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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付屿阔没搭理她,从眼镜盒拿出墨镜戴上。

    前车玻璃反光,有些太过刺眼。

    于楠轻撇唇,“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解释,我是你姐哎?你不要名声,我可要啊,台里一群青年才俊追我呢,你别断我桃花运。”

    于楠和付屿阔两人的母亲是绕了几个弯的表亲,虽远但亲。

    付屿阔依旧不说话,默默开车,但于楠还是看出了端倪。

    “是那个姑娘吧?我提一提名字,你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录节目的人?”她轻“呀”一声,很是不解,“那还不紧着解释清楚,小心人家误会,到时候追不回来,你就可劲哭去吧!”

    付屿阔将冷气调高,语气平平,“我什么时候说是了?你别瞎凑鸳鸯谱。”

    于楠“哈?”了声,不想跟他这大少爷脾性犟嘴。

    “哼!全身上下嘴最硬。”

    声落,付屿阔淡笑一声,语气混不吝道:“你别造我谣。”

    于楠顿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瞪他一眼,想起那些关于留学生圈子里的传闻,半忧半好奇,“你们那圈儿有那种关系没?”

    付屿阔手搭方向盘,单手搓轮在路口拐了弯,语气听起来疲乏又不耐,“什么关系。”

    “炮友啊!”

    无尽寂寞与冷清的生活,除却纸醉金迷的醉生梦死,发展而来的必然是肉体上的放纵,以疗慰枯燥乏味的日子。

    付屿阔视线落在前车顶上那一点阳光折射的曝光点,隔着墨镜,已然瞧不真切。

    “不知道。”

    于楠在一旁继续碎碎念,说是成年人的需求也能理解,但还是得保护好彼此,安全措施要做齐才好。

    全然把付屿阔刚刚的片刻沉默当成了“假否实真”的犹豫。

    这小子以前多混啊,倒也不是真就那么糜烂,就是什么都想着尝试,一头莽热的血气,却又什么都能做出点样子来。

    高中毕业那会儿说想搞搞股市,捣鼓了半个暑期,还真就给他赚到了第一桶金。

    于楠想起这茬,“你当时那第一桶金呢,花哪去了?”

    付家自然不缺他那桶金,更不会因他有了经济能力而断了他开销。

    付屿阔的神思还停留在上一个话题中。

    脑海中猝不及防闯进的一个莹白身影,被这一问骤然叫停。

    又是许久静默,他才答:“不记得了。”

    第3章

    仙女脸

    “他不喜欢我。”

    文馨闲暇之余做了个自媒体账号,发发“省台打工人今日吃啥”类的日常vlog,也是个有小几十万粉丝的小网红。

    吃饭前拿着微单前前后后录了好几条素材,有同事调侃,让黎听友情入境,视频应该能爆。

    说不定明天的短视频热搜词条,就会出现“盘点省台那些神颜面孔”的字样。

    黎听的长相属于提起“神颜”二字,没见过她的人绝对不会联想起的面孔。

    但只要见过,又会觉得这二字形容她有种量身定制的恰当感。

    大众熟知的“神颜”大多以“浓颜”、具有攻击性的长相为主,是只要看一眼,就犹如被丘比特神箭射中心脏的窒息悸动。

    而黎听恰恰相反,整个人都透着股棱角柔和以及家教良好的温和感。

    脸蛋素净清透,笑起来眉眼弯弯似月牙,讲话时轻轻柔柔,似和风细雨抚慰人心。

    文馨总说她身上有股“宿命感”。

    赵致远笑侃:“宿命感是个什么形容词?”

    文馨放下微单,圈住黎听的肩膀,“一种一定会有白马王子出现的宿命感!”

    自中学时代,情丝稍稍萌芽之初,文馨就是徜徉在各类狗血小言中的万千少女之一。

    “在满是橘子味汽水的热烈夏季,街边冷气十足的糖水店,偶遇命定恋人,一见钟情!天崩地裂!对方对她爱到死去活来,非她不娶的宿命感!”

    说白了就是小言女主角的宿命。

    说完,不忘补充,“当然,王子得有颜有money,这最重要!不然就不是偶像剧,而是恐怖剧了。”

    同事笑她还挺务实,颜钱缺一不可。

    桌面话题由此开始偏离正轨,各人纷纷说起自己学生时代很具“小言剧情”的事迹,有源于自身,也有来自身边的同学。

    最后说到“收到来自伴侣的你认为最具纪念意义的礼物是什么?”

    有说大学毕业那年海边散步,对方捡了一大罐色彩斑斓的小海贝回去,一颗颗粘了座城堡给她。

    有说高中时期,一起偷偷在操场角落散步,对方捡一片秋日落叶,说让他好好保存,未来可以作为原谅他一次过错的赦免证。

    浪漫的故事,人们总关心结局。

    海贝城堡的女同事满脸甜蜜,竖起戴着戒指的手,“下个月我们要结婚啦!”

    桌上响起“吁”声祝福。

    落叶男同事则是耸一耸肩,怅然道:“前两天通过共同好友的朋友圈看见她女儿满月了。”

    众人又是惋惜一叹。

    几人轮流说完,目光齐齐看向黎听。

    文馨转头看过来,“黎听肯定不止收到过一个礼物,但在仙女这里能作为最具意义的礼物肯定不一般。”

    大家被勾起兴趣,问她有没有收到过印象最深刻的。

    她手扶温热杯壁,抿唇思考几秒,“有吧。”

    语气里满是不确定。

    先前的海贝城堡女同事闻言笑起来,“这么不确定吗?”

    她喝一口杯中的水,清新花香伴雅淡茶香,轻声回:“嗯,因为不是男朋友。”

    大家了然地长长“哦——”了声。

    美女的追求者必然如云,但能拿上台面来说的证明必定一般,于是继续追问送的什么。

    在一道道满是期待的目光中,她开口道:“捕梦网。”

    无人质疑为何如此普通的礼物会被列为“最具纪念意义”,都在等她说出背后的故事。

    她看一眼面前齐凑过来的脸,“那时候家中有些变故,对我来说属

    春鈤

    于重创,我在他家寄住过一段时间,高三毕业的时候,他和朋友玩股市赚了第一桶金,送给了我一个捕梦网。”

    捕捉美梦,过滤噩魇。

    文馨双手合十,满眼冒粉泡,“寄住!好小言的情节!”

    但霸总思维启动的一瞬,让她觉得好像应该没那么简单,“股市第一桶金,应该不止一个捕梦网吧?”

    业内众所周知,能用第一桶金来形容的,绝对是一笔很可观的收入。

    黎听闻言摇头,肯定道:“只有一个捕梦网。”

    一个用很漂亮的盒子装起来的捕梦网,后来几经搬家,都一直跟着她。

    文馨手抵下巴,蹙眉疑惑,但很快就作罢。

    意义非凡也不是非得和金钱挂钩,于是她转而问起另一个她同样感兴趣的问题:“帅不帅?”

    能在高中毕业就有独到眼界赚到第一桶金的人,大概率受到的教育也不一般,她已经自动将对方划入“有money”的行列了。

    黎听点头,同样肯定,“嗯。”

    千人千种审美,但在她与付屿阔相识的时间里,好像身边从没人对他用“一般”或是“还行”一类的形容词来评价他的外貌。

    含蓄点的都是说:“挺帅的,要是每天早上起来看到这张脸,我会想抽自己一嘴巴,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夸张些的则是,“出道走花路吧,内娱直接秒了。”

    而那个醒来看见他脸的梦境,黎听曾短暂成为过梦中之人。

    文馨鸡叫着说磕死了,又问为什么这样都还不是男朋友?

    黎听看眼杯中浮漾的桂花瓣,笑得坦荡,“他不喜欢我。”

    遗憾落幕的故事总引人沉沦,再添上一笔酸涩暗恋文学,简直就是王炸。

    在爱情这种奢侈品面前,众生平等,无关身份地位、样貌家世。

    比金钱更难以得取的是人心。

    大家表情亦惊讶,亦疑惑。

    文馨怕黎听由此再生难过,急忙岔开了话题。

    桌面的谈资转了好几个圈,说起了今早来台里的那位宇隆集团公子爷。

    在文馨或夸张或添油加醋的话语渲染中,黎听转头看向落地窗外波光粼粼的喷泉水池。

    石雕丘比特在水雾喷散中蒙眼举箭,烈烈日头,水雾在光学效应中形成七色光桥。

    弓箭指向之处,五光十色的濛濛雾气中,走出两道身影。

    男俊女靓,养眼登对。

    女生晃着食指,念叨不停。

    身旁的伴侣似是终于耐心耗尽,将手上的西服外套甩上肩头,扣住她的脑袋,将她推离自己身边,让她不要再叽叽喳喳不停。

    巨大的玻璃屏障,像是一层隔断虚实的泡影,屋外是即将强势到来的炎夏,她能亲眼所见,却无法直接触及。

    泡影终会破碎,曾经误入的仲夏夜之梦也会在黎明到来之际化为虚无。

    第4章

    捕梦网

    昨日班机

    七月初,毕业季轰轰烈烈到来,在充满离别伤感的氛围中,一场盛大的青春聚会就此散场。

    黎听早在实习前就将行李运回了家,拍完硕士服大合照,几个舍友约着吃了顿饭。

    四个人里只有黎听是陵州本地人。

    吃完饭,几人就地相拥告别,相约传媒界顶峰相见的同时还相互警告,要是结婚一定要发请柬,少了一个都不行。

    分别总免不了湿红眼眶,行李箱的万向轮运载满满往日相惜情分与对未来的满腔热忱,至此各奔东西。

    洛敏察觉黎听回来后情致不高,也没打扰她,只耐心在厨房炖邻居送来的土鸡汤。

    寄希望于一碗暖热浓汤能慰藉她的小姑娘因离别而黯淡的心绪。

    黎听自小就很懂事,学业生活从不让家里多操心,遇事伤心也都是自己一人在屋子里消化,很多时候乖顺得让人心疼。

    炖了一下午的土鸡已经软烂脱骨,隔热垫拖住耳柄端上桌。

    洛敏对着房门方向轻唤:“听听,吃饭咯!”

    朦朦胧胧的一声低应,门缝下透出的微弱灯光骤然扩大,黎听从里面走了出来。

    红红眼圈、红红鼻头。

    洛敏拿起桌上红酒瓶,靠在脸旁,眉眼柔和笑起来,“陪妈妈喝点红酒,好不好呀?”

    黎听看向桌上并列摆放的两只高脚杯,点头应了声:“好。”

    微弱鼻音,共鸣出down到底的情绪。

    木制瓶塞在旋钮开瓶器下“啵”的一声,甘洌果香四溢。

    干红口感稍涩,黎听品不来这些,洛敏只给她倒了杯底一点。

    举杯碰撞,清脆声响后,洛敏笑着道贺:“祝贺我们听听顺利毕业,希望未来的每一步都长虹且长宏。”

    黎听笑起来,小巧鼻尖依旧红红的,“谢谢妈妈。”

    见小姑娘情绪终于转晴,洛敏也终于宽慰地笑起来,呷一口杯中红酒,放下杯子,双臂堆叠放在桌面。

    以黎听对母亲的了解,这么具有少女心的姿势代表她要说八卦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老旧话题被重提,“你还记得那天妈妈给你说的,苏姨姨给你介绍的对象吗?”

    黎听点头,“嗯。”

    见她给出肯定答案,洛敏才继续话题,“我问清楚了,是姓胡,叫胡越,你记得吗?小时候在外婆家,经常给你抓蝴蝶玩的小男生。”

    黎听没有印象了,年代太过久远,她甚至不知道这个“小时候”是幼时的哪一阶段。

    倒是洛敏,像是想起了什么趣事,愉快笑起来,“那时候你们俩还有模有样地举行过婚礼,我和他妈妈在一边给你们撒花瓣呐!”

    黎听愣一下,似是羞于这般调侃,拿起碗盛鸡汤,“小时候的事情,又不能作数。”

    洛敏笑两声,“是,不过说起来,你们其实有婚约的。”

    说到这,洛敏停顿一下,看眼黎听的脸色,未察异常后才接着道:“在和付家之前就有。”

    只是后来黎家日益繁荣昌盛,这桩儿时笑谈,对方也不再有底气提起,两家互以为对方无意儿女之事,便就此默认地作罢。

    “你苏姨姨给对方说过后,很惊讶,人家爸爸妈妈还记得你,说要是你和胡越还有缘分,他们也很欢喜的。”

    洛敏双手托脸,等着黎听的答复。

    黎听捧碗喝汤,鸦羽般的睫毛垂在热雾中,不说话。

    洛敏见状叹一声,似规劝又似无奈,“听听,我们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昔时生活如往日旧梦,人、物,都已留在昨天。

    回不去了。

    黎听放下碗,汤碗热雾粘湿眼角,“我见。”

    几秒的停顿后,她弯起嘴角,“我见,妈妈。”

    -

    台里给转正的实习生调了新岗,黎听不再跑外勤,而是坐去了演播厅,被作为财经主播的接岗生开始接受正规培训。

    这是整个财经组一致举手表决同意后的决定。

    因为真的是太适合上荧屏了,不露一手,真就要坐实了外界对财经台的传言——只剩老旦旧生,看财经节目还不如看隔壁家长里短的帮帮团。

    培训任务紧张而严密,黎听根本无暇想其他。

    只是偶尔下班后和于楠在门前碰到,没再见付屿阔来接她。

    两人算不得熟悉,也只称得上点头之交,微微一笑后便交身错过。

    她想,他或许已经不在国内了。

    -

    洛敏从苏姨姨那边得到了胡越父母的联系方式,说是胡越目前在加州念书,不确定什么时候能有空回来。

    胡母言辞不满又心疼,“这孩子总说忙,没空,说国外大学学业和国内不一样,也不知道不一样什么,反正就是没空,已经有好久没回来了。”

    洛敏也不是紧着要搭这根线,“不着急,也许两孩子都没这意思呢。”

    黎听那天虽然答应了,但洛敏总觉得心里堵得慌。

    她忽然有些后悔,当初黎父病危之际,她为什么要将黎听寄养到付家。

    虽然也不确定黎听究竟对付家那小子什么心思,但总觉得像是自己亲手送了女儿一个美梦,最终又亲手摧毁。

    黎家落败之始,就注定了两孩子没有再走下去的缘分。

    世事如此,莫怪人心。

    胡母却十分喜爱黎听,刚牵上线的那阵,洛敏就带着黎听去胡家赴过宴。

    夫妻俩都对黎听颇有赞扬,只是方向不同。

    胡父夸黎听能力学识,胡母只一心瞧见了那漂亮的脸蛋与

    椿21日21

    和顺的脾性。

    “阿越肯定喜欢!”夫妻俩背后也这般一致肯定过。

    “别啊,我听阿越说,过两个月学校有个小假,两个礼拜左右呐,你不是还考虑今年去哪儿玩嘛,我联系那小子,你和听听一起去,让他给你俩做地导,晒晒加州的太阳!”

    洛敏有些犹豫,说要问问黎听的意思。

    胡母说不急,还有个把月呢。

    -

    七月底,黎听培训课内第一次实践,以场外连线的方式出现在演播厅。

    那天的节目收视率平平,但搜索复播率却成了台里第一。

    各大平台上,省台相关的话题tag出现了一个新词条——财经台场外记者。

    连线完从副台的棚里出来的那天,恰好是大暑节气。

    手机里忽然收到当年高中要好同桌的结婚请柬。

    说是婚礼定在秋末,不冷不热的天气,再适宜不过。

    但准新娘已经按耐不住雀跃之情,提前将请柬发送到她们这帮上学时要好伙伴的小群里。

    沉寂许久的小群像是平静水面被丢入一颗巨石,激起千层浪。

    狂热的祝福后,有人问居然不是当年的Bking小王子,新郎换人了!

    准新娘是她们这帮女孩子里最早开情智的,念书那会儿和同校一个家境殷实的二代谈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一腔热血、致死相爱的誓言仿若还是昨日之词,新郎却在多年后的今日不是旧人了。

    准新娘打哈哈道:年纪小,不懂事,瞎谈谈的,到时候你们可不准在我老公面前提啊,醋坛子一个,烦死了。

    虽是抱怨,却难掩甜蜜。

    在热火朝天的讨论中,黎听也道了声恭喜,说届时一定到场喝喜酒。

    有多年未联系远在大洋彼岸的同学问起黎听和付屿阔的状况。

    说他俩应该也快了,还笑侃要催催付屿阔了,怎么还不给仙女接回家。

    底下立刻有人接茬,打掩护道:「不是早就接回家了,高三那会儿听听不就住他家。」

    几人跟队刷频,将这条不合时宜的消息淹没。

    片刻后,发言的人应是收到后台私聊,知晓了真实情况,回归群聊后没再提刚刚的失言,加入了对准新娘的调侃中去了。

    黎听退出聊天框。

    省台大厦外,华灯初上,夏日热浪蒸腾水汽,扭曲城市夜景,滚烫地表像是穿透鞋底,快要灼伤肌肤。

    黎听坐进车内时,看向天边垂暮挣扎的落日余晖。

    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个夏了,也快要忘记那场盛大蝉鸣的热烈节气,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大家都在往前走。

    她也该如此了。

    -

    十月底,实习生转正后的福利假期来临。

    文馨还是选择去她向往已久“长夏不歇”的普吉岛,黎听则是回家收拾行李,去赴一场横跨大半个地球的约。

    洛敏本说和她一起去,随后又觉得年轻人的局,她还是不跟着凑热闹了。

    而加利福尼亚的烈日,她早在闺阁时就已领教过。

    临行前一晚,母女二人同枕而眠,洛敏将黎听像是幼时一般楼在怀里,鼓励她去看看那个与普吉岛相仿,却又不同的城市。

    就算与胡越没看对眼也没关系,甚至回来后决定一辈子不嫁人,就这样陪在妈妈身边,她也支持。

    最后,抚一抚怀中女儿的头,柔声告诉她:“如果待得不开心就回来,妈妈永远在家里等你回来。”

    胸口衣衫渐渐沾染湿湿热流,怀中的人轻轻点头,鼻音浓重,应了声:“嗯。”

    洛敏还有后半句没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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