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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顾清玄不想提她,边换寝衣边道:“柳妈妈得空时替我安置一间屋子,就在你和纪娘子的院儿里,收拾一间房出来。”

    听到这话,柳婆子不解道:“郎君此举是何意?”

    顾清玄:“到时你就知晓了。”顿了顿,叮嘱道,“用干净的被子,女郎家用的物什全都备上,从我的账上走。”

    柳婆子心思活络了,试探问:“有人要进院里来伺候?”

    顾清玄点头,“且先备上。”

    柳婆子伺候他歇下后,心中揣了疑惑,她偷偷去找许诸,暗搓搓问他道:“许小郎君,郎君是不是带了人回来?”

    许诸装傻道:“柳妈妈何出此言?”

    柳婆子说道:“方才郎君吩咐老奴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就在我与纪娘子住的院儿里。”

    许诸“哦”一声,忽悠道:“多半是给郑妈妈备的。”

    柳婆子愣住,郑氏是夫人房里的人,难不成自家主子要讨过来?

    她一时觉着奇怪,却也说不出什么来,便没再继续追问。

    翌日晨钟声还未响起顾清玄就起了,时下冬日天气寒冷,柳婆子和纪氏过来伺候他洗漱。

    顾清玄还有些困乏,用冷水洗面醒了醒,精神才好了些。

    他连日来奔波回京,又马不停蹄上值,委实劳累。

    纪氏边替他穿章服,边对一旁的许诸说道:“郎君公务繁忙,许诸你得仔细照料着些。”

    许诸应声是。

    因着顾清玄房里没有女主人打理,故而顾老夫人把纪氏调过来主事。

    她三十出头的年纪,夫妻俩都在府里当差,行事稳妥细心,很得顾老夫人器重。来这边说话极有分量,领的月例也是从顾老夫人那里出。

    顾清玄正好衣冠,前往偏厅用早食。

    这时天色已经蒙蒙发亮。

    侯府数十亩地的面积,从永微园到正门也要走好一会儿。

    许诸在前面提着灯笼引路,顾清玄披着斗篷前行,路上的仆人遇到他们,皆要躬身行礼。

    主仆行到正门,侯府的马车早就等在那儿了。

    马夫取下杌凳放好,许诸搀扶顾清玄上马车,待他坐稳后,许诸才坐到马夫身旁,马夫御马前往皇城。

    天色大亮时顾家的马车才抵达皇城外墙门——崇阳门。

    经过禁军查验鱼符,搜身确保他们没带利器后,才放马车进入。

    到了宣化门,又一拨禁军查验身份,这次马车不能入内了,连许诸都不可跟随。

    顾清玄取下斗篷,许诸忙上前接过,他独自进入内皇城。

    一名内侍早就在那里候着了,见他进来,朝他行礼道:“顾舍人。”

    顾清玄颔首。

    内侍做了个“请”的手势,领着他前往崇和殿。

    崇和殿是圣人平日里处理政务的地方,待他们抵达时,见一名女郎伏跪在殿外,守在门口的内侍总管何公公面露难色。

    见顾清玄前来,何公公笑脸相迎,上前行礼道:“顾舍人来了。”

    顾清玄回礼,用余光瞥了一眼伏跪在地上的女人。

    何公公左右为难,对那女人道:“贵妃娘娘且回罢,陛下已经说过不见了。”

    姜贵妃视若无睹,只坚持伏跪求见。

    何公公叹了口气,进去替顾清玄通报。

    不一会儿他出来做了个“请”的手势,顾清玄撩袍走入殿内,大门缓缓关上。

    当今天子正值壮年,穿了一袭赤黄常服,头戴幞头,腰束九环带,脚蹬六合靴,从桌案前走出。

    顾清玄行跪拜礼。

    圣人李越忙上前搀扶他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文嘉这些日一路奔忙,辛苦了。”

    顾清玄应道:“能为陛下分忧,臣不辛苦。”

    李越心情大好,私底下对他甚是亲近,拉住他的手腕道:“你过来瞧瞧,三司会审的案子。”

    顾清玄欲言又止道:“臣进殿时见到外头的……”

    李越不耐打断,“甭管她,自家兄长作死,她也跟着作死,惹得朕不痛快。”

    顾清玄闭嘴不语。

    君臣就京城里的姜斌案议起。

    顾清玄把在常州受贿的账目呈上,尽数上交,洗干净自己的手,并主动陈情他捉拿黄刺史失手误伤的事。

    李越并未追究。

    一个贪腐的中州刺史而已,死了就死了。

    这回的私盐案捅出来数千万两的贪腐,波及朝廷官员数十人,常州那边已经抄家好多个了,甚至连其他州地的都被牵连进来。

    李越早有心理准备,却没料到篓子捅得这么大。

    现在顾清玄回来,姜斌的案子交由三司会审,他则陪审。

    两人在殿内细说了许久,顾清玄才得了半天假休息,明日正常上值,去御史台辅助办案。

    他出来时殿外的姜贵妃已经离开了,何公公亲自送他一程。

    路上顾清玄问道:“我离京的这些日,京里头可有事发生?”

    何公公应道:“不曾有。”停顿片刻,“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顾清玄:“何总管但说无妨。”

    何公公压低声音道:“前阵子姜家被陛下查办时,老奴在皇后娘娘的宫里头听到她同陛下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皇后娘娘同陛下说顾舍人有大才,且样貌身段上佳,就算是尚公主都使得。”

    顾清玄沉默。

    何公公意味深长道:“我朝有规定,驸马是不可握权的,娘娘说顾舍人有芝兰玉树之才,若是做了驸马倒是大材小用了,只能惋惜。”

    顾清玄顿住身形看他。

    何公公与他对视,“顾舍人是聪明人,应明白娘娘的良苦用心。”

    顾清玄“嗯”了一声,从袖袋里取出金锞子塞进他手里,“有劳了。”

    何公公不动声色接下,“老奴就送顾舍人到这儿了。”

    顾清玄点头,“且回罢。”

    何公公退了回去。

    顾清玄站在甬道里看他走远的背影,两旁的红墙阻隔了外面的天地,好似夹缝求生的一条缝隙。

    他背着手站在那缝隙中,喉咙里发出轻哼,若有所思地离去了。

    行至通威门时,一名内侍忽地上前来,说贵人有请。

    顾清玄斜睨他,不用猜也知道是何人有请。

    果不出所料,跟随内侍走到转角处,便见到姜贵妃面色不虞。

    顾清玄行礼。

    姜贵妃恨声道:“我兄长与你顾家井水不犯河水,何故与他过不去?”

    顾清玄心中嗤笑,到底是妇人见识短浅,回道:“娘娘言重了,臣只是奉命行事,陛下的刀指向哪里,臣便砍向哪里。”

    此话一出,姜贵妃面色煞白,一下子就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顾清玄躬身道:“若娘娘没有其他吩咐,臣便回了。”

    姜贵妃失魂落魄地做了个手势,顾清玄转身离去。他的背脊挺得笔直,绯色在宫墙间行走,长身鹤立,仪态风流。

    纵使是游走在权贵的缝隙里,也能如鱼得水。

    当天下午他睡了半天,之后便正常上值处理公务。

    待苏暮他们进京时已经是半月后,为防出岔子,张和事先跟顾清玄通了信儿,他在休沐那天出城接迎。

    郑氏经过这番折腾,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顾清玄乘坐马车抵达城外的客栈,苏暮等人下来,许诸朝她喊了一声,她颇觉欢喜,兴冲冲地小跑上前。

    许诸问:“路上可还顺遂?”

    苏暮点头,“一路平安。”又问,“郎君呢?”

    许诸指了指马车,顾清玄撩起帘子朝她勾手。

    苏暮笑眯眯地走了过去,顾清玄道:“上来。”

    苏暮踩着杌凳上去。

    他们并未在客栈耽搁,接了人就直接回府。

    数日未见,二人犹如小别胜新婚的夫妻,顾清玄亲昵地把她揽进怀里,问道:“一路可曾想我?”

    苏暮娇俏道:“你猜。”

    顾清玄“哼”了一声,苏暮主动亲他的下巴,他被撩得心痒,把她按住热情回应。

    进了城,马车外是一片喧闹嘈杂。

    苏暮到底感到新奇,偷偷撩起窗帘好奇窥探外头,只见两旁的屋舍比常州要繁盛许多,主干道也宽敞,估计五辆马车并行都不成问题。

    她像井底的青蛙,一下子就被那些充满着烟火气的喧闹吸引。

    街道上人来人往,有胡人牵着骆驼慢行,也有戴着帷帽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艳丽女郎,还有各色挑着担子游走的小商贩等。

    顾清玄长臂一勾,把她揽进怀,“这有什么好看的?”

    苏暮掐他的手臂,“郎君打小在京里长大,自然见惯了,奴婢却新奇。”

    顾清玄蹭了蹭她的颈脖,说道:“我替你安排了住处,跟柳妈妈和纪娘子一个院儿里,她们都是府里的老人,性情也温和,你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尽管问她们,能给你省去许多麻烦。”

    苏暮“嗯”了一声。

    顾清玄继续道:“遇到了难处只管与我说。”又道,“你是我院儿里的人,就算是我阿娘,都不会轻易插手管进来,除非你作死犯了错处。”

    苏暮故意道:“奴婢便像鸵鸟一样不出院子。”

    这话把顾清玄逗笑了,闷声道:“若是我阿娘要见你,你还能躲着?”

    苏暮:“……”

    顾清玄宽她的心道:“你是个机灵的,就我阿娘那爽利的性子,滑不过你。”

    这话把苏暮气笑了,不高兴道:“郎君这是夸奴婢还是损奴婢?”

    顾清玄大言不惭道:“夸你。”顿了顿,“我阿娘若有你那般会哄人,我爹也不至于被其他两房勾了去。”

    苏暮:“……”

    二人就府里的大概情形说了会儿,一路走走停停,行了莫约半个多时辰,马车才进了太兴坊。

    周边变得清净下来,顾清玄不想太招眼,把苏暮从侧门带入,前往永微园。

    郑氏则在半道上分头去了盛氏的映月苑。

    苏暮进永微园时恰逢柳婆子差人送衣物去浣衣房浆洗,猝不及防瞧见自家主子领了一位女郎进来,不由得愣住。

    顾清玄道:“这位就是柳妈妈。”

    苏暮乖巧地跟柳婆子行福身礼,温温柔柔地道了一声柳妈妈。

    那声柳妈妈喊得柳婆子整个人都裂开了,因为她发现眼前这女郎竟然跟表小姐薛华兰有七八分相似,简直了!

    她强压下内心八卦的冲动,故作镇定道:“郎君,这位是?”

    顾清玄:“她叫苏暮,原是常州祖宅里的丫头,被我带进京来,往后就住到你与纪娘子的院儿里。”

    听到这话,柳婆子抽了抽嘴角。

    大老远从常州带回来的丫头,且住的地方还是一等丫鬟的独院儿,合着是收进房的通房丫头?!

    她一时消化不了这个信息。

    因为自家郎君一直洁身自好,从不曾对女郎起过心思,如今却破天荒从常州带回来一个女郎,且还是跟青梅竹马模样相似的女郎!

    信息量太大,柳婆子有些懵,整个人都傻了。

    顾清玄不理会她的迟钝,亲自领着苏暮逛永微园,哪里是寝卧,哪里是书房,哪里是花园等等。

    院里的仆人们第一次见到主人带女郎游走,全都滋生出好奇的八卦心。

    不管是粗使奴婢还是二等丫鬟,都曾见过表小姐薛华兰。

    她比顾清玄小三岁多,时常来府里玩耍,跟顾清玄关系亲近。再加上夫人也很疼她,若不是忠勇侯拦着,二人多半能结成连理。

    如今他们的主子从常州带回一个跟薛华兰容貌相似的女人回来了,这不是妥妥的对忠勇侯发出无言的反抗吗?

    暗处那些窥探的目光落到苏暮身上,她一点都不在意,巴不得他们猜测。

    这不,纪氏刚从外头回来,就被柳婆子拉到了一边,露出一脸震惊又无法用言语表述的神情。

    纪氏心中奇怪,皱眉道:“柳妈妈怎么了,府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柳婆子憋了许久,才道:“郎君方才领了一个女郎回来,莫约十五六岁的年纪。”

    纪氏:“???”

    柳婆子神情激动,又是比划,又是唾沫星子横飞,“那女郎是他从常州带回来的,说是他收进房的丫头!”

    纪氏压根就不信她的话,插嘴道:“不可能。”

    柳婆子“哎呀”一声,忙道:“你别不信!那女郎的样貌竟然跟薛小娘子有七八分相似!”顿了顿,“这会儿郎君亲自领着她逛咱们的院子让她熟悉呢!”

    这话把纪氏唬住了,半信半疑问:“当真?”

    柳婆子拍大腿道:“我哄你作甚?”又道,“若是薛小娘子来见了,只怕得闹翻天!”

    纪氏显然比她镇定许多,分析道:“不可能,郎君平日里不是受不了薛小娘子的骄纵吗?”

    柳婆子受不了地戳她的脑门子,“你怎么还糊涂啊,那多半是装的。”

    纪氏:“???”

    柳婆子:“你仔细想想,郎君身上有寿王府的亲事,倘若还跟薛小娘子走得近,岂不是误她终身吗?”

    纪氏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

    柳婆子继续道:“如今郎君领了一个跟薛小娘子模样相似的女郎,多半是意难平找的替身。”

    纪氏抽了抽嘴角,露出一副奇怪的表情,严肃道:“咱们郎君可是正人君子,哪有这么多花花心肠?”

    柳婆子:“……”

    是啊,玩替身,也太渣了!

    作者有话说:

    盛氏(塌房.jpg):我的好大儿,你从哪里学来的花花肠子?!!

    顾老夫人(塌房+1):文嘉对寿王府这门亲事一定是心中有恨。

    忠勇侯(塌房+2):听说你对我不满?

    顾清玄:???

    困惑,茫然,不解.jpg

    薛华兰:我跟你说了我是他真爱你们还不信!!

    众人:。。。。。

    苏暮(可怜兮兮):奴婢超冤枉的,被郎君强取豪夺做替身。

    顾清玄:???

    第三十五章

    两人你看我,

    我看你,心里头不知是何滋味。

    尽管柳婆子说得言之凿凿,

    纪氏还是不大相信。她偷偷过去查探了一番,

    果然见到自家主子领着一个女郎有说有笑。

    纪氏暗搓搓躲到柱子后偷窥。

    那女郎瞧着年岁不大,穿了一袭素净的衣裳,头上梳着丫髻,

    一张鹅蛋脸,杏眼多情又温柔,说话娇娇软软的,

    直掏人的心窝子。

    纪氏“啧”了一声,虽说那女郎的模样跟表小姐相似,气质却大不相同。

    薛华兰出身官家,

    大气端方,

    那女郎瞧着小家碧玉,更显婉约些。

    而另一边的映月苑则炸开了锅,起因是郑氏回来交差,把苏暮进府的消息同顾夫人盛氏说了,

    惊得她不知所措。

    郑氏伏跪在地上,

    心里头七上八下请罪道:“奴婢失职,未能阻拦小侯爷把苏暮带回京,

    还请夫人责罚。”

    盛氏懊恼不已,

    指着她道:“你离府的时候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断不能让底下的丫头爬了主子的床,如今却明目张胆带回来了,不是要气死我吗?!”

    郑氏:“奴婢该死,

    请夫人责罚。”

    盛氏委实被气得够呛。

    她叉腰来回走动,

    若不是看她年纪跟自己差不多,

    铁定揍她一顿。

    一旁的方婆子觉着蹊跷。

    她是盛氏的陪嫁,清楚郑娘子的行事作风,试探问:“小侯爷素来不近女色,怎的就带了丫头回来?”

    这一提醒,盛氏也觉得奇怪,问道:“是啊,我儿在京里头什么女郎没见过,怎么就被一乡野丫头迷了眼?”

    郑氏这才把原委仔细叙述了一番。

    她不说还好,一说盛氏气得更狠,指了指她道:“你莫要胡说八道,我儿怎干得出这等荒唐事?!”

    郑氏闭嘴不语。

    方婆子安抚道:“娘子莫要着急,待老奴差人过去问问柳妈妈便知道原委了。”

    盛氏立马差人去打探。

    柳婆子亲自过来了一趟,她还来不及行礼,盛氏就急急问:“柳妈妈,那女郎当真跟华兰相似?”

    柳婆子“哎哟”一声,拍大腿激动道:“可不!脸嘴身段有七八分相似!”

    盛氏如被雷劈,绿着脸崩溃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众人全都露出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

    因为她们都知道盛氏对自家甥女特别疼爱,并且跟妹妹盛二娘关系紧密,薛华兰也是她打小就看着长大的,又经常过府来玩耍,跟自家崽算得上青梅竹马。

    只不过忠勇侯是个有野心的人,瞧不起工部侍郎薛家,一心想往上爬,费尽心思攀上了寿王府这门亲,算是断了薛家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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