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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剑如知道那菜农家在何处,等吃过饭,出去寻了他一趟。

    一个时辰后剑如黑着脸回来,他没去找大少爷,反而先来了我这里。

    我见他面色实在不好看,给他煮水泡了一壶茶。

    炉火沸腾,剑如拿着扇火的蒲扇扇扇凉风,等一身热汗下去,方才气鼓鼓开口。

    「那菜农姓张,前日摔坏腿了。」

    「摔坏腿?可有找个大夫瞧瞧?」

    「哼,你心疼他做什么,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好端端的,怎就狗眼看人低了。剑如前言不搭后语,都把我搞糊涂了。

    两盏茶后,我才弄明白,原来那菜农的主家是本地供菜的大户,给不少世族宅院供菜,送菜的张叔虽摔断了腿,但家里还有其他人,再不济,报上去给主家,换个伙计给咱们魏家送也不是不行。

    说到底,看不上我们魏家家道中落,如今两日送一回,送的又只是三个人的口粮,一点蝇头小利,便有些看不上眼。借着腿断了的机会,装着糊涂,明目张胆把我们魏家忘记了。

    剑如去闹了一场,嚷着要见菜农的主家,孰料等了半个时辰,也没见到人,说是家主正在待客,至于待的什么客,守门的小厮也不说,大概意思是,他家主子接待什么大人,关剑如什么事。

    剑如把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握着拳头,又骂:「狗眼看人低,放在从前,巴结我们魏家还来不及,极南之地捕上来的活鱼,紧赶慢赶给我们送,生怕晚一刻鱼不新鲜了,要不是……」

    剑如猛地闭了口。

    我小声道:「……所以,那菜农,以后不给咱们送菜了是吗?」

    剑如紧紧闭着嘴,半晌,一拳砸在桌上,冷哼道:「不就是不送菜吗,魏家又不缺银钱,咱们自己买去。」

    我说:「那既然这样,以后我每日再早起一个时辰,如今我已识得路,就由我去买好了,晨间菜也新鲜。」

    剑如说:「那怎行,以后咱俩轮番去。」

    自从上次大少爷雨夜犯病,唤剑如不得应,剑如就又搬回了大少爷房里,夏日雨水多,他再不敢单独睡了,生怕睡过头大少爷再出事。

    轮番去肯定不成的。

    于是我道:「剑如哥,你要伺候大少爷梳洗,少爷醒来找不到人怎么办,况且,我本就是负责烧火做饭的,买菜也是我分内事,你只管把大少爷照顾好了。」

    自此,我又多了买菜的活计。

    剑如把大少爷瞒得很好,他没同大少爷说那菜农怠慢魏家的事,只说菜农摔断了腿,得有一段日子送不了菜。

    有道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从前菜都是管家定好的,菜农只管送,银钱不经我手,我烧起肉来,也不觉得贵。

    便是上次同剑如出去,也是他付的银子。

    如今轮到我了,掏荷包的时候,心里简直在滴血。

    到底是天子脚下,这上京城的物价,怎么这样贵?

    买只猪蹄的银钱,放在我们白云村,都能买半扇排骨了。

    虽说这银钱不是我的,魏家也轮不上我做主,可我如水般地花钱出去,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如今魏家只老爷一个人领朝廷的俸禄,大少爷要养病,二少爷要念书,还养着五个下人,老爷夫人身子也没有很康健……这种感觉真不好,叫我想起我娘去了以后,我爹一个人两亩薄田,养好几张嘴,最后我不得不找人牙子把自个儿卖了。

    坐吃总会山空,我是这样地没有安全感。

    观市集上,有妇人沿街卖绣活。

    针线我都有,周嬷嬷走时,把针线篮子留给我了。

    我走过去看,有罗帕,有围裙角,还有小孩用的肚兜。那妇人绣得生动,针脚细密,活灵活现,哪怕好成这样,生意竟然还不大好。

    我暗自咂舌,这般好的绣工,我也不知道练多久才能有她一半。

    转念一想,其实也未必要卖绣活。

    我原也是有一样东西能卖的。那些年我喜欢秋生哥,他摆弄藤条,我没少搭手。夏日暑热,若做些凉扇来卖,兴许能挣钱。

    魏家虽然落魄,月银倒是不曾克扣,每个月都按时给的。我留下一半寄回家中,剩下一半,算一算,几根竹子也还买得起,当下拜托一位卖菜的大叔,明日请从城郊帮我带两根竹子

    剑如无意中见我拖着断成几截的竹子回去,问我要做什么,我含糊着告诉他,是烧火用。

    我可不敢让他知道,我在魏家当差,外面还有别的活计。

    就这样,我每日除了烧饭洒扫,若得了空,就偷偷在自己房里做竹扇。

    其他倒也还好,只是竹篾锋利,虽尽力打磨,仍不时有倒刺,一不小心就会划伤手。

    这天晚上,吃过饭,我把碗筷都收了,拿回灶堂去洗。也不晓得大少爷怎会自己转着轮椅就来到灶堂门口,他的影子从门口落进来,映着斜阳,拉得老长。

    大少爷冷声问我:「你在干什么?」

    他凭空出现,我目瞪口呆,看看手里的筷,膝上的碗碟,只觉得真是长了八张嘴也说不清。

    我不是要偷主家东西吃的啊!

    外面卖的肉这样贵,用饭的时候,我就几乎舍不得碰肉菜,盘子收进来灶房,我见碟中还剩几块肉,就顺手夹起来吃了。

    可大少爷这般骤然看过来,就像是我偷偷留了肉在锅里,趁着没人,又盛出来吃一般。

    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茫然张了张嘴,下意识把膝上的碗碟往身后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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