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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牧南星手中就有一块「活玉」,待他们回了京城,自然会见到的。

    花瓣中的水珠终于掠过整片花瓣,滑到耳尖,再落到地上。

    宝扇的耳尖被突然的凉意触碰,心头一颤。

    她软绵又轻柔的声音响起。

    “若真有一块「活玉」,做成头面最合适不过了。”

    做成头面,这样好的料子,必定会花费工匠最精巧的心思。做出最精致的花样,再配上「活玉」本身的颜色。缤纷的颜色随着时间的变换而交替转换着,到时候必定会引人注目。

    牧南星敛眉,对宝扇的回复有些不赞同,他心中,这样的料子做成耳饰最好。

    平日里他对女子的首饰了解不多,知道到发间额上,处处可佩戴首饰。只是头面用上「活玉」,未免太过哗众取宠。到时候只会人不胜首饰,成了陪衬。还是做成耳饰,小巧精致的一个。

    “我觉得不好。”

    宝扇愣愣地看着他。

    “小侯爷。”

    她轻声喊他。

    牧南星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间脸色变换,原本想说出口的话,也尽数收回。

    「活玉」做成耳饰,按照那些工匠的手艺,肯定是精妙的。

    但,李清羽平日里为耳饰苦恼,甚至为了不戴耳饰,而特意梳上遮盖双耳的发髻。

    他方才所想,定然是为香气所扰,一时间忘了此事。

    若是做首饰,定是给李清羽,到时候李清羽想做什么,才是要紧。

    只不过,李清羽定然是不愿意将「活玉」用作耳饰的。

    第9章

    世界一

    修缮的房屋大都在涪陵城的边缘处,这里有大片荒废的土地,又不适合栽种粮食,用来建造房屋再合适不过了。

    废弃的荒庙也被重新整理,砌上石块,做成一间间相互隔断的小屋。

    逃难至此的流民,纷纷登记了名字户籍,家中人口。

    牧南星安排下属以人口多少,为他们安置房屋。

    家中人数多的,分到的屋子就大些,反之就小些。

    宝扇跟着牧南星来到一处房屋时,只见青色石块垒起的房屋。

    因为这房屋要的急切,牧南星加了银钱,工匠们日夜赶工修建成的。

    走进房屋,宽敞明亮,只是由于没有桌椅板凳,显得过于空荡。

    已经有逃难至此的流民住了进去,或许是身上有些银钱,有几户已经购置了床榻桌椅,让整间房屋看起来了像模像样,总算有了些人气了。

    宝扇抬脚要往前走去,脚上却仿佛有重物拉扯一般,她低头向下看去,只见一幼童紧紧抱着她的腿。

    这幼童大约五六岁年纪,一张小脸沾上了几道灰尘,见宝扇看他,咧开嘴巴笑了。

    宝扇也不开口,静静地看着他。小童奶声奶气地开腔:“姐姐也是来挑房屋的吗?要不要住我家隔壁?”

    “你家在哪里?”

    “就在那里,我带你去。”

    小童一只手指着不远处,另外一只想去拉宝扇的手。

    只是宝扇轻巧躲过,小童并未碰到,他嘴巴一撇,看起来有些不开心,但嘴里仍旧催促着。

    “快跟我来!”

    两人停在一间小小的房屋前面,小童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四五个比他年纪大些的小童从里面跑出来。

    宝扇看着这房屋,四四方方小小的一间,却至少住上了七人。

    小童还在欢快地向宝扇介绍他们的名字,就见一妇人从房屋里走出来,双手紧紧搓着身上的衣裳,显得分外不安。

    妇人见到小童围在宝扇身边,连忙把他拉到自己怀里,嘴里责备着。

    “又胡闹了,冲撞了贵人可怎么好!”

    小童朝着妇人吐了吐舌头。

    “我才没胡闹,姐姐可以作证!”

    妇人局促不安地看着宝扇。

    “小孩子不懂事,贵人莫怪。”

    来这流民所的人,若是想找一件房屋,必定是为温饱所困扰的流民。

    而宝扇一身装扮,虽不是衣着华贵,但眉眼中并没有愁苦神色,大概是城里的贵人。

    小童拉扯着妇人的衣袖,嘴里喊着「好饿」。

    “今日做了焖红薯,等会儿就能吃了。”

    “又是红薯,红薯不好吃,吃了一会儿就饿了。”

    妇人抬眼看看宝扇,嘴里哄着小童。

    牧南星不知何时来到了这里,妇人当即拉扯着小童往后走。但小童却「噔噔噔」地跑到牧南星面前。

    “我认得你,你就是给我们分房子的那个。”

    “快回来!”

    小童不理会妇人的呼喊,眼睛里亮晶晶的。

    “大哥哥,你能不能给我们换上一间大的屋子。这里太挤了,我晚上都不能翻身。”

    妇人不再说话,可宝扇看得清楚,她对换房屋这事也很是期待。

    家里养着几个孩子,却只能挤在一间小小的屋子里。

    其余人家只有四五人的,都比这房屋宽敞些。

    而且他们日子过得着实辛苦,孩子只能靠吃红薯度日,这种东西哪能补身,连饱腹都做不到。

    只是换个房屋,只要牧南星一句话,就能改变他们的现状。

    但牧南星不为所动,面前讨喜的孩童不能让他软化半分。

    “不可以。”

    小童的目光顿时黯淡下去,他想向宝扇求助。

    但宝扇的目光虽然柔和,但却没有开口。

    宝扇又跟着牧南星转了几间房屋,牧南星察觉到了宝扇的心不在焉。

    “你想帮他们?”

    他们,自然是小童和那妇人。

    宝扇柳眉微蹙,轻轻摇了摇头。

    宝扇语气顿了顿,接着道。

    “只是小侯爷你既然拒绝了他们,自然有你的道理。

    我相信小侯爷,所以虽然我觉得他们可怜,却并不会帮他们。”

    牧南星头回听到这样的说法。

    “你觉得我做的对?难道不觉得我是一个冷血无情,心硬如铁的人?”

    宝扇语气笃定。

    “自然是对的。我虽然不知晓其中有什么隐情,但我相信小侯爷。

    至于心硬如铁,那种说法更是没有道理。小侯爷救我两次,怎么是冷血之人。”

    牧南星并未继续开口,被人这般的信任,他道不清心中是个什么滋味,但总比被人质疑好受的多。

    就连他最信任,最放在心上的李清羽,也曾因为外人的事,指责于他。

    他是信任李清羽的,哪怕普天之下都说她有错。只要李清羽说上一声她没有,牧南星定然是为她讨个公道。

    但李清羽年长他几岁,将他看做弟弟,凡事都想教教他,恐怕他犯了差错。

    那时牧南星只觉得千夫所指,也比不上李清羽指责他的话,一字一句仿佛利刃,没入他心口。

    他年少意气,被指责也不肯开口辩解,只挺直了脊梁,说他没错,也不会认错。

    那指责究竟是因为何事,牧南星早已经记不清了。

    反正最后真相大白,他得到应有的歉意。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这件事,但没想到如今却又想起。原来这种事情是忘不掉的。

    事后,宝扇还是从冯回那里得知了真相如何。

    那妇人的家中,一共六个孩子,一对夫妇,加上公婆,分的房屋虽比不上从前住的,也足够住下。

    只是这家人看房屋大小不同,便生出了其他心思,找到一家房屋小的,跟对方互换房屋,自然对方是要补给他许多银钱的。

    没了房屋,挤在一间小小的房屋内,他们心里又觉得不痛快,不知从哪里得知京城赈灾的人,特意过来巡视流民所。

    便生起了再重新要一间房屋的念头,他们的主意打的巧妙,让最讨人喜欢的孩子去将人哄回来,再展示自身的穷苦,贵人见了定然会心生同情,到时他们得了大房屋,手中又有了可以使唤的银钱。

    只是流民所发生的事,下属一件不落地全都禀告给了牧南星,因此他自然不会同意。

    冯回说罢,还提醒宝扇不要被表象迷惑了眼睛。

    毕竟这世间种种,都是可以装出来的。

    “他们必定是看你是女子,脾性软,好哄骗。

    被小孩子缠着说了两句,就会为他们讲话。

    他们拿分给他们的房屋,做起了买卖,就该想到如今。你日后定要把心硬下来。”

    宝扇自然是点头。

    她其实也觉得那小童和妇人古怪的很,一举一动太过巧合。

    逃难途中,宝扇已经遇到过许多这种面善口甜的人,实际抢人包袱时,下手丝毫不手软。

    但男子总不喜欢女子太过薄情,她便不能一副冷心冷情的样子。

    不过半日,宝扇便听说,牧南星给流民所定下了时间。流民可在里面居住五年。五年的时间,足够人找到活计儿,置备木材修建房屋。

    至于流民搬出之后,剩下的住所,则是准备做收留弃婴所用。

    一时间,流民所中的几处房屋顿时闹做一团。

    他们本以为这房屋成了他们的手中物,哪里想到还要还回去,如此这般,他们为了互换房屋,给出的银钱就不划算了。

    宝扇这几日为牧南星换过衣服,便看到冯回在廊下来回踱步,嘴里还唉声叹气。

    “冯回大哥,你在为何事发愁?”

    冯回见到宝扇,更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此事与宝扇有关,当时为留下宝扇,冯回便向牧南星许诺,会找到留存香气的办法。

    前几日忙着修整流民所的事,他一时忘记了。

    这几日突然想起此事,冯回顿时愁的脑袋都痛了,连饭菜用着都不香了。

    留存香气,用瓦罐自然是不成的。

    “我这不是发愁,上哪里找到留存香气的办法。你说为何小侯爷不喜欢吃点心?若是他喜欢吃点心,我便找上几个大厨,请教保存点心的法子了。”

    宝扇轻笑一声,缓缓开口道。

    “留存香气和保存点心的法子,想来也相差不多。

    点心为了放的更久,便会放在阴凉处,或者在做点心时,就加上几味料,让它可以放的更久些。

    留存香气,一定是将香气留的更长些。加些草药制香之类的。”

    被她简简单单一说,冯回顿时觉得如同拨云见雾,原本的头痛霎时间也好了大半。

    宝扇见他不再哀怨,便接着道。

    “不如我替冯回大哥找。”

    冯回面带犹豫。

    宝扇心中微跳,牧南星每日穿上换下来的衣裳都经过她的手。

    她并未从这些锦袍里衣上闻到过香气,牧南星屋子里也从未点过熏香,想来他并不是喜爱香气的人。

    既然如此,留存香气必定是为了他人。

    宝扇觉得,此事必定和京城的那女子有着几分关系,她便一定要参与其中的。

    “自然能行。你和我两个,总比一个人容易找到些。

    况且赈灾的事情,已经耗费了你太多力气,你便等空闲时寻找留存香气的办法,我再多问上几人,相信会找到的。”

    冯回便同意了。

    于是,宝扇就借此机会,细细询问是保存什么香气,是香料还是果香,知道是什么香气,才能更容易找到。冯回不疑有他,便一一答了。

    留存的香气是熏香,是用晒干的香料放在香囊里。

    只是时间过得久了,香气味道淡了,最后恐怕会连一丝香气都没有了。

    第10章

    世界一

    香料多用檀香,加清水醇酒,或加上炮制成的茶叶制成,香气或浓或淡。

    但味道总会散去,最终精心制成的香料,最终变成一堆无用的废料。

    其多放在香囊中,或者掺杂着粗谷,缝制在软枕中,以保证安眠。

    远离潮湿炎热之地的通俗办法,旁的法子也没了。

    宝扇便每样香料都买了些,从铺子出来时浑身都带着香气。

    只是刚走出铺子不远,就有几人横挡在她面前。看着眼前的张尚,宝扇眉头紧皱。

    张尚两只眼眸,紧紧地盯着宝扇,他刚抬脚想上前两步,右手的痛意让他顿时清醒过来。

    他深深嗅了一口,只闻到一股芳香味道,几种香气揉杂在一起,竟不觉得奇怪。

    反而像是坠入了仙境,其中都是扑鼻的芬芳。

    “我将铺子里的香料全数买下,送给你可好?”

    “不必送我。”

    张尚见她一副防备模样,心头的火热顿时冷了几分,缓缓开口道。

    “当日是我冲动,未曾考虑过你的心思。

    但宝扇,我对你的心意日月可鉴,绝不做伪。

    你若愿意跟我回张府,我立即娶你过府,将夫人的名号给了你。”

    宝扇不为所动,她轻颤着睫毛,一字一句说道。

    “伯父与我父母曾经是挚交好友,当日之事……便不要再提起了。我如今是小侯爷身边的人,事事以小侯爷为重。

    你我是陌路人,日后不要再提什么婚事之类的。”

    张尚哑然。

    “小侯爷?”

    跟在他身边的随从连忙解释,便是那位牧小侯爷,京城来的赈灾使,也是伤张尚右手的人。

    宝扇不欲与他们多谈,绕开张尚他们离开了。

    张尚双目赤红,完好的左手捏的咔嚓作响,却克制住追上去的脚步。

    宝扇用买来的香料,试出了许多方法,最终想出了一个简单的法子。

    她便没有去寻冯回,而是直接找到了牧南星。

    “我这里有一个留存香气的法子,能把香气留存的更久些。”

    牧南星早已经从冯回口中得知她有此法,因此并不惊讶。

    听到宝扇的话,牧南星眉眼中有所动容,他从柜里行李中,翻出一个金丝楠木的匣子,上头镌刻着莲花纹样。

    牧南星从中取出一个香囊,交到宝扇手中。

    这香囊放在了宝扇手中,大约有半只手掌大小,用的是上好的绢帛,看走针用线,不像是绣娘做的,绣娘所绣,大都绵密细致,且很少出错。

    大概是闺阁里的女儿家做的,而且是练手之作,几处针脚还是绣错了,拆开后重新绣上的。

    香囊上绣的是几株兰草,碧绿色的线汇聚成兰草的叶子,在顶端处换成了银白线缕,绣成了兰花的模样。

    宝扇手指轻轻摩挲着,在香囊的右下角,缀着一个同兰花一样色彩的「羽」字。看颜色比之兰花黯淡了许多,大约是主人经常抚摸所致。

    宝扇心中微动,面上一片好奇。

    “这是何人所绣?这香囊的料子,不适宜放香料。”

    宝扇说着,葱白的手指指着香囊的一角,她轻轻揉着,而后放在牧南星眼前。

    她纤细的手指,在缃色的细绢映衬下,显得尤其白皙。

    随着纤细的手指往上,就是她柔软无骨的手掌,这手掌如同上好的白玉,让人忍不住抚摸把玩。

    偏偏手掌的主人一副恍若未觉的模样,嘴里解释着为何这香囊不宜留存香气。

    “这种细绢,极易让香气溢出。就好比是一个破了洞的瓦罐,即使是再醇香浓烈的酒,放在了这瓦罐里,也会跑了香气。”

    牧南星语气微沉。

    “是故人所赠。”

    是不能换的。

    宝扇松开了揉捏细绢的手,轻声问着。

    “这香囊很重要?”

    牧南星看着她,宝扇一瞬间低落的情绪,很容易被察觉到。

    他不必回答这句话的,若是这香囊不重要,他又为什么要把它放在匣子里,又为何要寻找留存香气的办法。

    宝扇抬起眼睛,那眼眸中满是明媚,但柳眉中却笼罩着忧愁。

    “不换香囊也可以,不过就是要多费点功夫罢了。”

    宝扇松开香囊的系带,将里面的香料倒在手心,细碎的褐色香料铺在她的手心。

    摸着是有些干燥了,放在鼻尖轻嗅,味道也不太浓烈了。

    再加之香囊的破旧痕迹,大约是放了很久的,而且它的主人还想要放更久。

    香料被一粒不落地倒回香囊里,宝扇重新扎好系带。

    她用白色布帛缝制了一个布袋,比香囊略小些,再往布袋里侧外侧刷上一层清水,把香料尽数倒进布袋,再将布袋放置在香囊里。

    牧南星接过,只觉得香气比之前更浓了些。

    “无论是什么法子,香料总有无味的一日。

    小侯爷若当真喜欢这味道,不如去香料铺子,让伙计帮忙配上一些,也好能经常替换。

    若是这香料珍贵,伙计不能辨别出,小侯爷便去问问那故人,能不能再给一些。”

    牧南星想起了李清羽,她绣好香囊时的温柔眉眼,以及香囊被他讨去的一时茫然。

    去找李清羽讨要?

    若换作往常,牧南星必定是心中欢喜的,他找到如此好的办法,去和李清羽多说上两句,只是如今……

    牧南星心中的怯意比上欢喜,更多上几分。

    这香囊寄托了他心中的情意,因为他看重这情意。

    所以珍之重之,却不曾拿到李清羽面前。

    牧南星收回思绪,看着宝扇对这香囊一副珍重的模样,犹如看到了自己。

    留存香气之事解决了,宝扇却没有离开,她面上闪过一丝犹豫,却仍旧开口道。

    “今日,我又遇上了张尚,为着张伯父和父亲母亲的好友情分,我不再与他计较之前的事。”

    宝扇虽然留在牧南星身旁,充当婢子。但是却并不想牧南星将她当作一名婢子对待。

    婢子对小侯爷的好,是理所应当,天地自然道理。

    但宝扇对牧南星的好,可是别有他想,牧南星理应知道。

    婢子受了委屈惊吓,应该藏在心里,不让主人烦恼,这才是所谓的忠仆。

    但宝扇是一个女子,她因为惊惧担忧,寻求男子的关怀,是想男子做她的依靠,做她浮萍之身的庇护。

    “我本以为既然听了张伯父的话,了却了此事,便不会被此事扰乱身心。

    可今日见了张尚,我双足不能挪动半步。

    想起当日种种,仍然害怕,而且比当初更甚。

    对于张尚,我也做不到原谅他,一见到他,我只有嫌恶和恐惧……”

    宝扇说着,水光便盈满了她眼中。牧南星的手,仍旧攥着那只香囊,横放在桌上。

    两人之间,只有几指之隔,宝扇突然抓着牧南星的手,抱在自己怀中。

    “小侯爷……”

    三个字刚一出口,那莹莹水光,便如同珍珠断线,细细地落在了牧南星手上,落在他紧紧握着的香囊上,晕染出几处水痕。

    牧南星原本因为被人触碰而心生厌烦。但一句凄楚哀怨的「小侯爷」,犹如烫在了他胸口。

    一个美貌的女子,在她哭泣的时候,很难不让人心生怜悯同情。

    其中无关乎男女之间的恋慕,只是美好的事物,被摧残时总会让人叹息的。

    更何况,宝扇此时哭的鬓发微乱,却仍旧是惹人怜惜的可怜模样,一双眼睛因为被泪水洗涤,更为明亮。只是里面莹莹水光,更有珍珠般的泪珠,挂在眼眶。

    她因为受到了刺激,此时便将牧南星当作了她唯一的依靠,犹如溺水之人,紧紧抓住唯一可以救命的木板。

    若将木板从这样一个女子手上抽去,让她沉入惊惧的河水之中,无法吐息,那该是如何冷心冷情,心硬如铁。

    宝扇的手轻轻地拉着牧南星,即使害怕,她也没有用上力气,将牧南星的手攥的通红。只是两只手环抱着,如同幼鸟一般,护住自身的依靠,不让人夺去。

    即使她用尽全力,牧南星也能轻轻松开,更何况她只是虚虚的握着。

    因为哭泣,她说出的言语,已经是断断续续,不能成句。

    “我此生未曾厌恶过这样一个人……被抢去金箔片,我心中难过,但仍旧庆幸……庆幸自己还留下性命……”

    两人的手,男子和女子的手,尺寸着实相差甚远。

    宝扇两只手,勉强能抱住牧南星一只。

    牧南星看到那只香囊,想起宝扇今日来时,有几刻心不在焉。

    她今日出门受了惊,却仍旧来了这里,替他绣上布袋,找到了留存香气的办法。

    她今日大概是不想说的,一开始便讲出自己遇到了张尚,后来种种,大约是意料之外了。

    牧南星没有将自己的手,从宝扇手中抽出,大概是看在她为自己寻找到了留存香气的办法。

    直到宝扇用两只手捧着,将那宽大却温暖的手掌,覆上两抹异样的柔软之中。

    霎时间,犹如落入了温柔乡,好一番缠绵悱恻。

    但牧南星却是立即站起身,抽出了那本该早就取出的手。

    他高挺的鼻尖泛起了薄汗,眼睛睁的微圆,脸上虽颜色未改,但脖子已经是通红一片。

    “小侯爷?”

    宝扇仍旧是一副无辜模样,牧南星刚要厉声责问,让她日后都不要进出他的屋子。

    宝扇却仿佛被他此时的模样惊吓到,泪珠滚滚落下,好不可怜。

    “出去。”

    宝扇诺诺开口。

    待牧南星脖颈上的红色褪去,他却发觉自己手中紧紧握着的香囊,早已经不知去处。

    牧南星心头着急,匆忙寻找,最后在桌角旁寻找到了那一只香囊。

    只是早已经被揉捏的不成样子。

    第11章

    世界一

    冯回发觉这几日牧南星古怪的很,每次去牧南星房内找他,都看不到他的身影。

    冯回撞见过宝扇站在牧南星门外,连敲了几下都无人回应。

    宝扇面上一副恹恹神色,看起来可怜的很。

    “也许是出门去了,你先去用膳罢。”

    待宝扇和冯回用过膳,牧南星一身黑色劲装,只腰间一朱红系带,身姿挺拔地走进驿站。

    冯回出声唤他:“小侯爷,和我们一起吧。”

    牧南星眼眸微沉,转过头去:“我用过了。”

    说罢,他便抬脚上了台阶。

    冯回未放在心上,只一心一意用膳。但看着宝扇胃口不佳,她用的瓷碗本就比寻常的小上一半。此时却只浅浅用了一些,便低垂着眉眼,也要上楼。

    “你用的这般少……”

    冯回拿起她的瓷碗,面带关心道:“可是身体不舒服?”

    “不,冯回大哥,我无事的。”

    宝扇说完,便又微垂着眉眼,听到楼上的响动,宝扇匆匆看去,却只看到那一闪而过的朱红系带。

    “冯回大哥,小侯爷是不是不喜欢我在身边伺候?”

    她声音细细,带着几分委屈和难过。

    冯回立即否认:“怎么会。”

    想起牧南星这几天有意的躲避,冯回一瞬间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

    小侯爷,他莫不是在躲着宝扇?可这太过没有道理,宝扇又不是豺狼虎豹,她这样温顺又善良的女子,怎么会有人想要躲开。

    “怕是小侯爷心情不好,才迁怒于你。不过你不用记在心上,好歹他还是堂堂七尺男儿。

    若是没你在身边伺候,连个衣裳都换不好,还不被人把牙齿笑掉!”

    宝扇眉间忧愁更深。

    “我知自己无用,只能做些取衣换衣的活计,小侯爷恐是厌烦我的笨手笨脚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冯回着急地从木椅上站起,在桌前来回踱步,好半晌才想出来一个主意。

    宝扇侧耳听着,却只听冯回提起留存香气的法子。

    宝扇便低垂着头,告知她已将那法子找到了。并且在替牧南星换衣后,便将法子告诉了他。

    她仿佛犯了错,不敢直视冯回。冯回视线所及,只看到她鬓发如云,乌发似墨。

    “冯回大哥,此事我未告知你,便直接告诉了小侯爷,你若是生气,便骂我几句,解解气罢。”

    冯回并不生气,反而欣喜宝扇如此聪慧,他费了许多精力。却仿佛无头苍蝇一般,连留存香气去哪里寻找都不知道,宝扇却轻而易举找到了。而且禀告了牧南星,这样便了却了他一件心事,他开心尚且来不及,哪里会生气。

    只是牧南星既然已经得知了留存香气的办法,想来他放在心尖上的香囊也就保住了,他应该欢喜才是,更应该感谢宝扇,又为何要躲着宝扇。

    一瞬间,冯回脑中闪过许多,最终归结于牧小侯爷不仗义,莫不是想要过河拆桥,得到了宝扇找到的法子,便想要丢了宝扇。

    冯回一拍胸膛,向宝扇许下承诺:“你放心,有我在,你就安心地待在小侯爷身旁,我定然不会让他弃了你的。”

    牧南星确实有了不让宝扇在身旁伺候的想法,他本准备将宝扇调到他处,最好不在他眼前。

    只是鲁莽冲动的冯回率先找到了他,一副对待「负心汉」的神情。

    “你不可丢了宝扇!”

    牧南星眉头微凝:“我并不是要丢了她。”

    只是冯回得知了牧南星的打算,并未觉得舒心。

    反而越发生气了,他记着和牧南星之间的尊卑,但字字句句都是不满。

    “你把宝扇姑娘调走,你要把她调到哪里去?

    是顶了马夫的位子去养马,还是扛着长矛和一群士兵待在一起。

    宝扇那样好的姑娘,性子柔弱,自从她跟了你,便满心都是你。

    你穿的衣裳,她每次都用香草熏过,生怕沾染了异味。

    你哪一条系带破了,也是宝扇从上百种丝线里找到最为相近的一种,为你修补完整。你如今要把她赶走,她又能去哪里?被牧小侯爷丢掉的人,旁人又该如何看她?”

    听到宝扇曾经做过的种种,牧南星面容微动,他倒是不知,宝扇竟私底下做过这许多功夫,且一次都未曾在他面前表露过。

    冯回所说的话,牧南星不曾怀疑,冯回虽为人鲁莽。但却只讲真心话,可见宝扇确实用了心思。

    “不丢,未曾弃。”

    得知牧南星放弃了原本的心思,冯回便急着去寻宝扇。

    若不是宝扇熏衣让他帮忙找香草,他哪里能知道这么多,又怎么能说服牧南星。

    冯回临走时,还不忘记留下一句话。

    “你心心念念的香囊保住了,可不要把别人的辛劳忘记了。”

    香囊?往日里想起香囊,牧南星脑海中便浮现和李清羽相处的点滴,那份他放在心底的温柔体贴。

    只是如今,他一提起香囊,便想起那揉捏的皱皱巴巴的香囊,那令他耳尖发红的柔软。

    不妙,不可再想,牧南星迫使自己静下心来,想起冯回所言,宝扇虽心肠软些,但并不是那心思叵测之人。

    若因为他自身生出的念头,让她离开,确实无甚道理。

    跑堂的小伙计,河道的工匠,宅院的护卫……

    一一记下后,牧南星安排让士兵们告知流民。几乎是人人一张写满了活计的宣纸。若是有心过日子,便会按照这宣纸所写,找了合适的活计,忙着做活贴补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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