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当真?」杨昭溪急切地看着我,又意识到自己太急,慌忙坐定,「我就是问问……」杨昭溪有很多我看不懂的地方,从第一次见他温柔谦和,像个恭敬有礼的弟弟,到后来他爱而不得持刀威胁,像个小疯子,到现在总跟在我身后,处处留意,当我看他时,他还假装没在看我。
我曾经怀疑杨昭溪看出来了什么,又不太可能。
回想那天杨昭溪把刀抵在我脖子上,逼着我自证。
「你到底是什么人!」杨昭溪戒备地看着我,「把衣服脱了!」
我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我一咬牙,慌忙解开上衣,反正是徐子仪的身子。
杨昭溪看了看我右臂的伤口,疑虑消了一半。
那伤口是他为徐子仪挡下的,徐子仪和我说过,他欠杨昭溪一条命。
杨昭溪用自己的左肩替他挡了那支本该射在他胸口的箭,所以左臂有旧疾,阴天下雨很难捱。
伤口做不得假,所以他不可能发现,更不可能往互换身子这方面想。
「当真。」
听我这么说,杨昭溪靠着营帐不去看我,只偏过头饮酒,大约是酒太烈,他的耳尖微微红了,直蔓延到眼梢,一抬眼看到我在看他,又慌得一口酒呛在喉咙,他几次想憋住,却没忍住,剧烈地咳。
……果然还是个少年。
只是我没想到这一句当真,险些酿成了大祸。
除夕这夜,杨昭溪一人偷偷去了笑尸山。
除夕夜,魈族有祭祀山灵的传统,这一日暮璃要作为王位继承人,独自在笑尸山上的山洞守一晚。
杨昭溪想得很简单,擒贼先擒王,绑了暮璃作质。
可他轻敌了,魈族祭祀的习俗历年来惯有,哪有人真得手了?连徐子仪的父亲当年也想过偷袭。
可雪夜环境恶劣,魈族部落驯养雪狼同山魈,雪狼嗅觉极敏,山魈善啼,雪山中倘若听见山魈叫,便如阎罗敲钟一般,三更急催命,意识薄弱之人听不得山魈叫声,在雪山中被冻得七荤八素,再听上这山魈啼哭,便会生出幻觉,一件件脱去衣服,在雪地里冻成笑尸。
笑尸山,因此得名。
暮璃何等狡诈,山魈开路,雪狼巡夜,将山洞外头围个密不透风。
这一日天气极差,密匝的阴云浓得化不开,白昼如夜,不见天光。
白日不曾落点滴雪花,像是在夜晚酝酿着一场暴雪。
杨昭溪迟迟未归。
「将军,夫人给您的信!」
「先放着吧。」
无非是催我早些回来和离的话,看了也只会让人心烦。
我突然发现自己变了,从前我天天盼着徐子仪的书信,他一句话就够我拆开来,翻来覆去地看,如今我好像不在意了。
「我得去救他。」
照夜自小在笑尸山跑,它熟悉路途,这种天气只有照夜能入山。
「你安顿好将士们,好好过个年。」我叮嘱元雀,「照我所说,稳住军心。」
雪下大了,蒲团大的雪花如刀片割人脸,越往雪山深处,照夜越焦躁不安。
我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来自半山腰的雪洞。
一地狼尸,我用手一探,尸体尚温热。
照夜似乎闻到了什么,一路狂奔。
远瞧见半山腰雪洞口,杨昭溪用长枪死死压制着暮璃,他满身是血,几乎瞧不出人样。
暮璃冷笑一声,吹了舌下骨笛,骨笛是特制的,几乎无声,在这样的雪山里不能有尖锐的哨声,雪崩会要了人的命。
诡异的是,雪骤时停了,月亮升起来了。
远远地听见了一阵阵幽怨哭声,声如婴孩如泣妇,听得人心中动荡,似笑尸山上无数怨鬼,挣扎着从雪下爬出,索人性命。
是山魈!
即使不被山魈摄魂,山魈力大无穷,还听暮璃驱使,若把他们引来,后果不堪设想!
杨昭溪的神智已不大清醒,他与群狼搏斗已是精疲力尽,山魈一哭,便是催命符。
暮璃趁杨昭溪神志不清,摸到了长弓,他想用弓弦勒死杨昭溪。
照夜焦急地嘶鸣一声,这山洞生在峭壁上,她寻找不到下山洞的法子。
情势危急,我却管不了那么多,从断崖上跳下,压断的雪松和石子擦在我的脸上,火辣辣的痛。
细碎的石子从我手边滚入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我趁势捉住暮璃的脚,他手上长弓用力地砸着我的手臂,我咬死了不放手,到底还是个少年,又不比徐子仪这幅身子练得精壮,他被我手臂勒得背过气去。
我不敢大意,手嘴并用,使弓弦捆了他的手,卸了他的骨笛。
我缓过劲,靠在雪洞内大口喘着粗气,从手臂到肋骨都是钻心的痛,看来应该是被砸断了几根骨头。
「疯子!」暮璃缓过劲,金色的鹰眸死死地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