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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七皇兄那柄匕首上染了毒,哪怕七皇兄在屈打下也始终没有承认。

    而言霁,却莫名地,想起了那只兔子。

    他不记得兔子被射中前是不是活的,当日所有的饮食虽然都被彻查过,但仅剩一堆骨头的东西,是没法准确检验是否有毒的,更何况言霁也吃了兔肉,从没有人质疑到言霁这边来。

    怀疑一旦生下,就再难剔除,他让影一去找当日他穿的那件狩猎衫,影一找到的狩猎衫,已经烧成了一堆灰,他艰难地从灰烬里翻出一截没烧完的布料,看到那截布料的撕裂处,不是线绷断的样子。

    而是刀锋划过的那样整齐利落。

    他去幽牢见了七皇兄,七皇兄被架在审讯架上,悬空的脚正滴着血,那张原本俊美的脸布满血痂,听到动静抬头看来时,幽暗的目光满是恨意,像是要生生将他剥皮拆骨。

    “你来干什么?”他的声音苍哑得好似老朽。

    曾经在太学院,太子跟七皇兄,最喜欢当着一群贵子贵女的面为难他,太子比较磊落,直接当面折辱,而七皇兄则是暗搓搓使阴招,让他身后的那群跟班不断给言霁使坏。

    言霁想过无数次,七皇兄若是落马,他一定得去花楼喝酒庆祝一番,但真当面对虎落平阳的七皇兄,言霁并没有感到一丝畅快。

    或许,那一刻,他生出了股兔死狐悲之感。

    同是皇家子,同困红墙里,谁又比谁高贵,谁又比谁自在。就连七皇兄这样野心勃勃,又有谋略的人,都只不过是顾弄潮的一颗垫脚石。

    “我来是想问你......”出口时,声音竟然有些哑涩,在七皇兄讥诮的眼神中,言霁顿了下,才续道,“当日你是为何会出现在那里,撞见我......”

    虽未言明,但两人都心知肚明那一日是指的哪一日。

    七皇兄在葳蕤的灯影中面容扭曲地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不会、至今还不相信、哈哈哈、不相信吧?”

    他停下笑,又用那种像是要将他吃了的眼神看着他:“我以为你是装傻,没想到是真的傻,我为何会出现在那里,林子那么大,为何偏偏是早有谋逆之心的我,看到你胸前藏着的吊坠?”

    “父皇他可真偏心啊,把吊坠给了你,他是想亡国吗!”

    言霁咬着牙,手紧紧攥着衣袍,没理他的嘲讽,固执地问:“你到底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幽牢里长久得沉寂,大约是觉得累了,七皇兄仰起头靠着长架,嗤笑了一声,方才道:“看在你曾叫过我那么多声皇兄的份上,你既然想知道,皇兄我便大发慈悲告诉你。”

    “在你们那条路上设伏后,我本来是走远了的,但晃眼就看到顾弄潮身边那个......叫做梅什么的侍卫鬼鬼祟祟的,我心中生疑,就又沿路找了回去。”

    说到这里,七皇兄露出一种让人特别不舒服的邪笑:“还真是遗憾呢,我要是来晚点,是不是就能看到我的十一弟跟顾王爷野合之景了?”

    言霁还处在“原来七皇兄是梅无香引来”的思绪中,“野合”两个字钻进耳中时,他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直到七皇兄接着道:“身为龙嗣,承欢在别的男人身下,卖身求荣,十一弟,你可真是,让皇兄我大开眼界啊,此前怎地就没看出,小十一骨子里竟这般放荡呢?”

    他竟然以为,自己跟顾皇叔......

    言霁听得面红耳赤,甚至没敢接着想下去,羞愤下只得厉喝了一声,“闭嘴!”

    不得不说,七皇兄当时虽没说对,但他预言对了,当上皇帝的第一年,他迫切地想要接母妃出冷宫,为此,言霁真的打算出卖自己的身体去讨好顾弄潮,只不过,面对言霁若有若无的引诱和暗示,顾弄潮从没做出任何反应。

    所以,当年很多人都说七皇兄看人很准,确是其实。

    如果现在,再面对七皇兄的质问,言霁定然没有底气,再吼出那一声“闭嘴”。

    将准字的最后几笔写下,言霁疲惫地往后靠着窗台,木槿端来一盏银耳莲子羹来,轻声唤了他一声“陛下”,说道:“累了就早点休息吧,折子怎么批都是批不完的,反倒累坏了身子。”

    喝了莲子羹,又让他将药喝了,木槿这才放心,问起白天太后送来的那几个乐妓舞女,该如何处置。

    言霁早将此事给忘了,一提才想起来:“送到司乐坊去吧。”

    木槿迟疑了片刻:“陛下,那可是太后送来的,就这样处置了......会不会不太好?”

    前阵子将女官给打发走,就已经引得太后不满,去请安时,连着好几日也没传唤陛下,如今又将太后精挑细选送来的人遣走,木槿不得不忧虑。

    言霁听言沉默了下,太后既然想让他看中一个,不如就借此试试,自己能不能转移走对顾弄潮的感情,尝试下去喜欢女子。

    静谧的时间太长,木槿抬眼偷偷看向言霁,听到他说道:“那就留下来吧,安置在西边那屋里。”

    -

    屋内未点一灯,朦胧的月色下,隐约能睹见一个风姿卓绝的身影静坐在窗边,甫肩长发随风微动,面前摆着一局残棋,黑子气尽,走投无路,而他依然执子落下。

    脚步声从廊道响起,梅无香推开门,转身再次将门紧闭,抬眸看向正在下棋的人,说道:“王爷,启王的人确实去了齐乐驿站,但启王始终没有露面。”

    顾弄潮淡淡应了声:“嗯。”

    遮住月亮的乌云挪了些,月光转亮,方才看到顾弄潮左手边有一封抄撰来的信,其上字行规整,正巧有一行字被投进窗内的月色照亮。

    ——奴已孕七月有余,还望产前,能相见一眼,春狩之时,京中无人,可约见于初见之地,奴与肚中孩儿,静候君至。

    梅无香扫过那封信纸,迟疑片刻,斗胆问道:“王爷没将这封信给陛下看?”

    那双清透盛着月色的黑眸转于幽暗,又落一黑子,声调散懒道:“他今日头疼,就不拿这等琐事给他平添烦闷了。”

    梅无香终是没忍住劝了一句:“王爷,无论如何,凡事都应该跟陛下讲清楚,商量着来,如今陛下已不再是过去那个懵懂无知的小皇子,您如此,属下唯恐,陛下与您生隙。”

    手顿住空中片刻,顾弄潮收回手指,垂落纤睫笑了声:“他与我生出的间隙还少么,有些可以解释清,有些难以坦言,隔阂生下,岂是讲清楚就可消解的。”

    “况且......”顾弄潮抬眸看向窗外,眸底寒霜化为秋水般温柔岑寂,“我连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何必拖累于他,他对我防备些,才好。”

    第59章

    中冓五

    在乐妓“丝丝杨柳丝丝雨”的歌声中,

    春狩的前两日,鼎沸京中的花灯节先一步到来,按照约定,

    今日便是与清风的一年之约,

    清风如约完成了言霁给他的任务,在这一日,

    言霁也需得还他自由身。

    夜幕降临时,言霁身着一袭白绉纱氅衣,外罩金丝滚边黄袍,

    正坐在飞鹤楼对面的茶楼听书,他旁边跟着扮作男装的木槿,

    面前的茶已经喝完一壶,

    书也说完几轮,随着惊木敲下时的一句“妾撵罢,

    夫妻二人终得长守”,木槿终于坐不住了,问道:“公子,

    我们在等什么?”

    “等最后进去,

    这时候去,

    会撞见熟人。”从他们坐着的这面窗户可以看到街对面飞鹤楼门外来来往往的华丽车驾,从车上下来的,好几位连木槿都觉得眼熟。

    这日京中但凡稍有脸面的,

    都会来飞鹤楼凑一凑热闹,

    可以说,飞鹤楼也是以花灯节为契机,

    做庄在这此举行一场春社,

    笼络富贾豪绅为常客。

    第一次来时,

    言霁是由段书白带进来的,当时只看到段书白叫龟公弄了一排少年少女进屋,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意思,之后从清风那里,才知道飞鹤楼完整的运营链。

    到飞鹤楼前人流稀薄时,言霁也喝完杯中最后一口茶,施施然起身,带着木槿大摇大摆进了飞鹤楼的门槛。

    迎来的是一位面生的龟公,堆着笑脸问:“公子是寻欢还是作乐?”

    木槿听得一脸迷茫,言霁却像是熟客那般自在道:“寻欢。”

    “这边请。”龟公将他们带进喧嚣熙攘的一楼,此时已宾客满座,每一个木栏隔开的座椅都是人,挨着镜月湖的莲花台上舞女足尖轻挪,翩翩起舞,侧边的纱帘后乐妓映出朦胧的身影,或抱琵琶或抚七弦琴,或吹笛或拉二胡,各色乐声齐奏,将此地的声色犬马衬到了极致。

    龟公混迹得颇人精,见言霁衣着显贵,特地将他二人带到离台子最近的隔间,一路询问要不要人作陪。

    言霁摇了摇头,龟公见他不愿多言,便道了声:“若有什么需求尽管使唤小的。”

    到前面后,龟公先上前去找剩下的空房,木槿终于得了空当问出自己的疑惑:“寻欢和作乐都是什么意思?”

    “寻欢是指自己在楼内寻找乐子,是主动的,而作乐则指放纵享乐,提出自己的要求,就会得到最妥帖的安排,是被动的。”言霁将自己从清风那里听来的一字不差说完,又补充了句,“你个小姑娘,就用不着知道太详细了。”

    木槿面色绯红地嘟囔:“陛下不是老想着把奴婢嫁出去嘛,那不应该知道得多点,越好保护自己?”

    倒挺精明的。

    言霁笑了一声,其实他这样解释太过笼统,照俗话来说,寻欢就是像往常来飞鹤楼一样玩乐,而在花灯节这一日专门还问是否作乐,就是在打暗语,问要不要进春社。

    春社一般一大早就已经组织进行了,男男女女们登高临水游涉,白日里相互了解谈情说爱,到了晚上,看对眼的人便可在野外放浪宣婬,第二日又干净利落地回归正轨,再无任何交集。

    当然也有晚上临时加入的,还很多,就只是为了寻找刺激发泄欲望罢了。

    言霁还是皇子时,就听说过“春社”,春社从很早的时期就有了,一般都是由当时最有名气的秦楼楚馆举办,那会儿他的几个皇兄都去过春社,不过外边没人知道这事,很多有权有势的人也会去,只不过会隐藏身份。

    一开始春社是为祭祀祈福,后来演变人们遵从本能回归自然的一个节日,别称又叫春嬉,到这个时期,才有了更正经的名字,那就是花灯节。

    在木槿忍不住好奇还想细问时,去找空房的龟公回来了,她只好咽下到嗓子眼的询问,站到旁边时,听龟公对言霁歉意地说道:“现下房间都已经满了,客官要不看看别的位置?”

    言霁并不在意坐在哪,正在他要点头时,旁边插进来一句:“不知公子可否介意与奴拼桌?”

    轻柔缥缈带着丝丝媚意的声音十分耳熟,言霁眯了眯眼,转头看过去,风灵衣一袭红衫,摇着绢面纨扇朝他们走来,脸上笑意盈盈,他身后乌压压的人群,全在他一身红衣下,化成了会动的背景板。

    这个人,无论到哪都是最醒目的焦点。

    龟公在风灵衣来的那一刻就退了下去,这一片好像都因风灵衣的到来而空了出来,周遭无数人偷偷瞅着这位红衣美人,连带着,也将言霁一起瞅。

    看出言霁脸上的不自在,风灵衣恰时提议道:“进屋吗?”

    跟着风灵衣进了用竹帘隔开的厢房,那些若有若无的视线才终于彻底消失,风灵衣好似已经习惯了,淡然地给他们斟了杯茶,瑞凤眼像狐狸似的弯了下:“陛下是来给清风赎身的么?”

    “清风那孩子,是个心志坚定的。”风灵衣目光悠然,“如今终于如愿离开这座楼了。”

    言霁并没接茶,反而说道:“如果你也想离开这里,求朕一声,朕心情一好,说不定将你也一同赎了。”

    “赎奴么?”风灵衣撑着下颌一笑,“倒不是不行,若是陛下赎奴,奴自然愿意跟着陛下离开,但就怕,顾王爷不会乐意。”

    言霁以为风灵衣在暗指他是顾弄潮的人,脸色顿时沉了下去,嘴上不服输道:“就算朕真的将你带走,他又能把朕怎样!”

    本说得气势汹汹,但这句话一出口,却反而让势头弱了不少,就好像小孩子讨要不到玩具无理取闹一样。

    言霁说完也察觉了这诡异的一点,在风灵衣调侃的目光下,自觉闭了嘴。

    木槿察言观色,端起茶杯递给言霁,出声打破尴尬:“陛下,喝茶。”

    言霁呡了下,心思百转,映射说书人讲的那个话本,自己就像是被顾弄潮藏着的男妾,还不受宠的那种,而面前的风灵衣则是正宫娘娘,如今他即将与顾弄潮“合离”,正宫娘娘大获全胜,两人终得长相厮守。

    明明自己贵为皇帝,怎地就落到这个地步了。

    越想越委屈,突觉脸颊滑过一道冰凉,伸手想擦,手腕紧紧被一只皓白无暇的手握住,风灵衣脸上的笑意敛去,蹙眉问道:“陛下可是哪不舒服?”

    言霁使力将手挣了回来,含着潋滟水色的眸子瞪着他,这一瞪,反叫风灵衣噗嗤笑了声,以致言霁闹了个大红脸,心里越发愤愤。

    就算风灵衣可能是他的小舅舅,也抵挡不住言霁这一刻想刀他的心。

    风灵衣往后懒散地靠着坐塌,用一种引得皮肤冒疙瘩的温柔语气说道:“陛下是想找柔然那位巫师么?”

    言霁眸光一动:“巫师?”

    又是一声笑,风灵衣答:“就是你们所说的巫医,那位巫医,在柔然被叫做奉天巫师。”

    看来风灵衣已经知道上次刺杀他的人是自己叫过去的了,言霁也没打算藏着:“你要怎样才肯将他的下落告知朕?”

    “他一直藏身柔然,陛下就算知道他大概是什么地方,也无法入境,你的人更无法将他从柔然的重重守卫下带走。”风灵衣又给几人斟了茶,袖中的香气与茶香融合,让人甘愿沉溺在这温柔乡里。

    得知此言,言霁难免失望,但就算有千难万难,他也得试过才知道。

    可风灵衣是柔然王室的人,会将这样的机密告诉他吗?

    正在言霁寻思用什么打动风灵衣时,风灵衣笑道:“陛下在寻巫师,奉天巫师正好也主动联系了您,这不正是缘分?”

    言霁愕然:“他主动联系朕?”

    “巫师想跟您做个交易,如果陛下愿意,他会告诉陛下白华咒如何解。”

    “什么交易?”言霁顿时警惕起来,既然巫医能主动联系他,定然是得到柔然国君的授意,这个交易恐怕不简单。

    风灵衣启唇:“巫师言,若陛下与摄政王反目成仇,他可倾柔然之力助陛下坐稳大崇江山,相应的,大崇需割地三城作为报答,通路通水,贸易往来免扣税赋十年。”

    天命书里的故事主线来了。

    书中自己就是得了柔然这支极为强大的助力,才“成功”扳倒了顾弄潮,原来是为了解开白华咒?

    而现在......

    “真是好大的口气!”言霁气得不清,“先不说朕为何要与皇叔反目,单说割地三城,就不可能,先祖流血千载才征下的土地,岂能从我辈手中轻易舍弃!”

    风灵衣笑:“三城,与顾弄潮比呢?”

    言霁闻言一怔,咬了咬唇,别开目光道:“朕会想别的办法。”

    又非已到万不得已。

    “陛下以祖宗基业束缚自己,所以说,其实对陛下而言,三城远比摄政王重要,是么?”

    那双摄人心魄的眼像是已将他看穿,言霁同样直视回去:“若非白华所缚,以顾弄潮之能可直接踏平柔然,他当然比三城重要。”

    风灵衣:“奴问的是陛下的心。”

    见言霁不答,风灵衣收回逼视的目光,略显无奈地笑了起来:“奴明白陛下觉得亏欠,想要报答,但陛下,可别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恰逢天边炸响一簇簇烟花,将湖面映得姹紫嫣红,有花船从两岸驶出,一盏盏花灯三三两两开始摇曳在水面,言霁道了声“会的”站起身,拉住木槿欲走,在撩起竹帘快出去时,听到风灵衣说道:“奉天巫师还让奴带一句话给陛下。”

    言霁脚下一顿。

    风灵衣续道:“巫师算出,大崇的摄政王将会为了一个人,夺走陛下的命,剜去陛下的心,还望陛下珍重。”

    出了隔间,喧嚣人声都真切了不少,木槿担忧地看了看言霁,又看了看,言霁终于问她:“你也觉得顾弄潮会为了别人,杀朕吗?”

    木槿斟酌道:“王爷实在难以叫人看透,对陛下的好是真的,对陛下的限制亦是真,阴晴不定,难以捉摸,最开始好几次,奴婢真以为他会杀了陛下,就连现在,也惶惶不安。”

    书中明明说的顾弄潮为了权而杀他。

    为什么现在变成了,为了一个人?

    让言霁耿耿于怀的在这里,而不是顾弄潮是否会杀自己,这个问题,从很早前,言霁就已经明白了。

    哪怕顾弄潮万分之一的可能,也喜欢自己。

    依然是一年前卖花灯的那个小厮,这次又笑嘻嘻地凑了过来,问出于一年前重叠的同一句话:“客官,买花灯吗?一盏一两银子。”

    一年前的言霁还在吐槽黑心商,一年后,站在这里的言霁回神说道:“飞鹤楼里的花灯,我都包了。”

    小厮大惊:指着左手提着的一串长长的花灯问:“这些都不够?”

    “不够。”

    言霁神态颇豪横:“有多少就买多少,这次可听清了?”

    小厮啧啧咂舌,问他:“一年前小公子您还连一盏花灯都嫌贵,这一年,您去哪发的财。”他凑近挤眉弄眼,小声道,“小的伶俐知事,还懂算账,带小的一个呗。”

    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言霁很是意外:“你认得我?”

    小厮笑:“公子这等相貌,想不记住才难,除却风魁首,公子是小的见过最难以忘怀的,之前小的还纳闷,以公子之姿,缘何没在京中闻名呢。”

    言霁听得脸红,虽然自己成了这小厮的大客户,但也没必要把他夸得世无仅有吧。

    木槿掩嘴在旁边低笑,且说道:“我家公子岂可与那风灵衣比,公子身份尊贵,才学八斗,比我家公子好看的没我家公子的学识,比我家公子学识高的,没我家公子的地位,旁人没一样比得上。”

    言霁嘴角抽搐了下,你说我身份尊贵是真,才学八斗就假了。他抵唇咳嗽一声,打断木槿胡吹海侃,挑眉让小厮算账,眨眼间,也不知小厮从哪掏出个算盘,噼里啪啦手指飞快地拨算珠,大概一席茶后,比着手指极严肃地报了个数。

    那数字让木槿一时间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拔高声音惊问:“三万七千八百七十二两?你打劫呢!”

    最后一句吼得都破了音。

    言霁也呆了下,这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他现在手头上能流动的钱,并没有这么多......

    手指暗暗搅着衣角,言霁羞耻地咬了咬唇,想问一句买得这么多能否打个折扣,正当他纠结要不要自降身段时,又有一个提着一长串花灯的小厮跑过来,对他们面前那位小厮说道:“快些把手头上的灯交上去,有人以双倍的价格,把楼里的花灯都包了!”

    木槿:“......”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

    卖他们花灯的小厮转眼变了脸,一扫先前热情,疏离又客气得跟他们说了句“抱歉,价高者得”,便带着灯要跟着来人离开,言霁实在不甘,快步上去拦住他们,问道:“能否告知是谁买下这些花灯的?”

    矮胖小厮原不想答,在言霁抛给他一锭银元后,颤巍巍地接住咬了口,确定货真价实后,忙讨好地笑答:“听说是朝廷里的哪位大官,但他好像不是给自己买的,小的隔得远,隐约听到一嘴,说是送人。”

    木槿拧眉:“买来的花灯,不都是送给要赎身的倌妓么,你这难道不是废话?”

    “非也非也。”矮胖小厮摇头晃脑,“那位爷,是帮他人买的花灯,却不是为了这楼里的人。”

    木槿被绕晕了,还待细问,又有人焦急忙慌地叫那俩卖花灯的小厮去点灯,说是人手不够,小厮告罪风风火火地跑了个没影,木槿这才反应过来,与其纠结横叉一脚的人是谁,最该担心的是,他们目前一盏花灯都没买到。

    走到临湖的岸台前,言霁皱起的眉都一直没有舒展,他答应了清风,岂能失信,正当他咬着唇思索该怎么办时,湖面骤然一亮,无数花灯飘摇在镜月湖上,粼粼波光被照得恍若银河璀璨,岸边烟火曜曜,一簇簇斑斓炫彩的铁树银花炸散夜空,又星星点点坠落,似万千流星。

    此景,美不胜收。

    渐渐的,万盏花灯飘流着近乎将极目之处的湖面填满,花船游伐,此间亮如白昼,楼内岸边桥上的人惊呼不断,言霁看着如此盛景亦是如痴如醉。

    “哪位官人竟出得如此大的手笔!”

    “快些去打听,咱楼里竟是哪位被看选上了,莫非是风魁首?”

    “我刚听那群小厮说,买下了足足有几万盏的花灯呢!”

    从美景中回神,所有人都骚动了起来,为这一段旷世奇缘,全都在问是何人买的灯,又是为的何人。

    木槿早混迹在了他们间打探,言霁因震撼此景并没察觉,也不知是谁喊了句“是摄政王为陛下包下的花灯”,紧接着,一声接一声犹比千层浪传开了去,传到言霁耳中时,已然变了味。

    ——陛下喜欢飞鹤楼一男子,却无钱可为其赎身,摄政王闻之,替陛下购下万盏花灯点燃镜月湖,一番痴心不负,令人欷吁。

    又言。

    ——摄政王暗慕陛下而不得,豪许花灯万盏愿打动其心。

    还有言。

    ——摄政王这是在跟闹别扭的小皇帝道歉哩。

    听得言霁脸红如烙铁,他觉得每一句都是谣传,顾弄潮怎会有这般闲心,直到木槿回来,信誓旦旦地说道:“公子,这些花灯确实是王爷替您买的。”

    言霁这个当事人比外面所有看客都惊讶:“他给我买这么多灯做什么?”

    “奴婢刚去找过老鸨,老鸨只说,年前王爷就已经将今夜的花灯包下了,说是,替陛下买的。”

    半晌后,木槿试探地问:“公子,您说这是不是王爷以自己的名义,送您的生辰礼啊?”

    如果真是,那么这份礼未免太贵重了。

    或许对顾弄潮来说,七万五千七百四十四两不过是个小数目,但对言霁这个刚接任康乐郡主财产的暴发户而言,实在......难以承受。

    他心惴惴,再看闪烁碎碎光辉的镜月湖,只觉闪烁的是金子。

    木槿笑得特别奇怪,问他:“公子不感动吗?”

    感动?言霁光顾着心疼钱去了,哪来得及感动。

    而且,还心疼自己日渐糟糕的名声,可以想象明日无数话本齐出,从最开始的痴傻皇子,他就该变成百姓口中“摄政王痴心心念念的禁脔皇帝”了。

    顾弄潮就没有考虑过后果吗!

    再看向璀璨的人间银河,心跳却又不争气地加快,抛去其他外因,单单为这万盏花灯,言霁还真......不争气地为之心动。

    这样的人,会为了谁,剜走他的心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七万五千七百四十四两换算下大约一亿五千万左右[呆滞]。

    第50章

    中冓六

    毫无争议的,

    清风成了所得花灯最多的那个,购下的每一盏花灯都会记下对应的倌妓,册子上满篇都是清风的名字,

    但所有人都知道,

    这些名字背后,是他们帝王的名讳。

    一时间对于谁将赎走清风,

    更是万众瞩目,言霁没出席竞价,让木槿替他去了,

    而自己则找了个二楼的包厢喝茶,眼角余光扫向下方,

    几乎所有人都在打量木槿,

    还有人故意给木槿抬价。

    在言霁身边待了这么久,木槿也有了几分坐怀不乱的气度,

    稳稳举牌加价,加到连抬价的人都不敢加后,清风终于如愿获得了自由身。

    他来向言霁道谢,

    跪在地上才说几句话,

    玉琢情情的脸上就有泪滑过,

    侧头暗自抹去,随后又磕下一个头:“清风谢陛下厚德。”

    让木槿将人扶起,言霁给他斟茶,

    说道:“不必言谢,

    不过是各取所需,日后你有何打算?”

    清风:“离开京城,

    去四处走走,

    走累了便就地落脚,

    这一年来我身上存了些钱,应该能开了铺子,聊此余生。”

    “这反倒让朕羡慕了。”言霁勾唇笑了下,这是他过去的祈望啊。

    “如果可以,多与朕书信,朕也想......看看外面。”

    清风回他:“一定。”未了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喝出了烈酒般的豪迈,两人俱是一笑。

    鹏飞谁与话云程,今所思所今所悲。北海南溟俱往事,一枝聊此慰余生。

    趁时辰尚早,言霁带着木槿陪清风去西市牙行买了个会些功夫的侍从作陪,雇了马车将清风送至城门,城外暮色沉沉,月明星稀,护城河的杨柳依依,微风徐徐。木槿去折了枝赠给他,清风一扫愁云,接过道谢。

    这位家道中落的小公子此番笑时,又再现过往娇奢时的绚烂明艳,他躬身拱手作别,在侍从的搀扶下上了马车,马车行了几步,又被唤停,清风撩起车帘道:“我先替陛下看看,往后陛下南下,只管叫我一声,我当为陛下引路的咨客。”

    言霁问他:“现下这么晚了,你确定不待到明日再走?”

    “我想等明日睁眼,看到的是新生。”清风朗朗地笑,马车行远,有风拂过,木槿将暖手的汤婆子塞到言霁手里,言霁回过神,不知为何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明明已经经历了够多的离别。

    -

    因前夜下了一场大雨,春狩延后了半月,天气也始终没有放晴,钦天监测算之后还会连下半月雨,也就中途这几日可举办春狩,不想发放下去的银子打水漂,言霁决定就在这几日把春狩办了。

    当日黄伞飘扬,银锤清道,随行宫人皆着罗锦,禁卫军骑高头大马护两侧,仪仗之盛,瞩目而观。

    所有人都极目往那纱帘遮掩的暖轿中看去,虽只隐约睹见一道明黄身影,但其绰约身姿已跃然眼底,终得天公作美,突起一阵狂风,吹起暖轿前的帘子,里面的少年面如覆雪,唇似涂朱,神若秋水,衣冠华美。

    一息间,风过,帘落。

    其瑰姿艳逸却让所有人皆在这一息望之失魂。

    还道话本里所言夸大其实,如今一见,才知什么叫连笔墨也无法描绘其颜分毫,也难怪摄政王那样的铮铮铁骨,也甘拜裾下,为其点灯万盏。

    辇毂抵达围圈出的大山时,言霁都已经在暖轿里睡了一觉,到时天光已大亮,皇室宗亲与百官及其子弟等人整顿行装后,随侍来请言,言霁这才踩着杌凳下轿,问随侍的宫人:“可都到齐了?”

    宫人回:“都到齐了。”片刻后,想起什么,垂目说道,“摄政王身体抱恙,安排了金吾卫守卫,本人并没赶来。”

    言霁点了点头,由宫人给他穿上行头,跨上马,照往常惯例对一众官僚说了几句,若所猎数目拨得头筹者,许帝王一诺、金弓银箭一副,随之者赏银百两、蜀绢五十,再次者赏成窑茶蛊一套、茧绸二十。

    在说话间,言霁竟睹见薛迟桉亦在其中,身边还有几个青涩学子模样的少年,两人视线对上,薛迟桉朝他灿烂地笑了下,扬了扬手中弓箭,用口型道了句:我会赢他们。

    那眼神比之上次见更显坚毅如锋,以至言霁愕然愣了下。

    一听有赏,众人沸反盈天,兴致高涨,待发下箭支,一位武将高喊了一声“臣先去也”,便提弓跨马争先冲入林中,薛迟桉亦不甘落后,开了头,陆陆续续有人紧随而至,一时间马蹄纷扬,梭梭的箭羽破空声不绝于耳。

    山顶搭建了许多顶落脚的毡帐,言霁想着今日太学无假,薛迟桉怎么混进来了,心中有惑,加之本就不喜骑射,他骑着马像模像样在林里晃了一圈后,就扬言累了,回到帐中偷闲。

    木槿一早就给他备好了热水,言霁沐浴出来,头发湿漉漉滴着水,用巾帕擦拭着,见还没人回来,便顺便在外面晃荡转悠起来。

    山中空气清冽沁脾,带着泥土落叶的芬香,言霁走到一处崖边,远眺滚滚江河,隐在云蒸霞蔚中,一轮旭阳高升中空,远方山腰坐落着几家农户,有炊烟自烟囱袅袅升起。

    正在言霁看得出神时,影一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后,禀报道:“陛下,京中有变。”

    言霁回身看他,脸上没有惊讶。

    影一接着道:“前段时间,傅袅姑娘递了封信出去诱启王上钩,直至今日,启王有了动作,陛下可要回京?”

    言霁不答反问:“顾弄潮呢?”

    “摄政王在京中埋伏,天网重重,只等启王露面。”

    “那便不需要朕去。”言霁耸耸肩,“顾弄潮既然都没告诉朕,朕赶在这时回去反而自讨没趣,说不定还会连累顾弄潮分出心神顾虑朕这边。”

    影一应了声“是”。

    眼看天色渐暗,说不定大部队也陆陆续续带上猎物回来了,言霁这才慢悠悠往回走。毡帐周围已经生起了篝火,金吾卫严阵以待,守卫严密,刚坐没多久,果然就有人骑着马从林子冲出,宫人立刻上去接过随从手中拖回的猎物清点。

    回来的人越来越多,架起的篝火上也烤起了解刨清理好的兽肉,宫人给每个矮桌都奉上酒水瓜果,正在太监声音尖细报着各位大人带回来的猎物时,林中又有人出来,从远及近时,所有人都息声了。

    定睛一看,那后面小车里拖着的猎物,不止有野猪、麋鹿等,甚至还有一头花豹,都是大型兽类。

    薛迟桉脸上沾了几滴血,别好弓箭跳下马,向太监报了自己的名字,席间听到他的名讳后,止不住骚乱了起来,先前言霁看到跟在薛迟桉身边的那几个学子此时招呼薛迟桉坐过去,这下倒是看清了那几个学子的相貌,是簪缨世族的公子哥。

    难怪有特权从太学院跑来参加春狩。

    见所有人似乎都在议论薛迟桉,言霁坐得远,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便问他旁边的木槿,木槿说道:“此次大考迟桉得了榜首,名气传了出去,好多人都想结交呢。”

    言霁真心喜悦,转念又愁闷地皱眉:“这等事,他怎么都不跟朕说。”

    “估计没机会吧。”木槿叹道,毕竟从太学院到皇宫,得坐两个时辰的马车,来来回回,难免消息阻塞,薛迟桉又不是个爱写信传递的性格。

    宴散后,言霁刚回自己的毡帐打算脱衣歇下,灯影一晃,腰身便被人从后搂住,浅浅的呼吸响在耳畔,言霁侧眸看去,调侃道:“连着一两月也不联系朕,如今倒是倦鸟归巢了?”

    “陛下让我好好学习,迟桉便誓要考取状元给陛下看,才没得闲暇,陛下莫怪。”薛迟桉声音闷闷的,像是撒娇般拿脸蹭言霁背后,蹭得言霁有些痒,让他松手。

    薛迟桉松了手,在灯下定定看着言霁。

    言霁摸自己的脸,疑惑:“朕脸上有东西?”

    薛迟桉摇摇头道:“太久没见陛下了,想多看看。”

    “那朕便允你看。”言霁将外衣脱下后挂在衣架上,又接过木槿递的帕子擦了脸,回身时薛迟桉竟还盯着他看,看得言霁都不好意思了,心想这孩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薛迟桉这才收回视线,问他:“陛下,我没睡过毡帐,有些害怕,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木槿想说此举不妥,言霁摆了摆手打断她,道了声“好”。

    躺进被褥内,薛迟桉的手缠了过来搂住言霁的腰紧紧抱着,将头靠在他颈窝处,实在粘人得很,丝毫不见席间少年飒爽英姿。

    言霁许久没同人一起睡了,很久也没睡着,听着帐子外噼里啪啦的火星炸响声,从呼吸频率判断,薛迟桉也没睡着。

    果然,薛迟桉出声同他说话:“陛下,今日怎么不见摄政王在?”

    “他有事。”言霁的声音冷淡了下来。

    黑暗中,薛迟桉巡视着言霁的表情,轻声道:“什么事,连春狩都不来,别又是让人报的身体抱恙吧?”

    一语中的。

    薛迟桉笑了下,越发抱紧言霁:“没关系,陛下,迟桉陪你,这三日可能不太平,我守着你,方才放心。”

    言霁听出点意味,眸子一暗,问他:“什么不太平?”难道薛迟桉也知道启王的事,可他一个太学学子,从哪听来的......

    薛迟桉道:“山上虎豹众多,我担心陛下安危。”

    原是如此。

    言霁松下心防,为自己刚那一刻怀疑薛迟桉而觉得好笑,听着薛迟桉呼吸声渐渐平缓,迟来的困意终于涌上,渐渐也睡了过去。

    万籁俱寂的黑暗中,薛迟桉睁开眼,静静盯着言霁看了良久,将唇贴上去亲了亲那张瑰艳的脸,见他未醒,晦暗的目光落在微张的朱唇上,伸手以指腹缓缓摩挲。

    想起门扇半掩的佛堂里,顾弄潮轻吻陛下的画面,那双眼中有血丝弥漫,指腹下的力道加重,薛迟桉坐起身,垂目看着沉睡中的皇帝,伸手将他的衣领拉过肩头,在看不到的肩后侧轻轻咬了一口。

    整理好衣服,薛迟桉重新躺了回去,伸手抱着言霁,乖巧地睡卧在他旁边。

    作者有话要说:

    为更符文意,改自叶嘉莹奶奶的“鹏飞谁与话云程,失所今悲着地行。北海南溟俱往事,一枝聊此托余生。”

    第51章

    同沦一

    春狩进行了两日,

    也没出什么问题,这两日都是薛迟桉所猎的猎物最多,几乎所有人都认为,

    能拨得头筹的非这个小少年莫属。

    连几名武将都甘败下风。

    就算薛迟桉从没对外说起过他跟言霁的关系,

    凭自己的能力,也让众眼高于顶的大臣们对他刮目相看,

    交谈颇有赏识之意。

    第三日下午,骤然下起一场雨,看势头本该下不久,

    但绵绵细雨却始终未停,反而有越下越大的架势。

    彼时言霁尚还在林中,

    下雨时林中起了雾障,

    他骑在马上没敢乱走,在一棵大树下等着走散的侍卫来寻他。

    说起来,

    他并不想进林狩猎的,但一位宫人对他说,他手上一只猎物也没,

    怕对外观感不好,

    就让他带着侍卫进林作假,

    将侍卫打下的猎物认作是他的,如此也好过得去。

    言霁就又穿上行头,带着一众侍卫进来了。

    包括薛迟桉在内,

    所有臣子都不知道,

    言霁进了林,外面能递话的只剩下木槿,

    但木槿毕竟只是个宫婢,

    估计使唤不动金吾卫,

    目前唯一能最快找来的,只有跟他一同进来又被雾障分散的侍卫。

    原本应该等不了多久,言霁一路都留了记号,但不知为何,天黑时,侍卫也没能找来,周遭一丝光影也没,树影幢幢,诡秘无声,此番景象,让他想起了七皇兄谋逆弑君那日,整个围场被包围,所有人困在圈里,无论宗亲,无论臣子,都成了屠刀下待宰的羔到这会儿,言霁终于察觉不对劲,他不再呆在原地,况且雨也渐渐大了起来,他骑马往有山坡的地方走,希望找一个能勉强避雨的地方。

    雨拍打在脸上,落在地上的声音越来越急促,言霁听到风吹动草地的簌簌声,不对,不是风声,而是......一群人悄声在草丛中急速跑过的声音!

    一股巨力将言霁拉下马,言霁目中一凌,滚进草丛后反手将袖下刀刺去,手腕被截住的同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低声道:“主人,是属下。”

    是影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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