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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应闻隽听明白他的暗示,脸色惨白地在床上坐着。

    当天晚上,应闻隽高烧一场,三天未出房门,期间只有六姨太来看过,喂应闻隽吃了些药,拧了冷帕子敷在他额头,等凉意退去,就重新拧条新的,睡之前趴在他床边呢喃了句:“哥哥,快些好吧。”

    第三天一早,六姨太从床边醒来,发现有人在摸她的头,顺着手一看,应闻隽早醒了。六姨太想扑过去黏他邀功,却发现应闻隽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六姨太伸长了脖子,勾着头去看,除了水晶吊灯,天花板上什么都没有。她好奇道:“哥哥,天花板上有什么啊?”

    应闻隽突然道:“要是有天我带你走,你愿意跟我走吗?”

    六姨太一愣,想歪了,为难道:“我真当你是哥哥,才这样照顾你,若你想换个身份,只能当我姐姐,可不能当我男友,咱俩若是凑到一处去,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瞎想。”应闻隽难得笑了,柔声道:“若我有天送你去读书,你可高兴?”

    六姨太欣喜点头,过一会儿,又不好意思道:“哎呀,我先前还同其他姐姐背后嚼你舌根来着,那天在走廊上,你替我缝衣裳,除了我爹娘,还没人给我缝过衣裳呢,我以后都跟你一条心。可是你说,我都给人当过姨太太了,人家学校还肯收我么?”

    应闻隽耐心道:“我也不知道。”他以前读的是私塾,外语也是冯义教的,学校什么规矩,他不清楚。

    六姨太还在叽叽喳喳,充满期待,应闻隽却没了声,他心想,天花板上面什么都没有,但高墙之外有自由。

    晚饭时,管家来到应闻隽屋外,说是家中来了贵客,老爷喊他也跟着一起过去。应闻隽高烧刚退,全身无力,勉强打起精神往前厅走去,刚一靠近,便听见宋千兆的笑声,桌边坐着的都是熟人,赵旻与柏英坐在一处,倒是杨贺也在,看见应闻隽来了,便朝他笑了笑。

    赵旻揽着柏英,二人凑在一起,不知说到何处,引得柏英发笑,在赵旻肩上打了一下。赵旻笑着接纳,似浑然不觉应闻隽已走到眼前,直到笑够了,往他那边一看,神情才不易察觉地一怔。

    他与宋千兆之间空着一个位置,明显是留给应闻隽的。

    应闻隽别无他法,只好硬着头皮坐了。对面的杨贺关切道:“表哥怎么瞧着脸色不好?”

    应闻隽道:“风寒。”

    柏英似是突然间浑身长了骨头,也不往赵旻身上倚了。他坐直,若有所思,一双大眼带着好奇探究在应闻隽与杨贺身上转来转去,冷不丁问了句:“表哥和杨贺也认识?这倒是没想到呢。”

    应闻隽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怕杨贺把在舞厅与他见过面的事情抖露出来,故作淡定地夹菜,没去看宋千兆的反应,而是淡淡道:“前两日去司里托赵旻办事,正好杨公子也在,就打了个招呼。”

    恰时杨贺跳出来解围,顺着应闻隽的意思道:“是啊,我与旻子认识这样久,还从未听他提起过有这样一位让人过目不忘的表哥。”

    赵旻笑着打趣:“去你的。早让你抽时间跟我回一趟四川玩上十天半个月,你偏要次次推托,那里人杰地灵,我还有更多表哥介绍给你认识。”

    一提四川,杨贺突然想起什么,提点了赵旻两句。

    “上次同你说起的那个在四川的厂子,你到底考虑的如何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做,若做,便快点找你小姑,将你老爹给你留的款子要过来,你若不做,可有的是人等着,四川是你老家,你当熟得很才是。”

    赵旻苦笑了句:“得了吧,我什么德性,我小姑还能不知道?不拿点真东西出来,她不会肯我将那笔遗产挥霍干净的。钱的事我再想办法,你再给我些时间,没看我现在一穷二白,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还得占我舅的地盘么。”这样一插科打诨,柏英倒不好追问下去,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应闻隽瞧。

    杨贺调侃道:“我看舅舅是个做生意的实在人,不然你就求求你舅,认你舅舅做干爹,亲上加亲。”

    “可别,人家缺我这一个儿子?宋家的那几位少爷你是没见过,各个一表人才,正经得很,我可比不得。”

    宋千兆哈哈大笑,顺着问了句:“什么厂啊?”

    赵旻朝杨贺使了个眼色,暗自摇了摇头,杨贺斟酌着,含糊敷衍道:“哎,也就是一个不值钱的制药厂,产些纱布什么的”继而转移了话题。

    宋千兆自然把二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却也颇为识趣,没再继续追问下去。在心中冷笑着,呸了赵旻一口,赵岩给赵旻留了笔不小的遗产,这事儿他早就略有耳闻,别说一个制药厂,三个也够办了,若是真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制药厂,何必要赔上赵旻全部身家,怕是背后还有别的门道,挣得也不是干净钱,赵旻他小姑怕出事,才扣着钱不肯给。

    柏英朝赵旻撒娇道:“你什么时候带我回四川去见一见你小姑啊。”

    赵旻一脸正色:“那怕是得等到我同舅舅一样家大业大的时候了。”

    柏英满脸沮丧:“啊?等到你同你舅一样厉害?那下辈子吧。”他假装气恼,撇开脸不理赵旻,朝宋千兆看去,笑道:“舅舅,你快教教赵旻做生意。”

    一声“舅舅”喊得亲热呢喃,宋千兆受用的很,也跟着谦虚道:“我们旻子也有出息的很。”

    说这话时,也不知是否清楚他这有出息的外甥,已经私下将他的人给睡熟了。

    任他们如何推杯换盏,虚情假意地互相恭维,应闻隽都不插一句话,只想结束后快些回房休息。正食不知味地吃着,桌下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将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握住了。应闻隽一僵,四下环顾,并无人注意这里。他挣了挣,没挣开,那手死死将他抓着,继而霸道地贴着他的手腕,攥住他的掌心,五指一分,和他十指紧扣起来。

    宋千兆与杨贺攀谈,无人注意这里。

    顺着那手看去,赵旻正一脸若无其事地同柏英调情,并未看应闻隽一眼,看向柏英的眼神倒是含情脉脉,若是单从他坦然的神色来看来,并猜不到他的手在桌下干着什么混账事儿。

    第20章

    20

    应闻隽挣扎不开,所幸赵旻去了,深知若是不给他得逞,指不定还要惹出什么乱子来。

    席间宋千兆和杨贺相谈甚欢,虽摆出长辈姿态,仔细听来却句句恭维杨家。柏英长得好看,人也识趣,频频接话,逗得宋千兆不住大笑。倒是赵旻,一握住应闻隽的手,老实许多,吃饱了便放下筷子,托下巴瞧着。桌子上人人唱戏,桌子下赵旻也未曾撒开应闻隽的手。

    散席后应闻隽借口身体还未恢复先走一步,宋千兆拉住他,压低了声音斥责道:“好不容易将杨公子请到家里,你不帮着招待些?等他们走了,随你怎么休息。我是长辈,他们有些话当着我的面说不出,等会儿支个牌桌,你去陪着打两圈,打听打听那个制药厂是怎么回事。”

    应闻隽皱眉:“他们未必就肯告诉我。”

    宋千兆颇为不悦,骂了句难听话。“那小子越不想让人知道,就越是有鬼。你看他那个草包样子,整天只知道花天酒地,跟他爹赵岩一个模样若真是个能赚钱的好路子,岂能白白给他浪费?”

    恰好此时杨贺要出去抽香烟,赵旻陪着去了。应闻隽不愿继续听宋千兆发牢骚,便也找借口跟上,他无意去和二人套近乎,起码不是此时,正要半路开溜,却见杨贺猛地推了下赵旻,骂道:“你疯了是不是那可是你表哥!”

    应闻隽脚步一顿,在暗处站住。

    赵旻脸皮厚的很,被人撞见和自己表哥通奸,也并无心虚,只是懒洋洋道:“你看见了?”

    “我当然看见了,我就坐你二人对面,汤匙掉了我去捡汤匙,看见你小子在桌下死皮赖脸地拉住人家的手,你表哥都反手掐你手背了,你还不依不饶的。”

    杨贺瞪大了眼睛,看着赵旻,不可置信,二人做了数年死党,他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赵旻只是单纯拉拉手,按赵旻吃人不吐骨头的贪婪德性,定是一早就把人骗上床吃干抹净。若是睡过一觉过了瘾便罢了,若是不过瘾,家里都要被他翻个天,怪不得那天在舞厅用那样的眼神盯着人家。

    赵旻欣赏着杨贺五彩缤纷的表情,

    不一会儿眼泪便笑出来,语出惊人道:“要不然你是我的好哥哥呢,第一反应居然是怪我把自己表哥给睡了,哎呀,他除了是人家表哥,还是人家舅妈呢,你就不担心我的腿被我舅打断?”

    “你这臭不要脸的,”杨贺捶他一拳,憋出句,“还是担心你将人领回家时如何不被你小姑打断腿吧!”

    应闻隽在心中赞同,赵旻确实不要脸,正要离开,却听赵旻困惑着问了句:“啊?我为什么要把他带回去见我小姑呀?”

    应闻隽停下脚步。

    “不是你当初说,若有了真心在意的人,只会把他带回去见你小姑?”

    “对呀,你也说了,若有了真心在意的人,可他又不是。”赵旻依旧嬉皮笑脸,语气中却带着一丝冷漠与厌烦,“逢场作戏,互相利用而已,如何就论得上真心在意了。是要看真心不真心,而不是在意不在意,我没玩够,自然就在意,等我玩够了,就不在意了。”

    杨贺叹了口气,未再说什么,心中隐隐觉得赵旻心口不一,却也顾着死党的面子,没有点破。

    二人又站在原地说了些无关紧要的,直到杨贺把香烟抽完,才回到屋中去。

    应闻隽也在原地站了会儿。发现赵旻这个人他真是看不懂,在意就是在意,不在意就是不在意,又怎能分真心假意,难不成不在意,还能假装出“在意”?当自己说“别人残缺,我却多余”,赵旻反驳说他看不出时,是真心还是假意?当他夜里做噩梦,赵旻搂着他哄时,又是真心还是假意?

    那见不得光的种子,虽刚被身体上的折辱逼迫而几近短折,却仍不抵这几句轻飘飘的话。重逾千斤,铺天盖地,将本就微弱,不应存在的情愫彻底扑灭,叫应闻隽生出股“解脱”、“无需愧疚”的脱罪感逢场作戏,互相利用而已,赵旻说的不错,他应该学着赵旻,将心中那负罪感去一去才是。

    片刻后,应闻隽也回去前厅,众人支起牌桌,宋千兆没再掺和,只让应闻隽作陪。

    柏英今夜手气颇好,应闻隽坐他上家,频频点炮,话没套出来多少,先把宋千兆的票子赔了进去。连杨贺都看出应闻隽脸色惨白,不在状态,忍不住在牌桌下踢了赵旻一脚,往应闻隽的方向投去一瞥。

    赵旻若有所思,倒是没再说什么。

    直到柏英玩够了,才挽着赵旻的胳膊,说道:“困了,我们回去休息吧。”赵旻将牌一推,揽着柏英的肩膀走了。

    厅内只剩下杨贺与应闻隽两人,杨贺觉得尴尬,应闻隽倒是从容的很,对着杨贺一笑,问道:“你之前说想同我去看电影,现在还想吗?”

    杨贺立刻正色,把赵旻给卖了:“我只喜欢女人,表哥,可都是那孙子指使我的。”

    应闻隽又是一笑,心道就冲这句实话,以后也决计不会把杨贺牵扯进来,继而点头告辞。

    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杨贺哭笑不得,骂了句:“这叫什么事儿啊。”

    没走出几步,应闻隽就胃里不舒服,晚饭本就吃的不多,这下又都呕了出来,被风一吹,全身抖起来,他听到自己打颤时上下牙碰撞的声音。一回到屋里,连灯来不及开,便扑到床上,胡乱拿被子卷住自己。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听到房门被人推开,继而闻到一股饭香,有人坐在床边,将他抱了起来。

    他难受的不想去理会,反正这个时候会来的,不是宋千兆就是赵旻,这对倒霉的舅甥,没一个肯放过他。

    果不其然,搂着他的人得寸进尺,又将手心放在应闻隽额间探了探,自言自语道:“还真烧起来了。”

    应闻隽推开他,整个人又往被窝里钻,难受得只想睡觉。赵旻不许,单手抱着应闻隽将床头灯打开,没许他任性,不耐道:“吃些东西再睡。”原来他端来的是一碗粥,里头放了虾肉,扇贝,还有些芹菜碎,不顾应闻隽愿不愿意,往他嘴里喂了一勺。

    方才在席间,为了招待杨贺,宋千兆让厨房做的都是大鱼大肉,应闻隽压根就吃不下多少,倒是这碗粥来的及时,半碗下肚,胃里好过不好,只是这手艺他一尝,就知不是宋家的厨子做的。

    像是猜到应闻隽心中所想,赵旻笑嘻嘻邀功道:“如何?我做的。在英国这几年没干别的,尽学着自己做饭啦。”

    应闻隽偏了偏头,神色冷淡。

    赵旻又举了勺子,贴心地吹冷,送到应闻隽嘴边,哄道:“最后一口。今日你一进来,这脸色就吓我一跳,怎么好好的就病了?”

    应闻隽没搭理他,却把粥喝了,心中却想问赵旻现在是真心还是假意?

    “你来我这里做什么,还想像上次一样逼迫我不成?”

    “别说我不爱听的。”赵旻将碗一放,方才还柔情蜜意,现在却突然翻了脸,冷淡道:“我何时逼迫你了?你有情我有意,算哪门子逼迫,只不过是你这人就爱端着,死脑筋,我猜透你心中所想,先行一步罢了。”

    摆明了不肯同应闻隽罢休。

    应闻隽没吭声,盯着空了的碗碟出神,片刻后,沉沉开口:“我有两个条件。”

    一听应闻隽松了口,赵旻翻脸如翻书,又立刻将他抱进怀里,让他坐自己腿上。他的下巴支在应闻隽的肩膀上,在他脖颈间嗅来嗅去,似乎异常迷恋应闻隽的气味,这味道叫他一闻就放松,一闻就想到小时候,一闻就觉得自己回家了。他又想起今日同杨贺的对话,觉得或许带应闻隽回去看小姑一眼,不点透是做什么的,只让这两个都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见上一面,也是不错的。

    从前赵旻觉得应闻隽与他有血缘关系颇为棘手,十分可惜,现在却觉得应闻隽是他表哥这回事,当真妙极;从前第一面看应闻隽身体怪异,怕他赖上自己,现在却对他的身体越发欲罢不能。

    赵旻蠢蠢欲动,一手伸到应闻隽的衣裳中去,贴着他发了烧的滚烫皮肉往下摸,鬼迷心窍道:“别说两个,就是两百个,我也都答应你。”他心想,明天的事,今天哪里又说得准呢。

    应闻隽一把擒住他的手,正色道:“第一件事情,我要你同柏英分手,不再见面。”

    赵旻神色一下就清醒了。

    这话要是在小白楼第一夜之后应闻隽提出来,赵旻立刻照做不误,但现在

    他冷笑道:“好啊,你去同我舅离婚,我就同柏英分手,这有什么难的。”

    方才还一副意乱情迷,百依百顺的态度,结果第一个要求就不答应。应闻隽却没什么反应,料定赵旻会反悔似的,立刻提出第二个要求:“那好,第二个条件,你每次都不许弄进去。”

    赵旻瞪着他,吃了苍蝇般,神色精彩极了。

    第21章

    21

    “我统共只有两个条件,你不会哪个都不答应吧。”察觉到赵旻想赖账,应闻隽抢先一步。

    赵旻更加憋屈,总觉得应闻隽好像算准了出招似的。

    “你每次跟我舅上床之前也会这样叮嘱他?”

    应闻隽看了他一眼,不理会赵旻不悦的神情:“你舅是你舅,你是你。我生宋家的孩子是光明正大,生你赵家的算是怎么回事?”

    赵旻语塞,就算应闻隽不提,他也决计不敢每次都弄进去,可就这样答应,未免太过被人拿捏,一口恶气实在咽不下去,只得磨了磨牙,虚张声势道:“那我也有一条件,在床上需得听我的,我说怎么着,就得怎么着。”

    应闻隽冷淡道:“哪次不是你说了算,又何时尊重过我?何必非得当做条件摆在明面上,真是白白浪费,我看你还是换一个吧。”

    不知怎的,赵旻被这话哄得舒服,将应闻隽一抱,笑嘻嘻道:“你明白就好,这罪名我认下。那我没别的条件了。你可还有?”

    本以为按照赵旻的性子,要同他约法三章,至少不许他和宋千兆有所牵扯,没想到愣是一字不提。应闻隽自嘲落寞一笑,到底是高估了自己在赵旻心中的分量。

    “没有了。”

    他顿了顿,淡淡道:“你舅明日一早定会来问我,可有在牌桌上听到什么风声,他对你们那个四川的制药厂感兴趣的很。说吧,你要我如何回答他。”

    赵旻一愣,嘴角还习惯性地往上勾,装出一副浓情蜜意的模样,眼中的讶然一闪而过,继而意味深长地看着应闻隽,许久不曾说话。半晌听不见他回答,应闻隽等得不耐烦,正要去骂赵旻,下巴就被人勾了过去,赵旻侧头吻上来,吮吸他嘴唇的动作颇为情难自制。

    应闻隽渐渐要喘不上气,将赵旻推开,恼羞成怒地擦着自己的嘴。

    “我现在就有第三个条件了,上床可以,你不许亲我!”

    赵旻才不搭理他,又勾过应闻隽亲了个够,分开时二人额头抵着,赵旻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我们赵家的人,就是聪明。”

    “滚,谁是你赵家的人,我姓应。”

    “你说,你怎么这么讨人喜欢。”

    应闻隽一指门外,对赵旻毫不客气:“你要是没别的话了,就赶紧滚,省的一会儿柏英找不见你到处捉奸。我今天不舒服,还病着,没功夫应付你。”

    “他今夜才顾不上我呢。我今夜就要睡在你这里。”见应闻隽真的要恼了,赵旻才把人搂紧了,哄道:“你就对我舅实话实说,说我同杨贺防着你,没说什么要紧的,就是打算过几天回四川一趟踩踩点,顺带说服我小姑。说打牌的时候我陪杨贺出去抽烟,你跟着去了,听见我二人因为钱的事情发生口角。”

    “知道了。”

    应闻隽点头应下,等了半天,身后那个黏在自己身上的还没离开的意思,应闻隽忍不住道:“我说我知道了,你还留在我这里做什么?”

    赵旻幽怨道:“表哥,你发现没,自从你将我睡了以后,对我的态度就格外放肆粗鲁。”

    一碗粥下肚,应闻隽有了困意,不理赵旻,钻进被子中,那厮也跟着躺了进来,从后头抱住应闻隽。

    “你怎么不问我,你怎么不追根究底,你倒是快问啊。”赵旻撒娇着去闹他。

    应闻隽假装听不懂他的暗示,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要我问什么?我才不管你要做什么,又为什么回来,为什么放着大房子不住,非要住进你舅家,这些我通通不关心,总之别牵扯到我就行。”

    赵旻笑了笑,不明所以道:“只要你让我高兴,上我这条船,我自然不会亏待你。若你整个心思都在我舅身上,以后帮着他不帮我,那我也要你连你一并清算。”

    应闻隽察觉到某种因洞悉而带来的危险,不吭声了。

    知道的越多,麻烦就越大,他和赵旻的牵扯就越深,偏的这两样应闻隽哪个都避之不及。

    二人前胸贴后背,一开始应闻隽还提防着,只要那圈在腰间的手蠢蠢欲动,应闻隽就回头瞪他,然而赵旻一改下流秉性,只是抬手摸了下应闻隽的额头,喃喃自语:“好像不那么烫了。”

    赵旻松开他,不一会儿打来盆凉水,在应闻隽衣裳里左找右翻,拿出条绣着竹子的手帕来,浸湿后搭在应闻隽额头上。

    应闻隽沉默片刻,没再想什么真心假意的问题,沉沉睡去。倒是赵旻,守了他大半夜,直到应闻隽退烧了,才抱着他呼呼大睡。天还未亮,赵旻便被应闻隽推醒,丝毫没有同人偷情的自觉,不情不愿地抱着衣裳,从应闻隽床上下来,整个人睡眼惺忪,站在门外时才觉出哪里不对,正要返回去找晦气,又见那门开了一双皮鞋被丢出来,砸在赵旻脚底。

    应闻隽警惕地往外张望,压低声音道:“你赶紧走,小心别被人看见。”

    话音未落,那门又砰一声关上,碰人一鼻子灰。

    赵旻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捡起皮鞋穿上,心道原来当奸夫淫妇这般窝囊,连个囫囵觉都睡不好。

    按照赵旻教的,应闻隽把话学给宋千兆听,说赵旻与杨贺因钱的事情起了争执,宋千兆听完倒没说什么,只是坐在沙发上,一脸意味深长回味悠然的模样,不知遇上了什么美事。

    应闻隽盯着看了会儿,站起来走了,后来是听宋千兆的司机跟人聊天,说宋千兆前几日没事尽往海关总署跑,应闻隽这才知道,原来那日杨贺到宋家,乃是宋千兆精心设计,蓄意巴结讨好。而赵旻那小王八蛋,接下来几日都没再来骚扰,不过应闻隽并不担心。

    一周后,宋千兆将应闻隽叫到书房中去,递给他两张车票,应闻隽低头一看,见是去四川的,就明白宋千兆是什么意思了,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听宋千兆道:“我已经跟杨公子说好,让他的人带你们去四川的厂子里看看,你帮我留意着些,看里面有没有猫腻。”

    应闻隽沉默不语。

    宋千兆抬眼,又用那种微妙的眼神看他,仿佛应闻隽是一块可随时被抛出去的肉饵。“要是杨公子也跟着去了,你把他伺候好也行。”二人就这样心照不宣地对视片刻,应闻隽轻声道:“我知道了。”

    几日后,应闻隽坐上开往四川的火车。

    前两节车厢被设置成贵宾专用,经常是班次还未出,车票就先被内部预定完了。应闻隽的屁股还来不及沾一沾这一票难求的座位,便被赵旻抱到了腿上。应闻隽的脸色越是冷淡,赵旻就越是上赶着,亲亲抱抱,摸不够的稀罕。应闻隽推着他的脸,无奈道:“这里又没有别人,不用装了。”

    赵旻这奇葩头一点:“不错,就你我二人,你也高兴是不是?”

    赵旻这人,越搭理越来劲,应闻隽不搭理他,问道:“你怎么骗你舅的?”

    “我哪里有骗他,只是提了句杨贺可能要跟着一起来,他就巴巴也给你订票了。”赵旻松开应闻隽,将他往座位上推,毛手毛脚,不老实地去解他的长衫。“别提我舅那老不死的了,你老实些,先让我舒服一回,

    第二回再好好伺候你。”

    话音一落,一双手已顺着应闻隽的长衫下摆钻了进去。

    应闻隽左躲右躲,别扭地推拒道:“你一天不干这事儿就不痛快是不是,就不能忍到回四川?”

    “忍不了忍不了!哎呀我求你了,你要不答应,不依我,我就来强的了,弄痛你了可别对我又踢又打的。”赵旻撒娇求饶耍横,都来了一遍,偏的应闻隽推他肩膀的手就是不肯放下。火车长鸣一声,缓缓启动,赵旻往应闻隽身上一栽,顺势捧着他的脸去亲吻他。应闻隽半推半就,将要给赵旻得逞,包厢的门就给人推开了。

    赵旻火冒三丈地回头看,应闻隽也跟着看去,脸色一下变白,猛地将赵旻推开。赵旻猝不及防,四仰八叉地摔在对面的座位上,往外一看,见那人一身西装,提着个小皮箱,看着应闻隽愣神,情不自禁道:“闻隽”

    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赵旻上下打量,突然就知道对方是谁了,心中冷笑,想到:来得正好,倒是省了他的功夫。

    第22章

    22

    应闻隽整了下衣服,并不接话,就跟没看见冯义一样,不悦的眼神反而转向赵旻,冷漠道:“站稳了,别又摔着。”

    那情深意切唤着他“闻隽”的人尴尬地在外站着。

    随后又来一人,步履匆匆,喘着粗气,将帽子一摘,正是宋家的大少爷宋稷。他心有余悸道:“你跑恁快,也不等等我。堂弟,你怎得摔在座上?”

    赵旻慢腾腾地站起来了,见对方提着行李,问了句:“怎么,大哥也要跟着一起去?”

    “哎,这也是临时决定的,父亲说这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叫我也跟着长长见识,怕我给你们添乱,还给我添了一位老师。旻子,你先前没见过这人,这位在早年可是我父亲的左膀右臂,只是前几年去香港了,如今才回来,这位大哥叫”

    应闻隽按在桌案上的手指,不易察觉地轻颤了下。

    仿佛有什么尘封已久的东西或回忆,要随着那人的名字呼之欲出了。

    “冯义。冯大哥。我知道。”赵旻轻声打断,眼睛直勾勾地把人盯住,冯义伸出手打招呼,赵旻便握住,二人一触即分,继而便莫名其妙地笑了。

    宋稷见状有些尴尬,还以为是从应闻隽那里听来的,毕竟宋家上上下下,都知道冯义除了是宋千兆的得力助手,还是应闻隽的老情人,谁知下一刻,就见赵旻在应闻隽旁边坐下,托着腮,一副懵懂模样,问道:“咦,表哥怎的不吭声,莫非不认识冯大哥?”

    应闻隽斜睨了赵旻一眼,压根不接他话。

    赵旻丝毫不觉自讨没趣,让冯义和宋稷在自己对面坐了。

    “听说冯大哥也是四川人?”

    冯义笑着点了点头,眼神时不时落在应闻隽身上。赵旻打量他,见冯义一表人才,气质沉稳,似是要比应闻隽稍长上那么几岁,一眼看去,格外出挑,他在心里赞叹道:不枉他家应闻隽记挂他这么些年,起码在皮相上说得过去,不过比起他赵旻还是差了些。

    冯义只见赵旻笑眯眯地盯着自己,并不知他心中所想,温声道:“其实我祖籍在安徽,从小跟着爸妈去的四川,就一直生活在那里,刚开始的时候,都听不懂别人讲什么”

    赵旻“呀”了声:“那我可真是太感同身受啦,我一开始去英国念书的时候,只能听得懂人家骂我。那冯大哥刚去四川时很辛苦吧,一个人也不认识,真惨。”

    “可不是,吃不惯,听不懂,尽受人欺负多亏了闻”

    应闻隽踢了赵旻一脚,打断道:“我饿了,你去问列车员给我买些吃的。”

    被突然打断,冯义直接愣住,面色微讪,默默低下了头。

    “怎么了,不让听啊?”

    连宋稷这惯被人捧着的大少爷都识趣地都不吭声了,躲在一旁专心致志地看向无聊景色,赵旻却似对包厢内尴尬微妙氛围浑然不觉,还非得把这异样给点破,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唯恐天下不乱道:“怎么了嘛,我冯大哥话还没说完,冯大哥你快说,人家想继续听,闻什么来着?”

    “没完了是吧。”应闻隽冷冷警告,他面无表情地看了过来,显然是真的动怒了。

    赵旻见好就收,一整衣领,颇为亲密道:“好好好,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好不好。不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算算这都几个秋天没见了,我哪里摸得清楚你的秉性喜好,万一买错了惹你生气,叫你觉得咱俩不是一路人,万一你现在不喜欢英语喜欢俄语,不喜欢跳华尔兹喜欢打羽毛球,这可叫我哪里去猜啊。”

    只要不是个聋子,都能听明白赵旻意有所指。

    冯义更是坐立难安,不敢轻易对号入座,可英语华尔兹,这都是他从前教给应闻隽的,实在摸不着头脑,他与赵旻第一次见面,这人何苦针对自己?

    见应闻隽面色不善,赵旻威胁似地摸了摸嘴角,就不信应闻隽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他一巴掌。

    一想到上次打赵旻两巴掌引来的后果,应闻隽果然忍了,同赵旻一起出了包厢。

    冯义看向宋稷,失魂落魄道:“闻隽和他这个表弟关系很好?怎的从前从未听他提过有这么个人。”

    宋稷叫苦不迭,心道你个二百五,你是他老情人,都没听他提过,应闻隽不过是他父亲娶的一房男姨太,他本就要避嫌,又哪里知晓应闻隽同哪个表弟关系要好?

    他这次跟去四川,乃是父亲交代,叫他看好应闻隽与冯义,防着二人旧情复燃的。

    宋稷哈哈一笑,欲盖弥彰道:“旻子说话就这样,跟你闹着玩呢。许是替应大哥打抱不平罢了,人家是表兄弟,自然要向着自己表哥说话。”

    冯义不吭声了。

    他不认为二人只是单纯的表兄弟。

    方才他拿着车票过来寻应闻隽,开门时明明看到二人抱在一起亲热。就算是他眼花,看错了,误会了,那方才二人一个纵容,一个忍让,这般亲密无间的状态也绝不是正常表兄弟之间该有的。他同应闻隽有过过去,他知道应闻隽对一个人动情时是什么样子。

    冯义心中颇不是滋味。

    一别多年,还以为应闻隽早就云淡风轻,没想到再次见面时竟这般不近人情,当即有些心灰意冷。可应闻隽越是冷淡,冯义心中就越是心痒难耐,这些年有了钱,涨了见识,见应闻隽过的似乎并不似他想得那般水深火热,他又蠢蠢欲动起来。

    冯义想起什么,突然问道:“老听你旻子旻子的叫,他这表弟姓什么?”

    “哦,姓赵,叫赵旻。他母亲是我亲姑姑,叫宋千芊,”宋稷还没发现冯义的脸色猛地变了,继续道,“他爹叫赵岩,在四川有个茶叶厂。”

    一听赵岩名字,冯义神色更加古怪。

    过道中,应闻隽拉着赵旻,将他一推,恼怒地问道:“你方才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替你出气啊,他当初那样对你,还不许人家给他两句难听的啊。”

    “替我出气?我看你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吧。”应闻隽早就看透了赵旻。

    “想看热闹是真,替你出气也是真。”赵旻这死皮赖脸的,伸手又要来抱,应闻隽看列车员要过来,没给他得逞。将他一推,训斥道:“出门在外,别动手动脚的。”

    “那你可得老实些,不许同他旧情复燃。”

    “我跟谁旧情复燃,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自己不也没跟柏英断了。”

    列车员从二人身边过去,等她推着车走远了,赵旻才危险地抵近,二手撑着墙,将应闻隽圈在其中,一字一句道:“少和我来这套,说的就好像你真的吃柏英的醋一样。等咱们从四川回来,随便你跟他怎么再续前缘,我赵旻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我要是介意这个,还能让你在我舅身边待着?只是我没想到这次回四川我舅把他也打发来了,你们不许坏我事。”

    应闻隽察觉到,在他面前,赵旻彻底不装了。

    他沉默片刻,突然道:“没关系,我知道你不在意我。你不用故意同我讲清楚,我也不会痴心妄想。”

    赵旻一愣,没想到应闻隽会从这个层面上发难,见他说话间一副暗自逞强,伤心落魄的模样,心中暗爽不止,既想把他抱在怀里哄一哄,又想再来几句难听的,看应闻隽为他更加伤心才好。

    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念头在他脑中翻来覆去,猛地又生出第三种他想亲一亲应闻隽。

    “我不想同冯义一个包厢,是你将我骗去四川的,你去给我自己去想办法。”

    应闻隽连消带打,将赵旻十分气焰去了八分,不等这混账把心中龌龊念头付之行动,便径自回到包厢中去。

    赵旻在原地回味了半晌,心道应闻隽也没他想的那样听话好控制。

    第23章

    23

    火车开了几天才到四川江油,赵旻在车上倒老老实实,没再缠着应闻隽,他似乎忙得很,中间路过太原停靠补给时,赵旻还抽空下去一趟,回来后给应闻隽带了碗八珍汤,闲谈间才得知赵旻下车是找地方打电话去了。

    应闻隽识趣的很,没问赵旻是打回天津还是打去四川。他若有所思,把碗送到嘴边,小口小口地往嘴里抿,突然来了句:“回去后看见你小姑怎么办。”

    赵旻有些莫名其妙:“什么怎么办?我小姑不也是你小姨?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你这话问的好奇怪。”

    应闻隽沉默一瞬,唤了个称呼:“小姨应当不想看见我,当年我进宋家这件事情,在家里闹得很大,几乎所有亲戚都和我们断绝来往了,小姨她是反应最激烈的一个。”

    “你放心,她激烈反对,绝不是觉得有辱门风,你到时候就站我身后,别的什么都不用担心,保准我小姑看见你高高兴兴的。”赵旻漫不经心,不当回事,躺在应闻隽腿上翻看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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