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木柯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脸上有些掩不住的绝望一个维度钟,在没有他们外界支援的情况下,足够白柳直接掉进无人区了!除非是白柳在他掉进去之前通关他们这边,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赌徒俱乐部公会,会长办公室。
查尔斯闭着眼睛仰靠在一张宽大的老板椅上,两只手松散倚在椅子两边皮质扶手上,他像是在思考什么一般,带着闪亮大钻戒的右手食指曲起,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扶手,发出一种规律沉闷的击打声。
王舜拘束地坐在查尔斯对面,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身体前倾这是非常标准的求人办事,并且处于弱势的姿态。
而作为被求的人,查尔斯放松的躺姿已经显示出他并没有那么认真地去思考王舜的请求。
“查尔斯会长。”王舜提高了一点音量,试图唤醒这位看上去已经要睡着的会长,“刚刚我已经给你展示过白柳几次游戏的录像了,他很有潜力,实力强劲,也非常符合您挑选黑马的要求,请您考虑一下!”
查尔斯懒洋洋地掀开一只眼睛看向王舜,他脸上的笑带着明显的调侃意味:“他的确是我喜欢的口味,如果十分钟以前,我说不定会被你说服但现在?”
他缓缓坐直了身体,举起食指左右摇晃:“nonono,我的确喜欢黑马,但我不喜欢已经被下了暗桩的赌马。”
下了暗桩的意思是,这匹马在进入赛道之前就已经被其他人针对性地做了手脚,比如在马蹄铁上装小钉子,让马匹在赛道上无法跑出好成绩,甚至没有办法进入赛道。
白柳现在的情况,对查尔斯来说就是被国王公会给下了暗桩。
查尔斯略带遗憾地翻找了一下桌面上王舜整理给他关于白柳的资料,在白柳的脸上爱惜地轻抚了两下,然后毫不留情地扔进了桌面下的垃圾桶里。
“我不会告诉你的老板红桃,她的心腹来我这里推销一位新人。”查尔斯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紧张的王舜,戴着白手套的双手慢悠悠地在小腹前十指交叠,补充了后半句,“一位正在被她针对的新人。”
“但你浪费了我差不多”查尔斯抬手拨开手套尾部,看了一眼他同样镶满了钻石的腕表,“三十维度分钟,说服我去接受一个马上就要彻底没有价值的新人。”
“我的时间是非常珍贵的,这样随意地浪费,你总要付出一些代价。”查尔斯抬眸看向王舜,他举起了放在椅子腿边的文明杖,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走到了腰背紧绷的王舜身后,然后把带着手套双手放在了王舜的肩膀上往下滑动,语调暧昧,“没有来我这里,还可以什么都不留下的人。”
“给我一些只有你知道的信息吧,我可爱的百事通先生。”
文明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卡在了王舜的脖子上,查尔斯那种慢条斯理的上移让王舜开始觉得窒息,让他忍不住想要挣扎但王舜控制住了自己撕拉这根文明杖的动作。
现在他只是被威胁而已,碰了他今天就真的得死在这里了!
查尔斯非常讨厌别人碰他的饰物和魔术道具比如钻石手表,戒指,比如他手上这根不知道什么珍稀木头定制的文明手杖。
“咳咳”王舜被勒得眼球里都开始爆出血丝了,他竭力地往椅子上靠减弱手杖对自己气管的压迫感,“你真的不会后悔投资白柳的”
“我知道一个逆十字教徒对白柳的预言”
文明杖被瞬间抽走,王舜捂住脖子剧烈呛咳。
查尔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一看做工就很精美的丝巾把勒过王舜的文明杖从头到尾擦了一遍,往旁边一丢,然后转头若有所思地看向王舜:“逆十字教徒?总积分榜排名第三的那个家伙?我记得他原来是叫”
“【逆神的审判者】今年咳咳,从第六公会【猎鹿人】转会到第一公会【杀手序列】之后,他才改名叫【逆十字教徒】的。”王舜用手掌擦掉自己被勒出来的眼泪,大口大口地深吸了两口气,才缓过神来看向查尔斯,“你知道【逆神的审判者】这个玩家的技能是什么吧?”
查尔斯淡淡扫王舜一眼:“预言。”
“确切来说他的技能名称叫做【聆听神的只言片语】。”王舜喘着说,“我之前探查到了他内心的一个预言,和白柳有关的。”
查尔斯用文明杖点在王舜的心口,绅士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笑得人畜无害:“愿闻其详。”
作者有话要说:
大厅是不能使用进攻性技能,比如+1的【毒药和解药】,4的【猴爪】,这些技能是不能在大厅使用的,但6的交易技能和木柯的闪现这些技能可以用
第214章
玫瑰工厂(116+117)
王舜往把椅子往后挪了一点,
让自己的心口和文明杖的尖端拉开一定距离,才小心地开口:“我看到一首被拼凑起来的,零散的诗篇。”
“零散的诗篇?”查尔斯眉尾微不可查地一挑,
“这可不像是这位言简意赅的【逆神的审判者】一向的预言风格,所以呢?是一首什么样的诗歌?”
王舜深吸了一口气,
他清了清嗓子,
道:
“邪神夸口将有人在他的影里漂泊,
影中之人十四岁,
于是邪神赠予此人脊骨,
心脏,
与神徽,
夸口此人将是它唯一的信徒,
影中之人二十四岁,
然后邪神陨落于雪原,信徒亡灵飘荡于深海,
脊骨,
心脏,神徽俱碎,
邪神更迭,
影中之人三十岁,
他流浪着,
流浪着,小丑蹲于他面前,
嬉笑问影中人,
归处何在,
影中人说,在太阳消失四分之三时,
会有故人来寻冷僵的我,
小丑说,若是你已经僵死了,我就粉碎你的灵魂,让你同神一同陨落于雪中,
影中之人四十一岁,
神死而他存,因恶永生。”
说完之后,王舜吞咽了一下口水,眼神紧张地看向查尔斯:“你可以用天平来检测我,我没有乱说,有些地方可能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这的确是我在【逆神的审判者】那里看到的。”
“我不怀疑这个。”查尔斯收回文明杖,扫了一眼王舜,“我比较怀疑你说的这个预言说的是白柳,这种含糊其辞的诗歌可以从各个角度解读,我也可以说这首诗歌说的是别人。”
“你说这个预言说的是白柳,还有别的证据吗?”
王舜静了许久,无奈地吐出一口长气:“没有了。”
“所以其实你自己也弄不懂这个预言说的是不是白柳对吧?”查尔斯轻巧地坐上了办公桌,闲散地翘起了二郎腿,“也就是说,刚刚你为了说服我投资白柳,在对我撒谎?”
王舜张了张口,还是承认了:“是的。”
“对一个比你擅长撒谎十倍的赌徒,在我面前撒谎不是一件很明智的事情,百事通先生。”查尔斯用文明杖挑起王舜低下的头,露出一个非常满意的微笑,“但我很喜欢你刚刚的谎言那听起来完全可以骗到一大堆无知又冲动的赌众对白柳下注了,是个相当有赌徒价值的谎言。”
王舜愕然地看向查尔斯。
“白柳我投资了。”查尔斯不紧不慢地收回了自己的文明杖,往下一拉,变成了一束茂盛的玫瑰递给了还在发蒙的王舜。
王舜一头雾水地接过:“那,查尔斯会长,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查尔斯跳下桌子:“现在吗?”
他整了整衣襟,艳光四射地笑了起来:“当然是盛装迎接我们正在玫瑰花田里跑到终点线的黑马先生了。”
说着查尔斯转身看了眼坐在椅子上的王舜,不太满意地摇了摇头,从胸口又抽出那根刚刚变成玫瑰花的文明杖,往下一捋,那根长约一米多的文明杖瞬间变成一根只有三十公分尺寸的木棍看起来有点像是魔杖。
“作为未来白柳战队的宣传发言人和神谕散播者,你看起来太朴素了一点,百事通先生。”查尔斯嫌弃地用魔杖点了点王舜身上的格子衬衫和牛仔裤典型的程序员装扮。
“这样的装扮很难可很难说服别人你来自一支冠军队伍。”
王舜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宣传发言人和神谕散播者?”
“简单来说,就是骗别人给白柳战队下注和投票的工具人。”查尔斯彬彬有礼地解释,然后魔杖一挥舞,王舜全身上下的衣服就都消失了。
查尔斯从上到下扫了一眼下意识捂住下半身的王舜,挑眉吹了声口哨:“身材不错。”
“你为什么能随意更改我的外貌设置?!”王舜人都傻了,他还不敢把捂住重点部位的手给移开。
查尔斯又是一挥舞,王舜原地旋转了一圈,从上到下都变装了精致的波点小领结,带着马甲的三件套连背带裤灰褐色西装,整个被打上摩丝往后抹的头发,以及恰好露出五公分棉布白袜子的棕色皮鞋。
“这一套送给你做参考我的口味比较复古,希望你喜欢。”查尔斯收起木杖,示意转晕了的王舜跟上来,“现在去给我们的新战队造势吧。”
王舜手忙脚乱地跟上查尔斯不知道怎么给他挑的衣服,只是看了一眼这套西装的尺寸就刚刚好,这也让习惯了宽松衣服的王舜有点行动不便,一边追一边问:“怎么造势?白柳好像被国王公会出动了【盾】卡进维度空间里了,会掉进【无人区】无法出来的!”
“如果掉进了【无人区】,白柳要参赛就很困难了他没有办法获得普通观众的投票,那就连报名都报不了。”
“你们公会的【盾】吗?”查尔斯略微沉思了一两秒,“那白柳估计难逃掉进【无人区】的命运了。”
王舜脸色瞬间丧了下去:“查尔斯会长,连你也没有办法吗?”
“但我可不觉得掉进【无人区】是一件坏事。”查尔斯的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我记得白柳似乎刚刚为自己赢得了一个小公会,人数不超过五百。”
“一个冠军队伍,公会人数只有这点可不太像话。”查尔斯漫不经心地用食指抚摸自己文明杖顶头上的红宝石,“百事通先生,对这里的十大公会的建立历史,或许我比你要清楚掉入【无人区】,或许是一个成立大公会的契机,还记得天堂共济会吗?”
“那个全是乞讨者的协会,就是靠无人区里逃出来的玩家建立的。”查尔斯说。
王舜被查尔斯这么一提醒,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看向查尔斯,神情惊悚:“会长你不会是想但那要太多钱了!起码几千万积分!”
“我不缺钱,我是这个游戏里最富有的玩家。”查尔斯抬眸看向王舜,脸上的笑意越发深邃,“我享受的是豪赌的快感而还有什么赌博比系统里一年一次的联赛更有意思呢?”
“而且,我可不允许我下注的黑马的公会像天堂共济会那么穷酸几千万积分而已,作为前期赌马的投资不算多。”查尔斯轻飘飘地说。
几千万积分而已王舜头晕眼花地跟在查尔斯的身后走了。
游戏内。
流民跟在白柳的身后,往玫瑰工厂的内部走。
他们卡在了那个就像是异端0001的房间门口,这也是进入玫瑰工厂内部加工点的通道。
其实以唐二打的武力值也不是不能直接暴力突破,但考虑到塔维尔的心脏是悬挂连接在墙壁上的管道上的,直接暴力突破很有可能撕裂塔维尔的心脏,于是唐二打还是停在了门口,没有继续向里清扫。
但这扇门的钥匙在躲在里面的厂工的身上,如果不强行突破没办法打开。
唐二打看向白柳:“怎么进去?”
“很简单还记得那个测试吗?”白柳举起一瓶香水原液,微笑着沿着门缝里向下滴落,“让心脏为我开门。”
在检测里,塔维尔的心脏对白柳的倾倒的香水原液反应十分剧烈,只是一滴都震开了悬浮的玻璃柜,而现在白柳这样一整瓶倾倒下去
整个房间不到一秒,就开始轰鸣摇曳起来。
伴随着机械管道的断开的咔哒撕扯声,里面的厂工惊慌失措的奔跑喊叫声也透过门缝似有所无地传了出来:
“心脏跳动得太快了!!”
“开闸放水!!”
“来不及了玻璃柜整个炸开了!!”
“哗啦”
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响起之后,在一片纷杂喧嚣的热闹动静里,白柳闭上眼睛,屏住呼吸贴在了冰冷的铁门上
他听到了一颗心脏剧烈的跳动声。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和白柳现在的心跳声一样。
浅粉色的玫瑰原液从门缝渗透了出来,门似乎被涌出来的过量液体和气体倾轧,开始朝外鼓胀变形,锁环扣摇拽变形,终于耐受不住,正面朝下轰隆一声倒下。
原液和香气海啸般扑面席卷涌出。
站在离门最近的白柳被血液般的原液从头到尾淋湿了,他掀开湿漉漉的睫毛看向房间内。
泄漏崩坏的冷却管道原液血一般四处狂欢喷溅,地面上的玻璃碎渣浸透在粉红色缭绕的气体和半透明的液体内,电闸旁甚至能看到滋滋作响的紫蓝色电流沿着管道在四处攀爬,噼啪作响。
在一片混乱里,那颗心脏悬挂在房间的正中央,宛如一颗等待已久的成熟鲜红色果实,发出“砰砰砰砰”的提醒声响提醒当初说要摘走他的那个人,如果再不摘走,它就要跳动到炸开了。
于是白柳上前一步,他仰头摘下了这颗果实湿濡的心脏在他手心跳动,好像随时要逃跑那样,白柳垂下眼睫观察这颗心脏,一滴原液顺着他的睫毛滴落在心脏上。
心脏因为这滴原液突兀地加快跳动两下。
白柳收紧手掌攥紧这颗心脏,微笑起来。
原来把谢塔的心脏握在手上,是这样的感觉。
非常非常的美妙。
把心脏放回一个人的胸腔是一种什么样的景象呢?
无论是在现实还是在游戏里,唐二打都没有见过如此离奇,如此匪夷所思的场景。
更不用说这件事情的执行主人公,白柳的脸上一直带着一种让唐二打想要立马掏枪逮捕他的,奇特的微笑。
就好像这颗心是他亲手挖出来的那样。
肋骨内缩,心脏被肺叶保护性地掩盖,胸大肌沿着附着点生长闭合,最后是皮肤完美无缺的覆盖光滑,洁白,健康,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一具躯体躺在了白柳的面前,胸腔微微上下起伏。
它的睫毛轻微颤抖。
“我们出去。”在白柳组装好塔维尔之后,刘佳仪预防性地后退了好几步,“它要醒了,对我们的影响会更大。”
一群人又像是来时那样,训练有素地退出了房间,还贴心地把门给关上了,把空间留给了白柳和即将苏醒的塔维尔。
白柳屈腿靠在玻璃柜碎裂之后仅剩的框架上,罕见地点开了系统面板,花钱给自己的小电视开了静音服务之后,他转头过来直勾勾地看着塔维尔的脸,自言自语般先开了口:
“我知道你醒了,谢塔。”
塔维尔的睫毛又是轻颤两下,但还是没有睁开。
白柳双手撑在塔维尔的两边,他干脆地伏低身体靠近了塔维尔,目光还是不错眼地落在塔维尔的脸上,两个人越靠越近,最终几乎到了鼻尖挨着鼻尖的地步。
“这样你都能装下去是吗?”白柳一只手放在了塔维尔的脖颈后,轻微上抬的同时垂眼看向塔维尔的没有光泽的浅色唇瓣那是一个要亲吻下去的姿势。
“再装我就要对你做更过分的事情了。”白柳低声说。
在要亲吻上去的前一秒,塔维尔终于抬手捂住了白柳靠近的唇,他很浅地抬眼,那双白柳熟悉的银蓝色眼眸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他神色极淡地反问白柳:“你不是在第一次重逢的时候,就要求我对你做了这件事吗?”
“这件事很过分吗?”塔维尔坐直身体,靠近了白柳。
白柳瞬间和塔维尔拉开了距离,他侧过脸,深吸了两口气才转回来强装镇定地质问塔维尔:“你果然记得我,那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装什么?”
一想到他一见面就要求谢塔亲他白柳冷静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保持了不为所动的无耻外壳。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你不记得你好朋友,然后一见面就像是喝醉了一样压着对方和你打啵更尴尬的事情吗?
有,就是你刚刚拼好了一个全裸的他。
白柳尽量让自己的视线维持在塔维尔的脸上。
塔维尔抬眸看他,似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你不记得我了,所以我礼貌性地自我介绍,然后我们重新认识。”
“那你刚刚装没醒干什么?”白柳假装不经意地脱掉自己的防护服盖住了塔维尔的下半身,然后语气才恢复了正常,心平气和地逼问,“你在心虚什么?”
塔维尔沉默了半晌,认真地回答:“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但我感觉到了你在生气。”
白柳皮笑肉不笑地双手抱胸,斜眼扫了塔维尔一眼:“有吗?我怎么不觉得。”
塔维尔:“”
“对不起。”塔维尔迅速地道歉了。
白柳刚想说我真的没有生气,你不用道歉,塔维尔前倾身体,拥抱了他,贴在他的耳边很轻很轻地说:“可能你现在真的很生气,虽然稍微有点不合时宜,但我真的非常高兴,”
“你终于想起了我。”塔维尔说,“我以为你因为恐惧,所以故意把我遗忘了。”
白柳的肩膀情不自禁地松下来,他懒懒地低声反问:“所以说你到底有什么值得我感到恐惧的?”
“一切我死不掉,我腐烂的右手和尾巴,被捆绑在教堂里当作吸血的祈祷符号,被肢解的身体和离体后还不停跳动的心脏。”塔维尔声音有种冰般的清透质感,但落在白柳的耳朵里就像是融化了,变得水一样柔和,“我很高兴你就算没有记得我,也没有害怕我。”
“我很想你。”
塔维尔很深地把头埋进白柳的肩膀里,他抱得很用力,语气很虔诚:“每次醒来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你,沉睡都不可怕了。”
白柳的瞳孔在塔维尔说【我很想你】的时候轻微地收缩了一下。
他的手掌张开,缓慢地放到了塔维尔的肩膀上,很轻地回抱了塔维尔。
白柳不太习惯这样亲近的动作,但谢塔是个例外,他们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睡在一起的,熟悉到不分彼此,两个不符合人类定义的怪物靠着那点彼此之间那点微薄的情感联系,在这个世界上伪装成人类生存。
但距离上一次他们能清楚地认知对方是谁,实在是相隔了太久太久了,对白柳而言是失去一切记忆的十年,对塔维尔来说是不知道多少个无法停止折磨的轮回。
在离开对方之后,他们被这些相隔的【久远】不可更改地变得陌生,他们再也找不回当时的那种熟悉感。
这些【久远】太致命了,甚至比距离,时间,生死都更加可怕,可怕到从此以后,他们每次重逢甚至都比第一次他们相遇时更加陌生。
一方不记得,一方纵容另一方的不记得,任由彼此陌生下去如果那些谢塔“死去”的记忆对于白柳是可怕的,塔维尔愿意永远只有自己记得。
就算每次重逢都要重新开始,他也不觉得有什么。
但在白柳看到谢塔那双银蓝色的眼睛的一瞬间,往昔宛如回笼的鸟,落在塔维尔靠在他的肩头上婉转啼叫,那个白柳终于拼凑找回的旧友用那种冰冷的,白柳再熟悉不过的体温依靠在他的心口。
这个白柳遗失太久的怪物,当年躺在血水受洗槽里的眼神孤寂蜷缩,而下一刻,白柳出现在了他面前,谢塔一动不动地安静注视着突然出现的白柳,银蓝色的眼眸里洒落了晃眼的月光。
那眼神极轻极飘极美,极不可思议,就像是一个神明看到另一个了神明降临。
而刚刚塔维尔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的。
白柳嘴唇张合,声音轻到几乎算是气音:
“我也很想你。”
白柳闭上了眼睛,他放任自己沉浸在这个家伙身上快要迷晕他的玫瑰香气里,自暴自弃地握住了对方的手,声音里却带着明显的笑:
“从想起你的那一瞬间,我就开始想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预言的第一句化用莎士比亚的一首十四行诗中的一句,原句是【若死神夸口你在他的影中漂泊】,请各位千万不要乱刷这些话啊,不是我写的!!刷错了我们大家会一起丢人的!谢谢谢谢!
有兴趣的小伙伴可以看看原诗,真的写得非常美!
第215章
玫瑰工厂
塔维尔闭上了眼睛:“我也是。”
“你要做选择了。”塔维尔转折得很突兀,
他松开了白柳,额头与白柳相抵,轻声询问他,
“解药还是毒药?”
白柳的手落空地蜷缩了一下。
塔维尔平静地看着他,银蓝色的眼眸宛如一面放于水下的镜子,
水光摇曳的倒映着白柳没有情绪的,
波动的脸。
他说:“你应该知道什么是解药了,做出选择吧。”
白柳的眼神空了一下,
他的记忆在一瞬之间穿过了塔维尔的眼眸,
飘了很远很远。
在陈旧的福利院图书室里,
浸满油渍的旧诗篇摊开在谢塔的膝盖上,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阳光穿过他垂落额前的发,
就像是穿过茂密松散的树枝,散成零散网格的光,落在泛黄的,
破旧的书页上。
空气里有浮尘和热浪漂浮着,图书室的窗台正对着没有修建过的杂草绿荫半开,
水池在灼目的日色下泛出鱼鳞般的波光,
宛如一万颗钻石铺在水面上那样漾眼。
白柳对看书没有兴趣,昏昏欲睡地用一本书盖在脸上,
枕在双手上偷懒,热气蒸腾出的汗液打湿了他的领口。
他已经不记得具体是犯了什么事了,
总之他们就是被发配到这个看起来几十年都没有打扫过一次的图书室做清扫工作这种惩罚在白柳和谢塔的身上都很常见。
但好在那是一间狭小的图书室,
谢塔并不着急,他安静地坐在窗台旁翻看埋在灰尘下的旧书,低声诵读:
“我怎么能够把你来比作夏天?
你不独比它可爱也比它温婉,
但是你的长夏永远不会凋落,
或死神夸口你在他影里漂泊,
当你在不朽的诗里与时同长。
只要一天有人类,或人有眼睛,
神明将长存,并且赐给你生命。”
白柳终于被谢塔喋喋不休的诵读声给吵醒,他取下盖在脸上的书,眼睛犯懒没有睁开,嘴里倒先反问了谢塔一句:“最后一句不是这样的吧?不要念着念着随便篡改别人的诗。”
“原句是【这诗将长存,并且赐给你生命】。”谢塔被拆穿了也不气恼,依旧很平和地望着白柳,那眼神似乎要把白柳给装进去,“我不太会写诗,但我在这首诗里看到了你。”
“这诗很适合你。”
白柳脑子里把这首歌颂自己情人肉麻到过分的情诗过了一遍,假装撑了个懒腰翻身,不去看他身后的谢塔,静了一会儿才又开口:
“不要随便找一首诗就来调戏我。”
“没有随便找一首诗。”谢塔不急不缓地说,“你的长夏永不会凋落,这是描述你未来的诗,会有人告诉你的。”
“我的未来?那你呢?”白柳又翻身回去,挑眉挑刺般地反问,“只有我的长夏不会凋落是吗?”
他那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但那天谢塔却静了很久很久,才抬起眼来看他,声音轻得就像一片落不下的树叶:
“我没有夏天。”
他轻轻吐息:“我只是偷偷地共享了你的夏天。”
谢塔的眼神瞭望窗外葱茏的夏日盛景:“这夏天的确可爱又温婉,是我见过最美的夏天,但这些并不属于我。”
“我总会离开的。”
在那个夏天结束的时候,谢塔消失在了那个水池的底部。
而在夏季初始的玫瑰工厂,五月的玫瑰花盛放了正值花期的第一轮。
塔维尔放开的那一瞬间,白柳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下意识的抓住了塔维尔的手腕,很冷静地看向他:“你又要走了是吗?”
“我们会重逢的。”塔维尔轻轻抬起另一只手,抚摸白柳的眼睑和脸庞,“这不是属于你的夏天和玫瑰,我不会留在这里,你也不应该留在这里。”
塔维尔冰冷的手似触非触地贴在白柳的皮肤上,是雪落在脸上的触感。
“在太阳消失四分之三时,会有故人来寻冷僵的你,不要害怕死亡带来的分别,不要害怕雪原里碎裂的逆十字架。”
“不要害怕活着,或者死去的我。”塔维尔把白柳的头抱在怀里,俯下身亲吻他的湿润的,带着玫瑰香气的碎发。“不要害怕我离开你的夏天。”
“我是一个没有夏天的陨落神明,但我拥有一整个等待你的冬日。”
“现在做出选择吧,解药还是毒药。”塔维尔垂下纤长,雪色的眼睫,一边抱紧怀里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把头埋在他怀里的白柳,一边很轻地抚摸白柳的滴水的发尾,“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你都会离开是吗?”白柳闷声问。
塔维尔静了静,诚实地回答了他:“是的。”
白柳又静了下去,但塔维尔感到自己的腰腹上白柳抱住自己的双手收紧了这一点还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啊。
塔维尔突然想笑。
在遇到不想面对的情况,受了其他小孩或者是老师给的气,或者是不想承认的分别的时候,十四岁的白六表面八风不动,甚至还会开口讽刺两句。
但趁人不注意的时候,那个瘦小的白六就会偷跑回去抱住那个巨大的,布满补丁的瘦长鬼影的玩偶,埋进去一动不动释放情绪也是这样的姿势。
“但不管你要做什么样的选择。”塔维尔抚开贴在白柳耳廓上的发丝,低下头靠近他的耳边低语,“你对我来说,永远是最重要的。”
“无论还要经历什么,我一定,一定会赶来见你。”
白柳缓缓地从塔维尔的怀里撑着坐起来,他直视着塔维尔他终于记起他为什么在十四岁之前没用直视人这个习惯,而是十四岁之后才有了。
因为谢塔说:【不要直视我,我有一双很可怕的眼睛】
白六不怀好意地调笑他:【但如果不直视你,你怎么知道我是在和你说话呢?万一我在和其他人说话,你以为我在和你说话,这样你岂不是很尴尬?】
谢塔沉寂了一会儿说:【但是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假装,你和所有其他人说话的时候,无论你在看谁,我都可以告诉我自己,你是在和我说话。】
白柳记得当时的谢塔一边和他说这样的话,一边为了遮挡自己的眼睛更深的低下了头,嘴唇紧抿着。
就像是现在一样。
“不要一边说这种要离开的话。”白柳一边抚开塔维尔的额前的发,一边凑过去,像是抱怨般笑着说,“一边露出这种比我还要不舍得离开的表情啊。”
十年前的白六说:【你以后不用这样假装了,从本质上来说,我也只有你一个说话对象,只有你会真的听我说的每一句话。】
【所以无论是我和谁说话,其实都是说给你听的,我会一直看着你的眼睛说话的。】
【我不觉得你可怕。】
十年后的白柳说:“我不会再害怕你的死去了,从本质上来说,死亡已经是人类最可怕的事情了。”
“而你不会死,无论赐予你这一点的是谁,是神还是魔鬼,无论其他人觉得你是怪物神明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对我来说,你都只是谢塔而已,我觉得你能一直活着很好。”
“我不觉得你可怕。”
白柳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平静地说了下去:“毒药是从你身体里生长出来的干叶玫瑰,解药是通过你的血浇灌出来血灵芝,是吗?”
在看到那本日记本和福利院有关的时候,白柳就意识到了解药是什么。
血灵芝这个道具的功能解释是可以停止所有的负面buff,这个负面buff里很有可能就包括干叶玫瑰导致的上瘾状态,而恰好厂长又是从福利院购买的神像很有可能塔维尔的身体还埋葬着血灵芝的母体。
只是因被分尸了,无法形成完好相连的血管和器官,所以没有办法生成可以浇灌血灵芝的血液。
那个厂长应该也是知道这一点的,但他已经彻底失控了。
比起可以拯救他自己的【解药】,很明显浓度更高,更加让他癫狂上瘾的【毒药】玫瑰香水更吸引他。
他无法停止对玫瑰香水的欲望,更不可能把核心生产工具(心脏)放回塔维尔的胸腔,让塔维尔重新成为一个血液供应机器生产血灵芝来拯救自己,这也彻底毁灭了他。
这个游戏的原理也是一样的在窥探了整个玫瑰工厂运作核心机密之后,放在玩家的面前有两条路。
一条是继续利用分尸后的塔维尔孕育干叶玫瑰,生产玫瑰香水。
一条是吸取塔维尔的血液,像第三个副本那些投资人那样,让荆棘般的血灵芝链条穿过塔维尔的身体里生长,源源不断地生长出可以解救所有人的血灵芝。
干叶玫瑰没有荆棘的,叶片枯萎的光滑根茎恰好在血灵芝带刺的,玫瑰般的灌木枝条身上补齐了这两个植物在被设计之初,就是相辅相成,互相克制的一对。
“你在逃避是吗?”塔维尔注视着白柳,“因为你哪一条都不想选。”
“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应该清楚,这个游戏从设计开始,你就只能从这两条路里选。”
“那个人在逼你做选择是通过折磨我拯救世人,还是放任世人受折磨来让我好过。”
白柳知道的。
他在踏入这个游戏的那一刻,就知道了所以他一直在逃避进行游戏。
有人在通过折磨塔维尔,逼他做回白六。
作者有话要说:
塔读的诗就是上一章引用的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的原文!非常美!
第216章
玫瑰工厂(118)
有人在逼迫白柳对塔维尔做,
那些投资人,那个厂长对他做的事情,再逼他成为他原本应该成为的那个人。
白柳都不想做,
不过他也不是毫无办法,只是需要赌一把。
但这个办法塔维尔一定不会允许。
白柳在想到这个办法的一瞬间,
很快地低下了头。
塔维尔太了解他了,
白柳很难在这个家伙面前藏住自己的想法,只能收敛眉目假装在思考,
然后给出答案:“解药吧,
我没有其他选择了,
我已经和其他人做了交易了。”
“那只需要我的血液就可以了。”塔维尔伸出手,一支带刺的,微小的,
血灵芝藤蔓从他白皙的手腕下青色的血管里穿出,鲜红的血液瞬间绕着他手腕两侧倾斜而下。
藤蔓贪婪地环绕着血液流过的路径开始肆意生长,捆绑状的在塔维尔的手臂上往里蔓延,
尖利的黑刺刺穿瓷器般雪白的皮肤,很快更多的血液从洞状的伤口里涌了出来。
塔维尔的脸色随着藤蔓的缠绕迅速的苍白下去,
呼吸的节律也开始因为失血过多变得缓慢,
血液从他抱着白柳的指尖上不断滴落。
“我需要一个承装血液的容器。”塔维尔眼睑半阖,停停顿顿地说,
“就像是受洗池那种。”
白柳的视线在房间内环视一圈,定格在了一个向上开口横放玻璃展示柜上。
塔维尔自觉地躺进了厂工们为他的心脏准备的更换玻璃柜这柜子刚刚被拉出来白柳他们就闯进来了,
还是完好的,
没有破损,和塔维尔的身高差不多长,恰好可以让他躺进去。
无声无息渗透出来的血液很快浸没了塔维尔放在玻璃柜两侧的手背。
这场景和当初谢塔在教堂里躺在受洗池一模一样。
白柳下意识地别了过脸站起背对这一幕。
他的呼吸不由自主的加快了,
双手不停地放开和聚拢,一直近距离的靠近塔维尔,香气导致他的精神值一直在缓慢下降,到现在这一刻,终于到了出现幻觉的临界点。
他脑子里开始出现很多纷杂的声音:
【他很痛!你看不到他很痛吗!你是个怪物吗!你没有感情吗!快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