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打开房门,他主动走出了房间,恰好侧身望向转进走廊的女人。耳边甫传来母亲惊诧的声音。
他又把门关上了。
门板隔着,凌思南看不到外面的状况,想开门,却又担心自己这么做反而让他难以自圆其说。
“跟姐姐有话要说而已。”
背抵着门板,她听到门外刚才让她担惊受怕的情形,被他云淡风轻地略过。
母亲不悦的声音在门外已经不再明晰,而他的声音,每个字节都敲击在她呼吸的频率上。
[今夜,梦我。]
她迷惘地抬手,指腹拈过唇沿,还有他的余味。
要是……真能梦到就好了。
长夜漫漫,新的一天伊始。
今天轮到她调休,不用卖力兼职的凌思南打算去一个地方,一个这么久以来,她一直不够勇敢去面对的地方。
晨曦晴好,夏天天光亮的早,碎金熔炼的天色抖落在窗沿,照亮一身轻便衣装的她。
走出房间的时候还特意看了眼凌清远紧闭的房门,想了想,还是轻声离去。
她先去了一趟花店,买了一束鲜翠欲滴的白百合,又在早市里排队买了几块煎饼,搁在她带来的饭盒里。
多层饭盒里有前一天准备好的小食,其中两道菜还是出自自己之手。
一切准备完毕,她赶到车站,太阳刚刚蜕成了红金色,从浮云中冉冉上升。
低头看了眼手机,恰好距离下一班车到来还有5分钟。
然后也理所当然地注意到,凌清远给她发来的消息。
[你要逃婚?]
凌思南禁不住噗嗤一笑,埋头打字。
[您好,您所要联系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发完这一串,凌思南放下手来,耸着肩坐在冰凉的候车座上,转头去看车来的方向,身子前后轻轻地晃悠。
早上的清河城,喧嚣又寂静。
喧嚣的是车流,寂静的是人心。
“姐姐。”
她听到边上一个温润入耳的声音传来。
凌思南蓦地回头,身边是一个中年大叔,眯着眼还在看手上刚买来的报纸。
幻听……吧?
就在她楞神的空隙,大叔的另一侧,少年缓缓地后仰,探出半个身子,偏头朝她眨了眨眼。
“服务区的服务范围,能超过一米吗?”
凌思南惊愕地瞪大了眼。
等到车来,他跟着她匆匆挤上了车,在后排落座。
凌思南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他总是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到她?
“你怎么就……跟来了?”
凌清远眄了她一眼,接过她手中的饭盒放在脚边,又一手捧起百合花束。
“见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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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她【本章补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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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家长这个说法并不算空口胡诌,比起没什么感情的父母,二叔伯其实更像是凌思南真正意义上的父亲。凌思南虽然没有这么当面叫过,但私下里,也早就把他当做了自己的爸爸。
凌耿这辈子孑然一身,死了也图个清静,独自安葬在清河城郊的一个墓园里。
因为生前就和凌家撇清了关系,即便化疗到最后周玉婵还是伸出了援手,但也没有影响二叔伯不想进凌家家族墓地的决定,而凌家自然也有它的傲气,更不会求着他死后葬回来。
香炉上三根香燃着袅袅青烟,凌思南蹲在灰色的墓碑前,盯着墓碑上的二叔伯的照片发呆。
二叔伯死在病床上的那天,她大哭了一场,那种感觉就像是世界即将毁灭,触目所及只有黑暗。但是过了那一天之后,凌思南再也没哭过,守夜,出殡,入葬……她一个刚满十八的少女,独自撑起来了,而且做得很出色。
不是薄情,是真正的痛,不与人说。
最在乎自己的已经死了,哭又有什么用呢?
一双长腿在她身边站定。
凌思南抱着膝盖,抬眼看向身侧修长挺拔的人影。
时至晌午,夏天的蝉鸣声聒噪地笼罩墓园,无风,唯有热意融融。
目光被阳光照射,有些睁不开,她用手遮挡,半着眯眼才看清了他的轮廓。
少年侧脸的线条干净,从下颔到喉结,几分坚毅的棱角起伏,是走向成熟的标志。
正儿八经的时候,越发像个值得信赖的男人了。
她的弟弟。
凌清远刚把墓地周围收拾好,额际还沁着汗珠,此刻低头瞅了姐姐一眼,不解地挑起眉:“干嘛蹲着?”
“就……想靠近一点,和他说说话。”
凌清远一脸疑惑:“也没听你出声。”
而凌思南那个不喜欢给人添麻烦的人生哲学,让她就连这种倾诉都是憋在心里默默地完成。
来之前,她刻意没叫上清远,原以为自己会来哭个痛快。
可是到了这里却发现,一直以来不敢直面的情绪,已经被时间冲淡,少了几分铭心刻骨,多了几分对现实的妥协。
人类,真的是一种很有韧性的动物。
“你还有什么把柄我不知道?鬼鬼祟祟的。”凌清远也跟着蹲下来,凑到她耳边,“姐姐跟二叔伯说我了嘛?”他轻悄悄地问,明明只有两个人,却好像怕被二叔伯听见,和她偷偷咬耳朵。
“啊?”凌清远微微张口,又笑得弯起眼睛:“你紧张什么?说话都要结巴了。”
她撇过头瞪他,却恰好碰上他倏地靠近,姐弟二人的鼻子差点撞在了一起。
“凌清远!”凌思南忙捂住他的嘴,“墓地里也敢开玩笑,不怕遭天谴呀你!”真的是,恶劣死了这个弟弟。
凌清远的嘴被堵着,就露出半个高挺的鼻梁和一双桃花开扇的眼睛,琥珀色的眼珠悠悠转转地看向她,又抬手把她的手心拉下,“不是玩笑,姐姐。”
他顿了顿,认真重复道:“不是玩笑。”
凌思南被他的认真震住了。
“我说过,我是来见家长的。”他伸出手,大掌按住她的脑后,把她勾向自己。
在姐姐的震惊中,烙下一个轻柔的吻。
薄唇绵软,意犹未尽。
然后退开,盯着她睁大的眼睛,轻笑。
“你……你干什么呀……”凌思南握成拳的手抵在唇畔,目光躲开来,连声音都软软糯糯地嗔:“这是墓园欸。”
“别这么说话。”被她羞涩的姿态勾得心痒,凌清远又亲了她一口:“招惹我。”
“你是我弟弟……”她挣扎地看了眼墓碑,“二叔伯会生气的。”说是这么说,语气却心虚得很。
“我生气呢?你管不管?”他撇唇,随即拍拍膝头起身:“丑媳妇早晚都得见公婆,何况我又不丑。”
凌思南禁不住嘴角的笑意,打量着这个“小媳妇”,准备起身的时候突然“啊”了声。
“怎么了?”
“脚麻了……”她可怜兮兮地抬眼,“站不起来。”
凌清远叹了口气,向她摊开手:“一边不想让二叔伯知道,一边跟自己弟弟这样撒娇。”
“撒娇才不算,姐姐本来也能跟弟弟撒娇。”握住他的手心慢腾腾起身,她一副天经地义的口吻。
两个人站在墓碑前,树影里跳动的碎金斑驳地撒在肩头,伴随夏日的蝉鸣。
“二叔伯。”目光锁着墓碑上笑容憨实的男人相片,凌清远安静地开口道:“姐姐呢……就被我内部消化了。”
凌思南拿手肘顶了他一下。
凌清远拉住她的手,她还来不及挣脱,就被他十指交握。
“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真要气得诈尸回来也好,反正人我是不会放的了。”讲到这儿清远目光瞟了瞟,思考了两秒钟:“真要能回来估计姐姐也高兴吧?”
“真要回来能先把你打死。”凌思南又好气又好笑,“能说点正经的吗?一点也不害臊。”
“为什么要害臊?”他懒懒地挑眉,随即抬眸视线飘远,远处的枝头两只雏鸟振翅扑腾,半晌终于缓缓飞向天际,“……我们不欠谁。”
凌思南的视线循着他的,手中的力道不由收紧。
“二叔伯也不在乎凌家有没有子嗣,那我们又有什么错?”他少有地用这样低柔的语气,像是曾经在他手中流淌的琴音,让人心神沉静。
“他找不到比我更喜欢你的人了,姐姐。”
真心,又有,什么错?
青红皂白,不是什么象征是非的颜色。
只是规则欺人太甚。
两人祭奠完,已是下午。
既不是清明也不是周末,来墓园扫墓的人寥寥无几,墓园里更是空落落别无他景,唯有几排香樟矗立左右。初夏的热度已经开始显露端倪,知了声一阵阵随着热浪起伏,凌思南坐在凌耿墓碑对面的树荫之下,和弟弟一起分享祭祀后的食物。
她用手扇着风,看了眼边上正在默默吃煎饼的弟弟。
放了一个上午,煎饼早就不酥了,自然也没有那么好吃,可是因为只带了一副筷子,他主动把纸包的煎饼拿了过去,他吃东西的时候也是真的乖巧,小口地含在嘴里咀嚼,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硬生生把一个煎饼吃出了高档西餐的味道。
“……你知道吗,其实煎饼是二叔最喜欢的。”凌思南大概想宽慰一下自己的内疚感,开口道。
凌清远看着对过的墓碑,“嗯。”
凌思南有点惊讶:“你真知道?你认识二叔?”在她印象里,凌清远从来没有来过二叔家,要不她怎么会在两人相逢时一点也没认出来?
“见过,很多次。”凌清远侧目瞥她,像是有什么话想说,但还是止于口中。
她惊讶得很:“咦咦?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
凌清远陷入回想。
老实说,十三岁前他对凌耿的印象很模糊,甚至都没有把他和姐姐离开那一日,出现在家里的那个男人的轮廓对应起来,而那个男人曾经一度是他怨憎的对象之一。
可是十三岁时,也就是父母带他从澳洲回来后不久,他们去拜访祖母周玉婵,恰恰好撞上了凌耿。
还有……
那时别墅门口,一个靠在石柱上探头探脑的少女。
彼时凌清远坐在别墅的院子里石椅上看书,凌崇亮和几个远房堂亲还在周围闹腾,只有他不经意的抬眼注意到了。男孩对于新鲜的面孔总是充满好奇,哪怕是一直以来被严苛教养的他也一样按捺不住地多看了几眼。
不知为什么,总有一种熟悉感。
然后别墅的门打开,一个男人从别墅里大步走出来,步履匆匆。
凌邈夫妇率先冲了出来,随后奶奶也走出了门外,对着那个男人大声怒喝,这还是凌清远第一次见到奶奶生气。
可是男人依然不管不顾,站在石径上侧过身,强调他再也不会踏进这里半步。
凌清远的目光那一刻被点亮,敬慕的种子于心里萌芽。
“这个人是谁?”凌清远问同样被争吵吸引的玩伴。
凌崇亮显然很满意这个被家里誉为天才的堂弟也有不知道的事儿,得意地担起了解答的责任:“那是二叔伯,你没见过吧?老早就不在凌家了。”
“二叔伯……?”
“对啊,你不是还有一个姐姐吗,就是他领养走的啊。”
凌清远的瞳光一凛。
那天之前,他只知道姐姐被人带走了,可是从来不知道对方是谁,父母也从来不肯告诉他。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的视线猛然转向门口那抹人影。
那时她也因为别墅内的嘈杂声而不禁探首。
只是她并没有注意到花园里那几个年龄不一的男孩们,注意力全都在门里一触即发的情景上。
他听到女孩小声地唤,像是要阻止男人和家人起冲突。
那还是凌清远阔别七年后,第一次听见姐姐的声音。
手中的书本被握紧,男孩还略显青涩的脸上浮起一丝焦躁的情绪。
他等她……
好久了。
大概是血缘的关系,凌耿一眼就发现了他,几番对话下来,倒是觉得这个侄子和凌家人不同。
后来有那么几次,凌清远总是挑着姐姐不在的时候偷偷来,也不知是因为心里对姐姐的怨怼一直没有消散,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就这样,姐弟两人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距离,而距离中间的媒介,就是凌耿。
他从凌耿那里知道了姐姐的近况,也渐渐了解到了凌耿这个人。
但更多的时候,他会安静地矗立在巷角的阴影中,远望不是父女胜似父女的两个亲人。
就算是个孩子,却也已经很懂事地明白,这个世界,活着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圆。
而他,大概是那个,不适合踏入她圆的人。
所以,这只是自己窥视幸福的一角,体会自己渴望人生的一角。
那个黄昏,他从紧锣密鼓的课后班里逃了出来,坐在二叔伯家门前的榕树下发着呆。
回家后又要面临漫长的紧闭,他的世界,这样的循环似乎永无止境。
夕阳在长巷老房之间的缝隙里藏匿起来,似暗非暗,只有一缕投射到他的脚边,照亮男孩一双干净的白鞋。
他低着头,视线里出现了一双沾了几点泥泞的帆布鞋。
“快天黑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瞳仁微绽,男孩缓缓地仰起头。
少女倾身偏着脑袋,笑容清淡却很温柔,“早点回家吧,最近这里的路灯坏了,晚上不安全。”
本来只是随口嘱咐的话,她却不曾想男孩下一刻眼角有泪倏地淌了下来。
黄昏巷子里没有多少光亮,他又被笼罩在她的影子里,只是滚落的泪被风吹开,滴在她的手背。
怔愣了片刻,总算在微光里慌乱地发现那水滴来自他的眼眶,她赶忙拧身拿起书包翻找。
“欸欸,你怎么就哭了啊,是跟爸妈吵架了吗?”
他摇头。
纸巾落在他干涩的皮肤上,轻轻擦拭:“那是被人欺负了?”
他不说话,只是无声地掉泪。
“你看起来也没比我小多少啊,怎么男孩子还这么能哭……”她有些尴尬地小声嘀咕,索性在他边上坐下来。
这句话让他的泪水蓦地止住了。
“姐姐。”
他第一次发出声音。
那时正临近他的变声期,男孩的嗓子有一些嘶哑,这声姐姐并不是那么好听。
不过凌思南还是坐了回去,“看在这声姐姐份上,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他又沉默地摇头。
虽然是个男孩,但是模糊的光线里,也能看出清秀的五官轮廓,挂着泪痕的脸让人心生不忍。
凌思南自觉自己在这里安抚一个陌生男孩有点奇怪,可是一分隐约的亲近感又让她放不下。
“不管是什么困难,咬咬牙总会过去的。”她拍了拍男孩的背,不太会安慰人的笨拙动作,却又莫名得让人安心。
注意到男孩的目光望向自己,凌思南清了清嗓子:“人有坏运,也会有好运,等等就好啦。你看我……”还想拿自己做例子,突然又觉得这样聊起自己也很怪,所以主动住了口。
“等不到的。”凌清远转而望向巷口即将消失的那一抹光线,“他们改变不了的。”
凌清远伸出的手,手心里那最后一缕光线,消失了。
女孩和归来的长辈说了三两句,手指指向来时的榕树下,可是两人再度望去的时候,那里却再没有任何人存在的痕迹。
华灯初上,映照出千家万户的夜晚。
男孩站在浓墨似的夜色里,和黑暗融为一体。
姐姐她,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圆。
很快回来这句话,自然是不会兑现了。
我不会再来打扰你,因为我们也不会再有交集。
可能,终究只是可能而已。
如果有可能这件事。
“清远?”
他收回了思绪。
“怎么了,发呆这么久?”凌思南放下手里的饭盒,抬手抚上他的额,“别不是中暑了吧?唔……温度还好。”那双眸子里盛满了关切的神情,丝毫不加掩饰。
凌清远忽然抿了抿唇。
一手揽过她,抵着她的额,轻轻一吻。
“现在你在乎我了。”
“嗯?”
回程的公交车上,她靠着他的肩膀沉沉入睡。
凌清远偏着头轻蹭过她的头顶,望着窗外掠过的城市。
所有的改变,都是值得的。
我不再求你带我走。
我会带你走。
……
……
夏夜的雨说来就来。
窗外的天自傍晚起就阴沉沉的,闷雷在天际翻滚,很快倾盆大雨就拍打在落地窗上。
今天刘妈临时请假没有来,凌思南做好了晚饭和清远两人一起吃了一顿。
除开昨天等弟弟回家,父母这段时间晚归已是常事,今天也一样,邱善华出差在外,凌邈更有一个重要的饭局,打了电话说今晚会在酒店过夜。
凌思南松了一口气。
一段时间以来家里的低气压已经让她压抑得不行,总算有短暂的自由时间。
也是……
洗过澡从浴室出来的她,目光望向沙发上的人影。
她拿着浴巾走过去,凌清远一手撑着靠背,懒洋洋睨向电视屏幕。
“我就知道你没擦干。”毛巾覆过来盖住他的脑袋,凌思南抬手隔着棉布揉搓,“不擦干以后会头痛的。”
他自然而然地伸手揽住她的腰,把头靠上。
凌思南被小腹上传来的热息呵得发痒,笑着推他:“你、你干嘛,别这样……”
“姐姐……”薄唇抿住她的睡裙中段,慢慢往上拉,后面的话全都敛在口中,却不言而喻。
一个月没做了。
他的眼神这么告诉她。
凌思南咬着唇瓣,害羞地摇头。
他放开口中的布料,“有新欢了?”
“神经病。”凌思南扯了扯他的脸,“……在家里……我怕。”
“他们今天不回来。”凌清远说到这里,却奇怪地停滞了片刻,“别怕,不管发生什么,有我在。”
指尖在她臀上游弋,又慢慢地摸索进了裙底。
真的好久没做了,可是身体却记住了他的触感。
十六岁的少年,本身就欲壑难填。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内裤已经被剥离到角落,她骑跨在他的腰间,两人忘情拥吻。
窗外的雷声阵阵,甚至盖过了隐约中的一声电子音。
“……清……远?”
如若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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桀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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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身的寒毛在一瞬间倏地拔起,凌思南睁眼的那一刻,心脏几乎要蹦出了喉咙。
那个熟悉的声音让她头皮发麻。
她蓦地推开弟弟,而凌清远则皱了下眉头,坐起身望向沙发后站着的男人。
他没有马上开口,一双眸子盯着男人幽幽地看,反倒不像是心虚的那方。
凌思南喘息得飞快,吞了口口水,才屏住呼吸慢慢瞥向出声的方向。
凌思南木讷地端详了半天,狂乱的心跳才稍稍找回了一点规律,她抿了抿唇,下意识地侧目和沙发上的清远对视了一瞬。
“爸,暑假。”凌清远一只手臂搁在沙发靠背半转过身:“明天不上课。”
二叔伯之前偶尔也喝醉,不过酒品很好,喝完酒就闷头大睡,凌思南对于这种醉酒还闹腾的醉汉没什么应对经验。
凌清远把姐姐往另一侧带了点,起身,“你今天到底喝了多少?怎么醉成这样?”
凌思南摇摇头,她绕开沙发,走到中岛台那儿倒了杯水。
“爸,少说两句。”凌清远挡在了两人之间的中线上,隔开凌邈恶狠狠的目光:“我看该早点去睡的是你。”
一杯水被递到凌邈跟前。
“喝点水吧,爸。”尽管凌邈那样说她,但跟一个醉鬼是没有道理可言的,何况她本来就知道这个家对她的态度,也没什么余暇去纠结父母怎么埋汰自己。
以往父母就算讨厌她,说话也是含沙射影,弯弯绕绕,反倒是此时把话说透的凌邈,让她觉得舒坦得多。
她的余光注意到凌清远在顾及她,对他小声道:“没事的。”她是姐姐,怎么都不该在他面前那么脆弱。
而凌邈的手最终握住了杯子,咕隆咕隆大口把杯中的水灌入了嘴里,又把杯子塞给她。
水从嘴角淌出了一些,被凌邈一手抹过。也不顾衬衫上的水渍,又往后一仰倒在沙发上。
凌清远舒了一口气。
凌邈一脚踢在茶几上架着,依然是虚着眼觑向凌思南,不知在想什么,让她有点背脊发冷。
“先去睡吧。”凌清远轻声提醒,领着姐姐正准备走开,凌邈忽然叫住两人。
指着旁边的沙发命令两人坐回去,颐气指使的姿态令人生厌。
凌思南站在原地,忽然想到什么,全身神经都紧绷起来。
“……裤……”她小声拉拉凌清远的衣角。
“什么?”
凌清远轻咳了声。
凌邈再次要求他们坐回去。
于是两人真的坐了回去。
“先按着他说的做。”凌清远说,“他喝多了就容易闹,顺着他就好,不然还得多折腾一会儿。”
……那还能怎么办呢,凌思南觉得自己也别无选择,万一强行回房间争吵起来,她真怕爸爸一起身就发现了。
只是……凌思南盯着自己的睡裙的末端,堪堪盖住膝头。
她扯过边上的空调毯,覆在腿间,心跳砰砰作响。
太过紧张中空这件事,以至于凌邈怼着她冷嘲热讽她也没听进几句,倒是凌清远在边上听得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
好不容易凌邈安分了一点,又要求两人陪他看电视。
……就真的是看电视。
醉鬼的思维不能理解,所以也没必要理解。
客厅本来就没有开大灯,只有吊顶的小灯亮着,淡淡的冷光。
电视里播放外语谍战片,凌邈仍旧半倒在沙发上,撇着头望向电视机,也不知道到底看进去多少。
凌思南的目光一直在父亲身下打转,隐约看到了斜下方大腿和靠枕之间露出了一小片淡蓝色。
……疯了。
偷瞄弟弟,他倒是淡定地很,安静地靠着沙发看电视。
凌思南面有难色地收回目光,这种心一直被吊着的感觉太糟糕了。
夏天的夜晚,屋里开了空调,久坐之下,稍微有点凉。
紧绷了半晌的凌思南终于累了,有些昏昏欲睡。
感觉到身边动了动,沙发就往那儿陷落,她的身子也跟着往那一边倾斜。
直到碰到一个肩头,抵住。
肩膀能感觉到布料另一端传来的热度,以及臂膀上紧实的肌肉。
纯棉的面料柔软,又温热。
还有少年洗过澡后淡淡的皂香味,笼罩在身周。
但那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搁在沙发座上的手,因为这一霎的接近,略有似无地碰到了对方。
小指蹭到小指的皮肤,麻麻痒痒的触感,他的指尖有点凉,也不知是不是他指尖的凉,触碰的一刻她打了个寒颤。
他侧目看了她一眼。
她抿唇,不动声色。
两只小指抵着彼此,他勾起小指轻轻摩挲。
心跳又快起来,连带着她的血液从指尖返流上涌。
她把手往自己方向挪开,用眼神示意父亲还在斜对面的沙发上。
可他只是唇角扯起弧度,下一秒半温半凉的掌心覆上她的手背,岔开的十指叠在了一块。
砰咚一声,有什么撞在心房。
荧幕里的特工还在生死时速,而荧幕前若有似无倚靠的两人之间,有脉脉情愫暗流汹涌。
凌思南吸了一口气,心惊胆战地盯着那端父亲凌邈的一举一动。
……会被发现啊。
“姐姐。”凌清远蓦地朝她微微倾首,低声耳语:“你知道吗?”
“爸爸每次喝成这样……”
一定是她想多了,清远再变态也有分寸的……
“就是你想的那样。”凌清远贴着她的耳朵吹了一口气。
分寸?事实证明没有。
耳朵因为那一口气憋得晕红,她后仰了些想要逃开某人的亲近,还不忘瞪他:“你疯了吗?”
背着父母都已经战战兢兢了,当着爸爸乱来还嫌他们没被发现吗?
“我早就疯了。”凌清远轻轻扬起一侧的嘴角。
那一刻他目色中的执念如渊,癫狂,更凌冽。
下一秒刘海垂落,也半掩去了他眼里的光,“从你,回来那天起。”
姐弟之间的那条禁忌的规则,先打破的是你,姐姐。
是你把香甜的苹果放在囚徒的笼前,是你打开的笼门。
那就要理所当然承受所有的不顾一切和自食其果。
她看着他伸出手,身体僵硬得动也不敢动,而那只属于少年的手攀上她的大腿……
把毯子拉至他的膝头。
像是感觉到她仓皇的情绪,他只是轻飘飘送来一瞥。
凌思南的心跳猝然重启。
房间忽然沉入黑暗,电视机的画面一转,声音又陡得拔高,在这个节骨眼上更让她吓了一跳。
父亲凌邈用遥控器关了顶灯,似乎厌倦了追车的晕眩画面,在上百个频道间随意切换节目。
摊开的手臂搁在扶手上,和他们也不过两三米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