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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动身前还有训练的心思。”菲比淡淡地说,“不留点力气给你自己保命?”

    “哦?”丹尼尔散漫地回过头来,苹果绿的眼睛戏谑地扫了一眼菲比,“我死不死,你很在意吗?未来的家主大人?”

    菲比斜眼一扫丹尼尔脸上还没洗干净的油彩这人越来越疯了,出任务之前还会给自己画各种各样的小丑面具,虽然本意是为了伪装自己,不让外人看到面部,但选择这也夸张的方式,本身就说明一些问题了。

    “我知道上次任务里,你母亲留给你的佣人背叛了你,被你一枪打死了。”菲比一顿,“但我在射击台上留下你的命,是希望你成为二把手,而不是一个疯子。”

    “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我做二把手?”丹尼尔神经质的笑从她背后传来,“小心一点哦,家主大人,我骨子里说不定也流着来自于我母亲那边的,名为背叛的血。”

    “是吗?”菲比不为所动,她耸肩,无所谓地回复,“这血再怎么样也比辛奇马尼家族的血要干净吧?”

    在丹尼尔离开的当夜,菲比就动用了自己的势力,将她和母亲送出了辛奇马尼家族,在几轮转渡之后,菲比她们登上了天空之岛。

    那是菲比第一次见到红桃。

    这人披着红黑纹路交错的雍容长袍,长发垂落,右耳戴了一支暗红色长流苏耳环,神色慵懒地靠在沙发里,别过头看着岛外的雨,紫色眼眸半阖似乎在出神,在氤氲的烛光里,眼下的泪痣若隐若现,有种看不出性别的美感。

    说实话这还是菲比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人类。

    但她却并不喜欢红桃。

    “你看起来很软弱。”菲比望着红桃,挑眉,“给予我母亲信念的人,居然是一个弱者?”

    菲比的母亲不可思议地转头:“菲比!”

    “我软弱?”红桃偏过头来望着菲比,他似笑非笑,“我软弱在什么地方?外表吗?我看起来很脆弱?”

    “不。”菲比直视着红桃的眼睛,“我母亲每夜跪在我的床前祈祷都要离开困住她的地方,你为什么没有这样的信念?”

    “你为什么不敢离开这个困住你的岛?你在留恋这个岛上的什么东西?”

    红桃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他平视着菲比的绿色眼睛,菲比不偏不倚地正视着他。

    “我可以”红桃转头看向有些怔然的菲比妈妈,微微笑了一下,“和她单独聊聊吗?”

    在菲比妈妈离开之后。

    “你很珍惜你的母亲,为了保护她专门送她来看我,你对她很好。”红桃顿了一下,“如果有一天,她离开你了呢?”

    “她为什么要离开我?”菲比反问。

    “她死亡了。”红桃很轻地说。

    “是什么让她死亡的。”菲比问。

    “疾病,这座岛,她的信仰,很多人。”红桃回答,“人都是很脆弱的,很轻易就会死亡。”

    “如果是疾病,我会治愈,如果是岛,我会炸毁,如果是信仰,我会让她更改。”菲比倨傲地抬起头,她眼神里是一如既往的强势,“什么让她死亡,我就摧毁什么。”

    “如果”红桃抬起头,他紫色的眼眸里有很多情绪,语气轻得就像是岛外的雨,“是她自己呢?”

    “如果她自己不想活了呢?”

    突如其来的疾病,每次按时的衰败,最后早已接受的告别,早已准备好的遗言,就像是一台被她排练了无数次的舞剧,在他面前上演落幕。

    红桃很轻地重复了一遍那句话:“如果是她自己,选择死亡了呢?”

    菲比被噎住了,她难得地卡了壳。

    那天下岛的时候,菲比也没有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她被红桃送下了岛,她回头看着站在风雨飘摇的天空之岛边缘那个穿着宽大外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男人,红桃的眼神穿越了黑夜里的风雨,落在了正在上船的她们身上一瞬,然后又寥落地移开了。

    似乎是他也在期盼从她身上找到一个答案。

    那天回去之后,她的母亲告诉了她红桃的事,最后只是叹息一声:“我认识红桃的妈妈,那是个很好的人,只是”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那样生不如死地生存。”

    那你呢菲比想问这个问题,但她最终没有问出口,因为她也不知道问题的答案是什么,她听了才会满意。

    很快,这个菲比遗忘脑后的问题以一种出乎意料的尖锐形态出现在了她和她母亲面前。

    丹尼尔在试炼任务当中失踪了,他的父亲发了大火,几乎是动员了整个家族的力量,却也再也没有寻觅到丹尼尔的踪迹,在清扫完外面的可疑敌家之后,她疑心过重的父亲很快将矛头对准了家族内部的人。

    其实丹尼尔失踪这件事情对她的父亲来说本身无足轻重,重要的是有人敢当着他的面,动他手下的人,忤逆他的意愿,脱离他的掌控。

    在一轮又一轮的家族清扫中,菲比和她母亲在丹尼尔试炼任务期间曾离开过家族这件事,很快就被经受不住拷打的佣人交代了出去。

    没有任何人可以当着她父亲的面做她父亲不允许,不知道的事情,包括她这个继承人。

    菲比对被扔进监狱拷打这件事习以为常,他父亲在她有时候一些回答和表现不如意的时候会这样惩戒她,这不是她独有的,丹尼尔,或者说家族里的每一个孩子都进过私狱。

    但这次不一样的是,她的母亲也进来了。

    在被抓起来之前,菲比反复告诫她的母亲,私狱的人员会对她上测谎仪,只要她如实说出信息,他们是不会对她动刑的辛奇玛尼家族会善待诚实的人,这是她家族里的传统。

    所以菲比知道,只要她老实交代,最多一周她就能离开这个肮脏的牢狱。

    她的确老实交代了她去找了红桃,反正红桃那座离奇的天空之岛没有红桃开门根本没有任何人可以登上去,但那些人反复询问她到底去了哪里的紧绷样子,让她下意识有些焦躁。

    这是在同谋双方犯人口供不一致的情况下,反复核实口供才会反复询问她相同的问题。

    在第十天,诚实的菲比被放出了私狱,但她的一直以来的不祥预感却验证了,她见到了她被刑罚得伤痕累累的,不诚实的母亲。

    她的父亲坐在一旁的监工椅上,神色低沉地望着她:“你的母亲如我前任妻子一般愚昧又愚蠢,她也背叛了我,不肯诚实地告诉我她曾去过什么地方。”

    “辛奇玛尼家族容不下不诚实之人,但她是你的母亲,你是我唯一的继承人,我看在你的面上,在你的面前再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她的父亲看向跪在地上,双手被钉在血迹斑斑的木柱上的母亲:“你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

    “如果你这次诚实交代,我可以让你活下来。”

    “诚实?”她披头散发的母亲仰起头来,菲比从未想过她一向软弱的母亲居然能在父亲面前摆出这幅表情,带着讥讽不屑,她浑身是伤,居然在笑,“我已经和你说过千万遍了。”

    “我登上的是一片你这种罪恶的人永远无法登上的自由领土。”

    “我见到的,是你永远见不到的美丽的人。”

    “说出地点和名字。”她父亲的脸色已经完全阴沉了下去,“你的女儿已经交代了部分信息,只要你如实交代你是怎么找到那个地方的,我就放过你”

    她的母亲眼神朦脓地望着她的父亲,沙哑地笑了一下:“你曾经也去过那个地方,你也见过我见过的人。”

    “不过已经过去快十几年了,你不记得也正常,但你要从我口中听到,让我配合欺骗他,让他给你们开门,让你上去那个地方”

    “绝无可能。”

    “那个地方曾经被誉为净土,现在它真的是净土了,你们不配登上去打扰他的清净,哪怕我死,我也不会让你再见到我故友一面。”

    她父亲的脸色静止片刻,然后抬手,旁边有侍从庄重地将自己的枪从后腰抽出,放到了她父亲的他摊开的手掌上。

    菲比死死地盯着那柄枪,她对这枪的构造熟悉无比,曾千百次使用这枪,但此刻,看着那黑漆漆的枪口,她第一次有种陌生的感觉她在恐惧她使用了无数次的工具。

    她的心脏狂跳起来。

    “你是背叛我的第二个妻子。”她父亲漫不经心地调整着枪支,“相信你已经知道背叛我的第一个任妻子的下场了,我从不后悔亲手杀死背叛家族的人,但在那件事情上,我自认唯一做的不恰当的地方,就是让丹尼尔因为这件事和我疏远了。”

    “我没有合格地教导年幼的他何为背叛者,让他不理解我杀死他母亲的做法,成长得颇为叛逆,和我渐行渐远,直到他长大被背叛,在任务里吃了不少苦头,才明白了我的苦衷。”

    “一回生二回熟,我这次不会犯相同的教育错误了。”

    她的父亲抬起头,看向菲比,伸出手强硬地扶住她的肩膀,将枪放入她的掌心里,冷酷地说:“菲比,作为一个合格的家主继承者,你知道应该如何对待背叛者吧?”

    菲比的胸膛在那件因为她发育又渐渐紧绷的胸衣里急速起伏,她母亲日夜小心修改胸衣给她腾出的那点缝隙,在这种紧绷到极致的场景里完全不够她呼吸,她下意识地握紧枪,表情罕见地出现了一点窒息后的凝滞。

    “就像你十岁那样”她的父亲轻声细语,“用枪对准你母亲的心脏。”

    “就像是打掉一颗苹果一样,打穿那颗心脏吧。”

    她看向她的母亲,她一如既往地笑着看她,就像是那天继承人考验一样,用口型对她说:【开枪吧】。

    菲比深呼吸了两下,她缓慢地举起了枪,手没有一丝颤抖,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转压制住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父亲,用枪口抵住他的太阳穴,表情冰冷。

    几乎是一瞬间,所有侍从都将枪抽出来对准了菲比。

    她父亲缓慢地举起了双手,一直掌握手中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惊恐的裂缝:“你在干什么,菲比?你为什么敢用枪对准我?!”

    “我为什么不敢?”菲比歪了歪头,她表情甜美,语气却冰冷,“当你教导我用枪对准我母亲那一刻,你就应该料到我完全也有将枪对准你的勇气,我尊敬的父亲。”

    “松开她。”

    她父亲僵住片刻,下令说:“松开她母亲。”

    但同时,她父亲做了一个非常微弱的向下手势,菲比眼疾手快地看到这是家主的暗号,意思是开枪。

    于是菲比先一步毫不犹豫地对准她父亲的手开了一枪,几乎在她父亲惨叫起来的同时,侍卫们把枪的动作僵住了。

    “我说,松开她。”菲比被那件胸衣束缚得快要过呼吸,但她语气还是冷静的。

    “真不愧是我亲手教导长大的孩子,勇气和反应力一个不缺。”她父亲居然带着几分赞赏捂住自己正在涌血的手掌抬起了头来,他目光阴狠地盯着她,“或许在多给你一点时间,你真的可以从我手中成功夺权。”

    菲比敏锐地觉得不妙,她看到她父亲从内衬里掏出了一个有逆十字标志的圆形物品,那东西散发出的气息让菲比一瞬间不适到想要退开。

    “这是家族新开展的走私业务,这东西学名叫做【异端】,有各种各样你想象不到的作用。”她父亲哈哈大笑起来,“比如你眼前这个,作用就是你对我开枪,造成的枪伤会转移到你最重要的人身上。”

    “而我身上的枪伤则是会痊愈。”她父亲举起完好无损的手掌,笑着看向她,“很神奇是吗?我随身带了很多个这样的【异端】。”

    菲比瞳孔一缩,她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她捂着手跪在了地上,血流了一地。

    “看来我对你的教导还是不够。”她的父亲突然握住她的枪,神色和语气都变得阴森冷酷,“那就从今天这一课开始重新教导你吧。”

    她的父亲握住她的枪,对准自己扣了下去,与此同时,菲比身后响起了一声巨大的枪响,她表情和动作都定格住了,被他父亲捏住脸转头看了过去。

    她的母亲,心口被击穿,倒在了一片血泊中。

    菲比想要用力呼吸,但却提不起力气。

    因为她感觉自己胸衣的那点可以用于呼吸的空隙,消失了。

    【系统提示:检测到玩家菲比的欲望,登入游戏。】

    当菲比满身血迹地从自己第一个单人游戏里爬出来之后,她开始疯了一样在这个游戏里找可以治愈伤痕的道具。

    她知道只要她现在不登出游戏,她母亲的时间就会定格在受伤那一刻之后不久,她那一枪打偏了一些,没有正对心口,说不定还有救!

    但很快菲比就意识到了,这个看起来无所不能,可以实现每个人愿望的游戏,居然没有治愈的道具玩家无法获得可以恢复生命值的道具,而她也找不到可以瞬间治愈枪伤的道具。

    菲比恍惚地随便选了一个坐标登出了游戏。

    不幸中的万幸,她的母亲并没有死亡。

    红桃在送她们下岛之后,一直派人跟着她们,在事情出了变故之后,红桃意识到了不对,迅速派自己公会的人,或者说玩家想尽办法潜入了辛奇玛尼家族,将她中了一枪的母亲带了出来,带到了岛上严密地看护起来。

    菲比在岛上见到了自己昏迷不醒的母亲。

    “我用了很多道具维持她的生命体征。”红桃端坐在一言不发的菲比旁边,静了一会儿才说,“但游戏里没有治愈的道具,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抱歉。”

    “这一枪是我开的,她的现状也是我造成的。”菲比语气平淡,“抱歉轮不到你来说。”

    两个人相顾无言地陷入了沉默。

    “我们救到她的时候,她还没有陷入昏睡,只是意识有些模糊了。”红桃顿了顿,轻声说,“她最后一句话是留给你的。”

    “她说,菲比,你是对的,强者才能有自由,她这样的弱者在这个世界上,无论到何处,岛上岛下,都只能祈祷挣扎,是不配拥有自由的。”

    “她活着,对你而言,或许只是弱者对强者的负担而已。”

    菲比放在膝盖上的手一下攥紧了。

    不是这样的!!

    我现在对你才是弱者!我什么都做不了!

    红桃起身离开,菲比一个人长久地伫立在她母亲的床头,然后她望着窗外的月光静了一会儿,然后双手合十,缓慢地跪了下去。

    “神啊。”她闭上双眼,嗓音沙哑地轻声诵读,姿态虔诚无比,一如之前她母亲笨拙纠正她那样,“如果您真的存在,我向您虔诚的祈祷。”

    “我希望她活下来。”

    “你知道吗?”有玩家小声议论着,“那位最近大出风头的新人榜一的玩家小女巫,居然有治疗系技能!”

    “哇,治疗系?!这各大公会不得抢她抢疯了?!”

    “是啊,国王公会都砸了一百多万充电积分了,也没见她加入,而且她治疗条件苛刻得狠,从来不轻易治疗玩家,倒她面前她都不见得会拉,完全看心情治疗,有时候一次治疗十几个玩家,有时候一个也不治疗,而且她不光会治疗,还是毒人,有时候你求治疗把她弄犯了,直接给你毒晕。”

    “那找她还挺危险的。”

    “是啊,大公会都吃瘪,我们这些底层玩家还是看热闹就好。”

    闲聊的玩家从菲比旁边走过,她目不斜视地盯着登入口前面一个全身都被黑袍罩进去的玩家那就是小女巫。

    红桃的告诫还在她耳边【小女巫是个很危险的玩家,你才进游戏,跟着公会好好刷本,收服小女巫的事情交给公会。】

    【不要靠近小女巫,她只打五十人以上的危险大本,你跟进去就是送人头。】

    她的母亲已经虚弱到一个很危险的界限。

    其实用了那么多道具,本不应该虚弱的那么快,但她的母亲就像是丧失了求生意志般,迅速地衰败了下去,每次靠近都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在变微弱。

    菲比终于不得不面对红桃曾经对她提出的那个问题【如果是她自己选择了死亡,你要怎么办?】

    她也给出了答案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

    但她也无法做到就这么坐以待毙至少要接近小女巫赌一次,这是菲比的想法。

    她一个进入游戏才不到一周的新手玩家,就这么跟着新手榜一的高玩【小女巫】进了小电视区最高难度的副本五十人以上的大副本。

    然后不出意料地被虐得体无完肤。

    菲比也不清楚自己依靠着怎么样一点执念,拖着几乎被怪物腐蚀殆尽的躯体,死死地用双手撑在地上,朝着那个站在地面上,轻快跳跃,到处喷洒毒药,驱散腐蚀怪物的女巫靠近。

    那些毒药的雾气和怪物阴郁的黑气混合在一起,朝着菲比的面部扑来,她恍惚地望着那扭曲而来的黑色雾气,几乎看到了代表死亡的黑夜降临在自己的面前。

    她像是看到了那晚私狱里混乱的血光。

    这就是她的结局吗?

    她从出生开始从来没有输过,无知地以为她是世界的强者,但却在这个世界却脆弱如蝼蚁,再也得不到她想要的自由。

    黑雾被抖动的披风吹破,怪物被毒药驱散,森林里落入了微光。

    菲比恍然地抬起头看向赤脚站在她面前的人,斗篷里的小女巫撩开了一角,露出一双灰蒙蒙的眼睛,她似乎是“看”向了菲比的方向,伸手将掌心里白色的瓶子递给她:“喏,给你,解药。”

    这个世界的奇迹,以一种最离奇的方式降临在了她面前。

    赐予她光明的,是个看不见的家伙。

    她死死地攥紧对方递给她的解药,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但却坐不起来,有些生涩地道谢:“谢谢。”

    菲比静了一会儿,虚弱地反问:“为什么把解药给我?”

    “因为你也太执着了。”小女巫蹲下来,好奇地“望”着她,“其他想要跟我的人看我一直放毒不给解药,早就骂我跑了,只有你一直无论受多重的伤都跟在我身后,而且你又是个女孩子嘛。”

    小女巫耸肩:“对女孩子我还是比对狗男人要温柔的,就给你了,喏,用吧。”

    “我不用。”菲比很轻地摇头拒绝,“我要带出去,给别人用。”

    “啊?”小女巫语气疑惑,“但我的解药带不出游戏啊。”

    菲比:“”

    小女巫略微惊慌:“喂!你别哭啊!我可以想想办法的啊!”

    “是这样啊”在清完整个地图的怪后,游戏结束后,小女巫和菲比没有登出游戏,小女巫坐在游戏的悬崖边上,若有所思,“你是要带给你母亲用啊,我想想,应该有招的。”

    “啊有了。”

    小女巫恍然大悟一击掌:“我知道赌徒公会会长查尔斯的技能是可以存储技能带出去用的,他最近也在拉拢我,让他用技能帮我存一瓶解药,你就可以带出去用了。”

    菲比一顿。

    传闻小女巫的智力面板上九十了,看来不是假的,她几乎是和小女巫同时想到查尔斯的技能。

    但是

    “你为什么要帮我?”菲比轻声问,“我只是个对你毫无用处的弱者。”

    “是因为同情吗?”

    小女巫略有些犹豫地反问:“你刚刚还装哭博取了我同情,为什么现在一副很介意我是因为同情帮你的样子啊?”

    菲比:“”

    被看出来了。

    的确,刚刚她听到小女巫说对女生会更温柔,就迅速装哭卖惨了她觉得对方说不定会吃这套,没想到被看出来了。

    但看出来了还是吃了这套,这让菲比更疑惑了。

    “你刚刚说,你的母亲选择了死亡,是因为觉得自己是弱者,是你的拖累。”小女巫托着下颌,有一搭没一搭地换了个话题,“弱者没有自由,这倒是很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菲比反问,“只有强者才能有自由,不是这个世界的铁律吗?”

    “哪怕是在游戏里,也是强者才能拥有更多。”

    “现在你在我面前也是弱者。”小女巫摇了摇自己手上的解药,“你从我这里获得的解药,或者说解救你母亲的自由,是从何而来的呢?”

    菲比顿了顿:“我的自由来源于你的庇佑。”

    “弱者的自由来源于强者的施舍。”

    “不是哦。”小女巫平静地反驳她,“我帮你并不是因为施舍你,也不是庇佑你,是你的信念打动了我。”

    “那种相信绝对能从我手上搞到解药的执着和信念打动了我,我知道只要你不死,你会一直跟着我,知道我把解药给你为止,我如果现在不给你,后续大概率会被你烦死,所以我给你了。”

    菲比一怔。

    “弱者的自由来源是信念,只要相信禁锢自己的东西终有一天会被自己战胜,弱者也是有自由的。”小女巫的衣袍在悬崖的风中飘荡,她的声音从兜帽下随风飘扬,“我曾经也是被欺压的弱者,但我也在困境里保护了其他人,你现在也是弱者,你也在努力地保护你想保护的东西,我们都有这个自由。”

    “不是因为是强者,所以才拥有自由,而是因为向往自由,弱者才变成了强者。”

    菲比拿到了解药,在她母亲醒来的那天晚上,她独自一人跪在自己床前虔诚地祈祷:

    “神啊。”她轻声说,“我诞生至今,只见过地狱,从未见过天堂。”

    “要是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天堂这么美好的地方。”

    “那请您一定让小女巫上天堂。”

    第537章

    女巫审判(日+269)

    在那之后,

    红桃成功地将小女巫引入进了公会。

    在红桃和小女巫接触两三次之后,他毫不犹豫地将对方划进了下一次联赛的固定队员里,并且开始重点培养,

    在那之前,红桃找菲比聊了一次。

    谈话的地点在岛上一个堆满酒红色绒被的沉郁房间里,

    在一个大雨滂沱的下午。

    “我本来”红桃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上难得从懒散里透出一丝真实的倦怠出来,

    他斜靠在一张宽大到就像是床的椅子上,脚背蜷在上面,

    酒红色的长发湿漉漉地从脸侧一直贴到微微敞开的心口,

    语气和眼神都恍惚又迷离,

    “我本来是准备让你入队的。”

    菲比扫他一眼,一针见血:“你去见你母亲了?”

    她知道红桃的母亲葬在离这里很远的另一个岛屿上,红桃如果是这种情状,

    那只能说明这家伙在上岛之前去给他母亲扫墓了。

    “嗯。”红桃明显不想多聊这个话题,他避开了菲比的视线,声线重新平和下来,

    将话题移转了回去,“但小女巫比你更合适,

    你们的技能有重叠的部分,

    以及你做事有些太极端了,不太适合这么早就上联赛,

    小女巫可以说各方面都发展得很平稳,她比你更适合入队,以她的能力,虽然说还是新手,

    但甚至已经可以接手战术师的位置了。”

    “我对做她的替补没有意见,她很强,

    我理应是她的替补。”菲比望着红桃,语气很直接,“就连你也该是她的替补。”

    “你太软弱了,不如她做战术师赢取胜利的可能性大。”

    “你不如她强大。”

    红桃沉默半晌,他抬手盖住自己的眼睛,身体向后仰倒,嗓音沙哑:“你说得对。”

    “她那么小,经历了那么多事情,那么重的疑心,在仇恨中,她居然还是冷静的,有保护别人的意愿和底气。”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保护什么东西了,就连你的母亲,我的旧友,也是她救回来的。”

    “你说得对,我的确应该是她的替补。”红桃缓慢地放下盖在自己脸上的手掌,他望着对面的菲比,轻声说,“我想让她成为国王公会的会长,和这个战队真正的战术师。”

    “你让她去做会长?”菲比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那你要离开公会是吗,你要去做什么呢?”

    红桃偏过头,他眼神沉静地望着岛外的雨,没有回答。

    那天夜晚,他又来到了他母亲的墓前,这是一个很偏僻的欧洲小乡村,红桃将整个乡村都买了下来,但他并没有去打理这个村庄,整个村庄里只有他母亲的墓而已。

    雨下得很大,红桃撑着一把黑色的伞,沉寂无言地站在他母亲的墓前,隔了很久很久,才蹲下来,他抱着膝盖,像个感到寒冷的小孩一样将身体蜷缩起来,从膝盖抬起头,用那双紫色的眼眸安静地望着他母亲的墓上的照片。

    “我见到了一个很厉害的小女孩。”他轻声说,伸出手拂去照片上的水珠,“比上次和你说的菲比还要厉害,她救了利百加。”

    “我想把公会给她。”

    “菲比说得没错,我的确很软弱,无论我拥有多少【盾】来保护,我都没有将你带回这个世界的勇气。”

    红桃语气越来越轻。

    菲比很早之前问过她,为什么不复活自己的母亲,明明举一个公会的力量是可以做到的,红桃当时坐在办公椅上失神了片刻,然后散漫地笑着回答死人也是有意愿的。

    随便就复活死人,你有问过她还想活着吗?如果她复活之后活得痛苦,想要再次死亡,那你要亲手再次杀死她吗?

    或者再次看着她自己杀死自己呢?

    复活了又能怎么样呢?

    这个世界还是有教廷,还是有军火商头子,还是有一切可以凌驾于他头顶上,轻易地从他的手里剥夺她自由,消遣她美丽的存在,十年前他保护不了她,十年之后,他也没能成功地保护从岛上下去的人。

    正如利百加嫁给菲比的父亲之前,向他告别说的那样岛之外,又有什么不一样吗?

    不过是大一些的岛罢了。

    唯一脱离世俗桎梏的岛屿天空之城还漂浮在天空上,阴雨连绵,到处都是当年审判留下的血腥气,这是他唯一可以掌握和保护她的地方。

    但如果她活过来,他难道要让她像他一样,数十年如一日地生活在这个布满了曾经伤害过自己痕迹的岛屿上吗?

    他当初进入游戏被愤怒和仇恨烧灼着,获得了可以制裁敌人的能力之后,反复地折磨和审判着对方,在这种极端的,带有巨大力度的仇恨里,敌人被痛不欲生地折磨的同时,他也渐渐的疲惫起来。

    红桃开始有些空茫和疲惫,有时候在镜子里看到自己和那个男人那个导致了这一切开端的男人,他的生父有几分相似的脸之后,又会感到一种无法自控的厌恶。

    厌恶,仇恨和疲惫交错着耗干了他,他在岛上,一个人躺在绒布里恍惚地听雨声,地上那些曾经代表着上面定居者的扑克牌散落一地。

    为什么要一直审判他们的,他们的罪已经确定,为什么不杀了他们呢菲比问他杀了他们,一切就结束了。

    他总是不甘心就那么轻易地给那群人一个解脱,让他们和自己的母亲最终都归于一个结局死亡,他们死后的灵魂是否会叨唠她好不容易得到的自由,也是因为那位客人留给他的纸条,他总是把死亡当做这些人的最好结果,但那日在菲比疑惑的询问下,红桃罕见地思考了一下如果真的杀死了他们,会怎么样呢?

    杀了他们之后,我又要做什么呢?

    红桃很轻地询问自己。

    从那一日算起,他已经在这座岛上待了十二年了。

    他一开始建立公会想要变得更强大,他的确如愿以偿地变得更强大了,整个世界都是他的势力,甚至拥有了和军火商抗衡和对峙的实力,公会仓库里的积分日流水达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段,在早期的时候,他还有点解脱离开岛的兴奋劲,如自己童年所愿的地成为了一名演员,向所有人展示自己,也曾经天真地希望得到她所说的,不带那种欲望意味的夸赞。

    但事实就是得不到的,他接触过的人,从连续写信三年给他工作室的粉丝到说是相信他演技才选择他的投资商,形形色色,十分多,只要他愿意,或者只要他一个眼神里,他们品出了额外的意味,他们都非常愿意和他上床。

    权利,金钱,情爱,几乎这些事情的顶端他都见过了,用一种冷酷又倦怠的姿态。

    真的存在过她说的,只是真心夸赞她美丽的人吗?还是只是她看错了,那人眼底其实也有欲望的余辉呢?

    他没有愿望,没有欲望,没有想做的事情,没有想去的地方,一日一日地待在岛上听大雨落下的响声走神,他变得越来越懒,连打比赛都只喜欢开【盾】折磨对方,而不是主动进攻,所作所为就像是期待着有朝一日有谁会在赛场上突然杀死自己。

    这一切都在看到那个名为黑桃的玩家手上黑色的骨鞭之后戛然而止。

    他已经想不起自己看到黑桃那一刻的具体场景,就像是在大雨天里听到了一声炸雷,他几乎是静止了下来,所有思绪涌到了一起,他难得坐直了身体,怔然地看着小电视上黑桃挥舞的黑色骨鞭。

    “他叫什么名字?”他听到自己问。

    王舜恭敬地回答他:“皇后,他是这一届的黑马。”

    “他没有名字,好像是有个代号,叫黑桃。”

    【我的本名你无法呼唤,喊我代号就可以了,你可以叫我黑桃。】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红桃对黑桃的疯狂探寻被理所当然地理解为了追求,他罕见地这么有事业心,追着黑桃一路厮杀到了联赛的第二名但其实只是因为黑桃这家伙眼里只有比赛和对手,如果不是在赛场上遇到,这人是绝对不会回应你问题的,会直接从你旁边走过去,就像是没看见你一样。

    在输掉比赛之后,红桃站在黑桃的面前,主持人让他们握手的起哄声一直在响,但红桃却一直没有伸出手。

    红桃望着黑桃,眼里几乎没有情绪,一副早有预料的表情:“你的鞭子和代号,是谁给你的?”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就那么刚好对得上。

    黑桃回答:“我不记得了。”

    红桃沉默不语良久,他还是伸出了手,再抬头,又是那副无懈可击的慵懒笑容:“非常高兴认识你,希望下次和你在赛场上见到的时候。”

    “那个时候,希望你能想起你问题的答案。”

    再后来,菲比进入游戏,小女巫加入了公会,红桃在多次试探黑桃无果之后,他又重新懒了下去,开始放手对公会里的权利,让小女巫依次接手。

    “所以你到底要做什么?”菲比难得单独找上红桃,她盯着对方,“你放手这么快,今年年底小女巫就能全部接手国王公会,你要离开公会做什么?”

    红桃静了很久,答非所问地开口:“去岛外面。”

    他眼眸半垂,散漫地笑起来:“去跳舞之后,没有人想和我上床的地方。”

    菲比静了一下除了一些必要的事情,红桃几乎从不下岛,他厌恶着岛外,就像是他厌恶这个岛。

    “以你这张脸,这种地方不存在。”菲比不客气地回答。

    红桃最喜欢跳的舞是《七重纱之舞》,这是一支本身就带有一点引诱性质的舞蹈,被红桃跳出来简直能把人魂都勾飞,这人泡在这座爱欲之岛上长大,连骨头缝里都浸满了蛊惑的气息。

    “嗯,我知道。”红桃懒懒地应了,他脸上还带着笑,语气带着某种叹息,就像是沉浸在回忆里,“我也只跳过那么一次对方对我只是纯然欣赏的舞,我等了那位客人十年,连公会都是以他的名讳起的。”

    “然后再也没有见过第二次了。”

    “我找了他很久”红桃托着下颌,他脸旁的烛光摇曳,长睫在脸上落下晃动的阴影,“每次要找到的时候,就差那么一点,就没了消息。”

    “想开点。”菲比淡淡说,“说不定他已经死了呢?”

    红桃失笑一瞬,然后又静了下去:“这对他而言说不定是不错的结局呢。”

    “那位客人的确是向往死亡的。”

    菲比心里不详的预感扩大,她望着红桃那张在烛光里就算是沉思,也勾魂夺魄的脸,几乎在一瞬间就猜出了对方在想什么,她有些冷厉地逼问红桃:“所以你因为他,也觉得死亡不错,是吗?”

    “所以你离开公会是想去死,是吗?”

    “一开始他说自己想死的时候,我的确是接受不了的,我甚至想杀死要杀死他的人。”红桃很轻地开口,“但过了那么久,我现在想起他说的话,好像觉得也没有什么不对的。”

    “对我来说,都无趣透了,我也没必要再将她带回到这个无趣又肮脏的世界来。”

    “死亡或许是个不错的结局。”

    “死后就算下地狱,说不定都比我现在待的这座岛要干净。”

    红桃微微歪着头,他无神的紫色眼眸里倒映着蜡烛那点微光,抬手随意地拨弄了一下烛芯,烛光熄灭了。

    于是岛上一丝光也见不到了。

    窗外雨声刺耳。

    在联赛即将开场的前几个月,变故突生,菲比是第一个察觉到小女巫不对劲的人。

    她知道小女巫的心结是刘怀,那个懦弱又无能的男人,不过公会将刘怀控制得很好,虽然小女巫总是沉默地“望”着被控制后有些浑浑噩噩的刘怀,看起来不像是赞同她们的做法,但也没有阻止她们这样做。

    对于刘怀这种胆小,无能又软弱的人,这样严密地控制或许也是一种保护。

    菲比不喜欢刘怀,甚至可以说是厌恶的,她虽然对弱者的看法有所改观了,但她不喜欢刘怀这种没有信念,热衷背叛的弱者。

    她笃定刘怀会成为小女巫的弱点,而她觉得红桃的看法也和她一致不然这家伙不会搞出什么培养一预备团哥哥的操作。

    但菲比对这种操作嗤之以鼻。

    “要是一个人核心的欲望可以轻易被代替或者转移,那就不是核心了。”菲比一针见血,语带嫌弃,“而且你找的这些哥哥都太劣质了,小女巫不会轻易移情给这些人的。”

    红桃不置可否地笑笑,他问她:“那你觉得对于小女巫而言,什么叫做优质的哥哥呢?”

    “能一定程度上理解她的想法,支持她要做的事情,并且能让她成功移情,外表上和刘怀的相似度是一定要的,经历上也要有相似度,比如教导了她很多东西,相信她的能力”菲比抬眸,“最后,最好还和刘怀一样懦弱,能让她有保护欲。”

    红桃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

    菲比不冷不热地说:“红桃,我不相信你没发现,小女巫对你有对刘怀类似的复杂感情。”

    “你就是她最合适的【哥哥】人选。”

    “你只要对小女巫用一次技能,你就会在她的眼里变成刘怀,你和她的哥哥不仅外貌上是一模一样的,性格,和在她目前经历里担任的角色也类似,以你的手段,你也可以完全在心理上取代刘怀在小女巫心里的位置,刘怀这个弱点被你取代之后,小女巫可以变得更强大和稳定”

    红桃语气淡了下去:“够了。”

    菲比望着红桃的眼睛:“你既然已经决心让小女巫克服刘怀这个弱点,为什么不愿意亲自骗她呢?”

    “明明你才是最合适的那个人。”

    “我亲身?”红桃似笑非笑地看菲比一眼,“我在她的眼里,可是【皇后】,她要怎么接受我做她的哥哥?”

    菲比抬眸:“红桃,逃避是没有用的。”

    “你是个男人,从这点来说,你也适合做她的【哥哥】。”

    “坏事你做都做了,这样拖拖拉拉的,只会适得其反,不要做一个恶毒又懦弱的掌权者,红桃。”

    “好了,这件事的讨论到此为止。”红桃收敛表情,他眼睫垂落,“你先出去吧,我会考虑的。”

    菲比顿了一下,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红桃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沉寂了很久很久,才缓慢地拉开自己桌面下的抽屉,他拿出抽屉里的那张照片,放在桌子上。

    红桃慢慢地低下头,将头靠在桌面上,埋进手肘里,望着照片他母亲灿烂的笑颜,声音轻到听不见:

    “我讨厌变成一个男人去骗她,去赢取她的信任。”

    “这会让我想到你。”

    “所以我让别人来做了这件事。”红桃慢慢地将头低下去,他突兀地低笑了两下,“菲比的评价还真是到位,我真是懦弱又恶毒”

    “但我真的”

    “不想骗佳仪。”

    第538章

    女巫审判

    于是菲比一语成谶,

    小女巫在联赛前两个月关键时期叛逃,整个国王公会可以说是顷刻乱做一团,菲比沉浸在一种前所未有的低气压里,

    她疯到差点直接杀到白柳面前,被红桃拦住了。

    “至少要给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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