路逃了一般,拉着她就要去跟谢楚道歉。

    谢宁颇有些无奈地看着面前这个娇小的公主,人虽小,步子却快。她也只得跟在她身后,但愿这位公主只是受人蒙蔽了吧。至于谢楚,她眼神冷了冷。果然,不管她如何警告,都不能让谢楚安分守己。

    只是她想不通,谢楚到底为了什么要这样跟她作对。难道她们之间还有什么是她没有注意到的利害?也许她应该想办法去查一查才是。

    谢宁还在想着,就行至了台阶处,清音公主抬腿就要走下去,陡觉得后背被谁推了一下。她惊恐地睁大了眼,尖叫一声。重心不稳,整个人便向十几层的台阶滚去。

    “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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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聪明(shukeba.)

    凉亭内,

    谢楚还在悠闲地吃着糕点。听到清音公主的尖叫声,红唇勾起,慢条斯理地掏出手帕擦了擦手,

    复又起身,

    却迟迟不见如意回来禀报。

    她捏紧了帕子,

    终是耐不住性子,往高台去一探究竟。一路上都在皱眉沉思,计划好的是如意得手了就立马回来装作惊恐地叫芙蓉阁的两位贵妃过去,

    也好当场给谢宁定罪。

    可如意迟迟不回来,难道清音公主出事了?不可能的,那台阶不过十几层,

    最多是受一点皮外伤而已。

    她凝了凝眉,面上镇定,实则心里也隐隐有些慌乱。清音公主受些小伤倒也罢了,

    若是她真的出了事,贵妃娘娘一定会让人彻查此事,她可不想引火烧身。

    如意一向手脚利落,

    应当不会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她定了定身,

    一路弯弯绕绕行至高台下。到了花圃外,

    待看清面前的景象,谢楚瞪大了眼,

    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地上的鲜血汇成小片的水泊,

    清音公主失了魂一般,

    眼神空洞。原本俏丽的小脸此刻惨白一片,

    身子瑟瑟发抖。良久,

    她才抬起眼,

    瞧着将她护在怀里的谢宁。

    但见她额角的鬓发都被血水浸湿,

    冷汗涔涔,喉头微动,咽下了闷哼声。

    谢宁有些无力地眨了眨眼,低头瞧着神色呆滞的清音公主,温声道:“公主,您没事吧?”

    她的手还护在清音公主的头上,将她紧紧地圈在怀里,还好她只是衣裙染了尘,发髻散乱了些,其它的并无大碍。谢宁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清音公主回过神来,一脸不可置信地瞧着谢宁,唇瓣微动:“你……我……”

    血腥味还在鼻尖,谢宁身上被蹭破了好几块地方,可她却完好无损。而且刚刚从十几层的台阶摔下来,她都快吓死了。她从小到大就是哪儿磕碰了个红印,她母妃都心疼得不得了,哪里受过这样的罪?

    思及此,她的眼里慢慢就涌出雾气,咧开嘴,抽抽噎噎地就哭了起来。

    瞧着这小公主趴在她怀里哭,谢宁也了然她是被吓坏了。只得动了动有些酸疼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哭了一会儿,清音公主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她怀里抬起头,瘪着嘴:“你等着,我马上去叫太医来,你等着我!”

    她说罢,双腿发软地就从谢宁怀里起来了,粗鲁地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一张小脸成了花猫一般。看到地上的血,只觉得眼前又模糊了,她一咬牙,撒丫子就跑了。

    谢宁瞧着急匆匆跑开的清音公主,本想说些什么,可她已经连背影都瞧不见了。她颇有些无奈地低下头,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只是左腿磕伤了,有些不便。

    她正准备回台阶处坐下,好好看看身上的伤,却忽地听到一阵踩碎枝条的声音,一回头,正对上花圃外谢楚慌乱的眼神。

    她眼神阴沉了些,顾不得身上的伤,一瘸一拐地就向谢楚走了过去。

    谢楚见她过来,倒也不惧,就算谢宁知道是如意推的清音公主,可她也没有证据。

    思及此,她反而往前行了几步,抬起帕子遮了遮面,似乎是不忍看谢宁这一身狼狈的模样。

    她柔柔地开口:“姐姐这是怎么了?楚儿刚刚就听到清音公主的声音,生怕是出了事,就急忙赶了过来,没想到,姐姐你……”

    “啪”的一声脆响,将谢楚剩下的话都硬生生掐断了。

    四周安安静静地,只雪松上几只翠鸟被惊得四散而逃。

    谢楚偏着头,神情呆滞,唯有白皙的左脸慢慢浮现出清晰的指印,落在她的脸上,更是红得吓人。

    谢宁喘着气,抬起的手都在颤抖,脸上是极力压制的愤怒。刚刚抬手那一巴掌,扯到了她手臂上的伤口。可身上的伤比起她此刻心头的怒火,根本算不得什么。

    谢楚捂着脸,偏头死死地盯着谢宁,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你敢打我?谢宁,我是王妃,你也配打我?”

    谢宁扬起下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冷得像冰渣子:“错了,这一巴掌是我还你的,这一下,才是你应得的。”

    她说完,抬手便又给了谢楚一巴掌,因着太快,连谢楚都没有反应过来,硬生生又挨了她一耳光。

    谢楚眼中闪过一丝怨毒,抬手就要还给谢宁,手腕就被她握在半空中,动弹不得。

    谢宁力气不算大,可奈何谢楚一向是个娇弱的病美人,她的力道,换了谁都能轻轻松松地挡下来。

    “上一次你陷害我,让我挨了父亲一巴掌。今日你还不罢休,竟想出如此恶毒的手段,欲置我于死地。”她眉尖紧蹙,狠狠地攥住了谢楚的手,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我到底有何恩怨,让你不惜一切也要害死我?”

    谢楚没说话,眼中的嘲讽仍在。只是散漫地软着身子,红唇勾起的弧度,带着嘲讽:“姐姐在说什么,楚儿听不懂。”

    谢宁冷冷的笑了笑,清音公主莫名其妙地要为谢楚出头,又选了这么个人烟稀少的地方。还有刚刚那个丫鬟如意,在谢家的时候就跟着谢楚了。

    在场的就只有她们三个人,清音公主摔下台阶时,根本不像是滑倒了,反而像是被人推下去的。此刻谢楚又突然出现,除了她还能有谁做这一切的部署?

    思及此,谢宁闭了闭眼,沉声道:“你恨我,可以,想害我,也可以。”她收紧了握在谢楚腕上的力道,似乎是想在她眼里看出些什么,“但是你得放聪明一点,别给我用这些卑劣的手段!”

    她说罢,只手一甩,谢楚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在地上,却还是仰起头,满腔的怒火差点因为那一句“卑劣”而差一点破开。

    谢宁睨眼瞧着她,勾了勾嘴角:“你知不知道,今日若是我没有及时护住清音公主,会有什么后果?你以为就是我谢宁一个人赴死么?我告诉你,你害的是整个谢家,包括你自己。”

    她眉尖紧蹙,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谢楚,不知道她为何会变得这么疯狂:“父亲,哥哥,甚至是谢辞,我们谢家人的仕途都差一点断送在了你的手里。我姓谢,你以为我身上的罪名能跟谢家脱得了干系么?谋害皇室,你还偏偏选了最得圣宠的清音公主,这等重罪,就算陛下开恩,只罚我一人。你以为他看到谢家人,心中就不会有气么?周家是世代勋贵,受不到什么牵连。可我们谢家无权无势,不过是寒门出生,荣辱兴衰,全在陛下一念之间。而你,作为我妹妹,你的姐姐犯下如此重罪,你以为你的名声就会好到哪里去么?”

    谢楚抬起头,眼中毫无畏惧。对她来说,她的荣华富贵才是最重要的,谢家牺牲一下又如何?等信王登基,她便是皇后,谢家的荣辱还不是她说了算?

    可若是让谢宁将真相告诉信王,那她才是真正的永远翻身之日。她不会放弃自己拥有的一切的,在她决定顶替谢宁的功劳时,她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做人要么就得比谁都狠,要么就乖乖地被人踩在脚下。而这一回,不是谢宁死,就是她死。她扬了扬下巴,笑道:“我说了,我听不懂,姐姐不要再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了。清音公主摔下台阶,与我有何干系?反倒是姐姐你的嫌疑我最大。此事若是闹大了,谁又说得清?你就算救了公主又如何,谁知道这是不是你为了讨要功劳故意为之?当然了,你是我姐姐,我还是相信你的。”

    谢宁怒极反笑,瞧着她死不悔改的模样,只觉得有些累了,她捂着手臂,转过身,一瘸一拐地往回走着,头也不回地道:“这世上没什么事是滴水不漏的,念在你我都是姓谢的份上,我最后给你一个机会。你自己好好把这件事处理干净了,否则你我鱼死网破,我也没什么怕的。”

    开年便是春闱了,她哥哥很快就会回来赴京赶考,若不是为了她哥哥的仕途着想,再加上她拿不出证据,她绝不会就这样算了。不过她也知道,谢楚不傻,她敢做就是准备好了退路。

    就算闹起来,谢楚也只会把如意推出来顶罪,将自己摘个一干二净。

    谢宁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着,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花丛里,只留下还站在原地的谢楚。

    她仰着下巴,眼中冰冷一片,忽地像是想到了什么,提起裙摆,便向高台走去。

    上了高台,她偏过头,果然只见得如意哆嗦着身子躲在花圃后面,吓得六神无主。

    见到是谢楚来了,她跟看到了救星一样,立马哭了起来:“王妃,这下该如何是好?清音公主肯定知道是有人推了她,可……偏偏谢宁又去救了她,要是公主怀疑到我头上……”

    剩下的话,她哽咽着说不出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鬼迷心窍真的去谋害公主,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谢楚没说话,只是缓步过去将如意扶了起来,安抚地握住她的肩膀,又用帕子温柔地替她拭去了眼泪。

    如意身子一僵,瞪大眼瞧着谢楚。却只见得她蹙着眉尖,有些痛心地道:“如意啊,你也是跟了我这些年了,我知道你待我好。可你也不能为了出气,就擅作主张去推谢宁下台阶啊?而且还一时紧张,推错了人。你这样,真的让我好失望啊。”

    说着,她抬手抚了抚如意的脸,眼里满是怜惜。

    “不,不是我,王妃,您怎么能这样说,明明是您吩咐我做的!”如意惊恐地瞪大了眼,只觉得谢楚停在她脸上的手宛如一条阴冷的毒蛇,幽幽地吐着信子。

    谢楚越笑,她就越害怕,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着,想要逃离这儿。却被谢楚一把拽住了袖子,身后是她阴冷的声音:“你别忘了,我对你可是有大恩的,你的父母兄弟,可都是由我养着的。你怎么可以污蔑我呢?你再说一次,是谁让你推清音公主的?”

    如意身子一僵,眼泪慢慢滚进领口,脖颈仰起一个绝望的弧度。想起家中的父母兄弟,她终是瘫软在地:“是奴婢自作主张,是奴婢在谢家的时候,就怨恨二姑娘,这才要陷害她的。”

    谢楚像逗弄小狗一样拍了拍她的脸:“这样才乖嘛。”

    说罢,她便笑了起来,笑声低沉,眼底却是阴冷一片。这个蠢货,连推人都不会,死了也该。正好这把刀她用太久了,太多的秘密被她知晓了,也是时候换个人用了。

    rm8

    偏爱(shukeba.)

    太医院内,

    四周陈设古朴雅致,床榻上垂着天青色织锦帐。楠木刻丝屏风将房间分隔开,太医便在屏风外磨药,

    几瓶白瓷青鱼纹药瓶子就摆在檀香木托盘上。

    谢宁正半坐着靠在榻上,身后垫着柳编枕头。额头缠着纱布,手臂和腿上的擦伤也都被细致地处理过了。用的都是宫里上等的伤药,

    涂了不多久,

    原本火辣辣的伤口就缓和了许多。只是左脚扭伤了,

    暂时还不便走路。

    她刚刚接过太医递过来的汤药,

    慢慢喝完了。搁下药碗时,

    余光不自觉瞧了瞧门外,

    疑惑地眨了眨眼。

    雕花木门处,

    露出一只绣鞋上圆润的珍珠,几根葱白的手指紧张地抠在朱红的门框上。

    扒拉在门外的人似乎犹豫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垂进来几缕如云的鬓发。那慢慢试探着越过门框的眼睛,带了几分水盈盈的波光,

    却在碰到谢宁的目光后,

    受了惊吓一般极快地把头缩了回去。

    谢宁颇有些尴尬,不知该不该叫清音公主进来。按理说这皇宫是她的家,她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可她已经在门外躲了快半个时辰了。既不走,

    也不进来。

    虽然这位小公主之前对她态度算不得友好,

    但却真的是跑去找来了太医。多半也是涉世未深,被人当了刀使。

    她想了想,

    正欲开口,

    门外的人却磨磨蹭蹭地进来了,

    只是脸色有些不自然,

    手抓着门框,将目光放在一旁,生硬地开口:“你……你没事吧?”

    谢宁将手放在丝衾再,点了点头:“多谢公主送我至太医院,现下已然无事了。”

    清音公主闻言却身子一怔,良久才极快地瞧了她一眼,复又别过脸,小声地道:“既然没事就行了,你救了本公主,虽这也是你应该做的,但是本公主会让父皇赏你的。”

    说罢,她就提着裙摆走出去了,因为太急,差点绊到了门槛。垂在身侧的长发荡开,露出带着红晕的面颊,随即走得更快了。

    只是她的脚步声未走远,便停了下来。

    谢宁没有在意,复又收回目光。挪了挪身子,正欲寻个舒服些的姿势躺下去,轮椅碾过地面的声音便传来了。

    她拉丝衾的动作一顿,抬眸时,只见周显恩在门外,瞧着虽面色如常,可那双眼却冷的有些瘆人。

    推他而来的几个小火者合力将轮椅移进了屋内,随即便退出门外。他停在门口,目光冷冷地扫过谢宁,触及她额头缠着的纱布时,眼中阴翳密布。

    谢宁被他瞧得有些尴尬,只得别过眼,轻声道:“将军的事办完了么?若是办完了,咱们便可以回去了。”

    周显恩没理她,唯有轮椅碾过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带了隐隐的压迫感,让她有些不自在地拉了拉丝衾,想遮住自己。

    轮椅声停下,那瘆人的目光却依旧留在她身上。良久,才听得他冷冷的声音:“谁干的?”

    谢宁下意识抬起眼睑,鸦色长睫颤了颤,对上了周显恩恹恹的脸色:“将军是说?”

    “我问你,你这伤谁干的?”周显恩有些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声音更冷了几分。

    谢宁别过眼,轻声道:“只是赴宴的时候,不小心摔了。”

    身旁传来一声轻笑,带了些嘲讽:“我说过,我最听不得别人说谎,否则我会割了你的舌头。”他复又往她身旁靠了靠,两人的距离呼吸可闻,“怎么?你以为本将军是在同你说笑么?”

    谢宁眼神微动,手指无意识地搅着搭在身上的丝衾,眉尖紧蹙,别过眼不敢看他,良久才讷讷地道:“我并非说谎,确实是不小心摔的。只不过是因为当时清音公主在一旁,为了护她,才摔的,只是意外而已。”

    谢楚所犯的事实在太大了,若是牵扯出来,定然会连累到整个谢家。她虽不情愿,却也不得不为她遮掩下来。

    周显恩不冷不淡地“哦”了一声,手指搭上她额头的纱布:“我说过,你在这宫里无须忌惮任何人。我说的话就是规矩,而你不听话,受了伤也活该。至于那些不守规矩的人……”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轻笑了一声,便收回手,推着轮椅要回走了。

    谢宁瞧着他的背影,急急开口:“将军,您要去哪儿?”

    周显恩没理她,径直出去了。

    谢宁有些着急,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急忙掀开丝衾要追出去,只是脚扭伤了,根本动不得。只能焦急地望着门外。

    承华殿内,宴会还未停,大臣们多已微醺,只坐席上的太皇太后低着头抿了一口茶,似乎有些倦态。

    赴宴的女眷们也早已回来了,大殿歌舞未停,大开的门外,却传来清晰可闻的拍手声。

    坐席的人一惊,回过头就见得坐在轮椅上的周显恩进来了。他嘴角勾起一丝弧度,漫不经心地拍了拍手,乐师停下,舞姬们也不知是否还要再舞。

    太皇太后颇有些尴尬地咳了咳,沉声道:“周大将军这是何意?”

    周显恩挑了挑眉:“没什么,只是觉得今日宴会太无趣了,不如本将军给大家看些好玩的。”

    他的话音刚落,大殿内的人都面面相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唯有坐在顾怀瑾旁边的谢楚身子一抖,直觉有人冷冷地瞧着她一般,她不由得往顾怀瑾身边靠了靠。

    太皇太后面色缓和了些,抬了抬手:“大将军若是有助兴之乐,尽可呈上来。”

    周显恩低声笑了笑,不多时,便有人拖着一个丫鬟进来了。侍卫将她一甩,如同没骨头一般就瘫在了地上。

    雕花木窗透进来些许亮光,待看清那女子的面容,顾怀瑾眼睑一跳,握着酒杯的手也收紧了些。他旁边的谢楚脸色也阴沉了几分,不过她早就威胁过如意了,就算周显恩将人带进来,也最多治她一个管教不当的罪名。

    她还是没忍住皱了皱眉,蠢东西就是蠢东西,推个人都没胆子。

    如意就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面如死灰。其他人不知这是谁,太皇太后也疑惑地眯了眯眼。倒是有人认出了她,似有意或无意提了一声:“这不是信王妃身边的丫鬟么?”

    声音不大,却刚好大殿内所有的人都听得到。一时间,议论声此起彼伏。不少人瞧了瞧周显恩,又望向了顾怀瑾。

    这种情况下,顾怀瑾也不得不站起身,眉头微蹙,看着周显恩沉声道:“不知大将军将内子的丫鬟当众扣押,所为何事?”

    周显恩闷笑了几声,斜靠在轮椅上,漫不经心地道:“谋害皇室,不知这算不算大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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