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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余章文这次回国,他姐原来不同意,后来也不知道余章文怎么说动了她,两个人都回来了,在城西租了套两室一厅的房子,现在余章文打算找个保姆在家专门照顾他姐,我这几天一下班就陪他去家政公司。”

    “那有看上的吗?”

    “哪那么容易,一听是照顾瘫痪病人,不是抬高价格就是直接说干不了,再加上余章文还要挑挑拣拣,现在就算肯花大钱也请不到。”

    安小朵好奇:“他挑什么啊?不就一个保姆吗?”

    褚葵冷笑:“他说相由心生,要求保姆得长得慈眉善目,说话要轻声细语,干练的他嫌人家泼辣,老实的他又嫌人家做事不爽利,担心照顾不好他姐,你说这不是自相矛盾吗?人要真能面面俱到,何必来当保姆,伺候他姐吃喝拉撒?”

    安小朵也觉得不可思议,但考虑到余章文跟他姐姐的感情,难免是会紧张小心些,便说:“算了,你由着他吧,毕竟那是他最亲的人。”

    “我是由着他啊,我也不是那么不识好歹,他放弃英国的工作回来找我,我还是挺感动的。那天他姐叫我去吃饭,问我这么拖着余章文要拖到什么时候。”

    “你怎么说?”

    褚葵摇摇头,给自己倒了杯茶:“小朵,我有点害怕。”

    褚葵很少有这样软弱的一面,安小朵心疼地看着她:“你别管他姐怎么说,关键是你,你得自己想清楚。”

    “我心里很清楚,余章文把他姐排在第一位了,我再怎么重要也是第二。”褚葵冲安小朵笑了笑,“可就算这样,我还是舍不得余章文,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可一分开,我就惦记着他的好。我忘不了,读书的时候他每天给我打水,一大早陪我跑步,给我买饭团豆浆,我有次生病,他请假照顾我,连内衣内裤都帮我洗,有段时间我睡眠不好,他每晚都会帮我热一杯牛奶放在床头柜上……我已经习惯有他在我身边了。”

    安小朵听得鼻子一酸:“褚葵,其实你很爱他,否则你不会在乎这些点点滴滴。”

    “是啊,所以我特别害怕他会一声不吭地走掉。有一次他跟我出门,一转头人就不见了,我打电话给他他也不接,后来我找到他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他突然一阵心慌,赶回去看他姐在家是不是摔倒了。自从他姐出事后,他一直这么神神道道的。”

    安小朵正想说什么,褚葵的视线越过她的头顶,她回头看见余章文匆匆走进来。

    走近她们这桌,余章文说:“小朵,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这么漂亮啊!我前些日子就跟褚葵说找你出来吃顿饭,结果她说你跑雁岛去了,最近很忙吗?”

    安小朵冲他一笑:“前段时间是比较忙,现在还行,你赶紧坐啊,菜都快上齐了。”

    安小朵对他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他出国前,时隔多年再见他,她顿时有一种记忆被刷新的感觉。除了穿衣风格有了很大改变之外,余章文连气质都不一样了。以前的余章文总显得很忧郁、木讷,几乎不会主动跟人打招呼,她都可以想象要是换以前的余章文,他的开场白大概只有四个字——好久不见。

    余章文在褚葵身边坐下,扫了一眼桌面上的菜:“就点这么几个?小朵你不要跟我客气,喜欢吃什么尽管点。”

    安小朵笑着说:“这就够吃了。”

    三人开始动筷,时而交谈几句。安小朵见余章文对褚葵还是很细心的,自己吃的不多,一会儿帮她盛汤,一会儿给她夹菜,吃完饭出来,褚葵不过说了一句饭菜太咸,余章文立刻去隔壁小店买饮料,他给安小朵买了杯鲜榨果汁,褚葵快到生理期了,余章文不让她喝冷饮,就带了杯热奶茶给她。

    安小朵默默喝着果汁,心想:难怪褚葵放不开,余章文或许更紧张他姐姐一些,但心里还是有褚葵的,否则不会连她什么时候来大姨妈都记着。

    离下午上班还有一点时间,余章文和褚葵打算再去家政公司一趟,她自己打车回片场,在路上接到岑阿姨的电话。

    “小朵,现在方便说话吗?”

    安小朵忙说:“方便,阿姨,什么事?”

    岑阿姨的声音充满焦虑:“小安这几天状况不太好,你能不能过来一趟?”

    安小朵急了:“他怎么了?”

    “一直低烧,都好几天了,也不让叫医生,再这么下去,我担心他的身体真会垮掉……”

    “我马上过去。”

    “我们在湖边别墅。”

    安小朵一怔:“怎么跑那边去了?”

    “还不是那个秦筝闹的,天天打着探病的幌子过来。我看得出小安烦她,挡了她几次,谁知她还是不死心,后来老太太不知怎么知道了,就要他上这儿休养。”

    安小朵静默了半刻,说:“阿姨,那边我就不过去了,万一被唐老夫人知道……”

    岑阿姨急了:“不会的,老太太一周最多过来一次,昨天才刚来过……小朵,昨晚小安烧得迷迷糊糊,嘴里还叫着你的名字。”

    安小朵一颗心仿佛颤了下:“好吧。”

    尽管她怕见到唐老太太,但她权衡一下觉得还是黎孝安更重要。想起唐均年的母亲,她就不寒而栗,那个女人高贵得像一个女王,总是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仿佛在看一只流浪动物身上有没有跳蚤。

    跟司机重新报了目的地,她打电话给Tracy请假,Tracy勉为其难地答应,叮嘱她明天一定要准时来片场。剧组三天前从雁岛回来,因为何碧玺周末要飞香港出席一个慈善晚会,所以这几天都在抓紧时间赶戏。

    湖边别墅群是唐氏集团在墨兰湖畔开发的一片度假区,依山傍水,风景秀丽,环境清幽,有如世外桃源一般,是绝佳的避暑圣地,但只对唐氏成员开放,不对外营业。

    黎孝安在那有一套二层楼的别墅,但他平日工作忙,很少过去住,别墅经常空置着,只让岑阿姨定期过去打点。很久以前,黎孝安带她和元元去过。

    安小朵赶到墨兰湖畔已经是傍晚,这还亏得她记性好,没怎么绕弯路,否则天黑也到不了。她下了车,沿着一整片荷花池塘边上弯弯曲曲的鹅卵石小径朝里走,郁郁葱葱的树木后面是一栋红墙绿瓦的小洋楼,上了石阶,她按响门铃,不一会儿岑阿姨出来给她开了门:“小朵,你总算来了!”

    “孝安他人呢?”

    “在房里睡着呢,烧还是没退,中午我硬让他吃几口饭,结果全吐了出来。”

    安小朵进了屋,将挎包往沙发上一放就要上楼。岑阿姨拉住她,转身去厨房拿了个端盘出来,上面放着一碗热粥和一个药盒。

    她看着满满的四格药盒,不禁皱眉:“一次要吃这么多吗?”

    “医生开的,这样的分量,每天要吃三次呢。”

    安小朵自己从小到大都怕吃药,再小的药丸吞下去也会卡在喉咙口,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简直要了她的命。以前生病的时候,都是黎孝安哄她吃药,他无师自通地拿一只汤勺舀点水,将药丸化开,然后用一只胳膊圈着她,让她动弹不得,另一只手将药水喂进去,趁着她五官皱成一团的时候,再给她喂点蜜水。她有时候恶作剧,推开送上来的蜜水,嘴巴凑上去吻他,舌尖撬开他的唇齿长驱直入,直吻得他眼鼻口也皱在一起才带着得逞的坏笑放开他。

    走到他的房间前,她轻轻地按下转手,房间很暗,她一时有些不适应,静待了几秒钟,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尽管动作已经很轻,地上还有厚厚的地毯,但床上的人还是被惊动了,他睡觉一向浅眠。

    “谁?”他听出不是岑阿姨。

    安小朵听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心里有些难受,将东西搁在床头柜上,柔声说:“是我。”

    他静了静,抬手要去开灯,她按住他的手:“别开了,你看见我又要不高兴。”

    “那你还来做什么?不是自讨没趣吗?”

    安小朵默不作声,心说:我知道你口是心非。

    短时间的沉默过后,她端起床头柜上的白开水,问他:“要不要喝点水?”

    他一声不吭,过了一会儿才说:“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脸皮这么厚。”

    “那都是被你逼出来的。”她大老远赶过来,有点渴了,偷喝了一口水,咽下去后忍不住看了看杯底。

    “加了葡萄糖。”

    她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地说:“你……你怎么知道?屋里这么暗……”

    “我听觉很好。”

    既然他知道了,她也无所谓了,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然后从热水壶里倒了一杯放回去:“我之前眼睛看不见,心里很害怕,怕再也恢复不了。可我不是怕别的,那时候我满心想的是如果眼睛好不了,我就再也看不见你了。”

    她就像在自言自语,床上的男人半天也没搭理她。她心里沮丧不已,忽然听见他轻声说:“如果不是那次受伤,乔柯把你送回来,你自己还会回梧城吗?你不是寄了那个包裹要跟我死生不见吗?”

    安小朵低声说:“那个包裹不是我寄的。”

    “字是你写的。”

    安小朵深吸了一口气:“是,我写的……但真不是我寄的。”她写好了字,藏在盒子里没舍得寄出去,后来受伤住院,乔柯帮她去整理东西,看到了,瞒着她寄了出去。

    “你两年前从我身边跑掉,我就跟自己说我不会再对这个人心软。”

    安小朵见他提起旧事,心底的涟漪一圈圈激荡开。两年前她之所以不告而别,除了不愿天天跟他吵,还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还记得那一日,她在书房已经跪了一夜,他上法庭前走进书房拿东西,对她的哀求置若罔闻。那时候恐惧攫取了她全副心思,她腾不出一丝丝空间去思考其他事,直到一切尘埃落定,她再面对他时,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跪在他面前求他的样子,她是那么卑微,像尘世里的小妖,而他高高在上,冷酷得宛如神祇,在她向他祈求祷告的时候,他毫不留情地踢开了她。

    他对自己真的心软过吗?她不知道,也不愿去深究。

    灯到底亮了起来,黎孝安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或许是在病中,他的目光没有平时的冷漠和无动于衷。

    他像是要说什么,撑起身却剧烈咳嗽起来。

    安小朵忙抓过旁边的枕头垫在他背后,让他靠坐着舒服些,待他好点了,她端起那碗粥搅拌了两下,让热气散得快一些:“岑阿姨说你中午没怎么吃东西,现在吃一点吧,等会儿你还要吃药的。”

    她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

    他看着她,半晌才张开嘴。

    一小碗粥就这么一勺勺喂下去大半,还剩三分之一的时候,黎孝安偏过脸去,摇了摇头。

    安小朵只好收起来:“休息一下再吃药。”

    见他额头微微冒汗,她起身,去浴室拿了条浸过热水的毛巾来给他擦汗。

    她其实不太会照顾人,以前在家里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后来她跟黎孝安在一起,也一直是他在照顾她,直到最近两年她一个人生活,磕磕碰碰地才学会了一些。

    “那天,你是认真的还是头脑发热?”他盯着她。

    她头脑空白,怔怔地回视他,等到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后脸不由得一烧,那晚她一定是被鬼迷了心窍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我给你生一个孩子。”

    他当时也不知是不是被她气坏了,阴着脸半天说不出话来,直过了好久才听见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这个字将她满腔勇气打得溃不成军,几乎是落荒而逃去。也难怪他会生气,她真的是鬼迷心窍了,居然会想到生一个孩子来替代元元在他心里的地位。

    她哪来这样的自信?她真傻。

    可是,他现在又主动提起来,她有些不知所措,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重提这么可笑的事。

    她正胡思乱想着,忽然手腕一紧,他用力攥着她,目光灼热得如同他掌心的温度,仿佛要把她烫穿。

    “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认真的?”

    安小朵咬着唇,疑惑不定地看着他:“不……不行。”

    他冷笑:“怎么?才几天你就后悔了?”

    “我不后悔,可是……”她蹙眉,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准确表达自己的心意,“元元对你来说是无可替代的,不是吗?”

    他沉默良久,说:“没错,无可替代。”

    安小朵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她总是这样,越紧张越在意就越不知所措。

    气氛再次陷入僵持。

    良久,他缓缓勾了勾嘴角:“安小朵,那你欠我的要怎么还?”

    安小朵半天没吭声,怎么还,她自己也不知道。

    “我可以给你生个孩子,”安小朵觉得这个声音陌生得不像是自己的,“但是你要跟我结婚。”

    “什么?”轮到他愣住,仿佛听到一件荒谬的事。

    “结婚生子是水到渠成的事,如果我们结婚,我们当然可以要一个孩子,那天是我想岔了,孩子是两个人感情的结晶,不应该用来弥补过错。”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良久挑起嘴角:“你就这么想跟我结婚?”

    安小朵咬唇回视他:“你说过,会娶我的。”

    是的,他说过的,而且说过很多次,吻她的时候,拥抱她的时候,忘情叫她宝贝的时候。

    “你说过的。”她重复着这一句。

    他用手指勾起她的下巴:“我是说过,可你现在配吗?娶一个绑架犯的女儿,除非我是病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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