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与现场任何人都不同,他听见了两个人的声音,隔着时间与空间重叠,同时以第一人称为他一个人而唱。[在漫长而艰深的谜题面前
我只想哄你入眠
梦里会再见]
信纸上写下这一行,一滴泪水落下来,洇开了“再见”二字,所有的字句在这滴泪水中急速坍缩、被吸走。
而在即将进入副歌时,秦一隅却转过身,背对着盛大人海。所有的器乐暂停,万籁俱寂之中,黑暗的背景屏幕出现一段真正的旧视频。
或许是巧合,又或许是命中注定,舞台之下恒星时刻的乐迷被镜头捕捉,出现在左侧的屏幕上,他正挥舞着巨大的旗帜,上面印着我绝不得过且过,死去也会复活。
而背景屏幕上,旧影像充盈着影影绰绰的阳光,一个穿着白毛衣和牛仔裤的大男孩儿抱着一把平凡的木吉他,笑起来藏不住冒尖的少年气和虎牙。
“柔软的小怪物
快坐上我的肩膀。”
右侧的屏幕则是南乙的特写,同样半垂着的脸孔,相似的眉眼、轮廓,尖尖的牙齿,这一切都让台下上万人呆愣住。大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
其他乐器都停下,只有南乙的贝斯还在演奏,修长的手指拨动琴弦。西装前襟的口袋里,是徐翊写下的小卡片。
我们合奏了,舅舅。
他看向台下,不知为何,自己糟糕的视力在这一刻似乎得到短暂地治愈。
茫茫人海中,他望到了赶来这里的父母,清楚地看到母亲红了的眼圈,也看见父亲含泪冲他微笑,挥舞着手里外婆抱着他的相片。
他伸出手,面对他们俩打下一句手语。
[别哭。]
可收回手的瞬间,他却意外地在母亲身边看见另一张熟悉的脸孔,那是舅舅珍藏在房间里无数张合影的另一个主角,是他最爱的人,最大的遗憾。
她听着这首徐翊曾在第一时间分享给她的歌,想到他在跨年夜发来的最后一条祝她新年快乐的短信,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与昔日的恋人再相见,只是旧日的影像留念,可他还是那么鲜活,仿佛下一秒就会冲破屏幕,跳下舞台,紧紧地抱住自己。
而她的身后,这是徐翊曾经的队友,异苔乐队的贝斯手、键盘手和鼓手,他们的脸上都有了岁月的痕迹,被琐事磨平了棱角,看上去已经不再像叛逆的地下乐手。
可屏幕之上的那个吉他手,那个曾经与他们并肩的大男孩儿,永远那么年轻,永远闪闪发光。
忽然间,台下的人们听见婴儿的啼哭,舞台上,视频中的“他”走向画面之后,抱出一个柔软的婴孩。
他将那孩子搂在怀中温柔晃动,又高高举起,眼神充满珍视。
仿佛托起一个小小的宇宙。
“别害怕,别迷惘。”
台上的四人用如海水般蔓延的器乐,合上了徐翊的清唱。
“你有宝石般的双眼
金灿灿的心脏……”
画面定格在那个小小的婴儿脸上。
编曲一步一步走向宏大,厚重的军鼓仿佛千万颗心脏,在泥沼中发出生命的共振,怦怦怦怦每一颗都在向死而生。
左侧的特写中,迟之阳没有抬头,银白的碎发中,两颗钻石般晶莹的泪水落下来,砸在鼓面上,变作两个不起眼的鼓点。
背景屏幕中,一阵风吹过,小婴儿的静止画面被翻动,下一页,再下一页,闪烁的旧照片仿佛吹开的雪花。
画面中那个孩子一点点长大,一两岁时的纯真,三四岁的迷茫,五岁、六岁……相似的镜头下是一个少年的成长,那双明晃晃的双眼褪去稚嫩,锋利,焦灼,眼里闪烁的光,最终被磨成一片薄薄的倔强。
到最后,背景大屏上所有的旧照片都消失了,接续出现的,是舞台上南乙的特写画面。
好像在告诉众人,这就是那个孩子被最终锻造出的模样。
在音乐的渐进之下,故事变得明晰。
一击重鼓落下,器乐冲破情绪的顶峰。画面中的南乙终于靠近立麦,开始了自己的唱段。
是他写给舅舅的回信。
[最初的笑容
最后的相拥
跨不去的凛冬
焚化炉里消融]
过去在舞台上,他始终是冰冷的形象,冷的音色,克制的唱腔,稳定的律动和节奏,处处充满了不在意,游刃有余。
但这次却完全不一样,他在呼唤,在呐喊,打破曾经那个冷漠的躯壳,露出藏在里面脆弱的小孩。
歌词的第一视角转变,众人恍然,这个激烈的桥段,对之前那个“我”写下的那封信的回应,充满了不甘、痛苦,依依不舍。
唱下一句时,一向稳定的南乙也不免有些颤抖。
[我是你最丰沛的遗产?
还是你未尽的梦]
天色完全地陷入晦暗,最后一丝天光也敛去,短暂地灿烂过,只留下蓝紫色的天空,这是属于上万人的蓝调时刻。
深蓝的海水,雪白的海岸线,浅灰色沙滩上,无数只手挥舞着荧光棒,形成一整片莹莹闪烁的“蓝眼泪”。
所有听众一直以来积攒的情绪,在南乙的歌声中得以宣泄。
[命运在残忍诉说:
“陪伴是短暂逗留,
分离才是长久,
迷宫的出口是爱的轮廓。”
如今我不再困惑]
强烈的对抗后,一声深深的吸气,是释怀,也是难以忍受的痛。南乙闭着眼,唱给那个消逝在冬日里的人。
[至少在滚水般痛苦的生活
你灵魂沸腾过
而我有幸存活]
在这句歌词之后,架子鼓后方的一整片空地忽然升起新的巨大的升降台,而站在升降台之上的,是十数个面孔纯真的孩童。
海边,这座巨大的舞台亮起金色灯光,温暖如天堂。
孩子们的皮肤是阳光常年亲吻后形成的小麦色,脸颊红红,统一穿着柔软的白毛衣,戴着白色的耳麦,天使般淳朴可爱。
他们的臂弯挂着装满花朵的小篮子,特写镜头扫过,是象征着自由的蓝色小飞燕。
另一侧,严霁离开了键盘,走到孩子们的身侧。
在这里,另一个升降台升起,是一架纯白的施坦威三角钢琴,琴的上方一只白色蜡烛燃烧着,微弱的金色烛火在海风中颤抖。
他端坐下来,微微抬起双手。在短暂的这个瞬间,严霁忽然和自己的过去和解,恍惚间,活在压抑中的儿时的自己,也坐在这张琴凳上,和他并肩,抬起双手。
你不是讨厌弹钢琴吗?他问。
不是啊。幼小的他转过头,冲严霁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告诉他,我只是讨厌被推着走,我是爱音乐的。
小朋友又说:我们一起吧。
好。
于是严霁释然地垂下手,开始了弹奏。
饱满的音符流淌,列成两排的孩子们开始歌唱。
稚嫩又纯净的童声,充满了生的希望,在钢琴宏大的宿命感之中,孩子们的和声,将这首歌带回到创作的初衷不是悼念、不是伤怀,是庆祝一个新生命的诞生。
[柔软的小怪物
快坐上我的肩膀
别哭泣,别迷惘
你有宝石般的双眼
金灿灿的心脏]
这些孩子曾有过秦一隅短暂地陪伴,也治愈了秦一隅难捱的岁月。
如今他们被秦一隅找来,跋山涉水,第一次乘坐飞机,第一次见到大海。在小鱼老师一句一句的教导下,学会这首歌,学会合唱,在数万人面前完成表演。
重复了两遍后,钢琴变奏,直至结束,起身后严霁微微弯腰,轻轻吹熄了蜡烛,离开钢琴,走回到键盘前。
编曲在再度响起的架子鼓中猛然回到摇滚的氛围,密集的鼓点宣泄着情感,迟之阳终于仰起头,任泪水滑过脸颊,星光般坠落。银白色的长生辫在晃动中挥舞着,系着他对奶奶绵长的思念。
在黑沉沉的海边,在白色礼堂的见证下,这支乐队释放出最后的能量。
舞台上,制雪机再次飘出大雪,象征着希望的孩子们走向前方,来到舞台的边缘,用他们的小手,抓住篮子里一朵朵小飞燕,用力地向下洒去。
蓝色的花朵飘向每一张流泪仰望的脸庞。
最后的副歌拔高了一个八度,恒星时刻的四人第一次同时合唱,声嘶力竭,在悲怆中彻底爆发,唱给每一个离开的人,每一个还在苦苦挣扎的人。
[有一天你会发现
人生是将泪水收藏
别害怕,谁都会迷惘
黑暗中长存理想主义的火光
它在放声歌唱:我不可战胜
你也一样]
舞台上的“雪花”旋转着飘下,落到前排观众的身上,抓过鲜花的手再次伸出,试图去接住并不真实的雪,可谁知,那“雪花”落在掌心,竟然真的融化了。
这时,人海中有人大喊:“下雪了!真的下雪了”
众人这才恍惚抬起头,浓郁的黑夜里,细微的白色光点在海风里飘散,落下,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像被撕得粉碎的信纸,春日的柳絮。
一如十几年前的那场意料之外的雪,本不应该在秋末的北京出现,可它就是奇迹般的飘落下来,见证了一个孩子的诞生,再消失不见。
如今往事重演。
在电吉他的旋律从高涨中走向平静,漫长的尾奏开启时,南乙微微蹙眉,轻声开口。
[你离开那夜,记忆下了雪
我终于领悟生命的盈缺]
秦一隅则接着唱出下一句,对这些听众,对那位逝去的吉他手,也对自己的母亲。这是他完成的诀别信,所以要微笑着唱完。
[如果不得不画下句点
那就别颤抖,就挥手告别]
他们伸出手,朝台下的汹涌人海轻轻挥动。
而这些面孔的海洋,同样回以最真挚的泪水、最浩大的合唱。他们挥舞着旗帜,挥动着手中的荧光棒,哭着,笑着,嘶喊式地唱着,每个人都清楚地了解,这场音乐的列车终将停靠站台,大家总要分别。
千万个告别的声音,在海风中回响,旷达,悠长。
[再见,再见,再见……]
直到第5分20秒,南乙轻声念出最后一句。
[梦里见。]
而在演出的最后,大屏幕再一次出现那段录影。
画面中,徐翊抱着小小的南乙,逐个逐个揉捏他小小的手指。那时候的他们谁都不曾猜到,这十只小小的指头,未来会在最大的舞台弹奏贝斯。
镜头里,徐翊微笑着,虎牙露了出来。他用很可爱的语气对怀里的小人说话。
“南乙,难以……我妈可真会起名儿啊。”
“你知道吗?人生的很大一部分,都是难以面对的。但是呢,还有很多很好的部分,又让人难以割舍……”
“有点儿深奥是不是?没事儿,你还是个小宝宝呢,等你长大了,就明白舅舅在说什么啦。”
徐翊说完,抱起南乙,蹲到镜头跟前,嘀咕着说:“那就先到这儿了。”
他侧过脸,看向小乙,仿佛也看向了右侧屏幕上长大的那个孩子,然后握住了他的小手,挥舞了两下。
“来,说再见。”
意识到孩子还不会说话呢,他把自己逗笑了,眉眼弯弯,月亮一样。于是他只好自己说最后一句。
屏幕陷入黑暗,发着光的“Sternstunde”出现,与海边的星夜融为一体,可那个令人魂牵梦萦的声音还没彻底离开,透过音箱,久久回荡。
“再见啦。”
作者有话说:
《你出生那夜,北京下了雪》
演唱:恒星时刻
作词:秦一隅南乙徐翊
作曲:秦一隅南乙徐翊
编曲:秦一隅南乙严霁迟之阳
吉他:秦一隅
贝斯&口琴:南乙
合成器&钢琴:严霁
鼓:迟之阳
和声:希平县望安村的小天使们
特别鸣谢:徐翊(异苔乐队前吉他手-立羽)
你出生那夜,北京下了雪
我忽然了解生命的盈缺
世界斑斓也诡谲
起飞航行的轨迹无须太精确
血脉、音乐、相似的眉眼
都是我珍贵的礼物兑换券
在庸常又冗余的生活诗篇
你将撰写到结尾
我只是序言
柔软的小怪物
快坐上我的肩膀
别哭泣,别迷惘
你有宝石般的双眼
金灿灿的心脏
长大后你会发现
人生是残酷的刑场
别害怕,别轻易投降
黑暗中长存理想主义的火光
它持续呐喊:我将永远燃烧
希望你也一样
你出生那夜,北京下了雪
我忽然了解生命的盈缺
宇宙诞生于毁灭
没有谁的灵魂会被永恒纪念
痛楚、回忆、绝望的眷恋
别受困于血迹斑斑的童年
在漫长而艰深的谜题面前
我只想哄你入眠
梦里会再见
(徐翊录影)
柔软的小怪物
快坐上我的肩膀
别哭泣,别迷惘
你有宝石般的双眼
金灿灿的心脏……
最初的笑容
最后的相拥
跨不去的凛冬
焚化炉里消融
我是你最丰沛的遗产?
还是你未尽的梦
命运在残忍诉说:
“陪伴是短暂逗留,
分离才是长久,
迷宫的出口是爱的轮廓。”
如今我不再困惑
至少在滚水般痛苦的生活
你灵魂沸腾过
而我有幸存活
柔软的小怪物
快坐上我的肩膀
别哭泣,别迷惘
你有宝石般的双眼
金灿灿的心脏
有一天你会发现
人生是将泪水收藏
别害怕,谁都会迷惘
黑暗中长存理想主义的火光
它放声歌唱:我不可战胜
你也一样
你离开那夜,记忆下了雪
我终于领悟生命的盈缺
如果不得不画下句点
那就别颤抖,就挥手告别
再见,再见,再见……
梦里见。
第115章
盛大落幕【正文完】
阿那亚的雪纷纷扬扬,散落在海风中。
飘扬,漂流,同一片天空,北京的夜里也落下同样的雪。
“下雪了……”
病房中,没能去到现场的艾桑靠在病床上流泪,玉尼老师坐在他身边,替他拿着手机,屏幕上播放的正是《你雪》的演出直播。
他哭得抽抽搭搭。
“玉尼老师,我好难过呀,我不能去唱歌……”
“老师知道呀。”玉尼抚摸着他的头,“小鱼老师不是说了吗,那里的音乐声太大啦,咚咚咚的,你的心脏会不舒服的,但我们也能看到他们对吗?”
“嗯。”艾桑点了点头,看到视频,指着里面的贝斯手说,“而且小乙老师戴了我给他的贝斯挂件。”
“是呀,我们还一起准备了小篮子对不对?”她替艾桑擦眼泪,也擦了自己的泪水,“等小鱼老师回来了,让他单独教你唱。”
“嗯!”艾桑点头,“而且小鱼老师说了,回来之后,录歌的时候,会带上我一起的。”
“没错。”
玉尼摸着他的头,有些感慨。这些从未真正接触过音乐的孩子们,每天都在音乐学院练习合唱,认真极了。短短四天时间,他们就完成了这么困难的任务,站上这么大的舞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她所不知道的是,他们之所以这么努力,不肯松懈丝毫,是因为一个秘密。
“你们知道这首歌是写给谁的吗?”趁着没有其他人,秦一隅悄悄问这群小孩儿。
小朋友们唧唧喳喳说出各种奇怪的答案。他认真听完,摆着食指,笑道:“都不是。”
“是写给小鱼老师最爱的人的。”
孩子们尖叫起来,稚嫩的声音快要冲破声乐教室的天花板。
秦一隅笑得有些无奈,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嘘……”
等到这群小孩儿们都听话捂住了嘴巴,他才又点了点头,蹲下来轻声说:“所以你们要加油哦,老师未来的幸福就靠你们了,知道吗?”
“知道”
“小鱼合唱团的小朋友们能不能完成任务?”
“能”
“真厉害。”
“老师你以后不能再骗我们说自己不会唱歌了!”
秦一隅乐了,立刻开始了嘴硬:“不是,那不叫骗。”
说完,他舒出一口气,笑了笑,仿佛自言自语那样开口:“当时确实不想再唱歌了,也唱不出来了……”
“但因为这个人出现了,所以老师的人生重新开始了,现在可以好好唱歌了。”
“谁啊?”其中一个小朋友傻乎乎问。
另一个大一些的小孩儿一脸嫌弃地冲小的说:“就是老师的爱人啊,笨蛋!”
秦一隅也被逗笑了,有样学样:“是啊,笨蛋。”
但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些孩子们居然可以表现得那么好,好到当他听见这些清脆的、天籁般的童声,都差点落泪。
生命的力量总是超乎寻常,难以预料。
距离几公里外的另一座医院,另一间病房,窗外飘着同样的雪,房间里流淌着相同的音乐。
祁默守在床边,拿着手机,给仍旧闭着眼的李不言看恒星时刻的现场。
“你看这个人,金色头发的男生,是他帮了我们。”祁默温声说,“其实你们见过很多面了,他和你长得还有点儿像呢,但年纪小一些,是我们的弟弟。”
当然他是得不到回应的,祁默已经习惯了。
他听着孩子们清亮的歌声,握着李不言的手,感受到一种莫大的平静,是希望的感觉吗?他也不知道了,距离这个词太遥远了。
但祁默还是没忍住,跟着一起轻轻地哼唱了一句。
谁知这时,他忽地感应到手心里指尖的微颤,浑身一僵,愣了两秒。
“不言?”祁默抬头看向仍在沉睡的男孩儿,又低头盯住了他的手,那食指又轻轻地动了动。
“你听见了,对不对?”
一滴眼泪落在交握的手上。祁默按下护士铃,那只手暂时没再出现新的指颤,可这微弱的讯号对他而言也是莫大的安慰。
“快醒过来吧,不言,求求你……”他握着李不言的手,亲吻他的手背,声音颤抖,“我一直在等你啊。”
一滴一滴溅在手背上的泪水,比海边飘落的雪还要剔透。
辽阔的海岸线,荧光棒组成的“蓝眼泪”璀璨闪烁,舞台之上,南乙和秦一隅望向彼此,又同时低下头,对着话筒轻声说:“谢谢。”
台下上万人依旧在疯狂呼喊着他们的名字,喊着“恒刻”和“安可”,重叠的声音融在一起,变成一股挽留的洪流。
沉沉夜色中,强烈的呼喊响彻整片银白海滩,在万众瞩目之下,在无数眼泪和欢笑里,秦一隅在第一时间朝南乙走来,拥抱住他。
吉他和贝斯的琴声轻轻碰撞在一起,琴弦与琴弦摩擦,仿佛两把琴也在相拥。
这个拥抱令南乙感到安全,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刻落下来,而他也低下头,埋在了恋人的肩窝,叹息似的吐出长长一口气。
很快,他感觉自己的手被拉起来。一块薄薄的硬片被塞进他掌心。
是秦一隅的吉他拨片。
他有些意外,抬起脸,却刚好撞上秦一隅想要悄悄吻他发顶的瞬间,于是那个理应更低调些的吻,最终意外落在了南乙的额头。
然后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却都没敢看对方的眼睛,就这样笑着分开,同频率地低了低头,秦一隅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南乙则垂眼看了看手里的吉他拨片,是纯白的,上面写着浅金色的sternstunde。
更不凑巧的是,这一幕刚好被直播镜头所记录,呈现在大屏幕上,直播镜头前有雪花飘过,于是屏幕上的两人也被纷纷扬扬的雪半掩。
这一幕堪称世纪一吻。
于是全场爆发出更大的尖叫。
但大家对摇滚乐手有着格外的宽容,尤其这个人还是秦一隅,发生什么出格的事都不奇怪。
尽管这已经是秦一隅克制再克制的结果。
退场前,四个人一起鞠躬,然后从升降台离开。
从最初的期盼热烈,到后来的平静温暖,随着最后一场演出的结束,这场收官音乐节也在不知不觉中落下帷幕。但大家似乎无法接受这件事,哭得更厉害了。
“安可!安可!安可!安可……”
五分钟后,意料之外的架子鼓声突然出现,压着“安可”声,一阵一阵,越来越重,越来越快。
暗下来的舞台忽然亮起全新的灯光,边缘喷出火焰,尖叫声中,升降台再次升起,惊喜嘉宾碎蛇乐队再度登场。
三人都没戴面具,阿满打着鼓,沙马弹奏着电吉他,在音乐声中,小留将话筒安在立麦上。
“大家今天玩得开心吗?”
“开心”
“开心就好,开心最重要。”
他这次聪明地拿上了手卡,低头看了一眼,清了清嗓子,念出台词:“各位乐迷们,直播前的观众朋友们,感谢大家对Crazy
Bands总决赛的收看,所有参赛乐队的演出都已经结束了,我们也已经拿到了每支乐队的现场票数。”
阿满的鼓一停。
沙马的电吉他也停下。
就在这紧张的氛围中,台下第一排的某个乐迷忽然超大声喊着:“我都忘了还有比赛了!”
“是吗?”小留却很老实,“我们可紧张着呢,一直在后台背颁奖词。”
“哈哈哈哈!”
“在宣布之前,请大家看一下大屏幕。”按照排好的流程,小留伸出手掌指向屏幕。
观众席的镜头忽然出现,所有人爆发出欢呼,出现在屏幕上的,竟然是之前被淘汰过的所有参赛乐队,蓝色药丸、吞苦水、杏仁核、雾都怪物……他们也来到了音乐节现场。
尖叫声像海浪一样爆发,这些熟悉的面孔也露出笑容,摇晃着手里的小旗子。
“让我们感谢他们的回归。”
小留说完,阿满的鼓再次敲响,咚咚咚气氛逐渐变得焦灼。
“现在我宣布”小留的声音在激烈的鼓点和高亢的电吉他中忽然顿住,所有人的心都被悬在嗓子眼。
他忽然又说:“这舞台太空了。”
“啊???”
“我们先把所有乐手一起叫上台怎么样!”他拿起话筒,走到舞台边缘,将麦克风对准台下的所有观众。
“上台!上台!上台……”
于是,在音乐声中,所有的乐手们从舞台的两侧奔跑而来,像海鸥一样,汇集到舞台的中央。镜头扫过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他们不知何时,脸上都贴上了洋红色的Crazy
Bands贴纸,一行闪耀的手写英文,印在脸颊或颧骨。
一众乐手高高挥舞着手臂,有的还背着琴,手里还握着鼓棒,在海水和人群的呼啸声中笑着,搭在彼此的肩膀,某种无形之物在他们之间流动,金灿灿的,会发光。
镜头最终落在人群中央的小留身上,作为主持人的他,开始宣布比赛结果。
“Crazy
Bands总决赛参赛乐队共有六支,让我最后一次为各位做出介绍。他们分别是:尤利西斯的指引!”
聚光灯落在尤引三人的身上,他们举起手挥舞。
“ReDream!”
“刺杀旦!”
“不烬木!”
“执生!”
聚光灯随着介绍,依次落在不同的乐队身上,而上万人的欢呼声也为他们而起,在这一刻,他们都是获得唯一瞩目的胜利者。
最后,聚光灯落在南乙、秦一隅、迟之阳和严霁身上,他们牵起彼此的手,高高地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