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犵數濮烽弫鍛婃叏閻戣棄鏋侀柛娑橈攻閸欏繘鏌i幋锝嗩棄闁哄绶氶弻娑樷槈濮楀牊鏁鹃梺鍛婄懃缁绘﹢寮婚敐澶婎潊闁绘ê妯婂Λ宀勬⒑鏉炴壆顦﹂柨鏇ㄤ邯瀵鍨鹃幇浣告倯闁硅偐琛ラ埀顒€纾鎰磽閸屾瑧鍔嶉柛鏃€鐗犻妴鍐幢濡皷鏀虫繝鐢靛Т濞层倕娲块梻浣告啞娓氭宕㈤挊澶嗘灁闁哄被鍎查埛鎴︽煕濠靛棗顏い銉у仧缁辨帡顢欓懖鈹絿绱掑畝鍐摵缂佺粯绻堝畷鍫曗€栭顒€娲﹂悡鏇熺箾閹存繂鑸规鐐搭殕缁绘盯宕煎┑鍫濈厽濠殿喖锕ら幖顐ゅ弲闁荤姴娲﹁ぐ鍐不濞差亝鈷戦柤濮愬€曢弳閬嶆煛閸涱垰孝妞ゆ洩绲剧换婵嗩潩椤撶偘绨婚梻浣呵圭换鎺楀储瑜旈崺鈧い鎺戝€荤敮娑樓庨崶褝韬い銏$☉閳规垿骞囬渚囧敳闂傚倷绀侀幖顐⑽涘▎鎾扁偓鍐幢濞嗘劕搴婂┑鐐村灦閸╁啴宕戦幘缁樺仺闁谎勬椤鎮ф惔锝囩=濞达絽鎼禍鐐節閵忊檪缂氱紒顔芥閹粙鎮介悽鐢靛幇闂佸搫顦悧鍕礉鎼达絽濮柍褜鍓熷娲箹閻愭彃濮岄梺鍛婃煥閻倿宕洪埀顒併亜閹烘垵顏柡渚€浜堕弻鏇㈠炊瑜嶉顒傜磼閻樺磭娲存鐐达耿楠炲洦鎷呴柨瀣垫綗闂傚倸鍊烽懗鑸电仚濡炪倖鍨靛Λ婵嬬嵁閹达箑鐐婄憸婊堝吹閺囩伝褰掓偐瀹割喖鍓鹃梺杞扮濞差參寮婚敐澶婄疀妞ゆ挆鍐╂珱闂備礁鎽滈崑娑㈡偉閻撳寒娼栫紓浣股戞刊鎾煕濠靛嫬鍔ゅΔ鏃€绻濈喊妯活潑闁稿顦埢鏃堝即閵忕姷顔嗛柣搴秵閸犳牠鎷戦悢鍏肩厪濠㈣泛鐗嗛崝銈夋煕閺冩挾鐣辨い顏勫暣婵″爼宕卞Δ鍐噯闂備焦瀵уú鈺冪不閹捐绠栧Δ锝呭暞閸嬨劑鏌涘☉姗堝姛闁告﹢娼ч—鍐Χ閸℃ǚ鎷婚梺鍝勬媼閸嬪﹪骞嗗畝鍕婵°倓鑳堕崢鐢电磽娴e壊鍎忛悘蹇撴嚇瀵劑鎳¢妶鍌氫壕闁割煈鍋呯欢鏌ユ倵濮樼厧澧撮柟顔藉劤閳规垹鈧綆浜為崝锕€顪冮妶鍡楃瑨閻庢凹鍓熷畷娆撴偐缂佹ḿ鍘遍梺纭呭焽閸斿秴鈻嶉崶鈺冪<闁抽敮鍋撻柛瀣崌閺岋絾鎯旈垾铏€庨梺鍛婎殕婵炲﹤顕i妸鈺佺闁绘垵妫涢崬闈涒攽椤斿浠滈柛瀣崌閺屾盯鍩為幆褌澹曞┑锛勫亼閸婃牜鏁繝鍥ㄥ€块柨鏂垮⒔閻棝鎮楅敐搴″幋闁稿鎸鹃幉鎾礋椤掆偓椤︹晠姊洪幖鐐插闁绘牜鍘ч悾宄懊洪鍕姶闂佸憡鍔忛弲娑㈩敁閹剧粯鈷戦柛娑橈功閹冲啯銇勯敃鍌欐喚鐎规洩缍佸畷姗€鍩¢埀顒傛崲閸℃稒鐓熼柟鏉垮悁缁ㄥ鏌嶈閸撴艾煤濠婂牆绠查柕蹇嬪€曠粻娑㈡煟濡も偓閻楀棙绂嶆潏銊х瘈闁汇垽娼у瓭濠电偠顕滅粻鎾崇暦閹达箑纾奸柣鎰嚟閸樹粙姊洪崫鍕偓鎼佹倶濠靛绠栭柟杈鹃檮閻撶喖鏌熼幆褜鍤熼柟鍐插暣濡焦寰勯幇顓犲幗闂佽宕樺▍鏇㈠箲閿濆鐓欓柣锝呰嫰鏍$紓浣虹帛閻╊垶鐛繝鍌滄殝闁哄瀵ч悘鎾绘⒑缂佹ɑ鐓ユ俊顐g洴楠炲宕ㄦ繝鍐ㄥ妳闂侀潧绻堥崹鏄忋亹妤e啯鈷戠紒顖涙礀婢ц尙绱掔€n偄鐏╃紒顔碱煼閹垽宕楅懖鈺佸箞婵犵數濞€濞佳呪偓姘煎墴瀹曟繂饪伴崼鐔哄幐闂佺硶鍓濆玻鍧楁儗鐎n喗鐓忛柛銉戝喚浼冮悗娈垮櫘閸o絽鐣烽崼鏇椻偓锕傚箣閻戝棙顥夋繝纰夌磿閸嬫垿宕愰弴鐕佹闊洦绋戠粻顖炴煥閻曞倹瀚�
18闂傚倸鍊搁崐鎼佸磹閹间礁纾归柟闂寸绾惧綊鏌熼梻瀵割槮缁炬儳缍婇弻鐔兼⒒鐎靛壊妲紒鐐劤缂嶅﹪寮婚悢鍏尖拻閻庨潧澹婂Σ顔剧磼閹冣挃闁硅櫕鎹囬垾鏃堝礃椤忎礁浜鹃柨婵嗙凹缁ㄥジ鏌熼惂鍝ョМ闁哄矉缍侀、姗€鎮欓幖顓燁棧闂備線娼уΛ娆戞暜閹烘缍栨繝闈涱儐閺呮煡鏌涘☉鍗炲妞ゃ儲鑹鹃埞鎴炲箠闁稿﹥顨嗛幈銊╂倻閽樺锛涘┑鐐村灍閹崇偤宕堕浣镐缓缂備礁顑嗙€笛囨倵椤掑嫭鈷戦柣鐔告緲閳锋梻绱掗鍛仸鐎规洘鍨块獮鍥偋閸垹骞堥梻浣哥秺閸嬪﹪宕归幍顔筋潟闁挎洖鍊归悡鐔兼煏韫囨洖顎岄柣鎾冲悑閹便劍绻濋崟顓炵闂佺懓鍢查幊鎰垝濞嗘挸绠伴幖娣灮濡差亪姊婚崒娆戭槮婵犫偓闁秴鐓曢柛顐犲劚绾捐鈹戦悩鍙夊窛鐎规挷绀侀埞鎴︽偐閹绘帗娈查梺绋挎捣閸犳牠寮婚妸銉㈡斀闁糕剝锚缁愭盯姊洪幐搴b姇缂侇喗鎸搁~蹇撁洪鍕槰闂佸憡鐟ラˇ浼村磿閹剧粯鈷戦柣鐔告緲閺嗚京绱掔紒姗堣€跨€规洖鎼埥澶愬閻樻鍚呴梻浣虹帛閸旓附绂嶅▎鎴eС濠电姵纰嶉埛鎴︽煟閻斿搫顣奸柟顖氱墛娣囧﹪顢曢敐搴㈢暦缂備礁鍊哥粔鐟扮暦濠婂棭妲剧紒鐐礃濡嫰婀侀梺鎸庣箓閹冲酣藟韫囨柧绻嗛柟缁樺笧缁夋椽鏌″畝鈧崰鎾跺垝濞嗘挸鍨傛い鏃囧Г閻︼綁姊绘担椋庝覆缂佽弓绮欏畷鏌ュ蓟閵夈儳鍘洪柟鍏肩暘閸斿瞼绮绘繝姘厸濠㈣泛顑呴悘锝嗘叏鐟欏嫷娈樼紒杈ㄦ崌瀹曟帒顫濋钘変壕闁绘垼濮ら崐鍧楁煥閺囨浜鹃梺缁樼矊椤嘲鐣风粙璇炬棃鍩€椤掑嫬纾奸柕濞炬櫆閳锋垶銇勯幒鍡椾壕缂備礁顦遍弫濠氬春濞戙垹绠i柨鏃囨娴狀厼鈹戦悙鍙夘棞缂佺粯鍔欓、鏃堫敂閸℃瑧锛滈梺鐓庢憸閺佹悂宕i埀顒勬⒑閸濆嫭婀扮紒瀣灴閿濈偛鈹戠€n偅娅滈梺鍛婁緱閸撴瑩藟濮樿京纾介柛灞捐壘閳ь剚鎮傚畷鎰版倻閼恒儮鎸冮悗骞垮劚椤︻垳绮堟径灞稿亾楠炲灝鍔氭い锔诲灣缁粯瀵肩€涙ḿ鍘甸梺璇″灣婢ф藟婢舵劖鐓㈤柛鎰典簻閺嬫垹绱掔紒妯兼创妤犵偛顑夐幃娆撴嚑椤掆偓婵煡姊绘担鍛靛綊顢栭崱娑樼闁搞儺鍓欓弸渚€鏌熼柇锕€骞楅柛搴e枛閺屽秹濡烽妸銉ф闂佸憡鍨电紞濠傤潖閾忚瀚氶柤纰卞墰椤斿洤鈹戦悙鑼憼鐎光偓缁嬭法鏆﹂柨婵嗩槸缁€鍐┿亜閺冨洤顥嶉柟鑺ユ礋閹鐛崹顔煎濡炪倧闄勬竟鍡涘焵椤掑倹鏆╁┑顔芥尦閳ワ箓宕稿Δ浣告疂闂佹椿鍓︽禍婵嬪垂閸ф鏄ラ柕蹇嬪€曢柋鍥煏婢舵稖鍚傞柟閿嬫そ濮婃椽妫冮埡浣烘В闂佸憡枪閸嬫劙寮鈧畷婊勬媴閾忕櫢绱抽柣搴$畭閸庨亶骞忛幋锔惧彆妞ゆ帒瀚悡蹇涙煕閳╁啯绀堢紒鎰⒒閳ь剚顔栭崰妤呭箰閾忣偅鍙忛柍褜鍓熼弻锝呪枎鐏炴垝澹曟繝鐢靛仧閸樠囨晝椤忓嫷娼栭柧蹇撳帨閸嬫捇宕烽鐐愮偤鏌嶈閸忔﹢宕戦幘缁樷拺缂佸顑欓崕鎰版煙缁嬪灝鈷旀俊鍙夊姍楠炴帒螖閳ь剛绮婚悢鍏煎€甸柨婵嗛娴滄粍銇勮箛銉﹀
婵犵數濮烽弫鍛婃叏閻戣棄鏋侀柛娑橈攻閸欏繘鏌i幋锝嗩棄闁哄绶氶弻娑樷槈濮楀牊鏁鹃梺鍛婄懃缁绘﹢寮婚敐澶婎潊闁绘ê妯婂Λ宀勬⒑鏉炴壆顦﹂柨鏇ㄤ邯瀵鍨鹃幇浣告倯闁硅偐琛ラ埀顒€纾鎰磽閸屾瑧鍔嶉柛鏃€鐗犻妴鍐幢濡皷鏀虫繝鐢靛Т濞层倕娲块梻浣告啞娓氭宕㈤挊澶嗘灁闁哄被鍎查埛鎴︽煕濠靛棗顏い銉у仧缁辨帡顢欓懖鈹絿绱掑畝鍐摵缂佺粯绻堝畷鍫曗€栭顒€娲﹂悡鏇熺箾閹存繂鑸规鐐搭殕缁绘盯宕煎┑鍫濈厽濠殿喖锕ら幖顐ゅ弲闁荤姴娲﹁ぐ鍐不濞差亝鈷戦柤濮愬€曢弳閬嶆煛閸涱垰孝妞ゆ洩绲剧换婵嗩潩椤撶偘绨婚梻浣呵圭换鎺楀储瑜旈崺鈧い鎺戝€荤敮娑樓庨崶褝韬い銏$☉閳规垿骞囬渚囧敳闂傚倷绀侀幖顐⑽涘▎鎾扁偓鍐幢濞嗘劕搴婂┑鐐村灦閸╁啴宕戦幘缁樺仺闁谎勬椤鎮ф惔锝囩=濞达絽鎼禍鐐節閵忊檪缂氱紒顔芥閹粙鎮介悽鐢靛幇闂佸搫顦悧鍕礉鎼达絽濮柍褜鍓熷娲箹閻愭彃濮岄梺鍛婃煥閻倿宕洪埀顒併亜閹烘垵顏柡渚€浜堕弻鏇㈠炊瑜嶉顒傜磼閻樺磭娲存鐐达耿楠炲洦鎷呴柨瀣垫綗闂傚倸鍊烽懗鑸电仚濡炪倖鍨靛Λ婵嬬嵁閹达箑鐐婄憸婊堝吹閺囩伝褰掓偐瀹割喖鍓鹃梺杞扮濞差參寮婚敐澶婄疀妞ゆ挆鍐╂珱闂備礁鎽滈崑鐔煎箠閹捐鐓橀柟杈鹃檮閸婄兘鏌ら幖浣规锭婵炴嚪鍛=濞达綀妫勭槐锔剧磼椤旂晫鎳囬柣娑卞枛铻栭柍褜鍓熼妶顏呭閺夋垿鍞跺┑鐘绘涧濞测晝娆㈤姀銈嗏拻濞达絿鎳撻婊勭箾閸欏澧电€规洘鍔橀妵鎰板箳閹惧厖绨甸梻浣虹帛閺屻劑宕ョ€n喗鍋傞煫鍥ㄧ〒閸欐捇鏌涢妷鎴濈У閺侀箖姊洪幖鐐测偓鏇⑺囬柆宥呯疅闁归棿鐒﹂崑瀣煕椤愶絿绠橀柣鐔哥叀濮婅櫣绮欓崠鈥充紣濠电偟銆嬬换婵嗩嚕鐠囨祴妲堥柍鍨涙杹閸嬫捇鏁冮崒姘鳖吅濠电娀娼ч幊鎰板箰婢跺ň鏀介柣鎰皺閹界姷绱掗鑲┬ら柛鎺撳浮楠炴ḿ鎷犻懠鑸垫啺闂備胶绮濠氬储瑜庣€靛ジ鎮╃紒妯煎幈闂佸搫娲㈤崝宀€鏁妸鈺傜厪濠㈣泛妫欏▍鍡涙煟閹惧瓨绀嬮柣鎿冨亰瀹曞爼濡搁敃鈧弳妤呮⒑缂佹ê绗氶柟顔煎€垮濠氭晬閸曨亝鍕冮梺浼欑到閻顦抽柕鍥у婵偓闁挎稑瀚уΣ鍫ユ⒑鐎圭姵顥夋い锔诲灦閸┿垺鎯旈妸銉ь吅濡炪倖鎸鹃崯妯款樄婵﹤顭峰畷鎺戔枎閹搭厽袦闂備礁婀遍埛鍫ュ磻婵犲偆鍤曢柣銏犲閺佸棝鏌嶈閸撴盯宕i崨瀛樷拺缂備焦蓱椤ュ牊銇勯妷锔藉磳鐎殿喗濞婇弫鍐磼濞戞艾骞堟俊鐐€栭崝褏寰婇崜褏鐭嗛柍褜鍓熷铏圭磼濡闉嶇紓浣割儐閸ㄥ灝锕㈡笟鈧娲箰鎼达絿鐣靛銈忕細閸楀啿顕i锔界劶鐎广儱妫涢崢閬嶆⒑閸愬弶鎯堥柛濠傤煼婵℃挳骞掗弮鍌滐紲闁哄鐗勯崝宥呯暦瀹€鈧埀顒冾潐濞叉ḿ鏁幒妤€鐓濋幖娣妼缁犳稒銇勯弬鎸庢儓濞寸姵甯楃换婵嬫偨闂堟稐绮堕梺瀹︽澘濡块柛鎺撳浮閹晝鎷犻懠顒夋Ф闂備胶绮Λ鍐夐幘璇叉辈闁挎洖鍊归悡娆撳级閸繂鈷旈柣锝変憾瀹曞墎鈧稒岣跨弧鈧梺闈涢獜缁插墽娑垫ィ鍐╃叆闁哄洦锚閸旓箓鏌熼绛嬫疁妞ゃ垺顨婂畷鐔碱敄閼恒儱顏归梻鍌欐祰瀹曠敻宕伴幇顒夌唵婵せ鍋撻柛鈺傜洴瀵噣宕掑⿰鍜冪床婵$偑鍊栧ú鏍箠鎼淬劍鍊堕柨鏃堟暜閸嬫挸鈻撻崹顔界亶闂佺粯鎼换婵嬫偘椤曗偓瀵粙濡搁敃鈧鎾绘⒑闂堚晛鐦滈柛妯煎帶椤曪綁骞庨懞銉㈡嫽婵炶揪缍€濞咃絿鏁☉娆戠闁告瑥顦辨晶鐢碘偓瑙勬礃閸旀瑥鐣烽悜绛嬫晣婵炴垶眉婢规洖鈹戦缁撶細闁稿鎸鹃埀顒佺啲閹凤拷 夜晚 (「夜晚模式」)

第47章

“谁提出来的,沈昱?”凌清远偏着头问她,廊灯的光影因为他偏头的动作在他脸上明灭变化,他擡手扒起额际的碎发:“到了这种程度还提出订婚,那个沈昱脑子是不是有毛病?”一丝焦躁的情绪,几不可察原本说好的计划呢?”

“过程总是会有变化的。”凌思南叹了口气,“但是结果不会变……你不要这样。”

“过程总会有变化,凭什幺结果就不会变?”目光对撞,他黢黑发亮的眼睛撞上她的平静,视线紧紧攥着不放,情绪像是潜伏在面下的黑影,随时都会随着波动破茧而出。

“你气什幺呢?”她在平静中隐含着不服软的语调,“你不是也总有自己的打算吗?”

凌思南的眸子总是湿润的,盈盈黑亮的一对,可爱又可怜。

控诉他的时候微微擡着下颚,披在肩头卷翘的发尾随着咬合的动作颤动,末了咬着嘴唇,佯装坚强的委屈。

他撇开目光,强迫自己不去看她,仿佛生怕多看她一眼,就要无条件地投降。

往往是这样。

平时看起来强势又???腹??黑???,可是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脆弱的一面,这种时候,看起来才符合他的年龄。

这才像是十六岁的弟弟。

“我们没有两年时间了。”她说。

从邱善华潜移默化地隔离开他们两人开始,她就知道,只要她去了大学,她和弟弟的联系就会被完全割断,更不要说现在母亲还在安排她和沈昱的婚事。

今天拒绝一个沈昱,明天还会有第二个沈昱,她当然可以不答应,但凌清远永远不可能出现在那一端。

所以,她需要抓紧任何机会。

“我知道。”凌清远移回了焦点,琥珀似的眸子里灰暗一片,望她的时候眼睑是半耷着的,视线隐在睫毛后头,看不大清,却能感觉到冷,并非冷漠的冷。

“你知道?”

“我不会那幺天真的以为她是要打理和沈家的生意才会带我去澳洲。”凌清远轻蔑地扯了扯嘴角。

“……就算这样你还这幺淡定吗?”

“姐姐。”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忽而扬起眉:“你觉得,什幺样的情况下,人才会后悔?”

凌思南不明所以地顿了顿,还没开口,他却径自说男人本来就没得到过爱,自然也不会去爱。

目光在左右两边的少年和少女身上巡睃,有那幺一瞬间,他产生了片刻的恍惚。

但也只是片刻而已。

他知道,他只有一个儿子。

[你还想她再克死元元不成?你二哥就是一身反骨,教出来的能有什幺好东西?自从她回来,元元都变成什幺样了?]

青烟袅袅地自烟头飘散在空气里。

克不克的,他其实不在乎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但他的儿子必须优秀,也只能优秀。

又何必把自己所剩无几的精力,分摊到一个没有感情的后代身上。

女儿始终是要嫁出去的,最后也是个外人。

既然如此,让她嫁个更好的外人,又能为凌家出一份力,这是一桩双赢的生意。

与利用无关。

Win

Win.

因为奶奶金口一开,母亲便不能带他去澳洲。

但奶奶的病状恶化得快,等到她忘记了需要留下这个孙子,也就由不得愿意不愿意了。

理所当然的,这个暑假她不会有任何和弟弟亲近的机会。

暑期他被报了一个封闭式的考生预备夏令营。

几个月前就隐隐有这样的征兆,这一个月情况变本加厉。

家里时常笼罩着低气压的乌云,这让本来就对这个家感到不自在的凌思南越发举步维艰。

直到又和沈昱见了几次面,两家提前了订婚的日子,才让父母的脸色稍霁。

和沈昱的订婚没打算做什幺隆重的仪式,只是在酒店里办一场通告亲友的筵席。

所谓订婚宴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过是两家关系的互相确定而已。

“过几天就要和沈昱订婚了,你怎幺还哭丧着脸?”晚餐的时候,邱善华忽然开口。

难得一次三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可是感觉上却像是彼此陌生的路人。

凌思南还咬着筷子,闻言松开嘴说道:“只是出神了。”着实没什幺感情的回应。

邱善华朝一旁的凌邈作了作眼色,凌邈觑了妻子一眼,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到凌思南碗里:“这几天学校在发放录取通知书了吧?家里有收到吗?考了哪个学校?”

凌思南盯着碗里安静平躺,晶莹透亮的土豆丝,拿筷子拨了拨。

家里是不可能收到的,她留了个心眼,邮寄地址填的是段成程家,前几天已经拿到了F大的录取通知。

凌思南知道父母是想在订婚前稍微演习下一家和乐的样子,可都到了这个时候才问她考了哪个学校,到底是有多不走心?

所以……她不吃土豆,又怎幺能奢求他们会记得呢?

公寓的隔音一向都很好,此刻她的沉默更显得突兀。

耳边是轻微的碗筷碰撞声,男人含着食物的咀嚼声,和更远处浴室里刘妈刷洗淋浴间的声音。

今天是阴天,天早早暗下来,餐厅上方投射下来的灯光,如同他们的对话一样冷感。

“好在你还是个女孩子。”

凌思南的眉头皱了皱。

“女人嫁得好也是好。”邱善华说这话的时候,不着边际地睨向兀自吃饭的凌邈,似乎有一缕怨怼的味道,又缓缓收回来,“不过,大学还是要上的。爸妈现在帮你铺好了路,等你和沈昱订了婚,沈家也肯定不会希望你只有高中的学历,留学也好,混个文凭也好,至少别让我们拿出去丢脸。”

她不知道该用什幺样的态度去回应这可笑的言论,而她也早已认识到在不在乎自己的人面前,所有的辩驳都是徒劳无功,所以她没有浪费力气,只是随意地“嗯”了声。

如果她没有和沈昱搭上关系,他们还会多此一举吗?

到最后,连她报了什幺学校,也没有真正在乎过。

“哦,对了……”邱善华想到什幺,“上周家长通话的时候,我已经把你订婚的日子,跟元元说了。”

她一怔,听到旁边的凌邈稍沉的嗓音:“清远怎幺还没回来?不要让老梁去接?”

“带队老师说了,夏令营的班车会直接送到小区门口。”邱善华擡头看了眼时钟,时针指向晚6点,“也大概是时候了。”

正说着,大门那儿传来了电子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凌思南的心跟着这个声音被悬了起来,一瞬间跳得飞快。

虽然还是机械地举着筷子,可耳朵早就全神贯注地听着玄关的动静。

近一个月来,她都没怎幺去想过他。

如果一不小心想起,就赶忙找些别的事情打发掉他的影子。

一旦习惯了这种模式,感觉就不会那幺糟糕,她想,这样成熟一点。

拖鞋刮擦木地板的轻微声响传进耳中。

“爸、妈。”停顿了片刻,“……姐姐。”

他回来了。

这个认知,在这一瞬间占满了她的脑海。

夜晚的时间过得无比漫长。

凌思南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看时间,可是客厅的灯光还亮着。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走了几趟,露出一条门缝的走廊还是没有什幺值得在意的变化。

她实在按捺不住,打开门走出了房间。

客厅的沙发上,他不知何时已经洗过澡,微湿的头发略显凌乱。他一边歪着脑袋伸手揉开一边答话,表情算不上好或者不好,顶多是淡漠,毕竟去夏令营之前,他似乎和爸妈还在冷战。

和她……

大概也在冷战。

她走出房门的时候,凌清远擡眼看了下她的方向。

眸子很快垂下,仿佛刚才那个举动只是瞬时的反射。

凌思南从台阶上走下来,像幽灵似的飘过,假装是为了去卫生间洗漱。

也就借着这短短的时间,能近距离看他一眼。

好像皮肤晒黑了些,但不明显。

头发也稍微长长了,自然垂落的刘海遮住眼,回首轻眄,能瞄到他原本修长的后颈也被发根覆盖住。

再然后她就进了卫生间,只能听到外面断断续续传来的谈话声。

多半是说夏令营里的项目,和去澳洲的事情。

一听到“澳洲”两个字,凌思南就心惊胆战,又想听,又不敢听。

等她再从卫生间出去,客厅里已经没有人了,父母卧室的灯亮着。

另一头凌清远房间的灯也亮着。

没有锁。

每一步都踩在怦咚怦咚的心跳上,好半晌她才挪到了两人相对的房门口。

清远站在床边,正在收拾行李箱的衣服。

“要睡了吗?”也不知道该说什幺,她随口问,“夏令营累不累?”

凌清远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微微侧目,桃花眼抿成寡淡的一条线。

“你要问哪个?”

“欸?”

“要睡了,累。”他索性两个答案都给了。

“……哦。”她盯着他没有弧度的凉薄唇角,觉得自己还是有些自讨没趣了。

然而今天不是解释的时候,爸妈都在。

凌思南低下头,语气里遮掩不住的失落:“那你早点睡。”

旋即走向自己房间。

回头打算关门的那一刹那,一阵阻力传来。

门被蓦地推开,她往后退了两步。

还没站稳脚跟,一只手臂就顺手圈住了她的腰,转身将她捞进怀中,后背抵在门板上。

门阖上的声音不算轻,凌思南咯噔了一下,紧张得收起下巴盯着他的。

呼吸声在这一秒交融,粘滞了时间的脚步。

良久良久,她的呼吸随着胸口起伏,才慢慢地、轻声地嗫嚅不是矫情,只是这个头一开就没完没了,她也没自信能控制得住自己。

“张开。”低低入耳的诱哄声,薄唇久违的温热一点点落在她的指间。

堵在掌心后她的声音朦胧不清:“……爸妈……”

他拉下她的手,也没费什幺力气。

“要是不想的话,你推开我。”

她的手抵在他胸膛,T恤下是他的温度。

结果脸色臊红了半天,手上依然一动不动。

“你看。”

她听见他微沉的呼吸。

“爸妈哪有我重要?”

一个吻落了下来。

清远本来就比她高十多公分,这居高临下的一个吻,让她不得不被迫仰着头承受。

双唇相接,交颈辗转了几次,气息渐渐粗重起来,仿佛在彼此的口中交换呼吸。

那只抵着他胸膛的手被他捏在掌心,顺势摁在了门上。

唇上是他的味道,她却迷醉地睁着眼,觑向斜上方禁锢自己的,那只属于少年的手,脑海里不着调地想……

弟弟的手好大。

手骨也很漂亮。

怎幺这个人身上,就没有一点不好看的地方呢……

老天果然不公平。

而他一边含着她的唇瓣吮吻,一边把她的手打开,按着她的手紧贴门板。

指尖循着指缝岔开,与她十指交缠。

手背微微隆起的青色经络,像在昭示着从少年到男人的力量蜕变。

是力道,也是美感。

这个吻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久到凌思南觉得连口中的唾液都快被他吸收干净,口干舌燥地咬了一口他的唇,他才退开,抵着她喘息。

大概是意犹未尽,薄唇点在她的唇角,又轻轻吻了吻她的唇珠。

安静的房间里,全是两人的低喘声。

明明,只是一个吻而已。

对视的两双眼睛一瞬不瞬,也无处可藏。

“元……”张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她清了清嗓子,对上他依然不肯放开的视线,尴尬地捏着他T恤的一角,动了动,这一秒又像是猫儿希望引起主人注意的时候,伸出来挠人脚跟的爪子一般,傲娇得可爱。

“嗯。”他的吻落在她的耳骨:“让我走,我知道。”

“知道你还……”她缩着肩膀,因为耳边细细密密的吻,脑袋歪在一边,暴露出一大片象牙白的脖颈,不知到底是躲他还是纵容他“行凶”。

他低低地呵气,唇角轻翘:“你好歹拿出一点实际行动来。”

臣妾做不到啊混蛋!

气不过的她猛然一拽弟弟衣领,嘴唇正要复上去,却吻住了一只手指。

他的食指抵在唇峰上,桃花眼欲张欲阖,“嘘。”

下一秒,她也听见了上楼梯的声音,心脏骤然停跳。

凌清远的情绪并没有什幺波动,倒是捧着她的脑袋,倾身,贴脸蹭了蹭。

“早早去睡,再做一个好梦……”

他停了半晌,欲言又止。

还僵硬在脚步声里,凌思南只听到他离开前最后对她说了句”

耳边甫传来母亲惊诧的声音。

他又把门关上了。

门板隔着,凌思南看不到外面的状况,想开门,却又担心自己这幺做反而让他难以自圆其说。

“跟姐姐有话要说而已。”

背抵着门板,她听到门外刚才让她担惊受怕的情形,被他云淡风轻地略过。

母亲不悦的声音在门外已经不再明晰,而他的声音,每个字节都敲击在她呼吸的频率上。

[今夜,梦我。]

她迷惘地擡手,指腹拈过唇沿,还有他的余味。

要是……真能梦到就好了。

长夜漫漫,新的一天伊始。

今天轮到她调休,不用卖力兼职的凌思南打算去一个地方,一个这幺久以来,她一直不够勇敢去面对的地方。

晨曦晴好,夏天天光亮的早,碎金熔炼的天色抖落在窗沿,照亮一身轻便衣装的她。

走出房间的时候还特意看了眼凌清远紧闭的房门,想了想,还是轻声离去。

她先去了一趟花店,买了一束鲜翠欲滴的白?????百?????合??,又在早市里排队买了几块煎饼,搁在她带来的饭盒里。

多层饭盒里有前一天准备好的小食,其中两道菜还是出自自己之手。

一切准备完毕,她赶到车站,太阳刚刚蜕成了红金色,从浮云中冉冉上升。

低头看了眼手机,恰好距离下一班车到来还有5分钟。

然后也理所当然地注意到,凌清远给她发来的消息。

[你要逃婚?]

凌思南禁不住噗嗤一笑,埋头打字。

[您好,您所要联系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发完这一串,凌思南放下手来,耸着肩坐在冰凉的候车座上,转头去看车来的方向,身子前后轻轻地晃悠。

早上的清河城,喧嚣又寂静。

喧嚣的是车流,寂静的是人心。

“姐姐。”

她听到边上一个温润入耳的声音传来。

凌思南蓦地回头,身边是一个中年大叔,眯着眼还在看手上刚买来的报纸。

幻听……吧?

就在她楞神的空隙,大叔的另一侧,少年缓缓地后仰,探出半个身子,偏头朝她眨了眨眼。

“服务区的服务范围,能超过一米吗?”

凌思南惊愕地瞪大了眼。

等到车来,他跟着她匆匆挤上了车,在后排落座。

凌思南百思不得其解……为什幺他总是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到她?

“你怎幺就……跟来了?”

凌清远眄了她一眼,接过她手中的饭盒放在脚边,又一手捧起?????百?????合??花束。

“见家长。”

再逢雷雨

见家长这个说法并不算空口胡诌,比起没什幺感情的父母,二叔伯其实更像是凌思南真正意义上的父亲。凌思南虽然没有这幺当面叫过,但私下里,也早就把他当做了自己的爸爸。

凌耿这辈子孑然一身,死了也图个清静,独自安葬在清河城郊的一个墓园里。

因为生前就和凌家撇清了关系,即便化疗到最后周玉婵还是伸出了援手,但也没有影响二叔伯不想进凌家家族墓地的决定,而凌家自然也有它的傲气,更不会求着他死后葬回来。

香炉上三根香燃着袅袅青烟,凌思南蹲在灰色的墓碑前,盯着墓碑上的二叔伯的照片发呆。

二叔伯死在病床上的那天,她大哭了一场,那种感觉就像是世界即将毁灭,触目所及只有黑暗。但是过了那一天之后,凌思南再也没哭过,守夜,出殡,入葬……她一个刚满十八的少女,独自撑起来了,而且做得很出色。

不是薄情,是真正的痛,不与人说。

最在乎自己的已经死了,哭又有什幺用呢?

一双长腿在她身边站定。

凌思南抱着膝盖,擡眼看向身侧修长挺拔的人影。

时至晌午,夏天的蝉鸣声聒噪地笼罩墓园,无风,唯有热意融融。

目光被阳光照射,有些睁不开,她用手遮挡,半着眯眼才看清了他的轮廓。

少年侧脸的线条干净,从下颔到喉结,几分坚毅的棱角起伏,是走向成熟的标志。

正儿八经的时候,越发像个值得信赖的男人了。

她的弟弟。

凌清远刚把墓地周围收拾好,额际还沁着汗珠,此刻低头瞅了姐姐一眼,不解地挑起眉:“干嘛蹲着?”

“就……想靠近一点,和他说说话。”

凌清远一脸疑惑:“也没听你出声。”

“在心里说就行了,干嘛要让你听到。“凌思南咬着唇觑他,“被你抓了把柄怎幺办?”其实也就是希望二叔伯能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好,然后告诉他自己考上了F大之类的琐事你有什幺好说啊,毛头小子一个。”

“啊?”凌清远微微张口,又笑得弯起眼睛:“你紧张什幺?说话都要结巴了。”

她撇过头瞪他,却恰好碰上他倏地靠近,姐弟二人的鼻子差点撞在了一起。

“凌清远!”凌思南忙捂住他的嘴,“墓地里也敢开玩笑,不怕遭天谴呀你!”真的是,恶劣死了这个弟弟。

凌清远的嘴被堵着,就露出半个高挺的鼻梁和一双桃花开扇的眼睛,琥珀色的眼珠悠悠转转地看向她,又擡手把她的手心拉下,“不是玩笑,姐姐。”

他顿了顿,认真重复道:“不是玩笑。”

凌思南被他的认真震住了。

“我说过,我是来见家长的。”他伸出手,大掌按住她的脑后,把她勾向自己。

在姐姐的震惊中,烙下一个轻柔的吻。

薄唇绵软,意犹未尽。

然后退开,盯着她睁大的眼睛,轻笑。

“你……你干什幺呀……”凌思南握成拳的手抵在唇畔,目光躲开来,连声音都软软糯糯地嗔:“这是墓园欸。”

“别这幺说话。”被她羞涩的姿态勾得心痒,凌清远又亲了她一口:“招惹我。”

“你是我弟弟……”她挣扎地看了眼墓碑,“二叔伯会生气的。”说是这幺说,语气却心虚得很。

“我生气呢?你管不管?”他撇唇,随即拍拍膝头起身:“丑媳妇早晚都得见公婆,何况我又不丑。”

凌思南禁不住嘴角的笑意,打量着这个“小媳妇”,准备起身的时候突然“啊”了声。

“怎幺了?”

“脚麻了……”她可怜兮兮地擡眼,“站不起来。”

凌清远叹了口气,向她摊开手:“一边不想让二叔伯知道,一边跟自己弟弟这样撒娇。”

“撒娇才不算,姐姐本来也能跟弟弟撒娇。”握住他的手心慢腾腾起身,她一副天经地义的口吻。

两个人站在墓碑前,树影里跳动的碎金斑驳地撒在肩头,伴随夏日的蝉鸣。

“二叔伯。”目光锁着墓碑上笑容憨实的男人相片,凌清远安静地开口道:“姐姐呢……就被我内部消化了。”

凌思南拿手肘顶了他一下。

凌清远拉住她的手,她还来不及挣脱,就被他十指交握。

“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真要气得诈尸回来也好,反正人我是不会放的了。”讲到这儿清远目光瞟了瞟,思考了两秒钟:“真要能回来估计姐姐也高兴吧?”

“真要回来能先把你打死。”凌思南又好气又好笑,“能说点正经的吗?一点也不害臊。”

“为什幺要害臊?”他懒懒地挑眉,随即擡眸视线飘远,远处的枝头两只雏鸟振翅扑腾,半晌终于缓缓飞向天际,“……我们不欠谁。”

凌思南的视线循着他的,手中的力道不由收紧。

“二叔伯也不在乎凌家有没有子嗣,那我们又有什幺错?”他少有地用这样低柔的语气,像是曾经在他手中流淌的琴音,让人心神沉静。

“他找不到比我更喜欢你的人了,姐姐。”

真心,又有,什幺错?

青红皂白,不是什幺象征是非的颜色。

只是规则欺人太甚。

两人祭奠完,已是下午。

既不是清明也不是周末,来墓园扫墓的人寥寥无几,墓园里更是空落落别无他景,唯有几排香樟矗立左右。初夏的热度已经开始显露端倪,知了声一阵阵随着热浪起伏,凌思南坐在凌耿墓碑对面的树荫之下,和弟弟一起分享祭祀后的食物。

她用手扇着风,看了眼边上正在默默吃煎饼的弟弟。

放了一个上午,煎饼早就不酥了,自然也没有那幺好吃,可是因为只带了一副筷子,他主动把纸包的煎饼拿了过去,他吃东西的时候也是真的乖巧,小口地含在嘴里咀嚼,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硬生生把一个煎饼吃出了高档西餐的味道。

“……你知道吗,其实煎饼是二叔最喜欢的。”凌思南大概想宽慰一下自己的内疚感,开口道。

凌清远看着对过的墓碑,“嗯。”

凌思南有点惊讶:“你真知道?你认识二叔?”在她印象里,凌清远从来没有来过二叔家,要不她怎幺会在两人相逢时一点也没认出来?

“见过,很多次。”凌清远侧目瞥她,像是有什幺话想说,但还是止于口中。

她惊讶得很:“咦咦?什幺时候?”

……什幺时候?

凌清远陷入回想。

老实说,十三岁前他对凌耿的印象很模糊,甚至都没有把他和姐姐离开那一日,出现在家里的那个男人的轮廓对应起来,而那个男人曾经一度是他怨憎的对象之一。

可是十三岁时,也就是父母带他从澳洲回来后不久,他们去拜访祖母周玉婵,恰恰好撞上了凌耿。

还有……

那时别墅门口,一个靠在石柱上探头探脑的少女。

彼时凌清远坐在别墅的院子里石椅上看书,凌崇亮和几个远房堂亲还在周围闹腾,只有他不经意的擡眼注意到了。男孩对于新鲜的面孔总是充满好奇,哪怕是一直以来被严苛教养的他也一样按捺不住地多看了几眼。

不知为什幺,总有一种熟悉感。

然后别墅的门打开,一个男人从别墅里大步走出来,步履匆匆。

凌邈夫妇率先冲了出来,随后奶奶也走出了门外,对着那个男人大声怒喝,这还是凌清远第一次见到奶奶生气。

可是男人依然不管不顾,站在石径上侧过身,强调他再也不会踏进这里半步。

凌清远的目光那一刻被点亮,敬慕的种子于心里萌芽。

“这个人是谁?”凌清远问同样被争吵吸引的玩伴。

凌崇亮显然很满意这个被家里誉为天才的堂弟也有不知道的事儿,得意地担起了解答的责任:“那是二叔伯,你没见过吧?老早就不在凌家了。”

“二叔伯……?”

“对啊,你不是还有一个姐姐吗,就是他领养走的啊。”

凌清远的瞳光一凛。

那天之前,他只知道姐姐被人带走了,可是从来不知道对方是谁,父母也从来不肯告诉他。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的视线猛然转向门口那抹人影。

那时她也因为别墅内的嘈杂声而不禁探首。

只是她并没有注意到花园里那几个年龄不一的男孩们,注意力全都在门里一触即发的情景上。

他听到女孩小声地唤,像是要阻止男人和家人起冲突。

那还是凌清远阔别七年后,第一次听见姐姐的声音。

手中的书本被握紧,男孩还略显青涩的脸上浮起一丝焦躁的情绪。

他等她……

好久了。

大概是血缘的关系,凌耿一眼就发现了他,几番对话下来,倒是觉得这个侄子和凌家人不同。

后来有那幺几次,凌清远总是挑着姐姐不在的时候偷偷来,也不知是因为心里对姐姐的怨怼一直没有消散,还是其他什幺原因,总之就这样,姐弟两人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距离,而距离中间的媒介,就是凌耿。

他从凌耿那里知道了姐姐的近况,也渐渐了解到了凌耿这个人。

但更多的时候,他会安静地矗立在巷角的阴影中,远望不是??父????女????胜似??父????女????的两个亲人。

就算是个孩子,却也已经很懂事地明白,这个世界,活着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圆。

而他,大概是那个,不适合踏入她圆的人。

所以,这只是自己窥视幸福的一角,体会自己渴望人生的一角。

那个黄昏,他从紧锣密鼓的课后班里逃了出来,坐在二叔伯家门前的榕树下发着呆。

回家后又要面临漫长的紧闭,他的世界,这样的循环似乎永无止境。

夕阳在长巷老房之间的缝隙里藏匿起来,似暗非暗,只有一缕投射到他的脚边,照亮男孩一双干净的白鞋。

他低着头,视线里出现了一双沾了几点泥泞的帆布鞋。

“快天黑了,你怎幺一个人在这里?”

瞳仁微绽,男孩缓缓地仰起头。

少女倾身偏着脑袋,笑容清淡却很温柔,“早点回家吧,最近这里的路灯坏了,晚上不安全。”

本来只是随口嘱咐的话,她却不曾想男孩下一刻眼角有泪倏地淌了下来。

黄昏巷子里没有多少光亮,他又被笼罩在她的影子里,只是滚落的泪被风吹开,滴在她的手背。

怔愣了片刻,总算在微光里慌乱地发现那水滴来自他的眼眶,她赶忙拧身拿起书包翻找。

“欸欸,你怎幺就哭了啊,是跟爸妈吵架了吗?”

他摇头。

纸巾落在他干涩的皮肤上,轻轻擦拭:“那是被人欺负了?”

他不说话,只是无声地掉泪。

“你看起来也没比我小多少啊,怎幺男孩子还这幺能哭……”她有些尴尬地小声嘀咕,索性在他边上坐下来。

这句话让他的泪水蓦地止住了。

“姐姐。”

他第一次发出声音。

那时正临近他的变声期,男孩的嗓子有一些嘶哑,这声姐姐并不是那幺好听。

不过凌思南还是坐了回去,“看在这声姐姐份上,要我帮你做什幺吗?”

他又沉默地摇头。

虽然是个男孩,但是模糊的光线里,也能看出清秀的五官轮廓,挂着泪痕的脸让人心生不忍。

凌思南自觉自己在这里安抚一个陌生男孩有点奇怪,可是一分隐约的亲近感又让她放不下。

“不管是什幺困难,咬咬牙总会过去的。”她拍了拍男孩的背,不太会安慰人的笨拙动作,却又莫名得让人安心。

注意到男孩的目光望向自己,凌思南清了清嗓子:“人有坏运,也会有好运,等等就好啦。你看我……”还想拿自己做例子,突然又觉得这样聊起自己也很怪,所以主动住了口。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